「怕我什麼?」
我盯著他:
「怕沒人伺候你家裡的癱瘓?」
「還是怕我沒被家裡的屎尿困住,發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話一出,劉團長疑惑地看向劉樹才。
劉樹才急得臉都白了,指著我: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劉樹才,你心裡清楚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劉樹才對上我冷凝的視線,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燕妮啊,你不能這樣的,不就是想上班麼,咋還胡說八道呢?」
「劉團長你看,她這個性格,就是這樣犟的,說話也總帶刺,確實是不適合在文工團的。」
他到底還是心虛。
支支吾吾幾句,就轉身落荒而逃。
劉團長看著他的背影,轉過頭來問我:
「燕妮,我聽你話裡有話啊?」
我深吸一口氣。
把劉樹才偽造結婚證、騙我伺候許春華母親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這些糟心事,換做以前,我可能會覺得丟人。
但現在我想得明明白白。
缺德事又不是我做的,我怕什麼呢?
當然,我沒提重生的事。
只說自己偶然發現的。
劉團長聽完,氣得一拍桌子:
「這劉樹才也太不是東西了!」
「燕妮你別怕,有文工團給你撐腰,他要是再敢來搗亂,我直接去找他們廠長!」
「不過他們那個廠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心裡一暖,眼眶有點發熱。
前世我來文工團報到的那天,劉樹才也是這樣來搗亂。
當時我滿心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動自覺回家,把絕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照顧許母身上。
幸好重來一次,我還能守住自己的舞台。
我抹了把眼睛:
「謝謝劉團長。」
「我一定不辜負您的信任。」
劉團長擺擺手:
「不怕,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邊呢。」
07
接下來的幾天,我在文工團安頓了下來。
每天早上練嗓子,上午排戲,下午學樂理。
日子過得充實又踏實。
一直到第五天傍晚,我正在宿舍整理床鋪。
王二丫突然從門口探出腦袋:
「燕妮姐,外面有人找你,說是你家小姑子。」
她擠眉弄眼地說:
「你男人家條件不錯吧?她可真洋氣,穿得那叫啥?就是最近時興的那種喇叭褲?」
說話間。
許春華已經被別人帶進來了。
她好奇地打量著周遭,東摸摸西摸摸:
「燕妮姐,這幾天在文工團住得慣嗎?」
我見她隨便亂碰別人東西,連忙扯著她出了宿舍。
嫌惡地拍了拍拉過她的手:
「有事說事,等會我還趕著要排練。」
許春華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隨即又湊近我,壓低聲音說:
「燕妮姐,其實哥哥心裡是有你的,他就是太想當副廠長了,最近性子難免急了些。」
見我面色冷淡,她連忙把手裡的雞蛋往我懷裡塞:
「這雞蛋你拿著補補身子。哥哥只給我留了一小盆,剩下的都給你了。」
「哥哥還說了,副廠長的事要是成了,家裡的錢都歸你管!」
我看著那幾個放長斑了的蛋。
又看了看許春華難掩心疼的臉:
「這幾個陳年老蛋還是你留著吧。」
我推拒的手也沒用多大力氣。
許春華卻就勢跌坐在地,抹起眼淚來。
「李燕妮!你為什麼就非要上這個班呢?」
劉樹才突然沖了出來,把許春華攬在懷裡。
指著我低吼:
「你一個農村丫頭,嫁了人不老老實實在家伺候男人,還想當明星咋地?」
「就不能跟春華學學,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嗎?」
我笑了:
「春華確實好,都跟你好到一張結婚證上去了。」
劉樹才兇惡的表情凝滯在臉上。
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怪不得那天你醒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看來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他扯著我一路往旁邊的巷子裡走。
力道大得幾乎能將我的手臂折斷。
我掙脫不開,只能用腳踢,用牙咬。
還要抽空向周圍大聲呼救。
可只要有路人過來詢問,劉樹才都是一臉委屈地開口:
「媳婦,我知道錯了,以後家裡的衣服被子都由我來洗,行嗎?」
「這次要不是實在忙,我也不敢麻煩你的。」
他演得一手好戲。
還有許春華跟在我們身後幫他打配合。
時不時地抹著眼淚唱戲似的念上一句:
「嫂子,求求你了,以後我來伺候大姨,肯定不讓你勞累了。」
過來想幫忙的人見了,都只是嘆口氣就走得遠遠的。
有些人還要念叨一句:
「現在的女人啊,跟以前沒法比啊。」
「不賢不孝,不像話!都是慣的!」
「就是啊,換做以前,不敬婆母,早就挨揍了。」
「行了行了,小點聲,現在不一樣了,可不能提以前了啊。」
08
我一路掙扎,一路呼救。
一路上,只要聽到是家事,就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
王二丫路過,我看見她的身影,連忙高聲呼救。
可她定定地看了一眼後,撒腿跑得飛快。
我徹底沒了希望,心沉到谷底。
還是被劉樹才拖進了巷子。
他把我抵在牆上,卡著我的脖子問:
「說吧,是誰給你通風報信的?」
假面被撕破了,劉樹才眼裡是赤裸裸的惡意:
「我和春華的事沒幾個人知道,你從哪聽來的?說了,我就放過你。」
「除了結婚證的事,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果只是結婚證造假的話,他應該不至於緊張到這種程度。
見我一直沒開口,劉樹才逐漸加重手上的力道:
「你可要想好,這年頭,人活著活著就沒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嚇唬人。
呼吸被剝奪,我整張臉都漲得發疼。
卻連半個字也吐不出。
許春華在後面不耐煩地開口:
「跟她廢什麼話?還真讓她用這個把柄拿捏咱們嗎?」
「還是聽咱媽的,把她弄回家,關她一陣子,到時候什麼話都聽了。」
許母的狼心狗肺,我上一世就領教了。
現在聽到,我心中仍然會泛起一片冷意。
重生一回。
就是為了葬送在這裡嗎?
這讓我怎麼甘心呢?
劉樹才沒了耐心。
他伸手一指,示意許春華從旁邊拿一塊石頭。
許春華遲疑了:
「下這麼重的手嗎?萬一打壞了咋辦呢?」
「放心吧,我有分寸呢。」
劉樹才接過石頭,在手上掂了掂。
「李燕妮,你別怪我。」
「你暈了,我才好抱你回家,是吧?」
說著,他揮著那塊石頭,直衝我頭上砸過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卻怎麼也躲閃不過。
只覺腦門一陣劇痛,意識也迷離起來。
遠遠地,好像還聽見了王二丫的聲音:
「警察同志,他們就在這裡。」
「天啊!燕妮姐!你這是咋啦!」
「快來,警察同志,出人命了!」
09
再醒來,我躺在病床上。
王二丫和劉團長都在我床邊,眼圈通紅。
王二丫氣得臉蛋通紅:
「憑啥啊?」
「啥叫家庭糾紛?這都快要命了,憑啥家庭糾紛?」
劉團長見我睜開眼,推了推王二丫:
「你可別叭叭了,趕緊倒杯水去。」
她湊到我面前,關切地問:
「咋樣?頭暈不?」
我搖搖頭。
「頭不暈。」
「劉樹才沒被抓嗎?」
說出這幾個字讓我費了好大力氣。
喉嚨劇痛,清亮的嗓音也變得乾澀沙啞。
劉團長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這麼糟糕的消息砸過來,像鐵球一樣,讓懸著的心猛地下沉。
我自嘲地笑了笑,剛想調侃自己幾句,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王二丫的大嗓門在外面炸響:
「你臭不要臉!」
「誰信你們倆是兄妹?誰家兄妹手挽手走啊?」
許春華的聲音也不小:
「呦呦呦,燕妮姐發達了呀,現在都有小跟班啦?」
「放著家裡的媽不管,文工團就用這樣的人當主演嗎?」
劉團長皺了皺眉,起身要去看看。
剛打開門,許春華和劉樹才就順著門縫擠了進來。
許春華手裡拎了個鐵皮盒,往我身上一扔:
「報警的事,哥哥就不跟你計較了。」
「你趕緊出院,媽昨天又尿床了。」
「以後這文工團你也別待了,回家老老實實伺候媽。不然你上台演一次,我就鬧一次。」
我抖了抖被子。
鐵皮盒被抖落在地,蓋子摔開了。
裡面就一片孤零零的餅乾。
「你們兩口子就打算用這個破玩意把我糊弄回去?」
劉樹才的臉色僵了僵,皺著眉頭找補:
「大概是燕妮拿錯了吧。」
他扭頭看了看站在門口,一左一右像門神似的劉團長和王二丫,嘆了口氣:
「我工作忙,眼下正是關鍵時候,你先跟我回家。」
「工作的事,我們回頭再商量,行嗎?」
我閉了閉眼。
忍著喉嚨的劇痛開口:
「那是許春華的媽,你的丈母娘,再怎麼說也輪不到讓我來照顧。」
許春華的嗓門瞬間提了起來,抬手指著我:
「你憑啥不伺候!樹才哥跟你過了那麼長時間,我媽也是他媽,怎麼不算你婆婆了?」
她說著,還向前幾步抓住我的手,想把我從病床上拽起來:
「趕緊的,我媽床單還沒洗呢,都臭了!」
王二丫蹭蹭幾步跑過來,一腳把許春華踹開:
「說話歸說話,這裡是醫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許春華被踹了個跟頭。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燕妮你個臭不要臉的!睡了樹才哥,連這點活都不幹!」
「虧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本分的,早知道你這樣,我都不可能同意你進家門!」
我翻了個白眼:
「真當劉樹才那三下兩下金貴呢?」
「要不是你們兩口子合起伙來騙我,我也不可能進你家那個屎尿門。」
劉樹才上前一步,攥緊了拳頭:
「李燕妮,你別長個嘴就胡咧咧,話不能亂說……」
「話確實不能亂說,事也不能亂做啊,尤其是偽造證件這種事,那更是絕對不能做的!」
一個爽朗的女聲響起。
10
劉團長突然笑了:
「你咋來了?」
劉樹才不耐煩地扭過頭,瞪大了眼睛:
「鄭榮月?廠長?」
「你們怎麼來了?」
鄭榮月走進病房,把一籃水果放在我的病床邊,笑道:
「我們來為民除害啊。」
「劉樹才,你偽造結婚證,偽造廠里公章,還毆打婦女。」
劉樹才急了:
「你在胡說什麼呢?可不能平白無故誣陷人啊。」
「是不是誣陷要看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