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拆遷分了兩套房。
父母說,姐弟倆要一碗水端平。
一套他們住,一套房子給我和弟弟,一人一半。
因為弟弟要結婚,就讓他先住進去,但產權平分。
這些年,房子裝修、置辦家具,母親都打來電話,讓我交錢。
我工作在外,拼搏辛苦,但一直甘之如飴地轉帳。
十年間竟陸陸續續轉了三十多萬過去。
直到我弟定親,我回去幫忙。
弟媳婦誇我:「姐,這套房子,阿焰說是你贊助裝修的,他有你這麼好的姐姐,我超感動。」
我還沒說話,我媽藉故拉走我。
「雪雪,你弟媳婦懷孕了,你別刺激她。這房子先完整過給你弟,等爸媽不在了,我們那套就是你的。」
1
「媽,你說什麼?」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里嗡嗡作響。
我媽把我拽到廚房,關上門,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
「我說,這房子先過戶給你弟一個人。」
「小彤懷孕了,是雙身子的人,情緒不能激動。」
「她娘家那邊提了要求,說結婚可以,但婚房必須只寫他們夫妻兩個人的名字,這樣才有誠意。」
我簡直氣笑了,「誠意?我的誠意呢?這十年我出錢裝修,我出錢買家具,加起來三十多萬,就不是錢了?當初說好的一人一半,現在說變就變?」
「什麼叫說變就變?」
我媽眼睛一瞪,「這不是特殊情況嗎?你一個女孩子,將來總是要嫁人的,婆家沒房子給你住?」
「你弟不一樣,他得傳宗接代!再說了,我跟你爸住的這套,以後不還是你的?我們還能帶進棺材ţů⁰里不成?」
又是這套說辭。
這套說辭,從我上大學開始,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
「雪雪,你讓著點弟弟,他是男孩子。」
「雪雪,你工作了,多幫襯點弟弟,他剛畢業不容易。」
「雪雪,你弟談女朋友花銷大,你這個月生活費多打點。」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媽,這是兩碼事,你們那套房,你們願意給誰就給誰。」
「但這套拆遷房,當初說得清清楚楚,是補償給我們倆的,現在要我放棄一半產權,不可能!」
「你這個死心眼的孩子!」
我媽用力戳著我的腦門,「你是不是非要攪黃了你弟的婚事才甘心?」
「小彤家就這麼個要求,滿足不了,人家就不嫁了!你弟都三十了,好不容易找到個願意結婚的,你忍心看他打光棍?」
廚房的門沒關嚴,弟媳小彤清脆的笑聲傳了進來。
她正和弟弟沈焰討論著嬰兒房要刷成什麼顏色。
那笑聲,像一根根尖銳的刺,扎得我心口生疼。
我看著我媽,一字一句地問:「媽,如果今天是我要結婚,對方要求房子必須只寫我和他的名字,你會讓沈焰放棄他的那一半嗎?」
我媽愣住了,隨即避開我的眼神,含糊道:「那怎麼能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在我媽心裡,我和弟弟,從來就沒有一樣過。
我不再跟她爭辯,轉身拉開廚房門。
客廳里,沈焰看見我,立刻獻寶似的舉著一張嬰兒床的圖片,「姐,你看,這張怎麼樣?實木的,環保,小彤說對寶寶好。」
我看著他那張被寵愛得毫無陰霾的臉,心裡一片冰涼。
「沈焰,」我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媽說,這套房子,要只寫你和小彤的名字。」
沈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彤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姐,這是暫時的......」沈焰的眼神開始躲閃。
我媽見狀,一個箭步衝過來,狠狠掐了我胳膊一下,臉上卻堆著笑對小彤說:「小彤啊,你看我們家雪雪,就是太疼她弟弟了,怕你占他便宜,你放心,咱們家對你滿意得不得了,這房子,肯定有你的名字!」
她一邊說,一邊用警告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我看著這一家人,突然覺得無比荒謬。
我的錢,我的房子,我的權益,在他們的親情大戲裡,仿佛成了一個無理取鬧的笑話。
2
晚飯的氣氛很詭異。
我媽不停地給小彤夾菜,噓寒問暖,一口一個「我們家的大功臣」。而對我,則徹底無視,仿佛我是一團空氣。
我爸還是一貫地沉默,埋頭吃飯,偶爾抬頭看看我媽的臉色,不敢多說一句話。
只有沈焰,坐立不安地時不時看我一眼,眼神裡帶著懇求。
我沒什麼胃口,扒拉了兩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我媽頭也沒抬,冷哼一聲:「吃那麼點,是想給誰甩臉子看?」
我沒理她,徑直回了房間。
這個房間很小,是儲藏室改的,常年不住人,一股子霉味。
而沈焰和小彤住的,是整個房子裡最大、採光最好的主臥。
我關上門,癱坐在床上,十年來的一幕幕湧上心頭。
大學畢業後,我留在深圳打拚,從月薪三千的實習生,做到現在年薪三十萬的項目主管。
我省吃儉用,不敢買貴的化妝品,不敢隨便下館子,每個月發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半打回家裡。
一開始是幫襯家裡,我媽說:「雪雪,你弟還在讀書,家裡壓力大,你多負擔點。」
後來家裡拆遷分了安置房,又要裝修,我媽說:「雪雪,你弟要娶媳婦,房子得裝得好點,你多出點錢,將來你有面子。」
再後來是買家電,我媽說:「雪雪,你弟說喜歡那個對開門的大冰箱,你給出錢買了吧,就當提前送他的新婚禮物。」
十年,三十六萬。
是我一筆筆省出來的。
我以為我在為我們共同的家添磚加瓦,沒想到,我只是在為弟弟的婚房做慈善。
手機響了,是沈焰發來的微信。
「姐,你別生媽的氣,她也是為了我好。」
「這房子只寫我和小彤的名,就是走個形式,以後肯定會補償你的。」
「姐,小彤懷孕了,你就當幫我一次,算我求你了。」
我看著那些蒼白無力的文字,只覺得可笑。
我回了他一句:「補償?怎麼補償?把爸媽那套給我?沈焰,你敢當著小彤的面,立個字據,說爸媽那套房子以後 100% 歸我嗎?」
那邊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來:「姐,都是一家人,幹嘛要這樣,多傷感情。」
傷感情?
現在他跟我談感情了。
我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沈焰大概沒想到,接起來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結巴。
「喂,姐......」
「你出來,我在陽台。」說完,我便掛了電話。
幾分鐘後,沈焰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還順手關上了陽台的門。
「姐,」他搓著手,不敢看我,「我知道這事你委屈,但......」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
我打斷他,「我就問你,這十年,我給這個家轉了多少錢,你心裡有數嗎?」
他眼神飄忽,「我......我不太清楚具體......」
「三十六萬七千。」
我報出一個精準的數字,「每一筆,我都有記錄。房貸、裝修、家電,甚至你買遊戲機,跟小彤出去旅遊的錢,都是我出的。」
沈焰的臉漲得通紅,「姐,你記這麼清楚幹嗎......」
「因為那是我的血汗錢!」
我終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加班到凌晨,累到胃出血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用我賺的錢給你女朋友買包!」
「現在,你們要把我用血汗換來的房子整個拿走,還跟我說別傷感情?」
「我沒有!房子......房子不是說好了以後會補償你嘛!」
他急著辯解。
「我不要以後!」我盯著他,「我只要現在。」
「兩個選擇,要麼,房子按產權分割,一人一半,我可以同意你把小彤的名字加上,但該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
「要麼,你把這十年我花在房子上的三十六萬七千還給我,我自願放棄所有權,你自己選。」
我已經退了一步,房子和錢,只要一樣。
可沈焰的反應卻讓我徹底失望了。
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兩個都選不了?」
我冷笑一聲,「既想要房子,又不想還錢,沈焰,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姐,你這不是逼我嗎?我哪有那麼多錢......」
「那就選第一個。」
「那小彤......小彤她會......」
看著他這副懦弱無能的樣子,我徹底心死。
我這個弟弟,從小到大,都被我媽保護得太好了,他的人生字典里,從來沒有「責任」和「擔當」,只有「索取」和「依賴」。
3
第二天一早,我媽大概是知道不能硬來,便換了一副嘴臉。
她給我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面,臉上堆著我記憶中少有的慈愛笑容。
「雪雪,昨天是媽不對,話說重了。」
「來,快趁熱吃了,你最喜歡吃的,臥了兩個蛋。」
我看著那碗面,心裡五味雜陳。
「媽,房子的事,我不會讓步。」我沒有動筷子。
我媽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知道知道,媽不逼你了。」「媽就是想通了,你是我女兒,我還能真讓你吃虧?」
「這樣,你弟那邊,我去說!但房本上先寫你弟和小彤的名字行不?咱們可以私下裡簽個協議,寫清楚這房子你占一半,你看行不行?」
她語氣放得極低,近乎懇求。
「小彤那個脾氣,你也知道,認死理!咱們先把她哄進門,等孩子生下來,一切都好說了,總不能真讓你弟的婚事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