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周只有 100 塊生活費。
我媽打電話時,常說:「你要認真學習,熬過苦日子,以後做大老闆」
可在大學裡,100 塊根本不夠用。
我走投無路,去做了洗腳妹。
她知道後哭得很傷心。
「你怎麼這麼下賤?」
「你的手是用來打電腦的!怎麼能去碰別人的腳?」
1
飯都吃不起了,還要尊嚴做什麼。
這是我在學校收餐盤時的第一想法。
我戴著油膩膩的手套,腰間繫著骯髒的圍裙。
身上充滿飯菜味。
收完最後一個盤子,我和阿姨們一起吃飯。
她們坐在一團聊天。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盯著眼前的餐盤。
兩菜一湯。
有一個葷菜,裡面沒兩塊肉。
我餓狼吞虎,幾下就吃掉了。
吃完後,肚子空落落地難受。
剛準備繼續打菜,我媽掐著點打電話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寶貝,身體好嗎?」
照例是寒暄。
我用筷子扒著菜,「還好。」
媽媽笑得開心:「我跟你爸今天撿垃圾,賺了十塊錢呢。」
「你生活費夠嗎?」
「在學校有沒有認真學習?」
我嗓子眼堵得難受,「媽,生活費能漲點嗎?」
「100 塊根本不夠用。」
一周七天,平均十五塊一天。
其中要包含早中晚三餐,還有水費、日用品花銷。
我煩躁地揪著頭髮:「媽媽——」
「怎麼會不夠用?」
爸爸出聲打斷我:「你高中一周 100 塊,都吃得那麼胖。」
「大學和高中差不多,怎麼就你吃那麼多?」
「你知道我們撿垃圾多累嗎?」
「你怎麼就不懂事?」
我嘴唇顫抖。
「高中我只吃一份菜,還是和同學拼的。」
「你們有手有腳,為什麼不去做其他工作。」
直到 18 歲,我仍舊不明白,為什么爸媽放棄正常工作的機會,選擇每天在街邊撿垃圾。
日收入不超過 50 塊。
爸爸嗆聲,有些惱怒:「你以為上班不累嗎?」
「上班一點自由都沒有,還不如撿垃圾。」
我無心再吃飯了,把餐盤收拾好,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2
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地面,我心情煩躁。
媽媽跳出來阻止爭吵。
「晚晚,你也體諒一下我們。」
「你別和同學們攀比,就踏踏實實讀書。」
「我們這個家庭,只掏得出 100 塊。」
路過一樓的鏡子,我看見自己的眉心深得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媽,我在學校真的吃不飽!」
我剛想訴苦,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室友打招呼:「李晚,你兼職結束了?」
我心臟一跳,迅速捂住聽筒,開啟靜音。
卻還是來不及了。
「你去兼職了?」
「晚晚,你怎麼能去做那些低等的活!」
「你以後是有出息,坐辦公室的人!」
媽媽恨鐵不成鋼,嗓音尖銳:「你快點辭職,以後每天給我發視頻。」
「我要監督你學習。」
媽媽的聲音穿透整個走廊,難聽刺耳。
室友尷尬地撓了撓臉,指了指外賣架。
「我先走了。」
媽媽還在持續性輸出:「李晚,你給我說話!」
「我交錢讓你讀書,就是做那些低賤的工作嗎?」
「你怎麼對得起我和你爸啊!」
室友快步離開。
我脖頸青筋暴起,渾身冒熱氣,耳根紅得將要滴血。
我找了個角落,頭恨不得埋進牆裡。
「媽,我不兼職吃不飽飯啊?」
「你想餓死我嗎?」
媽媽咋咋呼呼:「你省吃儉用,怎麼會吃不飽?」
「晚晚,你怎麼學會撒謊了。」
「我是不是從小就告訴你,那些低賤的工作,是給沒文化的人做的!」
「你現在品性學壞了,以後還怎麼賺大錢!」
又是這些話,我真的聽累了。
不顧媽媽的吵吵嚷嚷,我掛斷了電話。
耳邊一瞬安靜。
我靠著牆重重喘氣,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一剎那,我甚至懷疑自己真的做錯了。
我不該做那些低賤的工作嗎?
3
我耷拉著腦袋回宿舍。
剛打開門,一陣冷氣直直撲來。
室友小謝回頭看了我一眼:「李晚,你回來了啊。」
「今天太熱了,我們商量開一會空調。」
「我在群里艾特了你,大家都同意了。」
我身上的熱汗被吹走,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空調呼哧呼哧運作,聲音那麼悅耳,我卻很空虛、害怕。
摸不見的冷氣,好像在我眼前化成了實物。
上面標了價格。
一毛、兩塊、十元。
小謝喊了我一聲:「你沒意見吧。」
我緊緊握拳,嘴巴乾裂起皮了。
「我不吹了,我有事先走了。」
室友們的表情複雜奇怪,似乎是震驚,又像是同情憐憫。
我佝僂著背,想讓自己走路姿勢自然些。
下樓的動作卻猶如機器人。
4
正值夏至,小樹林的石板凳都被烤熱了。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盯著不遠處的奶茶店。
裡面坐了很多人。
我想去蹭空調,又害怕店員會讓我買奶茶。
一杯奶茶就是我一頓的飯菜。
我掏出口袋裡的紙幣,一張一張數了起來。
在大學校園裡,還有用紙幣,聽起來也是可笑。
但這是爸媽的規定。
他們要求我每次把生活費取出來。
媽媽說:「紙幣才能留得住。」
「只有摸著錢了,你才知道賺錢有多不容易。」
五十塊被我揉得皺皺巴巴。
現在是星期三,距離下周生活費發放,還有 4 天。
我吞了吞口水,好渴。
好想喝果茶。
我捏緊那五十塊,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
買吧。
我都接近三個月沒喝奶茶了。
上一回喝還是回老家過年,親戚送的香飄飄。
我痴痴地站了起來。
鈴聲打斷了我的遐想。
是導員。
她嘆氣:「李晚,你那個兼職不能繼續做了。」
「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不允許你做兼職。」
我心驟然涼了。
「老師,我不做兼職吃不飽飯。」
導員委婉說:「你媽媽強烈要求,不讓你做兼職,否則她要舉報。」
「你可以申請貧困生助學金。」
我急得快哭了:「老師,我是個成年人,有辨別能力!」
「你不用理我爸媽。」
導員不想惹事,安慰我兩下後,掛了電話。
我呆呆站在原地。
手機突然收到信息,是媽媽發來的截圖。
她又發來語音,語氣欣喜:「還好當時加了你導員電話。」
「算你老師識趣,不然我肯定追究她!」
我手指發抖,點開截圖。
她和導員的對話清晰直白。
5
媽媽言辭犀利:【老師,我家李晚為什麼在學校做兼職?】
【她以後是坐辦公室的人,請不要耽誤她的時間!】
導員和和氣氣回覆:【李晚媽媽,勤工儉學是她自己的決定。】
媽媽:【她不需要節省,我們家是窮,但有骨氣!】
【你要是還讓她兼職,我就去舉報你們!】
導員過了許久才回覆:【我會和李晚同學商量。】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申請貧困生助學金。】
媽媽一口回絕:【不用,我家李晚看不上這種嗟來之食!】
對話到此為止。
38 度的大夏天,我後背卻濕透了,全是冷汗。
【媽,你想逼死我嗎?】
我打字,按錯了好幾個鍵。
一分鐘才打出完整的一句話。
媽媽驕傲道:「我就知道這些老師怕舉報。」
「寶貝,你只需要安心學習。」
「錢記得省著點花!」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我簡直快被逼瘋了!
6
上大學兩年,我找了不下三份兼職。
但都被媽媽發現。
她使盡所有手段,讓我辭職。
有向老闆詆毀,說我從小手腳不幹凈,會偷東西。
或是辱罵老闆,說我心比天高,看不上廉價勞動。
搞砸一切後,她再來安慰我。
媽媽最喜歡說我有能力,以後能賺大錢。
每次結尾語,都是讓我省著點花錢。
我視線模糊一片,激昂憤慨的情緒過去後,是無盡的委屈和無奈。
淚水濕漉漉地止不住。
「媽,你別管我了好嗎?」
「我不要你那 100 塊生活費了!」
「我自己去打工!」
發完所有消息,我關掉手機,努力平緩呼吸。
經過校友林。
我看見悠閒散步的情侶,看見拎著一大袋吃食的同學。
站在偌大的校園裡,我突然升起了一種不配感。
我腳上穿的板鞋是高中時買的,早就發黃了。
身上的短袖是高中畢業時,媽媽送的獎勵。
也洗得發皺了。
我不敢走在路中間,怕陌生的眼光鄙視我。
又不敢回宿舍。
我找不到一個地方躲起來。
同學們都朝宿舍的方向走去,我和他們逆行,出了校門。
我需要找份工作,徹底離開爸媽。
7
我在校外晃悠了半圈,看見許多兼職。
卻一家沒選。
怕爸媽追上鬧騰,我拿出兩塊錢,坐上公交去城裡。
在路邊瞎走時,發現了一家招聘。
足浴技師,一個月保底 8 千,而且還包吃包住。
技師這個詞,我在電視上看見過。
她們通常是黃色交易,不幹凈,骯髒的人。
我喉嚨乾澀,眼睛更是脹疼。
只看得見 8 千那個字。
8 千塊啊,是我一年的學費,是我爸媽一年的收入。
有了 8 千塊,我可以買新衣服,可以吃想吃的食物。
可以自己負責學費,不用節約那點空調費。
我舔了舔嘴唇,遲疑地踏出了一隻腳。
電梯到了四樓,自動開門。
入眼是富麗堂皇的裝飾,前台有兩個接待,一男一女。
他們穿著整潔的白襯衫,黑西褲。
「你好,請問一個人嗎?」
我侷促地扣著手指,小聲問:「還招聘技師嗎?」
接待臉色一變,把我帶到一旁,叫來了領班。
一個中年婦女。
她讓我叫她雅姐。
雅姐掃了兩眼我的臉,「長得還可以,就是太樸素了。」
「你以前學過嗎?」
我搖頭。
她坐在點了一支煙,「兼職還是長期?」
「我還是學生,平時有課。」
雅姐哦了一聲,「那就晚上來。」
「晚上客人多,沒準有人喜歡你。」
我們就這樣敲定了,但需要進行一周實習。
8
帶教師傅四十多歲,穿著旗袍,搖曳生姿。
她給我講解穴位,一步步教導。
我的手搓著別人的腳,有種不真實感。
這雙手握過筆,拿過獎狀。
唯獨沒摸過別人的腳。
還需要按三十分鐘。
結束有個收尾環節,師傅讓我騎到別人身上。
「對,用屁股蹭她的屁股。」
她擺弄我的屁股,碰到我的大腿根。
「到時候客人基本是男的。」
「你就使勁蹭,他們喜歡你,還會給你加鍾。」
「加一次多賺十五塊呢。」
我訥訥應聲,想像不到那個場景。
但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掌心下的床柔軟厚實,沒有泔水味。
中午吃的是大盤雞。
師傅給我打了一勺肉。
我捧著碗,臉幾乎埋了進去。
吃到一半,領班指了指我的臉:「明天化個妝來。」
我握緊了筷子。
我其實根本沒化妝品。
媽媽說:「你眼下的任務是學習。」
「不要跟個小太妹一樣。」
唯一抹在臉上的東西,就是大寶水乳。
但瓶子早已經空了。
培訓結束回宿舍的路上,我路過一家兩元店。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走了進去。
挑挑選選,買了一盤眼影。
大支出,高達十塊錢了。
裡面有四個顏色,像塗畫的顏料。
我回宿舍偷偷化了一下,青青紫紫,和被人打了一樣。
小謝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輕聲問:「你要化妝嗎?」
我臉色漲紅,把那些劣質品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