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完整後續

2025-09-3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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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絕症,醫生說最多還能活兩年。我外婆不信,四處找偏方想治好我。 然後,被騙走了所有的救命錢。

1

你們知道年紀輕輕患絕症是一種什麼體驗嗎?

大概就是,原本不太耐煩的醫生在看到我的檢查單後,會特別溫柔地問我:「是在這裡讀書是吧?爸爸媽媽呢?要是家離得不遠的話,讓他們過來醫院一趟吧。」

我說:「我爸媽都不在了,我跟外婆過。」

醫生愣了一下,說:「那請外婆過來一趟吧,治不治、具體怎麼治,都需要跟親屬一起商量。」

我笑了笑,笑著笑著又很想哭:「沒事兒,您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問過學醫的學長了,這幾張化驗單意味著什麼,我大概知道一點兒。」

醫生沒說話。

診室外面很吵,診室裡頭卻安靜。

就在這難得的安靜中,我感覺自己快被溺死了。

我手忙腳亂地從書包里拿紙巾,來不及了,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醫生默默地把抽紙推給我,我抽一張,開始擦眼淚。

眼淚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完。

我說:「我外婆年紀大了,又不識字,她都沒出過我們家那個小縣城,連高鐵都不知道怎麼坐。她有高血壓,我怕她知道以後……」

我說不下去了。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說:「主要是你這個病呢,後續很多的治療都需要親屬簽字的,不然我們沒法給你治。」

我拿紙巾蒙住臉,一張又一張,很快都濕透了。

醫生輕聲說:「小姑娘,其實你的病還沒有到晚期,從醫學上講,治好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我們對抗病魔,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啊。」

出了醫院,我接到了輔導員的電話。

「喂,關倩嗎?你室友說你前幾天晚上送急診了,怎麼了呀?」

「我可能得癌症了。」我說。

她足足沉默了十幾秒鐘,才笨拙地安慰我:「別擔心,關倩。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達,你又這麼年輕,肯定能治好的。」

我「嗯」了一聲。

她又說:「我丈夫的叔叔是附醫的主任醫師,你把手頭上有的檢驗單發給我,我請他幫忙看看,好不好?」

「好。」

電話掛斷了。

我站在人行道上,淚霧浮上來,紅綠燈的數字也變得模糊不清。

紅綠燈變紅又變綠,行人停了又走,換了一撥又一撥。

有姑娘與我擦肩而過,卻又折返,彎腰拍拍我的肩膀,溫柔地遞過來一小包面巾紙和一個橘子。

「別哭啦。」她小聲說。

我仰頭看看她,她的臉龐在淚水中暈出溫柔的光影。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我沒有力氣向你道謝。

但我祝福你,祝福你永遠健康,永遠不會遭遇跟我一樣的病痛與絕望。

紅燈轉綠,她走遠了。

我站起來,擦乾淨眼淚。

寒風陣陣的街頭,那隻橘子被我握在手心,是熱的。

杭州的氣溫已經不高了,零星還有幾棵桂花樹香味馥郁。

就在這寒冷的桂子香氣中,我住進了醫院。

只有輔導員知道我病情的嚴重程度,室友們和最要好的朋友們都以為我只是去動個小手術,甚至還跟我開玩笑說「完了,倩倩要錯失金工實習、不能當磨錘子的女工了」。

她們笑成一團,我也跟著笑,笑著笑著,轉身去掩飾紅了的眼圈。

表姨的電話是在我辦完住院手續的那個傍晚打來的。

她急急地說,她正準備來杭州給我簽字,收拾行李的時候說漏了嘴,被外婆知道了。

「你外婆也是倔,說她要去杭州照顧你,我真是攔也攔不住。」

我沉默下來。

表姨久也等不到我迴音,嘆了口氣:「照理說我該陪你外婆一起去的,但她非不讓,說家裡小孩老人也需要我照顧……倩倩,你不會怪我吧?」

怪什麼呢?

她上有老下有小,這些年也幫了我不少。遠房親戚做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了,怎麼可能讓她放下家裡的活計來照顧我?

這道理,我懂,外婆更懂。

我笑了笑:「不會的,表姨。你當時願意來簽字我就很感謝了,沒事,你忙你的吧,我給外婆打個電話。」

她的聲音有些愧疚:「也沒幫上什麼忙……對了倩倩,你看病的錢夠不夠?我給Ţū́₉你轉點錢過去。」

我連忙拒絕:「不用了表姨,我開了個攝影工作室,手上有錢的。」

表姨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錢要是不夠,一定跟我說,別一個人憋著,啊。」

明明她看不見,我卻不由自主地點頭:「謝謝表姨……我生病的事,你替我保保密,我不想外婆又成為十里八鄉可憐的對象。」

爸爸媽媽出事那年,我還小,沒什麼印象。

唯獨記得滿屋滿院的白色里,外婆哭得那樣慘,鄉親們扶著她,眼神都是憐憫。

對要強了一輩子的人來說,密不透風的同情,有時會想讓人逃離。

表姨的電話掛斷了,我打給了外婆。

浮誇的彩鈴響了沒幾秒,電話就被接起了。

「喂,倩倩啊?」

我沒忍住,一聽見她聲音就哭了。

我真沒出息。

我頓了幾秒,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哭音,然後才說:「嗯,是我。你吃晚飯了嗎?」

電話那邊隱約傳來了列車報站的聲音:「列車前方到站,杭州站,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外婆就在這報站聲中清晰地回答我:「吃了,今天煮了蘿蔔湯,蠻好喝的。」

騙子。

我說:「你別騙我了,你來杭州了,是不是?」

她嘆了口氣:「是。」

我問:「你是怎麼跟著上車的,你明明都不識字。」

外婆就笑:「我不識字,但我會問啊。賣票的、同座的,一看我是個鄉下老太太,知道我沒文化,對我可耐心了。旁邊那小伙子,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大,他還分了我一杯方便麵呢。」

我拿手蒙住眼睛,說不出話。

她安靜了片刻,又說:「倩倩,你生病了怎麼不告訴外婆呢?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上都在想,我們家倩倩一個人在杭州,她一貫挑食,又怕疼,現在生了病,有沒有人照顧她,她會不會偷偷掉眼淚。」

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一秒。

我手忙腳亂按下靜音鍵,這樣就能不讓她聽見我怎麼也壓不住的哭聲。

少有人來的長廊角落裡,夕陽落盡了最後一絲餘暉,我站也站不住,扶著窗框,失聲痛哭。

2

外婆留在了杭州。

其實,如果不算病灶轉移帶來的劇烈痛感的話,我在醫院治療的日子不算太苦。

醫院附近有個愛心廚房,只需要交幾元錢的燃氣費,就能使用鍋碗瓢盆。

外婆每天早晨六點不到就起床,逛遍杭州的菜市場。

明明語言不通,她卻總能買到最新鮮的鯽魚,只撒一點點鹽,給我煲濃白的鯽魚豆腐湯。

而美食之外的很多回憶,是帶著點疼的。

放療當然是很讓人難受的。夏天都捨不得曬黑的皮膚,一上放療,就被烤焦了。

掉頭髮也很讓人苦惱來著。你們都知道的吧,每逢考試季,女大學生宿舍里,最常聽見的哀嚎是「我又掉頭髮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初可真是凡爾賽啊。

當時也就是幾根幾根地掉,現在是成把成把地掉。

枕頭上、床單上、地磚上,觸目驚心,全是我的頭髮。

趁病情還沒嚴重到耽誤我行走的時候,我去附近找了個理髮店,跟理髮師說我要剃光頭。

遙想當初,我從長發剪成短髮,髮型師都小心翼翼問我是不是失戀了。

但現在我說我要剃光頭,理髮師眼皮也不抬,淡定指了指價目表——

剃光頭,二十五元。

可能是見怪不怪了,畢竟開在醫院附近,又是一家開了十多年的老店。

這樣想,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剃刀刮落第一縷頭髮的時候,我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已經亮得能反光了。

我站起來,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一個光頭。

其實這會兒只是覺得有些新奇,來不及感傷。

但當我轉過身,看見外婆蹲在地上,正在撿我的落髮的時候,忽然感覺心口被扎了一下。

「這麼好的頭髮。」她念了一句,一縷一縷地,全都小心收進懷裡。

理髮師什麼也沒說,轉身進了後間,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絲帶,遞給外婆:「等熬過了這陣兒,你家姑娘的頭髮肯定還能長那麼長。」

外婆垂著腦袋,重重地一點頭。

她攥在手裡的被絲帶打了個蝴蝶結的那把頭髮,明明是黑的,卻好像能反光,亮得我眼睛發酸。

前期治療的時候,我狀態還挺好的。

因為真的沒感受到什麼痛苦,除了醫生拍片後跟我說,你這裡、這裡、這裡都不太好。

但那些癌細胞都只存在於片子上,我沒有什麼很明顯的感知。

甚至還有精力把手頭上的片子都修一修,跟客戶結個尾款,多賺一點藥費。

但後來我就不行了。

後期,我的痛覺神經變得特別敏感。

我幾乎是每時每刻都在期待醫生給我上鎮痛藥,因為只有上鎮痛藥的時候,我才感覺我是一個人。

一個有尊嚴的、神志清醒的、五感齊全的人。

而不是被淹沒在痛覺的海洋里,無法呼吸、卻又無法死去的幽靈。

鎮痛藥效果非常好,可惜不能多打。

不打鎮痛藥的時候,我真是感覺能被活活痛死。

痛到神志不清的那種痛感,我甚至沒有力氣多說一句話。

但是眼淚是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的,從眼角一直漫到枕巾。

幸好我渾身都是冷汗,大概他們也不是很能分清我臉上的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

以前我嬌氣,痛經的時候老是哼哼唧唧,說「不行了,我好痛,我要翹課」。

現在我才知道,痛到了極致的時候,思維是無法聚焦的。

比如我都不太能記得,我痛到崩潰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說出「我活不下去了」這六個字。

某天晚上我醒來,病房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十五。

萬籟俱寂中,我大腦完全放空。

但看見蜷縮在行軍床上的外婆的那一秒,我突然想到,我好像確實是把那六個字說出來了。

我活不下去了。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呢?

因為我記得,在我神志不清、思維渙散的那段時間裡,外婆好像抱著我哭了。

這麼堅強的一個老太太,從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一絲痛苦的老太太,居然抱著我哭了。

3

那天醫生來查房,說他會去爭取特效藥給我們提供幫助。

但對於我提出的「我還能活多久」的問題,他沒能答上來。

外婆應該看出來了,醫生不是答不出來,而是答案太過殘酷,他不想直白揭露。

不然,這個恨不得每天花兩小時跟醫生交流感情的小老太太,為什麼忽然對現代醫學失去信心,轉而跑遍杭州的大小寺廟,試圖讓各路佛祖菩薩拉我一把?

病房裡開始多出桃木劍,多出驅邪符,多出一連串我叫不出名字但看上去很高深莫測的東西。

護士長批評過幾次,於是醫生護士來病房的時候,外婆就悄悄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他們一走,東西就又琳琅滿目地掛著。

我氣若遊絲地笑話她:「您在這兒打游擊戰呢?」

她神神秘秘:「倩倩,你別怕。外婆前兩天去拜佛,在寺里認識了一個人。她也是癌症晚期呢,十幾年了,還活得好好的。她說她有辦法,過兩天就來幫你。」

外婆新認識的這個朋友姓李,是我們的老鄉,我喊她李姨。

李姨在十七年前確診了癌症,也是晚期,也是藥石無醫。

但她現在活得好好的,富態白凈,氣色上佳,根本看不出是個跟癌症殊死搏鬥過的人。

她帶著果籃來看我,閒聊過後,輕柔地摸一摸我被針頭扎得青紫發腫的手背:「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唉,要是你媽媽還在,看你這麼受罪,得有多心疼啊?」

我自己其實還好,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媽媽了,對母愛的感知一向比較弱。

但外婆跟我不一樣。

這句話幾乎是立刻戳到了她的心上。

這個失去過女兒、眼看著就要再失去外孫女的老太太,一下子就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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