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聽這段。」
王老師調出上周三的錄像,正是她給我端洗腳水那天。
音頻里先是她的聲音,捏著嗓子喊:
「大小姐,我給您端了艾草水,泡泡腳唄?」
接著是我的聲音,明顯帶著抗拒: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然後是拖拽聲,我的喊聲突然拔高:
「燙!張梅你撒手!水太燙了!」
張梅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輔導員頓時皺眉,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王老師又調出幾段錄像:
有她抱著我髒衣簍往外走,我在後面喊真不用你洗。
有她在走廊里攔住我,說「大小姐,我幫你占了圖書館座位」,我回「謝謝,下次不用了」。
還有她跟別的同學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能聽清:
「等我攢夠證據,就找她要筆錢……她那麼有錢,肯定不在乎這點……」
整個保衛處鴉雀無聲。
張梅的輔導員張了張嘴,最後只嘆了口氣。
警察按下暫停鍵,看向張梅:
「這些錄音,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梅突然爆發了,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地上摔:
「是她逼我的!誰讓她那麼有錢!我媽住院要花錢,她卻一個月花十萬!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她指著我尖叫:
「我就是要讓她不好過!憑什麼她生來就什麼都有?」
警察皺了皺眉:
「不管什麼理由,敲詐勒索都是違法的。」
事情的處理比我想像中快。
當天下午,警方就發布了通報,詳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附上了監控錄音的關鍵片段。
學校也在官網發了聲明,澄清了我的清白。
我刷新論壇時,風向已經徹底變了。
「臥槽,反轉了?這女的也太噁心了吧?」
「怪不得蘇千鶴不給錢,這根本就是敲詐啊!」
「之前罵得太狠了,對不起……」
「那個張梅,不是說她媽重病嗎?我看是她自己貪吧?」
私信里的道歉消息刷個不停,我看著那些文字,突然覺得特別累。
陳宇發來消息,說晚上請我吃飯,我回了個「好」。
警方通報發出來的那天下午,我在宿舍收拾東西,準備換個地方住。
剛把書放進箱子,就聽見樓下傳來吵嚷聲,其中一個尖厲的聲音特別耳熟。
我扒著窗戶往下看,張梅正被她輔導員拽著,卻還是拚命往前掙,嗓子都喊劈了:
「我沒說錯!她就是仗著有錢欺負人!我一個月生活費才五百,她一天就能花五千!你們都被她買通了!」
「你們這群資本的走狗!」
周圍圍了不少學生,有人舉著手機錄像。
她輔導員想把她拉走,她卻突然蹲在地上,雙手往地上一拍,哭了起來:
「我媽在醫院躺著重病,我爸打零工養活一家子,我在學校省吃儉用,她呢?她用著最新款的手機,背著幾萬塊的包,我跟她要點錢怎麼了?就當是她扶貧了不行嗎?」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好像……是挺可憐的?」
「窮成這樣,估計是被逼急了吧?」
「蘇千鶴確實太有錢了,稍微幫襯點怎麼了?」
我看著那些原本在論壇上罵她敲詐的人,此刻臉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慌。
陳宇發來消息:
「別下樓,我在你宿舍樓下。」
我往下看,他站在人群外圍,眉頭皺得很緊,正抬頭往我窗戶這邊看。
我抓起外套跑下樓,剛出宿舍樓門,張梅就看見了我。
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沖我撲過來,被她輔導員死死拉住。
「蘇千鶴!你滿意了?」
她頭髮亂糟糟的,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流。
「你把我名聲毀了,讓我在學校待不下去,你開心了?」
「又不是我逼你敲詐我的。」
我站在陳宇身後,聲音有點發沉。
「我敲詐你?」
「我要是不這麼做,誰會管我死活?我媽等著錢做手術,你借我點怎麼了?就當是打發叫花子了!」
「借錢和敲詐是兩碼事。」
陳宇往前站了一步,擋在我面前。
「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可笑?」
「我告訴你,我就算坐牢也不怕!反正我沒拿到錢,判不了多久!監獄裡好歹有飯吃,總比在外面餓肚子強!」
「憑什麼你生下來就什麼都有?憑什麼我就得為了幾百塊錢發愁?你一個月十萬生活費,扔給我三萬二怎麼了?就當是給流浪狗買狗糧了!」
人群里發出一陣唏噓。
有個女生小聲說:
「雖然她做得不對,但……好像也挺慘的。」
另一個人接話:
「是啊,要是有錢誰願意這樣?」
我看著那些動搖的眼神,突然覺得特別累。
原來真相再清楚也沒用,只要她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自己有多窮,就總能博取同情。
張梅的輔導員嘆了口氣,對她說:
「張梅,你別再說了,跟我走吧。」
「我不走!」
她甩開輔導員的手,死死盯著我。
「蘇千鶴,我告訴你,這事沒完!就算我被開除了,我也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為富不仁的冷血動物!」
我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
「我從沒說過要追究你的責任,但這事必須說清楚。」
她愣了一下,隨即冷笑:
「說清楚?你不就是想讓我身敗名裂嗎?」
「我只想讓大家知道真相。」
我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我已經把你爸媽請來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張梅的臉「唰」地白了,眼神里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慌亂:
「你把他們叫來幹什麼?我爸媽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
「他們是來告訴你,什麼叫實事求是。」
沒過十分鐘,兩個穿著洗得發白衣服的老人在輔導員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張梅的父親背有點駝,手裡還攥著個磨破邊的帆布包。
她母親眼角的皺紋里沾著灰塵,一見我就紅了眼圈,快步走過來攥住我的手:
「蘇同學,對不起,對不起啊!是我們沒教好女兒!」
「阿姨,您先別急。」
我扶著她的胳膊。
「有話慢慢說。」
張梅的父親突然轉向她,氣得手都在抖:
「你這個死丫頭!我們什麼時候讓你去跟人家要錢了?家裡每個月給你寄的錢不夠花嗎?你媽身體好著呢,什麼時候住過院?」
「爸!」
張梅尖叫著打斷他。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我拐什麼拐!」
老人氣得直跺腳。
「我們家是窮,但還沒窮到要去訛人!你媽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場撿菜葉子,我在工地扛水泥,好不容易供你上大學,你就是這麼給我們長臉的?」
周圍的議論聲突然停了,所有人都盯著這一幕,剛才還同情張梅的幾個女生,臉色變得很尷尬。
張梅的母親抹著眼淚說:
「蘇同學,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看不得別人比她好,上回回家還跟我們說,你一個月生活費十萬,說我們沒本事,讓她跟著受窮……」
「我們家雖不富裕,但絕對餓不著她!」
張梅父親的聲音帶著哽咽。
「她就是貪心,想要名牌包,想要新手機,我們滿足不了,她就想出這種歪門邪道!」
我看著張梅,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還有。」
我平靜地補充了句。
「上次你跑到我家,趁我爸媽不注意,從抽屜里拿走了三萬二,這事你不會忘了吧?」
她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滿是驚恐。
「你去找陳宇,說要替我試試他,被他罵了回來,這些也都要我說得更詳細嗎?」
人群里發出一陣吸氣聲,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打字,估計是把這事發到了網上。
接下來的幾天,張梅成了學校的名人。
走到哪兒都有人指指點點,以前跟她搭話的同學見了她就繞道走。
她在宿舍待了兩天,據說連外賣都沒人願意給她送。
論壇上的風向徹底反過來了,那些之前同情她的人紛紛刪了評論,取而代之的是對她詐騙行為的譴責。
有人扒出她之前在朋友圈曬過的新鞋新包,證明她根本不像自己說得那麼窮。
沒過多久,學校就出了公告,說張梅因詐騙行為被開除學籍。
聽說她走的那天, 沒人去送她,拖著行李箱走出宿舍樓時,背影孤零零的,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
陳宇把公告轉發給我時, 附了條消息:
「都結束了。」
我看著螢幕,心裡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既不覺得解氣, 也不覺得惋惜。
或許就像我爸媽說的,有些人的貪婪是骨子裡的。
你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之後的日子好像慢慢回到了正軌。
論壇上關於我的討論漸漸平息, 偶爾有人提起這事, 也大多是唏噓幾句。
我換了間宿舍, 新舍友都是些簡單開朗的姑娘,我們一起上課,一起泡圖書館,誰也沒再提過張梅。
只是偶爾路過以前的宿舍樓,我會下意識地往三樓看一眼,那個曾經充滿爭吵和鬧劇的窗口,如今掛著別人的衣服。
大概半年後, 我在朋友圈刷到一條校友發的動態。
說在鄰市的精神病院看到了張梅, 穿著病號服, 嘴裡一直念叨著「我要當大小姐」「重生投個好胎」。
下面有人評論, 說她退學後沒多久就精神失常了, 被家裡人送進了醫院,沒過幾個月就沒了,死前還在喊著要做有錢人。
我盯著那條動態看了很久, 手指懸在螢幕上, 終究沒點贊也沒評論。
陳宇發來消息問我還好嗎, 我說沒事,就是突然覺得有點沒勁。
後來我畢業了,沒去爸媽安排的公司, 拉著幾個同學創業做新媒體。
頭兩年難得要命,天天熬夜改方案,跑客戶磨破嘴皮, 好幾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裹著毯子就睡了。
陳宇總說我沒必要這麼拼,可我知道, 我想證明點什麼。
不是證明有錢有多好,而是證明我不是只會靠家裡的大小姐。
公司慢慢走上正軌那天,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突然想起張梅。
如果當初她沒把嫉妒變成貪婪,沒把心思放在歪門邪道上, 憑著她那股鑽勁, 或許也能活出自己的樣子。
有次接受採訪, 記者問我最想對年輕女孩說什麼。
我想了想說:
「別羨慕別人的糖, 自己掙來的才最甜。要是實在忍不住嫉妒, 就把那點心思藏好, 變成往上爬的勁。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好命,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說完這話,我看著鏡頭突然笑了。
陽光落在臉上暖暖的, 就像很多年前那個走出保衛處的午後。
只是這一次,我心裡裝的不再是委屈和憤怒,而是踏實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