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媽,好賭的爹,寄人籬下的靳楚楚比誰都更懂得權衡利弊。
孫屹然說完,又殷切地給我喂粥。
我沒喝,給孫屹然看了手機里的消息。
他像那天的我一樣,逐字逐句地看,越看臉越陰沉。
出院時,我坐在大廳里等著沈春來接我。
孫屹然緩緩彎下腰來,雙手撐在我的椅背上,低頭盯著我。
「她唬你的,鬼才跟她相愛……」
他說半年多前,靳楚楚找上他,是衝著我來的。
她笑得眯起眼來,但每個字都讓孫屹然不寒而慄。
「我就想看看她到底跟我有多像。」
他發現靳楚楚已經跟了我好久了,對我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她這幾年不算清白,混跡在她周圍的人都遊走在灰色地帶。
擔心之餘,靳楚楚像看透了他似的,一隻手在他胸口戳戳點點。
「這麼害怕我欺負她啊,大不了你跟著我,看著我唄。」
他還真就這麼做了。
辭職,去她掛名的公司里入職。
「我一開始只是想保護你。盯著她,不希望她出現打破我們現在的平衡狀態。」
後來是好奇。
好奇江皓都走了這麼多年了,靳楚楚怎麼才跳出來不依不饒。
等被酒灌得不省人事,醒來發現她不著寸縷地躺在自己懷裡時。
他才知道好奇會害死的不止貓。
靳楚楚揉著惺忪睡眼衝著他勾動唇角。
「孫屹然,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不甘心的是你呢?」
「我追著江皓不放,是想讓你嫉妒。」
「誰知道他居然當真了。」
跟江皓四年之約的那天晚上,她沒去。
「我故意的,孫屹然,我一直在等你。」
15
孫屹然又多了個把柄在靳楚楚手裡。
只能陪她玩陪她鬧。
在她嬌笑著扎進他懷裡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接住了。
頭一次他還愣住,後來漸漸習慣成自然。
他說著過去這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再也不敢抬頭直視我。
「是我自己先放棄了,我想著再荒唐也是婚前。」
等我們結婚,靳楚楚就會退出他的生活。
所以他賣力地配合,配合到他不知不覺適應了她的存在。
騙我的話信口拈來。
我信了,他便越發從容。
話已至此,我抬頭看向來了好一會的沈春。
她滿臉不耐,走過來沒好氣地推搡了一把孫屹然。
「誰家好狗專擋道啊?」
「喲,還是只偷吃還理直氣壯的狗。」
孫屹然憋悶著,臉色不好,也不敢回嘴。
沈春大剌剌地在我旁邊坐下,手敲著桌面發出鐺鐺的聲響。
「當年你追林俏,我沒少背後使勁吧?」
「孫屹然,你真讓我打臉。」
「現在什麼都推給那女的了,人家能哄你睡一次,還能哄你次次睡?你好歹也是個男人,能不能有點擔當?」
這話都是我之前說給沈春聽的。
換了個人說出口來,倒讓孫屹然無話可說了。
他避開沈春刀絞似的目光,示弱地低聲問我。
「林俏,原諒我一次有這麼難麼?」
我點了點頭。
「難。」
他噎住,又不死心地紅著眼問。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這次我沒回答他,利落地接過沈春手裡剩了大半的冰咖啡從頭澆了下去。
「試了,難上加難。」
16
我這種在公司沒什麼存在感的小職員,住個院倒是很受人關注。
人事特地問我,要不要請年假好好養養?
我看看在我身後一臉擔心的父母,飛快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訂機票訂酒店,等一家三口坐著沈春的車奔赴機場。
我媽還在念叨她特別上鏡的那條絲巾忘了帶。
我爸沒好氣地拍了她一把,小心翼翼地問我。
「你不會是辭職了吧?」
網劇刷多了的後遺症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些女主動輒就裸辭療情傷。
我失笑,趕忙安撫他,「不會,我這人實際得很。」
孫屹然再去逮我,撲了個空。
他打電話來,我正在帶二老吃海鮮大餐。
他說他辭職了,靳楚楚的聯繫方式也都刪得乾乾淨淨。
聽上去頗有一種求表揚的感覺。
我嗯了一聲,「你還有什麼事?」
他頓住,「林俏,我現在重新追你,還有機會麼?」
我的勺子噹啷掉在盤子裡。
二老緊張兮兮地看過來。
我清了清嗓子,「過期不候,孫屹然,你沒必要在我這棵樹上弔死,我們都應該慶幸不是麼?」
「什麼?」
「我們還沒結婚,你不至於落個凈身出戶的下場。」
「一杯咖啡,便宜你了。」
他再沒打來。
17
等我結束了兩周的年假,再回去已經重歸平靜。
沈春和我爸媽就像商量好似的,再沒提過孫屹然。
又一唱一和地張羅著給我介紹。
她推給我的名片多如牛毛,我算了算,真要一天見一個,可能得排到年尾。
本想出口拒絕,但看著爸媽擔憂的神色,我只能硬著頭皮挑了幾個。
忘了見到第幾個的時候,我遇到了靳楚楚。
她神色匆忙地在酒店吧檯退房卡,一轉身對上了我的視線。
有驚訝,有不屑,最後都歸於憎惡。
她不知想到什麼,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手扶在我的椅背上,俯身笑容加深。
「這麼迫不及待開始新生活啊?」
「怎麼辦呢?現世安穩到底是讓我給攪和了。」
她笑得惡意十足,連我對面的男人都察覺出她來者不善。
剛剛才說有急事要走的,此刻卻不慌不忙地靠回椅背。
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你朋友?」
我不由抽動了下嘴角。
「剛剛是不是說到我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啪啪啪來著?」
我沖她比劃了下。
「就她。」
男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眼裡波瀾不驚。
「那你未婚夫也是餓了。」
18
男人拿起外套,頗為自然地拉了下我的手臂。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們從她身邊經過,走出去幾步,聽見她刻意抬高的聲音。
「你以為孫屹然是真喜歡你真想娶你啊?」
「他從小就什麼都愛搶江皓的,如果你不是江皓的女朋友,他連正眼都不會看你。」
我止住步子,回頭看她只覺得有點可悲。
「真喜歡還是假喜歡早就不重要了。」
「你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寧願把江皓耍得團團轉又能如何呢?」
「你缺愛,就先學會愛人的能力。」
「而不是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讓他們對你又愛又恨。」
沈春其實問我過,要不要給靳楚楚點教訓?
她說得誇張,手指關節掰得咯噠噠地響。
我拒絕了。
打她一頓或是像那些在感情里被迫退場的人一樣去聲討去讓她社死,都改變不了既成事實。
遇到了錯誤的人,何必再搭上時間,被牽動情緒?
孫屹然有句話是對的。
他說他錯了他認。
但我沒有義務在感情里為他糾錯。
就像人生其實也沒有多少糾錯的機會。
孫屹然如法炮製地借著送舊物,來找過我很多次。
戀愛七八年,他要搜刮一番,或許能以此為藉口送個幾百次。
但每次,他手剛伸過來,我已經目不斜視地經過。
他漸漸變得瑟縮,有時遠遠地看著我, 不敢走近。
再後來,他沒再出現。
倒是有幾通電話打來我這裡核實孫屹然的情況。
詢問他是否在之前跟我有過大額的資金往來。
「我們那時在備婚,買房訂酒訂婚紗,是有過一些往來。」
「但那是去年的事了, 我們分手了。」
對方再未打來。
隔了不久, 我聽爸媽在廚房竊竊私語,豎起耳朵聽了一二。
「幸虧林俏跟他黃了, 這下少說得蹲個七八年吧, 這輩子也算完了。」
我那陣子零散的噩夢原來照進的是他的現實。
19
靳楚楚掛名的公司, 其實一直是灰產往來的工具。
孫屹然這樣心思不夠深沉, 經驗不夠豐富的人, 掉進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 早就分身乏術。
雖然他在分手後就辭職劃清界限。
但雪崩從天而降, 他這樣的小雪花也不能倖免。
他被關在酒店裡盤查了好幾個月。
之後鋃鐺入獄, 算是替靳楚楚背下了全部罪責。
哪怕他不是自願的。
手機里,靳楚楚留存的證據里, 他們關係親密不分彼此, 有些事根本說不清道不明。
趕上殺雞儆猴, 他這隻雞板上釘釘判了頂格。
聽說他收監前喊破了嗓子只有一個要求。
想再看看手機里的消息。
他說他等那個消息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但被拒絕了。
躺在保管櫃里的手機,收到的那條消息來自於我。
【林俏已解綁您的親密付,如需再次綁定請點開通。】
一條系統消息而已。
怪我, 想起解綁時已經過了太久。
沈春還在苦口婆心地勸我給那天的相親對象一個機會。
「人家都不介意你一連幾次叫錯他名字, 特地讓我找機會提醒你, 他叫何凱晟, 不叫何盛開!」
說完又自己搖頭否定。
「算了,那是個老狐狸,我到現在都沒弄清他的背景。」
「別急,等我給你物色更好的。」
我抬頭目不轉睛盯著電視上的認屍通告。
前不久,有個女孩被人目睹遭幾個人抬著頭拎著腳拋下了洶湧的江水。
衣著,年齡,身形……
和我那天見到的靳楚楚如出一轍。
我愣神,盯著死者遺物中的一樣東西挪不開眼。
被塑料袋包裹了不知多少層的,是那天的演唱會門票。
我低頭不由喃喃道, 「何凱晟……何盛開……」
20
何凱晟再次送我到樓下時沒急著走。
他年紀不大,眼角卻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他搖下車窗問我,「那個女孩, 跟你還有別的關係麼?」
看我驚訝的神色,他又補充一句。
「沒什麼, 只是覺得你們有些像。」
我搖了搖頭, 「沒什麼關係, 以後也不想扯上關係。」
他眉頭挑了挑,看著我。
「明白了。」
我目送他的車子消失在黑暗中。
轉身踏進電梯時, 看著反光門上的自己, 表情淡淡的。
後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我挑出的那幾個相親對象里,何凱晟引起我注意的是產業。
他其中一家投資公司, 掛名在靳楚楚名下。
可是她卻好像並不認識他。
……
夜幕掛上,我站起身來,去撈沈春。
「走吧,請你喝酒, 今天值得慶祝。」
管他盛開還是凱晟,已經消失在我的通訊錄里。
推開門朝外走,是一個新的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