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坐起身,打開了那個廉價的塑料袋。
裡面是半份冰冷、粘連成坨的米飯和幾根蔫黃的青菜,還有一塊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炸雞排。
這根本不是特意打包的飯菜。這分明是他自己在外面吃飽喝足後,餐盤裡掃下來的、連狗都可能嫌棄的殘羹剩飯!
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湧,我捂住嘴,強壓下嘔吐的慾望。
「特意給我打包的?」
我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這雞排,是你啃剩下的吧?這飯也是你吃剩下的吧?你管這叫『特意給我打包』?」
他被我戳穿,臉上掠過一絲狼狽,但隨即被強硬的惱怒取代。
「你什麼意思?好心好意給你帶吃的回來,還挑三揀四?」
「有得吃就不錯了!總比你餓著強吧?真是不識好歹!」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甚至帶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指責。
「我工作一天累死累活,還得記掛著你吃沒吃飯!給你帶回來還嫌棄?」
「這日子你還想不想過了?不想過就直說!」
我看著眼前這個振振有詞的男人,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煩和理所當然,看著他丟在我面前這份象徵著極致侮辱的「剩飯」……
「離婚吧。」
這三個字,清晰、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地從我口中吐出。
他愣住了,像是沒聽清,又像是無法理解。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離婚。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6.
提出離婚的第二天,我接下一個原本可派可不派的出差任務。
出差的日子雖然忙碌,可身體的疲憊反而讓我的內心獲得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結束一周的奔波,我剛推開家門,一股濃烈到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
我的心猛地一沉,幾乎是踉蹌著沖向儲物間。
門虛掩著,齊遠洲正歪坐在旁邊的一把舊椅子上,滿足地打著酒嗝。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我扶著門框,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喝了它?」
他似乎被我的聲音驚動,慢悠悠地轉過頭,看清是我,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個醺然又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笑容。
「哦,你回來了?嗝……這酒……不錯啊,夠勁兒!」
「藏得夠深的,以前怎麼沒發現家裡還有這寶貝?」
「寶貝?」
我重複著這兩個字,咬牙切齒。
「那是我的女兒紅!是我爸留給我、留給他未來外孫女的!最後一壇!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換上一副無所謂的、甚至帶著點不耐煩的表情。
「知道啊,不就是一壇酒嘛!放那兒多少年了?再放下去都成醋了!多浪費!我替你解決了,省得占地方。」
他打了個酒嗝,繼續道。
「再說了,你不是都要跟我離婚了嗎?你都要走了,這酒留著給誰?給那個不知道在哪兒、還不知道有沒有影兒的『女兒』?嗤……」
「反正以後也跟我沒關係了,我喝了正好!物盡其用!」
「物盡其用?!」
積壓了數月的憤怒、委屈、絕望,轟然炸裂!我衝到他面前,聲音尖利得幾乎要撕裂喉嚨。
「那是我爸的命!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你這個自私自利的畜生!你毀了它!你毀了他最後的心愿!你憑什麼?!」
「夠了!」
他也猛地站起來,一把將我推開。
「少在這兒跟我吼!一壇破酒而已!你爸人都沒了多少年了?就你跟個神經病一樣,整天念著想著!」
「我是你老公!我喝你一壇酒怎麼了?你都要跟我離婚了,我喝你點東西還不行?就當我這些年的補償!」
他振振有詞,為自己的貪吃和無恥尋找著各種卑劣的藉口。
「再說了,誰讓你藏那麼好?不就是怕我喝嗎?小氣!自私!」
看著他扭曲的嘴臉,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恨意瞬間湧上我的心頭。
憤怒和爭吵,在這個人面前,毫無意義。
他根本不懂,也永遠不會懂。
他是故意的。他在報復。報復我提了離婚,報復我逃離了這個由他掌控一切、予取予求的牢籠。他用摧毀我最珍視的東西來宣告他的「勝利」和「主權」。
我慢慢地、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離婚?呵……」
「不離了。」
對齊遠洲來說,「離婚」根本沒有損失,可我憑什麼讓他過得這麼舒服。
既然他這麼愛吃,那就讓他徹底變成一頭「豬」吧。
遊戲開始了,親愛的丈夫。
這一次,你,準備好了嗎?
7.
從那天起,我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面對齊遠洲,我不再流露出任何負面情緒,開始「體貼」地照顧他的飲食。
「老公,工作辛苦了,多吃點。」
我微笑著,將一大碗堆尖的紅燒肉推到他面前,眼神溫柔似水。
齊遠洲樂瘋了。
他以為自己的「威嚴」終於震懾住了我,以為我終於認清了現實,開始「贖罪」般地討好他。
於是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服侍」,胃口大開,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飆升。
不到兩個月,那個曾經還算清爽的男人,已經變得肚腩凸起,臉上泛著不健康的油光。
直到齊遠洲公司一年一度的例行體檢報告出來。
「喂!以後別弄這些了!油膩膩甜兮兮的,看著就煩!」
彼時我正端著一盤滋滋冒油的椒鹽排骨出來。
「怎麼了?你之前不是挺喜歡的?」
「喜歡個屁!」
「今天體檢,同事都說我像有三高了!血壓血脂都高了!以後做清淡點!聽到沒?」
他頤指氣使,把在公司和體檢處受的氣,一股腦撒在我身上,仿佛他的健康問題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垂下眼帘,終於知道怕了?可惜,太晚了。
清淡?健康?
做夢。
讓他出去工作,接觸到醫生、同事,聽到「三高」這樣的字眼,只會讓他心生警惕,甚至可能真的開始注意飲食。
這怎麼能行?
他必須待在我為他打造的、由甜蜜油脂和慢性毒藥構築的「舒適圈」里,外面的「清醒」世界,對他而言,太危險了。
8.
幾天後,在我的暗箱操作下,齊遠洲果然被公司辭退。
「憑什麼辭退我?!」
他對著我咆哮,仿佛我是那個做出決定的 HR。
「老子乾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說我工作態度消極!說我利用職務之便占小便宜!還說我泄露內部信息!」
他氣得渾身發抖,眼睛通紅。
「全是放屁!汙衊!肯定是有人搞我!」
我拿起手機,假裝不經意地劃拉著,然後「無意」間點開一個匿名職場論壇的頁面,螢幕上赫然顯示著幾天前一條關於他們公司的熱帖。
帖子裡,用模糊但極具指向性的描述,列舉了他上班摸魚、虛報報銷、利用公司資源辦私事等幾項「罪狀」,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熟悉他們部門的人一看便知是誰。
我把手機遞到他面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
「老公,你看這個……會不會是你那些同事?」
他一把搶過手機,眼睛死死盯著螢幕。
「不是他們還能有誰?」
「這群王八蛋!表面上跟我稱兄道弟,背地裡捅刀子!」
「怪不得最近陰陽怪氣的!搶項目搶不過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他立刻撥通了那群朋友的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惡毒的咒罵和質問,根本不聽對方的解釋。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也被罵懵了,從開始的辯解到後來的憤怒回擊。
齊遠洲像瘋了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給所有他懷疑可能知情或「落井下石」的朋友、同事,用最難聽的話指責、謾罵,將失業的羞辱和對未來的恐懼,全部轉化為對昔日「朋友」的攻擊。
結果可想而知。
本就因他失業而微妙疏遠的人際關係,在幾個電話之後,他的通訊錄里能聯繫的人,幾乎都拉黑了他。
9.
而同事的背叛,讓媽寶齊遠洲又一次想起了他媽。
「媽……我工作沒了……」
電話那頭,婆婆吳桂芬的聲音聽起來心不在焉,甚至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
畢竟幾個月前,我就聯繫上了一個專門針對中老年單身女性的「情感捕手」——俗稱「殺豬盤」騙子。
吳桂芬現在可是和那人打得火熱,哪裡顧得上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工作沒了?哦……知道了。我在忙,回頭再說。」
丈夫的心沉了一下,提高了音量。
「媽!我說我失業了!被辭退了!現在找不到工作,朋友們也都……都鬧掰了!我……」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吳桂芬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嫌棄和急於擺脫的意味。
「你說話做事也要想想自己的問題!」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三十好幾了還想回來吸我的血!自己不爭氣,怪得了誰?」
齊遠洲握著手機的手劇烈地顫抖,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電話那頭,婆婆的語氣突然又緩和了一點,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甜蜜。
「再說了,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了!你王叔叔人特別好,我們處得挺好的,他可是退休的處長,有身份有地位的!」
「你別整天喪著個臉給我添堵!我可告訴你,你王叔叔說了,等我們穩定下來,就考慮領證的事兒了!」
「領……領證?!」
齊遠洲徹底懵了。
「對啊!」
吳桂芬的聲音帶著憧憬和理所當然。
「我好不容易遇到個知冷知熱的,下半輩子也有個依靠。」
她頓了頓,語氣忽然帶上了一絲暗示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哦,對了,既然你要盡孝心……那媽結婚,你這當兒子的,嫁妝……總該表示表示吧?」
「你抓緊時間找個工作,少吃點東西把錢攢下來,順便減減肥。別到時候給我丟人,聽見沒有?」
「啊——!!!」
齊遠洲憤怒地將手機狠狠地砸向牆壁,也徹底和他媽斷了母子關係。
這下他算是徹底落在了我的手裡。
10.
這天晚上,我「照例」準備了一桌高熱量的食物。
齊遠洲看著那油汪汪的菜,破天荒地沒有立刻撲上去,而是煩躁地推開面前的盤子,聲音帶著濃重的沮喪和恐慌。
「不吃了!拿走!整天吃這些,我是不是真的要得三高了?是不是快死了?」
就在這時,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我隨手接了個鬧鐘,故意走到離他稍遠的陽台。
「喂?王醫生嗎?我老公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是吧?」
「……啊?您說一切正常?!血脂血壓都在正常範圍內?!」
「太好了太好了!您說這是……虛胖?壓力肥!」
聽完我的話,齊遠洲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真的?!醫生真這麼說的?!我沒事?!」
「千真萬確!」
我用力點頭,眼神「真誠」無比。
「王醫生親口說的!他說你就是自己嚇自己!讓你該吃吃該喝喝,別委屈自己!心情好了,比什麼都強!」
一種劫後餘生般的狂喜和被「平反」的興奮湧上心頭。他看向那桌原本讓他有些抗拒的油膩大餐,眼神重新燃起了熟悉的、貪婪的火焰。
我微笑著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內心一陣興奮。
時機,終於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