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班裡的女學生來辦公室問最後一道大題。
我給她講了五遍她都依舊懵懵的。
另一個男老師只是隨手畫了條輔助線。
她當時就「茅塞頓開」。
「魏老師,你好厲害!」
「怪不得說男人的邏輯思維能力更強。」
不兒,啥意思?媚男啊?
於是當高考完,她來詢問我志願相關的問題時。
我婉拒了她。
「不好意思啊,老師有點忙,問你魏老師去吧。」
三分考,七分報。
那一年全班只有她一個人白白浪費了幾十分……
1
我叫林清,在一所重點高中教了十年數學。
某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我正在埋頭整理為學生定製的高考資料,一個身影停在了我的辦公桌旁。
是李曉,我們班一個成績中上游的女生。
「林老師,最後一道大題……」
她把一張卷子鋪在我面前,手指點著那道複雜的解析幾何題,眉頭緊鎖。
我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哪裡不明白?」
這道題確實是那套模擬卷里的壓軸題。
綜合性很強,需要用到好幾個知識點,對空間想像能力和計算能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我拿起筆,從構建坐標系開始,一步步地拆解題目。
「你看,第一步是確定主視圖,找到關鍵的垂直關係,我們先建立這個空間直角坐標系……」我講得很慢,確保每一個步驟她都能跟上。
李曉「嗯」了一聲,眼神卻有些飄忽,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
我講完了第一問,停下來問她。
「這裡聽懂了嗎?」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像是剛從一場夢中驚醒。
「啊?老師,你剛才說……為什麼要這麼建系?我感覺好麻煩。」
我耐心地解釋:
「因為這個頂點引出的三條稜線兩兩垂直,用它做原點,計算向量的坐標會非常簡單,這是最優解法。」
「哦……」
她似懂非懂地應著,但臉上的困惑沒有絲毫減少。
我只好從頭又講了一遍,甚至換了一種思路,從幾何體的切割角度去分析。
她依舊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還是不明白?」
我講了第三遍,有些口乾舌燥。
她點點頭,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耐煩。
「感覺好繞啊,林老師,你講得太複雜了。」
我心裡升起一股無力感。
這道題的解法邏輯是固定的,我確信我已經用了最清晰、最基礎的方式去講解。
問題不在我的講解,而在她的心。
她根本沒在聽。
就在我準備講第四遍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魏子明端著一個泡著枸杞的保溫杯走了進來。
他比我晚來學校幾年,年輕,帥氣。
頂著名校碩士的光環,很會和學生打成一片,尤其受女生歡迎。
「喲,林老師,還在給李曉開小灶呢?」
他笑著打招呼,聲音爽朗。
李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把卷子轉向魏子明。
「魏老師,您快幫我看看這道題,林老師講了好幾遍我都聽不懂。」
她的聲音不大,但那股子抱怨和嫌棄的意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沒有作聲,靜靜地看著。
多年的教學經驗告訴我,跟一個已經對你抱有偏見的學生爭辯,是這個世界上最徒勞無功的事情。
魏子明走過來,看了一眼題目,拿起桌上的紅筆,在圖形的一個角落裡,輕輕畫了一條輔助線。
「從這個點向底面做一條垂線,這不就出來了?」
他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自信和張揚。
李曉盯著那條輔助線,愣了兩秒鐘,隨即猛地一拍手,臉上瞬間綻放出一種誇張的「頓悟」表情。
「哇!原來這麼簡單!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她看向魏子明的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和驚喜。
然後,用一種夾雜著炫耀和輕蔑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大聲說道:
「魏老師,你好厲害!怪不得說男人的邏輯思維能力更強。」
2
那一瞬間,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畫過這條輔助線嗎?
當然畫過。
在我講第一遍的時候,這就是解法的一部分。
魏子明指出的,無非是我已經重複了數遍的核心步驟之一。
可是在李曉眼裡,同樣的話,同樣的方法,從我口中說出,就是「複雜」、「聽不懂」。
從魏子明口中說出,就成了「簡單」、「茅塞頓開」。
我心裡那點無力感瞬間被一種冰冷的失望所取代。
我看著李曉那張因為「想通了」而興奮得發紅的臉,忽然覺得很可笑。
她並不是真心來問我問題的,只是用我當墊腳石,和那位男老師搭話。
她追求的不是知識,而是一種她自以為是的、依附於所謂「男性權威」的安全感。
魏子明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林老師肯定也講了,是你自己沒轉過彎來。」
他算是給我打了個圓場。
但這毫無意義,李曉喜滋滋地對魏子明道了謝,拿著卷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默默地把我桌上那張寫滿了詳細步驟的草稿紙,扔進了垃圾桶。
那次「輔助線」事件,只是一個開始。
從那以後,李曉對我的態度從心不在焉,升級到了指桑罵槐。
課堂上,我講一個解題技巧,她會在下面和同桌竊竊私語。
「魏老師昨天講的方法比這個快多了。」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我聽見。
我布置的作業,她會拿著去找魏子明請教,然後第二天在我面前大聲和同學討論。
「還是魏老師講得透徹,女老師就是想不到那麼深的層次。」
甚至有一次,在班級的主題班會上,討論到未來的職業規劃。
她直接站起來發言,意有所指地說:
「我覺得有些崗位,天生就該是男人來做。」
「比如一些需要強大邏輯和理性思維的工作,女性太感性了,格局不夠大,很難勝任。」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我正坐在講台下,手裡還拿著會議記錄本。
我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直到她在我坦然的注視下,有些心虛地坐了下去。
我感到失望,我傾盡心血,是想教給他們知識,教給他們如何思考,如何成為一個獨立、完整的人。
可李曉這樣的學生,卻用最愚蠢的標籤去定義世界,定義他人,也定義自己。
我漸漸不再主動去管她。
課堂上我依然會點她回答問題,作業我依然會認真批改。
但我不再像對待其他學生那樣,追在她身後問「聽懂了嗎」。
不再為她不屑一顧的態度而感到內耗。
我的時間和精力,應該留給那些真正渴望知識、尊重師長的學生。
我的班級里,還有幾十個需要我用心引導的孩子。
他們會因為我的一句鼓勵而信心倍增,會因為我幫他們找到了學習的竅門而欣喜若狂。
這,才是我作為一名教師的價值所在。
至於李曉,她選擇崇拜誰的「邏輯」,是她的自由。
3
高考的硝煙終於散去。
估分、等待、出分,每一個環節都牽動著無數家庭的神經。
我的辦公室再次變得門庭若市。
只不過這次,學生和家長們臉上不再是焦慮,而是對未來的憧憬和一絲絲迷茫。
「林老師,您看我這分數,報 A 大有希望嗎?」
「老師,金融和計算機,哪個前景更好?」
「我孩子就想學醫,您看哪個醫科大學的性價比最高?」
我忙得腳不沾地。
我的桌上,攤滿了全國各大高校的招生簡章、歷年錄取分數線、專業排名分析。
這些都是我花了大量業餘時間整理出來的。
對於我來說,把學生送進考場,只是完成了任務的一半。
幫他們填好志願,規劃好未來四年的路,才是這場戰役的最終勝利。
我了解我班裡每一個學生的性格、興趣和家庭情況。
給張揚外向的學生推薦更考驗交際能力的市場營銷,給內斂沉穩的學生建議能沉下心做研究的基礎學科。
我從不迷信所謂的「熱門專業」,而是堅信,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就在我給一個男生分析完土木工程專業的利弊時,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是李曉。
她穿著一條新買的連衣裙,化了點淡妝,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和矜持。
高考她考得不錯,超出一本線五十分,足夠她在一個不錯的 211 大學裡挑選專業了。
她施施然地走到我桌前,將成績單往我面前一放,語氣理所當然。
「林老師,我的分數出來了,你幫我看看報哪個學校好?」
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下來。
其他正在等候的學生和家長都好奇地看著我們。
他們中的很多人,都知道李曉在過去一年裡是怎麼對我的。
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充滿期待的臉,仿佛過去那些不愉快從未發生過。
我露出了一個職業化的、禮貌的微笑,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不好意思啊,李曉同學,老師現在有點忙。」
「如果你需要我的話,還要等很久。」
我指了指旁邊排隊的學生。
「或者……我建議你可以去問問你魏老師。」
李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利落,聲音陡然拔高。
「林老師,你什麼意思啊?還在為那點小事記仇?」
「你一個當老師的,心胸就這麼狹窄嗎?」
周圍的家長和學生們面面相覷,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我沒有被她激怒,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語氣,緩緩開口:
「李曉,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記仇,只是覺得,我可能沒有能力幫你選好志願。」
「沒能力?」
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林老師,你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道你每一屆都在幫學生報志願?」
「乾了這麼多年了,再笨的人也有經驗了吧?現在跟我說你沒能力?」
「是的,我沒能力。」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志願填報,從來都不在老師必須履行的義務範圍之內。」
「這是一個責任極其重大的事情,它關乎一個學生未來四年,甚至更長遠的人生。」
「我之所以願意花時間幫同學們參考,是建立在彼此充分信任的基礎上的。」
我頓了頓,環視了一下辦公室里其他學生和家長,繼續說:
「我需要了解學生的真實想法,他們需要相信我的專業判斷。」
「這是一個雙向奔赴的過程。」
「稍有不慎,比如學校的宿舍條件不盡如人意,食堂飯菜不合胃口,甚至將來就業不理想,學生都可能會把怨氣撒在當初提建議的老師身上。」
「這種事情,我見得太多了。」
4
我的目光最終落回李曉身上,語氣平靜卻有力。
「我自問沒有那麼大的自信,能讓每一位同學都對我的建議百分之百滿意。」
「尤其是對於你,李曉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