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練習一下。」
她大大咧咧:「我幫你吧。」
「剛好我想練手。」
我呆呆任由她安排,不敢動一下。
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拍了拍手:「不錯啊,很好看。」
我看鏡子的自己,變了一個樣。
根本不像我了。
「謝謝,多少錢?」
小謝沒回答。
我心裡盤算了一個價格,希望不要太貴。
否則還沒發工資,我就要被餓死了。
她嘆息:「不用。」
「空調費也不用你給,你不用躲著我們。」
我猛地抬頭看她。
不等我說話,她收拾好包,著急忙慌出門了。
「謝謝。」
我一個人待在狹小的宿舍里,心裡莫名悸動。
9
我沒洗臉,睡了一覺,第二天頂著這張臉去培訓。
師傅嚇了一跳:「你底妝斑駁了啊。」
我怔愣去摸臉,不懂她的意思。
她揮了揮手:「不管了,你先跟我按一個客人。」
「這是老客戶,他滿意了,你就過關了。」
她讓我穿上短到露腿根的旗袍,和黑絲襪。
我不自在地拽了拽屁股溝的布料,被她拉走了。
一切流程按照培訓時。
我拖鞋上床,爬到客人身邊。
屋內燈光昏暗曖昧,我只能看清他一半的樣貌。
大鼻子、大耳朵,油皮。
臉上還坑坑窪窪。
我心跳加速,手心、額頭直冒冷汗。
他笑著催促:「快點來。」
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去摸他的肩膀。
肌膚相觸的瞬間,我打了個激靈。
從小到大,我沒摸過任何一個男人。
甚至爸爸也沒有。
現在,我需要給陌生男人洗腳。
我蹲在他腳邊,像古代卑微的奴隸,替家主沐浴更衣。
他的腳肉很多,腳跟還有老繭。
小腿上毛很多,還有幾個瘡。
我嘴唇煞白,機械般弄完所有事。
到了最後一步,我要用屁股蹭他的屁股。
我需要跨坐在他身上。
我站了一會兒,怎麼也踏不出那一步。
為了 8 千塊,我真像個妓女,採用富有情趣的動作討好男人。
師傅小聲催促我:「時間不夠了。」
我一股氣坐在他身上。
肉貼著肉,我嗅到一股狐臭味,噁心得想吐了。
那麼一瞬間,我不想工作了。
我不想要那 8 千塊了。
可我想到了爸媽。
他們嘲諷的話語,摳搜的 100 塊,讓我報復性地認真工作。
客人伸手摸了摸我的腰,笑聲低沉:「是個大學生吧,這麼青澀。」
我汗毛直立,快速弄完下床。
他說:「下次還點你。」
10
我衝進廁所,嘔了個天翻地覆。
師傅笑了:「還是小姑娘嗎,以後就習慣了。」
「剛賺了八十塊呢。」
我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八十塊?」
只是那樣弄了幾下,我根本不專業,就賺了八十塊。
幾乎是我一周的生活費了。
師傅拍了拍我的肩:「缺錢就好好做。」
她走了。
我獨自待了一會兒,沒多高興,更多是悲哀。
我又接了幾個,逐漸熟悉了業務。
最後一個是年輕男孩。
年齡和我差不多大。
我低頭,臉埋進陰影里。
同齡人的羞恥感,讓我不敢和他搭話。
師傅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男孩說:「我們是民大的。」
他居然和我是校友。
我握著他腳的動作一頓,慌亂地加快了動作。
結束時,他揚了揚下巴,問:「你多少號?」
我麻木地報了號數。
他沒再多言,和朋友一起離開。
11
早上 6 點,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學校。
路邊有許多早餐攤,冒著熱氣。
有一家我非常想吃的肉夾饃。
以往按照媽媽的預算,我早上只能喝粥、吃包子。
今天我不想忍了。
我一口氣買了三個肉夾饃,花了一半的生活費。
此時學校空蕩蕩,沒什麼人。
我大口大口咬著肉夾饃,真他媽香!
真他媽好吃!
再也不用顧忌左右,喝食堂寡淡的白粥了。
吃著吃著,我就哭了。
我盯著手指,因為泡水太久,拇指已經紅了。
關節處疼痛酸麻。
上面沾了一點油,我拚命拿紙擦乾淨。
卻渾身難受,刺兒撓一樣。
在我眼前好像站了好多男人,有好多男人的腳。
我用袖子抹了一把臉。
「李晚!你去哪裡了?」
一道刺耳的聲音刺破我的耳膜。
我茫然無措抬頭,和不遠處的爸媽撞上視線。
媽媽手裡拿了一個麻袋,裡面裝了一些空水瓶。
我臉色煞白,還沒反應過來。
下一瞬,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我臉上。
力道大到我後退了好幾步。
爸爸唾沫橫飛:「這就是你說的吃不飽?」
「你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鬼混了?」
「不接電話,不回簡訊,你想急死我們嗎?」
12
我摸著嘴角,臉頰火辣辣地疼。
媽媽搶過我手裡的肉夾饃,眉心緊皺:「晚晚!你太讓媽媽失望了!」
「你為了攀比,怎麼能撒謊。」
她苦口婆心:「你知道一個瓶子才幾分錢嗎?」
「我跟你爸天天在家裡吃鹹菜。」
「你倒好,吃上了肉?」
她氣急敗壞地把肉夾饃扔進垃圾桶。
「你真需要反省一下了!」
我舔了舔口腔,嘗到裡面的鐵鏽味。
爸爸拽我:「既然你不想讀書!」
「就別讀了!」
他扯著我出校門:「回家去!」
我費力掙扎:「放開!」
快到七點,同學們陸陸續續起來上早八了。
周圍聚集了十幾個人看熱鬧。
我耳根通紅,拔高音量:「爸,你放開我!」
爸爸不聽,非要拽著我出去。
媽媽盯上了別人手裡的礦泉水瓶。
她眼巴巴說:「孩子,我家裡窮,能不能把瓶子給阿姨。」
同學尷尬地把瓶子遞給她。
我手心發涼,圍觀群眾的眼神,像刀割在我身上。
我被扒光了皮,赤裸裸地暴曬在太陽下。
疼。
也委屈。
13
「阿姨,你們認錯人了吧。」
一個男生站出來,遣散了圍觀群眾。
我含淚看他,居然是昨天那個男生。
他雙眸一顫,不自然地拉我站在身後。
媽媽大著嗓門:「小伙子,你別管。」
「這是我們女兒。」
「她好吃懶做,還撒謊成性。」
我靜靜聽著,瘋狂用袖子擦眼淚。
「阿姨,我和你女兒是同學呢。」
「你說錯了吧,她很聰明能幹的。」
媽媽半信半疑:「你是誰?」
「我是盧陽,你可以問你女兒。」
盧陽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整理好情緒,推搡爸媽:「出去!」
「你們詆毀、辱罵我還不夠嗎?」
「非得讓我在學校里丟光面子嗎?」
媽媽一驚。
「晚晚,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親生父母難道還會害你嗎?」
我冷聲:「你們害得還不夠嗎?」
「每周 100 塊生活費,我吃不飽飯,你們不讓我兼職,也不給我加生活費!」
我鼻音濃厚:「你們撕碎我的尊嚴還不夠嗎?」
媽媽辯解:「100 塊有多難掙你知道嗎?」
「不讓你兼職是為了你好。」
「沾染了下等人的風氣,你還怎麼出人頭地?」
我懶得同她掰扯,直接叫來保安。
保安讓爸媽不去。
爸爸老臉垮下:「我女兒在這裡上學!」
「我交了學費,為什麼不能進來?」
保安拿著電棒,厲聲:「又不是你考上的大學。」
「快出去。」
爸媽拎著麻袋,被趕出了學校。
他們在校門口罵街,吸引了一群學生的關注。
越有人看,他們罵得越起勁。
我手心發抖,眼前陣陣眩暈。
盧陽扶住我的肩膀,禮貌問:「你還好吧。」
我正視他,真心感謝他。
可心太累了,實在說不出其他話。
盧陽掏出手機。
「沒想到我們見了兩次面,留個聯繫方式吧。」
我身子一僵,沒想到他認出我了。
盧陽笑了:「你長得很漂亮,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抿唇,懷著複雜的心情,加了他的聯繫方式。
他打下備註:「李晚對嗎?」
「很好聽。」
快上早八了,盧陽揣好手機。
「有機會一起吃飯。」
我怔怔盯著他的背影。
14
我在學校里出名了。
校友圈裡流傳著一段視頻,爸媽癲狂的嘴臉格外清晰。
他們慣會尋找鏡頭,滔滔不絕地訴苦。
我隔著螢幕和他們對視。
氣得說不出話。
室友看我的眼神十分複雜,但什麼也沒說。
為了不看見她們憐憫的神情,我早出晚歸。
不回宿舍,沒事就去足浴店兼職。
攢下一個又一個八十塊。
盧陽成了我的常客。
經歷過那麼尷尬的事後,我實在沒心給他洗腳。
盧陽躺在床上,也不多說話。
只是在收尾環節時,他會拒絕我。
「沒必要,我就是身體太累來放鬆。」
我臊紅了臉,心猛地下墜。
他笑得溫柔:「我們就當普通朋友。」
「我把你當中醫調理師。」
我愣了愣。
所有客人都叫我技師,像在叫雞。
只有他用這個文雅的名稱尊重我。
我的心情太複雜了。
一方面,我感謝他幫助我,將我看待成一個人。
一方面,我懼怕他。
我難堪狼狽的模樣,他都見識過。
我承認自己擰巴又自卑,心理防線很深。
無法和盧陽做朋友。
他只能是我的客人。
盧陽一周來一次,只點我。
許多時候,他和我討論就業前景,透露自家情況。
他爸媽開了一個小廠,打算讓他子承父業。
盧陽嘆氣:「我並不想做廠長。」
「我想創業,我還這麼年輕就焊死在一條路上,也太累了。」
我默不吭聲。
盧陽問我:「還有兩年畢業,你想做什麼?」
工作嗎?
我動作一頓,「沒想好。」
別的同學在參加社團、爭取輔導員助理時。
我在食堂兼職,謀劃 100 塊如何活過七天。
媽媽常說讓我好好學習,以後才能做大老闆。
實際我的績點不過 3.2,期末只能勉強拿到 70 分。
老師很仁善,從不會掛人。
我只是個普通學生,沒有亮點,也不優秀。
盧陽瞧出我的迷茫,「和我一起奮鬥。」
「你沒頭緒,我就帶你。」
我難得笑了,「別開玩笑了,我們才認識多久。」
他碰我的手。
我條件反射躲開他。
盧陽沒事人一樣,神情自若:「認識一天也是朋友。」
「何況我們已經認識了一個月。」
到鍾了,我不敢看他,耷拉下腦袋出門。
15
盧陽似乎是認真的。
此前我們從未在學校里說過話。
他卻開始陪著我上課、吃飯。
他是個熱情陽光的人,參加了許多活動。
我坐在角落,不自覺地關注他。
老師提問時,他會落落大方站起來回答,術語專業。
詩詞朗誦比賽上,他身穿西裝,笑容俊朗。
光打在他身上,莫名讓人覺得魅力四射。
我們一起在食堂吃飯。
我保留了曾經節約的習慣,只打一個素菜。
他體貼細心,會和我拼菜。
盧陽找藉口:
「我這個月生活費快用完了,別介意。」
我垂下眼,心裡酸酸麻麻。
我只在高中時,和另一個同樣貧困的朋友做過。
在店裡上班時,他也儘量維護我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