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裡,我像一條無家可歸的喪犬。
四處流浪,又四處碰壁。
爸爸的死訊漸漸傳開,平時里和善的鄰居阿姨,再也沒有往日的和善。
她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與同情,有的只是慶幸。
我不知道她在慶幸什麼,更不想知道。
最後上課時,我餓的暈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旁邊站著警察,那個女人不耐煩的聽著訓斥,手裡還點著香煙,時不時的應付幾句。
「警察同志,我的職業你也知道,我真的沒辦法養她,她爸爸這幾天剛死了,我這一堆事呢,她還給我添麻煩」
「不行,你給她送去福利院吧,就當我也死了」
警察震驚的說不出了,但對於這個多次回警局像回家的女人,她也無可奈何。
只能撂下幾句威脅的話語,訕訕離去。
女人對著警察離去的背影嗤笑一聲,轉頭對我不屑一笑,剛要出言譏諷,身後傳來聲音。
「曉婷,你怎麼在這裡?」
女人聽見聲音,眼裡的不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喜與慌亂。
她連忙將手中的香煙扔在地上,胡亂的打理了打理蓬鬆的頭髮,轉身欣喜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這一刻她的欣喜,連我都感同身受了,那樣的笑,不同以往,而是真正發自肺腑。
「是她出什麼事了嗎?事情我都解決了,不會有任何問題,你相信我」
男人擺了擺手,安撫了女人幾句,離去時,看向了床上的我,隨口道「孩子挺可愛的,很像你小時候」
不知為什麼,我很噁心這句話,噁心到當場吐出了酸水,如果不是肚子實在沒東西,我一定會全吐出來。
女人痴痴的望著男人離去的背景,久久無法回神,還偷偷跑過去看了好幾次,卻因為碰見了認識的別的男人,嚇得驚慌失措。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之後這個女人,不再對我不聞不問,每次離家前會扔給我點錢,讓我自己買著吃。
白天我在學校里學習,晚上便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
我也去警局詢問過爸爸的死因,警察卻總是含糊其辭不肯告訴我。
漸漸的,我也就不問了,我打算等長大了自己找到真相。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去,雖談不上幸福,但至少能活。
但那個女人,她!她!她!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8
小生初的暑假,我找了一個兼職的工作,因為年齡問題,我沒辦法拿工資,只能在一些高檔場所,提供一些跑跑腿,擦擦鞋的服務,來換去小費。
但你也知道,我們這裡不是外國,是沒有小費這一說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去一些高檔場所,因為這裡的人不差錢,隨意打發一點,就夠我活一個月了。
那天,我在裡面碰見了那個女人,她跟著那個當初一句話決定我命運的男人一起進來。
女人臉上掛著當初一樣的笑,親昵的挽住男人的胳膊,眼底的幸福仿佛要溢出來。
我躲在一旁,不願意出去,這個男人我後面也接觸過幾次,總結來說,虛情假意,表里不實。
我沒怎麼跟他接觸過,我只記得,但凡這個男人過來找她,她回去必定會被我的繼父毆打。
打的撕心裂肺,鬼哭狼嚎。
每每二人在客廳扭打的時候,我都會躲在被窩裡安心的入睡,仿佛那是最美妙的安眠曲。
我跪在地上,投過桌角的縫隙,剛好能看到他們的桌子。
女人理了理散碎的髮絲,有些拘謹的坐在沙發上,試不試的附和幾句。
菜很快就上齊了,滿滿的一大桌子,盤子堆滿了整張桌子,也遮住了女人略顯驚慌的神色。
那一大桌子,這得多少錢啊,真是想不到啊,這男的居然這麼有錢。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打算偷偷溜走。
我可懶得看這個女人搞外遇,當然我也不會管,愛怎麼玩,怎麼玩,她跟我那個繼父沒一個好東西。
「啪!」盤子碎裂的聲音響起,女人驚慌失措的道歉,頭也不回的沖向洗手間。
怎麼回事?她看見鬼了?
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嗤笑一聲,走過來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笑道「老弟,別說哥沒勸你,這女的可是出了名的活好,基本上這片人都知道」
男人望了一眼洗手間「兄弟,你信不信等會這頓飯,那個婊子會搶著結?」
「不信?那你看好了,我不僅會讓她自己結帳,還會讓她心懷愧疚的覺得對不起我」
「那老哥我可就拭目以待了,要真是這樣今晚我做東,地方你選」
好大一會,女人從洗手間出來了,小心翼翼的探頭,還用手捂住臉。
「曉婷,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男人擦了擦嘴角的油漬,關心道。
女人作勢捂住肚子,點點頭,臉上的妝容花的不成樣子。
事情真跟那個男人說的一樣,女人搶著結帳,在男人一聲責怪中,還不停的道歉,像犯了天條一樣。
女人拿包擋住臉,跟著男人走出去。
她不知道,在她身後男人正用跟胖男人比划著,還約定了時間。
而她從頭到尾都像是一個滑稽的小丑,可笑,可悲,卻不可憐。
我衝到他們吃剩的餐桌前,胡亂的往嘴裡扒拉著飯菜,這麼一大桌子,女人一口沒吃,真是冤大頭。
9
「等下!」我忍不住出聲打斷,「你是想說那個男人是我父親?這根本不可能!」
「我承認你說的事情時間上都很巧合,但那個男人絕對不可能是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絕對不會那樣做,他在我眼中一直是個很好的人,他會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會細心呵護我。
在母親不在的時候,他會在我生理期的時候,百般央求隔壁的阿姨,求她過來照顧我。
我生病時,他會守在我的床頭整整一夜。
我是個沒媽的孩子,可我有爸爸,爸爸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
我決定終止這場治療,記憶什麼的我不在乎了,故事我也一句都不想聽了。
我拎上包,頭也不回的朝著門口走去。
開門,門外的警察與我四目相對,身後賀錦兮的聲音悠悠傳來。
「姐姐,你最近收到了一筆遺產吧,給你留下遺產的人,是不是姓宋呢?」
我猛的回頭,對上賀錦兮調笑的眼神。
「姐姐,那個女人也姓宋哦,她叫宋曉婷,是不是很巧呢?」
我關上房門,機械式的回到床前,今天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衝擊我的三觀。
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留下一大筆遺產給我,媽媽的死真的跟她爸爸有關?我的爸爸,又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你繼續講吧,我洗耳恭聽」
賀錦兮的故事(3)
那天大概是實在看不慣男人的德行吧,在男人與胖男人一起赴宴時,我充當起了端茶小妹。
二人特意找了一個包廂,似乎是很對眼緣,酒送了一瓶又一瓶。
看看時間,我覺得二人喝的差不多了,帶上口罩,端著我的加料茶水,打算給二人送過去。
「老弟,你最好還是離那個女人遠點,那可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她前夫你知道嗎?就火葬場上班那個老賀,當時死的太慘了,雖說是意外,但那個女人就在一邊看著,嘖嘖嘖,真不是一般的主」
爸爸?我端茶的手一抖。
我想在仔細聽聽,送完茶水後,蹲下身來清理地上掉落的玻璃渣。
胖男人是真的喝多了,喝了一口我加料的茶水後,連帶著其他。一股腦的嘔吐出來。
包廂里頓時有些兵荒馬亂,我也趁機鑽進桌底,默默掩蓋這自己的存在。
胖男人被扶去衛生間清理,服務員也將東西都撤了下去,包廂歸於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呢喃響起「老賀死的好啊,他死了挽挽的事情就徹底過去了」
「再說了,老賀是宋曉婷殺的,管我什麼事?」
鋒利的玻璃劃破我的手掌,鮮血滴滴答答落下,我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痛苦。
最後我是被清理房間的服務員發現的,他要替我包紮傷口,可我卻顧不上這些了。
10
來到火葬場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在這裡我聞到了爸爸的味道,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值班的大爺聽到我的來意,褶皺的臉上透出痛苦。
他衝著還在燃燒的火爐,喊道「小賀啊,你女兒來看你了,你出來見見啊」
我呆呆的看著燃燒的火爐,久久無法出神。
從大爺的口中,我終於得知了我父親死去的真相。
火葬場的火爐有些老舊,總是時靈時不停的,修了沒多久就又壞了,換新的又不捨得。
每當火爐壞的時候,我的爸爸就會背上沉重的包袱,親自爬進過去維修。
可那天出意外了,爸爸還在火爐維修的時候,火爐突然被點燃了,機艙瞬間被封閉,上千度的高溫,充斥其中。
「慘啊,慘啊,小賀當時的喊叫聲,我現在都能想起,你說這機器好端端的怎麼就自己點火了呢?」
「當時,所有人的被這一幕嚇到,老頭子我想去關火,卻不知道被誰撞在地上,等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爸爸,我的爸爸,那天你經歷了這些嗎?是不是很痛呢?你那時候是不是想著快點修完,下班了陪我坐旋轉木馬呢?
「孩子,當時火爐里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了這枚戒指,我問過家屬了,不是他們的想來是你爸爸的」
「我一直想找機會送給你們,可你媽媽那天之後,再也沒來過,小賀的家裡,我也不知道在哪」
那是一枚亮銀色的鑽戒,熠熠生輝,晃的人眼疼。
我想起了一切,我想起來所有,從小到大,所有的細節我都想起來了,那幾天的一切,幻燈片一樣,在我的腦海中閃過了。
爸爸……你怎麼這麼傻呢,怎麼那個女人說什麼你信什麼呢?
我也好傻好傻,我是不是也幫了那女人一把呢?
晚上的遊樂場空無一人,我費力的爬上木馬,掌心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冷風吹過木馬,竟是讓它輕微的晃動起來。
爸爸是你嗎?是你在陪我玩木馬嗎?我真的好想你。
爸爸,你放心吧,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可是我還能叫你爸爸嗎?你還會喜歡我嗎?我明明,明明都不是你……
放心吧爸爸,我有決心的,灰姑娘中惡毒的繼姐,都有斷指削跟的覺悟。
而我同樣也有,他們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11
清晨回到家時,我清洗掉身上的的污漬與泥水,換上了我買了好久的裙子。
那個女人昨晚沒有回家,家裡只有我的繼父。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我的眼神變了,從一開始的厭煩與嫌棄,變得讓人恐懼,他的眼裡透出了慾望。
我沒有穿內衣,只套了一條裙子,沒有擦乾的水珠,浸濕了裙子。
我知道他在看,我沒有反鎖門,他從一開始就在看了,可我不在乎了,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我一定要找出所有真相,誰也別想逃!都要給我的爸爸陪葬!
晚上熟睡的我,果然被巨力驚醒,他捂住我的嘴巴,威脅我恐嚇我,我只能默默承受。
沒有關緊的房門縫隙中,我看到了一雙眼睛,她只是看了兩眼便走了,走了……眼裡還有厭惡與嫌棄。
一切結束後,我抱緊被子,嘴巴咬緊被角低聲嗚咽著,真的是一點都不在意啊,一點都沒有。
那晚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關不上的房門,猶如此刻我的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十五那天,我沒吃一口東西,靜靜的等待著夜晚的到來,終於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個消瘦的身形。
她來了,女人走進屋,擺上香燭,自己跪在我的床前,邊磕頭邊祈禱,如此重複。
我聽不清她嘴裡的喃喃聲,只能聽到女兒、換命、纏身、無病。
天亮了,那個女人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似乎覺得自己的祈禱還是不夠虔誠,生怕無法實現。
也是從那天開始,我白天也不得安生了,一次次的折磨,一次次的忍受,一次次的變本加厲,快了快了,只需要再等等,再等等……
12
開學了,我暫時的逃離了魔爪,可班上的男生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
是啊,雖不想承認,但我臉長的的確不錯,更何況我現在不在一年四季的長袖長褲,換上了那個女人的長裙。
本來目光憐憫和善的老師,也變得厭惡起來。
風言風語傳播開來,霸凌與辱罵成了常態,可我不在乎,我的目標還沒有達到。
終於他按耐不住了,那天獨自回家的我,被他堵在路上,我反抗了,但反抗不了,事已至此多一點少一點,還有關係嗎?
我要帶著所有傷害過我爸爸的人,通通下地獄。
周翔將我帶回家,他媽媽今晚加班,所以他可以盡情釋放自己壓抑的慾望。
今晚是初一,一牆之隔的樓道中,響起了女人焦躁煩悶的腳步聲,原來她也是會著急的啊,原來她也是有在乎的人。
腳步聲整整響了一夜,當我再次回到家時,女人發瘋似的打我,她歇斯底里,怒吼著,叫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