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好了……
我深吸了口氣,吸吮掉指尖的鮮血。
同時,男生拿了瓶溫熱的飲品進來。
「你一直在發抖……需要去醫務室嗎?」
我仰頭,逆著光看他帥氣姣好的臉。
「你不是這個班的同學。」
他微微彎下眼睛:「我是隔壁班的孔澈。」
我雙手交疊撐起下巴:「我喜歡聽你講話,你可以陪我說會兒話嗎?」
他想了想,然後笑了一下:「好。」
10.
下課鈴響了,結束了體育課的同學魚貫而入。
看到孔澈在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愣了一下。
而反應最大的是宋愛琳,作為將我關進女廁的始作俑者,可能也沒想到救我出來的會是隔壁班的孔澈。
但她無法在眾目睽睽下做些過分的事情,只能佯裝熟稔地狠狠壓下我肩膀:
「真是好運氣啊徐同學。」
後來,我和孔澈的交集越來越多。
他主動幫我補課,禮尚往來,我每天都會分他一杯鮮榨的果汁。
但同時,趙芮等人對我的霸凌卻並沒有收斂。
我一次次地問出:「做這種事不會受到懲罰,對嗎?」
她們都會一遍遍身體力行證明給我:
被霸凌者沒有黎明。
施暴者永遠高枕無憂。
直到有一天,下雨了。
滂沱的大雨模糊了人們的視線,也將大地沖刷了個乾淨。
我晚上淋了雨,第二天來上學時微微發了點兒低燒。
班上同學也歇了幾個,其中就有樊思齊。
第二天,第三天……
直到樊思齊家裡報了案,班裡才意識到他並不是生病。
而是失蹤。
和他一同失蹤的還有隔壁班的趙芮。
班裡開始有流言蜚語,說總是看到樊和趙兩個人在一起,大約在悄悄談戀愛。
又有人說趙芮才看不上花心的樊思齊,她喜歡的明明是同班的孔澈。
而孔澈,正和我在一起。
11.
如果被霸凌的生活是暗無天日的地獄,那孔澈大約就是刺破黑暗的一束光。
正在班裡因為樊思齊的事而鬧得人心惶惶時,他怕我害怕,主動提起了送我回家這件事。
我拒絕了。
畢竟,我的家裡也並不是那麼的安全。
養父母賭博欠了債,紅色的油漆被潑得到處都是。
我回到家裡,在布滿灰塵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條掛著鈴鐺飾品的頭繩。
第二日,又有警察來找學生詢問線索。
問到我的警察是一個有些嚴肅的中年人。
我坐在小會議室里,磕磕絆絆說不出話。
而男人看著我的目光里卻充滿了審視。
「別嚇到學生。」有人在旁邊拉了他一下,「親生父母都沒了,妹妹也在醫院,自己還被同學欺負,你想聽她說什麼?」
男人向同事點點頭,卻仍然看著我:
「我查過資料,你之前一直在醫院治療,沒有接受過應試教育,尚霖的學習節奏也根本不適合你。」
「你妹妹是在學校自殺的,你明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又為什麼要來?」
我怯弱地抬起頭:「可這裡不是學校嗎?」
「這裡是教書育人、助學成才的地方,我不該來嗎?」
「我妹妹在這裡自殺,我在這裡受人欺負……」
我緊張地攥緊手,卻還是掙扎地問向眼前高大威嚴的男人:
「那警察叔叔,這是我的錯嗎?」
離開會議室,我被門口的警察塞了一袋熱牛奶。
「小妹妹,別害怕,我們隊長就那種性格。」他摸摸我的腦袋,「警察叔叔都是好人。」
熱牛奶捂得手心很暖,我低著頭,沒有回應。
12.
回來時又在走廊碰到了孔澈。
「過兩天我們組織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搖搖頭:「我身體不好,爬不了太遠。」
孔澈難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那讓他們去爬山,我們在山下泡溫泉。」
我猛地紅了臉,揉搓著手中的牛奶袋,沒答應也沒拒絕。
孔澈也看到了,他失笑:「一會兒要爆炸了,你不愛喝給我吧。」
我如夢初醒:「差點兒忘了。」
小跑回教室後,我把水壺拿給他:「你喝這個,我早上……早上榨多了。」
他噗嗤笑了一下,接過水壺幾口喝完了,又說道:「那就這麼定了,下周到時間我去接你。」
臨上課前,我匆忙將在家裡撿到的發繩拿給孔澈:
「我在家裡撿到了這個,你認識嗎?」
孔澈表情瞬間就變了:「你家裡?」
我小聲解釋:「我父母出門很多天了,牆外面被潑了很多油漆,這東西出現得莫名其妙,我害怕……」
放學回到家,門口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警方證實,我家裡出現的發繩確實是趙芮當天佩戴的。
同時發現證物的地方里也測出了魯米諾反應。
多日沒有回家的養父母成了重點嫌疑對象。
我則又一次被帶到了警局。
「你和趙芮的關係怎麼樣?」
「我根本不認識她。」
「不認識?」
「我們不是一個班的,我也沒什麼朋友……」
探照燈下,我始終畏懼地後縮著自己的身體。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我沒有打車,一個人在路燈下慢悠悠地走著。
這時,我的養父母在哪呢?
也許,正帶著趙芮的一部分屍體亡命天涯了吧。
他們吸得那麼嗨,又怎麼會想到清醒過來時,身邊會出現一具殘缺不全的女孩兒屍體呢?
兩個誤入歧途的癮君子,一個「天真善良」的女學生。
身上不屬於自己的血液還沒有干透,他們怎麼能不害怕?又有什麼理智去分辨「她」出現的時候到底是死是活呢……
醫院裡,妹妹始終處於昏迷當中。
醫生說患者求生意志薄弱,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將一個帶著鈴鐺的發繩放在她耳邊搖了搖。
一遍,兩遍,三遍……
鈴鐺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妹妹的心跳監護卻產生了反應。
我俯下身,貼近妹妹耳畔:「那天她也是戴著這對兒發繩吧?但她以後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戴了。」
13.
趙芮的失蹤有了眉目,樊思齊的失蹤卻仍舊沒有頭緒。
那天的雨太大,監控、目擊者、交通痕跡都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線索。
樊思齊就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
可又過了兩天,他忽然出現在了自家門外。
警察上門詢問那天發生的事情,但他好像受了驚嚇,說話也沒有太多邏輯。
整理出來的有用信息就是雨夜那天被人拐上了一輛麵包車,關了幾天後又被放了回來。
警察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短短几天的綁架已經足夠摧垮一個學生。
我站在一棟自建房前,掏出了那把銹跡斑駁的鑰匙。
鎖眼有些糟,每次打開都要花一些工夫。
推開吱呀作響的門,裡面的布置擺設一目了然。
我將書包隨便扔在沙發上,又給自己煮了包泡麵,慢慢吃完後才進入到了地下室中。
和一樓的簡單普通不同,地下室布置得格外精密。
甚至還配備了獨立的消毒凈化系統。
雙排的展架整齊地擺放在牆邊,大小不同的玻璃瓶內存放著已經脫色的標本,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頭。
只有最左側的器皿內泡著的東西有些格格不入——
因為,它是新鮮的。我將口袋裡的鈴鐺頭繩放在那個玻璃瓶前。
回過身,終於看向了一直安靜跪在角落裡的男生。
「重新當人的感覺怎麼樣?樊同學。」
14.
意識到我終於注意到了他,樊思齊才敢抬起頭:
「我沒有說,今天警察的問話我什麼都沒說!」
他望著我,眼中閃動著興奮與渴求。
隨著我腳步的靠近,他神情中的渴望已經呼之欲出。
他在期待我的誇獎。
我笑了笑,卻反手扇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下沒有留力,他的臉頰立刻腫了起來。
「重複我剛才的問題。」
樊思齊立刻跪得筆直:「重新當人的感覺怎麼樣?樊同學。」
說完,他馬上躬身下去,展示出最卑微的姿態:「我更喜歡當主人的狗!」
我歪頭,看著不久前還頤指氣使的男孩兒。
雖然手裡還捏著他失控殺死趙芮的證據。
但比起赤裸的威脅,我更熱衷於摧毀人格。
比如現在,他會主動回到我親生父母留下的房子裡。
對我俯首帖耳,予取予求。
「趙芮我已經幫你處理完了,至於案子也找到了其他的替罪羊。」
「你已經自由了,樊同學。」
我用腳踹歪他的肩膀,男孩兒渾身一顫:
「我不要自由,我永遠是主人的狗……」
我笑了,隨意地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雖然你並不是我最優秀的狗,但一定能成為最乖的那條,對嗎?」
15.
回去的時候,我照舊沒有關窗。
這片城中村已經近乎荒廢。
留下的老幼也根本沒有搶盜的價值。
隨著最新拆遷政策的下發,最後一批拆遷戶終究沒有等來一夜暴富的消息。
他們被圍進了城市景觀牆的後方,成了無人問津的釘子戶。
直到後來有人在學校發帖,將其中一所空宅形容成了一座廢棄的鬼屋。
樊思齊也收到了這條群發的消息。
於是在那個雨夜,他用探險的由頭約出了暗戀已久的趙芮。
大雨,鬼屋。
從沒上鎖的窗戶進入時,一切遠比想像中順利得多。
忽然一道閃電撕開了黑暗,雷聲轟然炸響於耳邊。
有人的手電筒落在了地上。
冷白的光束末端,一雙陌生的腳憑空出現在了那裡。
驚恐的二人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一切便已經塵埃落定……
我將他們鎖進了地下室。
趙芮的歇斯底里讓我感到無比愉悅。
那個看起來永遠高傲、永遠冷靜的女孩兒,在最後兩個只能活一個的幼稚遊戲中不假思索選擇了自己。
他們已經被黑暗、飢餓、恐懼折磨了很久很久。
面對一把送上門的兇器,首先想到的獵物卻是手無寸鐵的同伴。
這一刻天平顛倒,他們不再是過去不可一世的霸凌者。
樊思齊已經放棄了掙扎,他被汗水浸濕,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我就是在這時解下了他的頭套。
我悄悄將尖刀放進他的手中。
「噓——」
對面,是依舊戴著頭套亂捅的趙芮。
於是驚恐轉換為了憤怒。
我退到燈光背後,欣賞這場單方面的虐殺。
慘叫被悶在了黑色的頭套當中,刀尖一次又一次沒入皮肉。。
接近尾聲時,我收起攝像機,拿過樊思齊手中的尖刀落下了最後一筆。
表演,落幕了。。
「她現在不能對你做什麼了。」
我重新站起身,於黃色的頂光下,目光睥睨地望向癱軟在地的男孩兒。
樊思齊顫抖著,爬過來抱住了我的小腿:
「謝謝……謝謝……」
恐懼弱勢下萌生滋長的臣服感;
死裡逃生後對支配者激發出的扭曲愛意:
主動戴上的枷鎖,才是最牢固的。
16.
休息了兩天,樊思齊又重新入學了。
他依舊坐在教室的後排,看向我的目光隱忍卻熾熱。
於是宋愛琳又來找我的麻煩。
她少了幫手,一個人看起來十分形單影隻。
於是她聯合了班主任,汙衊我偷了她的東西。
班主任沒有任何談話,直接在班級里點名批評了我的行為。
他讓宋愛琳親自翻了我的書包,並把從袋子裡翻出的贓物直接扔到了我的臉上。
我聽著面前這個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言之鑿鑿將我稱為小偷、垃圾、社會的蛀蟲。
我不解:「在你用這些詞辱罵你的學生之前,難道不需要證據嗎?」
男人惱羞成怒:「人證物證都在這兒,你還要什麼證據?」
我被罰站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樊思齊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裡。
「我幫你教訓他們,好不好?」
他跪坐在我腳旁,熱切而希冀。
我掐著他的臉,一點點向上提起:「一條好狗只會遵照主人的要求行動,懂了嗎?」
周五放學前,孔澈和我敲定了爬山的時間和地點。
當天出發得很早,爬到半山腰處,他如約帶我去泡了溫泉,還特意訂了一間套房。
第一次用身份證辦理入住,我面紅耳赤,忐忑折問:「真的沒問題嗎?」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別害怕,都已經成年人了。」
是啊,都已經成年了。
那真是,太好了……
天然的泉水有很強的硫磺味道,我將面巾敷在臉上,聽著腳步聲一點一點,由遠及近。
然後,一隻手停留在了我的頭頂。
見我沒有拒絕,那隻手緩緩下移……
我突然一把扯下面巾,揚起頭看著上方的少年。
孔澈垂著眼眸:「你不願意也沒關係。」
他口氣略帶著落寞,讓人不禁心生愧疚。
我趕忙解釋:「我當然願意,只是剛才我覺得……」
我憋得臉都紅了起來,嘴邊的話卻因為羞怯而說不出口。
倒是孔澈先一步微皺起了眉:「你的腿上有血滴下來了。」
我先是吃了一驚,又很快羞恥地低下頭,不管不顧地推開他就朝著房間跑去。
孔澈並沒有追過來。
他被掃了興致,大約現在也不是很熱衷於來安慰我。
我在轉彎處停下腳步,將劃破的指尖含在了嘴裡。
已經輕微凝結的傷口在我刻意的破壞下再度滲出了鮮血。
溫熱的鐵腥味兒緩緩充斥了整個口腔。
我饜足地享受著這種讓人興奮到戰慄的味道。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