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警……滋……滋滋……】
還沒來得及適應腦海里突然的滋滋聲。
抬頭意外對上顧昱洲直勾勾的眼神。
【在想什麼呢?這麼認真,怪可愛的。】
我頓感五雷轟頂,這對嗎?
這該死的寵溺語氣是什麼鬼。
難道又是捧殺我的新花招?
我內心深感矛盾,一時忽視了系統出現的那點異樣。
6
我開始有意地躲著顧昱洲。
他來車間,我就藉口去倉庫。
他開會點我發言,我就說自己沒準備好。
可他就像一塊牛皮糖,怎麼都甩不掉。
一天下午,他把我叫到辦公室。
我心裡打著鼓,做好了被他 PUA 一百遍的準備。
「林曉曉同志,」他遞給我一個網兜,裡面是兩個嶄新的勞保手套,還有一個防燙袖套,「一組的工作環境比較辛苦,這些你拿著,注意安全。」
我看著那些東西,只覺得燙手。
他的心聲適時地響起:
【送點東西拉攏一下,免得她警惕性太高。等她對我放下戒心,再實施下一步計劃就容易多了。】
好一個笑面虎!
我冷著臉,把東西推了回去:「謝謝顧廠長,廠里發的夠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顧昱洲的表情明顯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拒絕。
【她什麼意思?難道是嫌東西不好?還是……我的計劃被她看穿了?】
我心裡冷笑,看穿了又怎樣?你還想明著來不成?
「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
我轉身就走,把他一個人晾在辦公室。
我能感覺到,他那「邪惡」的目光,一直釘在我的背上。
我拒絕顧昱洲「好意」的事,很快就在廠里傳開了。
版本千奇百怪。
有人說我清高,不屑於巴結領導。
也有人說我傻,送上門的機會都不要。
技術員孫工的侄女孫梅,更是到處說我壞話。她一直對顧昱洲有意思,偏偏顧昱洲對她不假辭色,現在看顧昱洲對我「另眼相看」,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切,裝什麼蒜啊,」她和幾個女工在水房裡說風涼話,聲音大到足以讓我聽見,「我看她就是欲擒故縱,想吊著顧廠長呢。」
「就是,一個農村來的,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突然明白了。
這就是顧昱洲的計劃!
他先是刻意對我好,引起別人的嫉妒,然後再讓我陷入這種桃色流言里。
這一招,真是又陰又毒!
我氣得渾身發抖,衝進水房,一盆冷水就潑在了孫梅臉上。
「嘴巴這麼不幹凈,那我就幫你洗洗!」
孫梅尖叫起來,和我廝打在一起。
整個車間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最後,是顧昱洲聞訊趕來,強行把我們拉開。
「都住手!像什麼樣子!」他厲聲喝道。
孫梅立刻哭哭啼啼地向他告狀:「顧廠長,你看看她!她瘋了!無緣無故就拿水潑我!」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抓痕,冷冷地看著顧昱洲。
我知道,他現在心裡一定樂開了花。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我當眾出醜,名聲掃地。
【怎麼回事?她們怎麼打起來了?林曉曉手背都抓破了,要不要緊?】
他的心聲裡帶著一絲……焦急?
不,一定是我的錯覺。
難道不應該是【打得好,打得越凶越好,最好鬧到全廠皆知,看她以後還怎麼抬得起頭。】
「顧廠長,」我搶在孫梅之前開口,「是我的錯,我不該動手打人。我願意接受廠里的一切處分。」
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的計謀,我認了。
但我絕不會屈服。
顧昱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
「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你們兩個,都先回去工作。」
7
打架事件的最後處理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孫梅因為造謠生事,被全廠通報批評,扣除當月獎金。
而我,只是被口頭警告了一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昱洲這是在偏袒我。
一時間,關於我和他的流言,傳得更加兇猛了。
我走在廠區里,總能感覺到背後指指點點的目光。
李翠翠都替我著急:「曉曉,這可怎麼辦啊?你這名聲……」
我反而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這只是顧昱洲計劃中的一環。
他就是要用這種「捧殺」的方式,把我放在火上烤,讓我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越是痛苦,他就越是開心。
我偏不讓他如願。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帶領團隊屢次打破生產記錄,將所有流言蜚語都擋在車間之外。
我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陀螺,不敢停歇。
日子在這樣詭異的平靜中過了一個月。
直到廠里接到了一個關鍵的出口訂單。
這是一個來自歐洲的大客戶,訂單量巨大,利潤豐厚。但對方的質檢標準,也是出了名的嚴苛。
拿下這個訂單,紅星罐頭廠就能盤活資金,鳥槍換炮。
拿不下,廠子可能就真的要走向破產了。
為了這個訂單,廠委會連續開了幾天的會。
最終,顧昱洲力排眾議,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決定。
他任命我,林曉曉,一個才當了兩個月組長的一線女工,擔任這個出口項目的總負責人。
所有人都覺得顧昱洲瘋了。
只有我知道,他沒瘋。
在項目動員大會上,他站在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將那份沉甸甸的任命書交到我手裡。
而我聽到的,是他心底最惡毒的詛咒:
【成敗在此一舉。成了,功勞是我的,我領導有方。敗了,黑鍋就是她林曉曉的,她能力不足,辜負了我的信任。我倒要看看,她怎麼從這個我親手為她挖的天坑裡,爬出去!】
我如墜冰窟。
手裡的任命書,仿佛有千斤重。
他是想,一招致命,讓我永不翻身。
這個項目如果失敗,我不僅會被開除,還會背上毀掉全廠前途的罪名,成為紅星廠的千古罪人。
我看著台下幾百雙眼睛,有羨慕、有嫉妒、有懷疑。
也看到了我們一組的組員們,他們臉上是純粹的信任和驕傲。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第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我鬥不過他。
他有權有勢,心思縝密,而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只有一點小聰明的普通女工。
這場仗,我從一開始就輸了。
8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關在宿舍里,哭了一整夜。
我寫好了辭職信。
我想,只要我走了,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顧昱洲所有的算計,就都落空了。
可當我第二天拿著辭職信,準備去找他時,卻在廠門口遇到了劉建軍。
他興沖沖地跑過來:「曉曉姐!我搞到對方質檢標準的詳細資料了!是我托我在外貿公司的表哥弄來的,你看!」
他把一沓厚厚的英文資料塞到我手裡,自己額頭上還冒著汗,顯然是跑了一路。
「還有,我們組的兄弟們都說了,這次項目,我們不拿一分錢獎金,全部捐出來當項目經費!我們人窮,但志不短!絕不給曉曉姐你丟人!」
我看著他黝黑的臉,看著他眼裡閃爍的星光,再也說不出一個「走」字。
我身後,是全廠幾百號工友的飯碗。
是這群願意無條件相信我,支持我的兄弟。
我能逃到哪裡去?
我咬緊牙,把辭職信撕得粉碎。
顧昱洲,你想讓我死,我偏要活下去!
不就是個天坑嗎?
我不僅要爬出去,我還要在你的天坑裡,蓋起一棟摩天大樓!
我,林曉曉,跟你斗到底!
9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進入了戰鬥狀態。
我把家搬到了廠里,吃住都在辦公室。
我帶著劉建軍和幾個技術骨幹,逐字逐句地研究那份英文質檢標準。
裡面的要求,苛刻到了變態的程度。
水果的甜酸度,果肉的硬度,糖水的濃度,甚至罐頭瓶蓋的擰緊力矩,都有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要求。
以我們廠現有的設備和技術,根本不可能達到。
所有人都泄了氣。
「曉曉姐,這……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
「是啊,這標準也太嚴了,這不是為難人嗎?」
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劉建軍,都鎖緊了眉頭。
我心裡也急,但我知道,我不能亂。
我是主心骨,我一旦慌了,整個團隊就散了。
「大家別急,」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標準是死的,人是活的。設備不行,我們就用土辦法。技術不夠,我們就用時間和汗水來湊。」
那段時間,我們整個項目組的人都成了瘋子。
為了精確控制糖水濃度,我們買不起昂貴的濃度計,就用最原始的密度浮力法,一遍一遍地測試、記錄數據,直到找到最完美的配比。
為了保證果肉硬度,我們放棄了機器統一蒸煮,改用人工控制火候,一鍋一鍋地盯著,確保每一塊果肉都軟硬適中。
為了達到瓶蓋的力矩要求,我們找來扭力扳手,讓每個負責封蓋的工人反覆練習上千次,直到形成肌肉記憶。
所有人都瘦了一圈,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顧昱洲也經常來車間。
他不再是遠遠地看著,而是會走進來,看看我們的進度,偶爾問一兩個問題。
他每次來,我都高度戒備,豎起耳朵聽他的心聲。
【這麼拚命,有用嗎?基礎設備太差,終究是徒勞。】
【居然用土辦法解決了濃度問題,有點意思。】
【她好像又瘦了,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不行,我得想辦法給她補補。】
第二天,我的辦公桌上,就多了一瓶麥乳精和一斤紅糖。
沒有署名。
我心裡冷笑,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這是看我快被累垮了,給我加點血,好讓我繼續給他賣命嗎?
我轉手就把東西分給了項目組的女工們。
10
時間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交貨質檢的日子。
那天,廠里所有領導都來了。
歐洲客戶的代表是一個叫史密斯的德國人,五十多歲,表情嚴肅,眼神犀利,一看就不好對付。
顧昱洲陪在他身邊,用流利的英語向他介紹情況。
我站在人群里,手心全是汗。
成敗在此一舉。
史密斯戴上白手套,拿起一個罐頭,從外觀到密封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然後,他示意助手開罐。
實驗室的技術員,用精密的儀器,開始一項一項地檢測數據。
整個車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顧昱洲站在史密斯旁邊,表情平靜,但我能聽到他心裡翻江倒海。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這關係到廠子的未來,也關係到……她的未來。】
嗯?
她的未來?
我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史密斯發出一聲驚嘆。
「完美!太完美了!」
史密斯看著檢測報告,臉上那嚴肅的表情,瞬間被驚喜取代。
「甜酸度,3.25,完全符合標準!果肉硬度,糖水濃度,所有的數據都堪稱完美!」
他激動地握住顧昱洲的手:「顧廠長,我跟全世界的罐頭廠打了半輩子交道,從來沒見過品質這麼高的產品!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成功了!
我們成功了!
車間裡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所有人都在擁抱、跳躍。
劉建軍他們幾個大男人,甚至激動得哭了出來。
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半個多月的辛苦,值了!
顧昱洲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轉過頭,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找到了我。
他的眼神炙熱、明亮,充滿了讚賞和……喜悅。
而他的心聲,也清晰地傳來: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
等等。
這心聲……好像不太對勁啊。
11
慶祝的晚宴上,我被灌了不少酒。
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英雄,輪番過來敬酒。
我暈暈乎乎地,感覺自己像踩在雲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