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預售破億當晚,姑姑突然打來電話。
「芊芊,你現在出息了,一件衣服我們 60 塊賣你,你反手就賣兩三百?這黑心錢你也賺得下去!」
電話那頭,剛上大學回來的表弟小軒尖聲幫腔:
「媽,她現在是百萬粉絲大博主,還這樣坑自家人的血汗錢。」
我低頭笑了笑,沒說話。
他們好像忘了,當初他們快倒閉的廠,是誰一手盤活的。
1
雙十一活動,公司里燈火通明,離正式開賣還有兩天,預售額已經衝破一億。
我靠在辦公室沙發上,累得站不起來。
連續熬了三個大夜,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只能對著電腦螢幕上的數據微微點頭。
助理小陳給我倒了杯溫水,輕聲說:「芊芊姐,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姑姑。
我愣了下,接起來。
「芊芊,你現在可真出息了啊。」
姑姑的聲音冷得像冰:「一件衣服,我們工廠 60 塊批給你,你掛上網就賣兩三百?這黑心錢你也賺得下去?」
我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傳來表弟小軒的幫腔:
「媽,她都百萬粉絲了,直播間禮物刷得飛起,還這樣坑我們,我在大學裡都學過,這叫渠道剝削。」
我低頭笑了笑,沒說話。
姑姑的聲音拔高:「你笑什麼,現在有錢了,連姑姑都不放在眼裡了是吧?」
我聲音很平靜,嗓子還啞著:
「姑姑,您是不是忘了,三年前你和姑父來我家,說廠子快倒了,工人三個月沒發工資,求我想辦法時,是怎麼說的?」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
三年前的記憶湧上來,清晰得就像昨天。
那時我剛做自媒體兩年,粉絲還不到十萬,每天為了拍件衣服的推廣視頻都要拚命熬夜寫稿。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姑姑一家突然來訪。
姑姑眼睛腫著,姑父整個人佝僂著,手裡拎著兩箱便宜牛奶,站在我家門口,渾身濕透。
姑姑一進門就握著我的手哭:「芊芊,廠子真撐不住了。」
「姑姑聽說你在網上賣貨,倉庫堆了十萬件衣服,銀行天天催債,工人堵在門口要工資。」
「你看看能不能幫幫我們,你再不幫我們,我們真的只能去跳樓了。」
我看著他們絕望的臉,心軟了。
第二天我去他們廠里看貨。
衣服質量其實不錯,純棉 T 恤,做工紮實,就是款式老氣,銷售渠道全是十幾年前的老路子,根本賣不動。
我咬牙,把當時所有的存款兩百萬全部打給他們,預付了那十萬件 T 恤的貨款,20 塊錢一件。
其實當時那種貨,市場批發價也就 15 塊。
我多給了 5 塊,讓他們先發工資,穩住工人。
回來後,我重新給衣服設計標籤包裝,拍圖修圖,寫走心文案。
靠著自己一點點積累的粉絲,硬是把那十萬件 T 恤全賣出去了,39 塊 9 一件,包郵。
算上運費,包裝,運營成本和退貨率,我一件也就賺 5 塊錢。
但就是這筆單子,讓姑姑的廠子活了過來。
2
後來,我的電商事業越做越大。
我把衣服重新設計版型,引入年輕化的款式圖案和面料。
我出錢請了更好的打版師和工藝師,讓姑姑他們成為我的固定合作工廠。
姑姑和姑父最初感恩戴德,每年過年都給我包大紅包,但我從來沒收過。
廠子效益越來越好,他們換了新車,在市中心買了新房,表弟小軒出國旅行的照片在朋友圈閃閃發光。
我以為這是共贏。
直到今年,表弟考上了大學,學了市場營銷和供應鏈管理。
今年國慶,表弟來我市裡玩,來我公司參觀,看著忙碌的團隊和嶄新的直播間,冷不丁冒出一句。
「姐,你這利潤也太不合理了吧。」
「我們一件衣服成本就要 40 多,賣你 60,你轉手就賣 268,刨掉運費和包裝,你一件凈賺 150 吧?這比我們製造商利潤高太多了。」
我試圖解釋:「小軒,我的成本不只是貨品,我有團隊要養,有營銷投入,有平台扣點,有庫存風險,還有售後......」
「哎呀知道,不就是刷流量買廣告嘛。」
小軒不耐煩地打斷我:「但現在你都是大主播了,有規模效應了,成本應該攤薄才對啊,你怎麼還賣這麼貴?這不就是利用信息差剝削我們生產端嗎?」
我看著這個十九歲的男孩,他臉上洋溢著一種剛從教科書里學來的自以為掌握了真理的傲慢。
我沒再爭論。
沒想到,他回去一個多月,就攛掇她媽,在雙十一前夜,給了我這一刀。
3
「芊芊,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姑姑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還是帶著算計:
「以前我們困難,你幫我們,我們記著恩,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做得這麼大,我們廠子還是那個廠子,利潤大頭都讓你拿走了,我們心裡不平衡。」
我平靜地問:「所以呢?」
姑姑仿佛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方案:「所以,這合作條件得改改。」
「兩個選擇:第一,進貨價提到 100,我們承擔運費,第二,還按 60 算,但你賣出去的利潤,我們得拿五成。」
我差點笑出聲。
一件成本撐死 40 的衣服,我包攬了所有設計,營銷,運營,售後和風險。
他們穩定拿貨款,現在居然張口就要分走我一半的利潤?
我反問她:「姑姑,您知道我們這款衛衣,光是為了這次雙十一的推廣投流花了多少錢嗎?」
「為了確保質量,我們派了質檢員常駐你們廠里,工資是誰開的?為了降低退貨率,我們重新設計的版型和包裝,錢是誰出的?」
表弟小軒的聲音插了進來:「那是你為了自己賣貨該投入的。」
「姐,你別把我們當傻子,我們現在不是離了你就活不下去,有的是渠道想跟我們合作。」
我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臨時起意,這是覺得我賺得多了,心裡不平衡了,要從我身上啃下更大一塊肉。
我問他們:「所以,你們是打定主意了?」
姑姑語重心長:「芊ƭŭₛ芊,話別說這麼難聽,我們是一家人,有錢一起賺嘛,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們也沒辦法,這次雙十一的訂單,我們可能就供不上貨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在雙十一預售破億,幾十萬消費者等著付尾款發貨的關鍵時刻,斷我的貨。
我氣笑了,充分證明了,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是會笑的。
「行,我知道了,既然你們覺得我剝削了你們,那合作就到此為止吧。」
「什麼?」姑姑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乾脆。
「我說,合作取消,已經下的訂單,你們按合同履約,之後的,不必再合作了。」我重複了一遍,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芊芊,你別後悔,離了你,我們廠子照樣轉,你別以為......」
我沒再聽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
4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和團隊緊急調整備選供應鏈方案,手機又響了,是我媽打來的電話。
我揉了揉眉心,接起電話。
媽媽的聲音帶著一絲為難和急切:
「芊芊,你姑姑姑父現在在家裡,說你......唉,你方便回來一趟嗎?他們說想當面跟你談談。」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好,我馬上回去。」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腦子裡預演了各種可能。
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場家庭談判,更是對我爸媽的一場情感綁架。
一進家門,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姑姑姑父坐在沙發主位,表弟翹著二郎腿玩手機,見我進來,抬了抬眼皮,嘴角撇了一下。
我爸悶頭在陽台抽煙,我媽則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姑姑率先開口,臉上堆著笑,卻達不到眼底:「芊芊回來了,你看,一點小事,還讓你專門跑一趟。」
我沒接話,走到單人沙發坐下,直接看向她:
「姑姑,電話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姑父清了清嗓子,擺出長輩的架勢:
「芊芊,話不能這麼說,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的?你姑姑昨天是著急了點,說話沖,你別往心裡去。」
表弟這時放下手機,插嘴道:
「姐,不是我說你,做人不能太貪,我們現在可不是非你不可了,好幾家電商公司搶著跟我們訂貨呢,開的條件比你厚道多了,勸你識相點,現在答應我們的條件,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我看著他,幾乎要為他這番教科書式的威脅鼓掌。
姑姑立刻幫腔:「就是啊芊芊,你看小軒都懂這個道理,雙十一正式開賣就在後天,那訂單量,嘖嘖,可不是現在這點預售能比的。」
「到時候要是交不上貨,平台罰款,消費者投訴,你那公司剛有點起色,經得起這麼折騰嗎?」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爸媽:
「我們這也是為你好,你一個女孩子家,事業做那麼大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嫁人。把利潤多分點給自家人,我們好了,以後也能多幫襯你,幫襯你爸媽。」
這話里的算計和輕蔑,像根針一樣扎人。
我爸從陽台走進來,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儘量緩和氣氛:
「大姐,姐夫,孩子做生意有孩子的難處,咱們不懂就別瞎指揮。」
姑父一聽,聲音立刻揚了起來:「什麼叫瞎指揮?建國,我們這是在教她做人,她這麼黑心,賺自家人的血汗錢,說出去好聽嗎?你們就是這麼教育女兒的?」
我媽忍不住反駁:「姐夫,話不能這麼說,芊芊當初是怎麼幫你們的,你們都忘了?」
姑姑急了:「幫?她那叫幫?她那是利用我們,低價拿我們的貨,給她自己打名聲,現在她成名了,就看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了是吧?」
她越說越激動,指著我爸媽:「我看你們就是太慣著她,一個丫頭片子,心比天高,這麼沒良心,這麼算計,以後還能指望她給你們養老?說不定哪天就把你們扔養老院不管不顧了。」
她話音未落,表弟居然還點了點頭,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補充:
「是啊,舅舅舅媽,以後還得靠兒子,你們對我好點,我以後肯定給你們養老送終,我姐這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靠不住的。」
「砰!」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我爸,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來。
他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