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機會讓你比阿圓嫁得更好,你可樂意?」
14
我誇張地捂住嘴:
「大哥你說胡話呢?我可是縣太爺府上的人了!」
故意把曬得黝黑的手臂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瞧瞧我這糙樣,哪比得上小妹那身細皮嫩肉?」
孟登科急得直搓手,眼珠子滴溜溜轉:
「贖身銀子包在哥身上!你不知道……有人就稀罕你這樣能幹的……」
他咽了咽口水:
「劉……不是,有人就特別中意你這樣的!」
我心底冷笑——
這蠢貨連說漏嘴了都沒發現!
「誰?」
我眨巴著眼睛裝傻:
「咱這十里八鄉,能比王家還闊氣的,怕不是只有李家、杜家、劉……」
「咳咳!」
阿爹突然重重咳嗽一聲,朝孟登科使了個眼色。
他立刻改口:
「我這不是……替妹妹著急嘛!」
「哦~」
我拖長聲調:
「我還以為~大哥要把我賣給糟老頭子做妾呢!」
「混帳東西!」
阿爹猛地一拍桌子,「怎麼說話呢!」
我裝作被嚇到的樣子,縮著脖子小聲嘟囔:
「本來就是嘛!李員外都六十八了,杜老爺牙都掉光了……」
說完一溜煙往屋裡鑽。
身後傳來孟登科氣急敗壞的嚷嚷:
「阿爹,您看她!」
油燈下,我把攢的碎銀子一個個塞進小衣夾層。
孟圓那賤人、孟登科那黑心肝的、還有偏心的爹娘……
前世今生的血債,也是時候清算了!
橫豎我這條命是撿來的,大不了魚死網破!
「砰砰砰!」
三日後的大早晨,家裡院門被拍得震天響。
王家小廝扯著嗓子喊:
「親家老爺,我家少奶奶身子不爽利,今日就不回門了。
「只是有些想見娘家姐姐,特意讓奴才來接她……」
我手裡的斧頭猛地攥緊,用力一劈柴火一分為二!
好得很啊孟圓。
既然你上趕著找死——
那就別怪姐姐送你一程了!
15
孟登科嘴角抽搐著,臉上堆著假笑:
「嘖嘖,我不過幾日不在家,你們姐妹就這麼難捨難分了?」
我緊緊抱著包袱,眨巴著眼睛:
「可我明天就要去縣太爺府上當差了呀……」
「當什麼差!」
阿娘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嗓門尖得刺耳:
「沒良心的東西!你妹妹嫁人了見一面少一面,你當姐姐的就這麼狠心?」
阿爹揉著那條瘸腿幫腔:
「就是!王家這樣的好親家,別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
「你去了之後好好聽阿圓的話,說不定……」
說著和孟登科飛快地對了個眼色。
我假裝沒看見他們眉來眼去,扭扭捏捏道:
「那、那就住一晚……」
「一晚哪夠!」
孟登科急得直瞪眼,又趕緊找補:
「我是說……姐妹情深,多住幾日才好。」
他們這副猴急的模樣,活像餓狼盯著肥羊。
我低頭藏住冷笑——
既然你們這麼想送我入虎口。
那就別怪我……反咬一口了!
我被帶到王家一個偏僻的小院。
直到傍晚時分,木門「吱呀」一聲響——
孟圓扶著門框,一瘸一拐地挪進來。
她額頭青紫,嘴角還滲著血絲,活像只被揍慘的貓。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瘮人:
「姐姐……」
我箭步衝上前,一把攥住她胳膊。
「天老爺!誰把你打成這樣?」
她疼得直抽氣,我心裡卻門兒清:
這丫頭定是被婆母收拾狠了,所以才急著拿我來邀功呢!
我攙著她坐下,義憤填膺道:
「告訴姐是誰欺負你!我這就給你討說法去!」
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她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16
孟圓揮手打發走丫鬟,房門「咔嗒」一聲上了栓。
她忍痛湊近我,臉上堆著假笑:
「姐,我這是自己摔的……其實找你是天大的好事!」
見我不搭腔,她也不惱。
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劉老爺那日一眼就瞧上了你,雖說他年紀大了些,可家底厚啊。
「你要是跟了他,這輩子都不用看人臉色了,你說是不是?」
「呸!」
我直接一口唾沫吐她臉上,「是個屁!」
她臉色一僵,又擠出笑容:
「劉家可比王家還闊綽,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我往椅子上一靠,翹起二郎腿:
「這福分給你要不要?你這麼稀罕,自己怎麼不去?」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鼻子罵:
「你以為今天進了王家,你還有得選?」
我悄悄摸出一早藏在椅後的銅鎮紙。
趁她轉身時,猛地砸向她後頸——
「砰!」
「那就看看,今天到底是誰沒得選?」
我冷笑著看她癱倒在地。
麻利地扒下孟圓的綢緞衣裳。
給她套上我的粗布衣衫,接著從袖裡掏出準備好的炭粉。
三兩下就把她白嫩的臉蛋抹得黢黑。
銅鏡前,我忍不住冷笑。
其實我們姐妹五官本就有七分相似。
只是孟圓從小嬌養著,又喜歡塗脂抹粉。
而我日日下地,家裡家外的活計一把抓。
這才顯得差別很大。
多虧了前世在劉家當小妾時,被迫學的那手梳妝功夫。
我熟練地給自己描眉畫眼,抹上香粉。
最後換上孟圓的錦緞衣裙。
「真該謝謝劉萬發那個老畜生。」
我對著銅鏡抿了抿胭脂。
「要不是他逼著我學這些,今日還真不好辦。」
暮色漸沉,屋裡燭光搖曳。
現在就算阿娘來了。
怕也一時分不清到底誰是孟圓,誰是孟余!
17
我往孟圓嘴裡又灌了粒蒙汗藥,分量足夠讓她睡上三天三夜。
把她捆成粽子放到床上後。
剛推開門——
「少奶奶~」
一個扭著水蛇腰的丫鬟攔住去路,嘴上恭敬眼裡卻帶著輕蔑:
「夫人請您過去呢。」
我暗自冷笑——
看來這「王家少奶奶」平日也沒少受氣啊!
不過好在,這丫頭壓根沒認出我是個冒牌貨。
「你姐姐怎麼說?」
王夫人端著茶盞,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趕緊上前行禮:
「回娘的話,都處理好了。」
等到膝蓋都快跪麻了,才聽見上頭傳來一聲:
「還算你有點用,起來吧。」
這老虔婆磋磨兒媳婦的手段還真不少!
我強忍著腿上的酸麻站起身。
「這兒沒你的事了,退下吧。」
王夫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
我剛要退出花廳。
就聽見身後傳來她跟丫鬟的嗤笑聲:
「我兒真是瞎了眼,娶這麼個連親姐姐都害的蛇蠍玩意兒回來!」
剛好王大勇昨日就隨其父外出,倒給我省了事。
我掐指一算——
明天正是十五,劉萬發那個老畜生每月固定「取樂」的日子。
第二天清早。
我故意在王夫人剛起身時湊過去:
「娘,我想去街上扯塊料子……」
王夫人眉頭一皺,到底還是擺了擺手:
「早去早回。」
她指甲敲著茶盞叮噹作響,顯然沒把這「兒媳」的小要求放在心上。
從成衣鋪出來,我又換了一副模樣。
用孟圓的私房錢雇了輛馬車。
我直奔劉萬發那個見不得人的莊子。
18
這地方偏僻得很。
平日裡除了劉家心腹,連只野貓都不來。
我熟門熟路地摸進暗室。
剛打了個盹,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
「砰」的一聲,門被打開。
我眯著眼從縫隙往外看——
只見孟圓被麻繩捆得像粽子似的,兩個壯漢正把她往屋裡拖。
她嘴裡塞著破布,滿臉驚恐地「嗚嗚」直叫。
我摸著牆上那些深淺不一的鞭痕——
這都是劉萬發那老東西留下的「傑作」。
「我不是孟余!劉叔你抓錯人了!」
她的辯解混著哭腔傳來,卻只換來更粗暴的對待。
我攥緊懷裡的柴刀——
這是我從孟家灶台順來的,刀刃已經磨得雪亮。
聽著裡面漸漸弱下去的嗚咽聲,我心底一片冰涼。
既然她上趕著要把親姐姐往火坑裡推。
那今日這場「好姻緣」, 就讓她自己消受個夠吧!
隔壁突然沒了動靜。
「嘖,真是沒用。」
劉萬發醉醺醺的聲音里滿是嫌棄。
很快,震天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
握緊柴刀,輕輕推開門——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孟圓像塊破布似的癱在角落生死不明, 而那個畜生正挺著肥肚皮呼呼大睡。
燭光在刀刃上跳動,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前世那些生不如死的記憶瘋狂湧來:
烙鐵燙出的焦糊味,冰水澆透單衣的刺骨, 還有皮帶抽在血肉上的悶響……
手起刀落,我發瘋似的砍向那堆肥肉。
直到刀刃卷邊……
直到這個折磨我兩輩子的惡魔,終於變成一灘再也不能作惡的爛泥!
19
我抹了把臉上的血跡, 將柴刀塞進人事不省的孟圓手裡。
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天剛蒙蒙亮, 我氣喘吁吁地趕到了虎威鏢局。
葉大當家正焦急地踱步, 一見我就一把拉住我:
「姑奶奶你可算來了!」
她轉頭朝院裡吆喝了一嗓子:
「人齊了,出發!」
馬蹄聲里,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
我騙了所有人。
我根本沒有賣身縣令家——
那日在集市上。
我看見虎威鏢局的葉大當家策馬而過。
她手中的紅纓槍穗子甩得我心頭髮燙。
後來才聽說。
這位颯爽英姿的女鏢頭早年也曾被親爹娘算計。
與我也算是同病相憐。
正巧鏢局缺個能吃苦的廚娘,因為要隨行走鏢,一直找不到合適人選。
我們倆一見如故,當即就定下了這事。
「小丫頭,坐穩了!」
葉大當家甩了個響鞭:
「這趟去嶺南, 夠你開眼的!」
車隊揚起塵土, 我望著漸漸遠去的家鄉。
劉萬發的血債有人背了, 孟圓的報應也到了。
至於阿爹阿娘和孟登科?
自會有人幫我收拾他們!
從此天高海闊, 再沒人能把我釘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馬車日夜兼程趕路。
轉眼半月過去, 我們終於把鏢貨平安送到。
剛卸完貨。
鏢局寄來的書信,也到了我手上。
20
葉大當家看我發愣,笑著把信拍在我手裡:
「早料到你惦記家裡事, 我便讓師兄幫你盯著呢!」
我朝她感激一笑, 卻紅著臉把信推回去——
我哪認得這些彎彎繞繞的字啊?
她噗嗤一笑, 抖開信紙眉飛色舞地念起來:
「劉萬發那老畜生死了三天才被發現!孟圓握著兇器被抓個正著。更好笑的是——」
她突然大笑:
「王家那老婆子,直到劉家人找上門,才發現送錯了人!」
我聽得目瞪口呆。
王家一見自家兒媳婦竟然殺了人, 又髒了身子。
當即讓王大勇休了妻。
原本我還有些不懂。
王大勇當初不是愛孟圓愛得死去活來嗎?
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葉大當家嗤笑道:
「劉家死了人總要找替死鬼,王家不把孟圓推出去,難道自己扛?」
我頓時恍然大悟。
這下可好, 劉家的怒火全衝著孟家去了。
孟圓在牢里一根繩子了結了自己。
阿爹阿娘卻還在垂死掙扎:
「孟圓死了,你們找孟余去啊, 這事可跟我們沒關係!」
孟登科突然靈光一閃:
「那賤人肯定躲在縣令家!」
結果跑去一問——
縣令家壓根沒我這號人!
這下可好。
要是找不到我,孟家其他人就得背上這殺人的罪名。
孟登科把心一橫。
學著阿娘撒潑打滾的招數,在縣衙門口哭天搶地。
可惜這次玩脫了——
衙役們不吃這套, 一頓殺威棒直接把他打成了瘸子!
最絕的是李秀才。
一聽說這事立馬退了婚約,跑得比兔子還快。
孟登科人一廢, 阿爹阿娘對他也沒了好臉色:
「都是你這敗家子!非要攀李家這門親, 現在倒好, 連王家這門姻親也沒了!」
阿娘天天指著他鼻子罵。
「這劉家要是去縣衙告我們, 這可怎麼辦啊……」
阿爹也整天唉聲嘆氣。
孟登科整日被罵得雙眼赤紅。
終於在一個深夜。
他拖著瘸腿抱來柴火, 一把火點了老屋!
火光沖天而起時。
這個曾經被全家捧在手心的「讀書人」。
就蹲在院子裡瘋狂大笑——
直到被濃煙吞沒。
至此。
前世害我慘死的所有人, 終於整整齊齊下了地獄!
嶺南的風掠過耳畔。
我望著北方的天空,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
葉大當家將酒囊拋給我:
「痛快了?」
我仰頭痛飲,烈酒灼喉——
那些蝕骨的恨, 終於隨著那場大火煙消雲散。
「駕!」
馬鞭破空,我縱馬奔向朝陽。
從此世間再無任人欺凌的孟余,只有自由如風的余娘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