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家寶很快就能當爹了。」
她重重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賤人,還想瞞我,還敢咬我。
「你遲早要給家寶生兒子的,你以為躲得過嗎?」
晚上宋瘸子回來了,兩人興奮地商量起來。
決定給我和家寶辦一場結婚酒。
倒不是重視我,純粹是因為這些年送出去的人情,必須要藉此機會收回來。
日子定在年後正月二十。
年節將至,年前辦酒太倉促,各樣東西採買的成本也高。
家寶亢奮不已:「娶媳婦,睏覺覺。」
說著又要脫褲子。
周水桶一把攔住他:「她現在一身的血,你睡她影響氣運的。
「家寶是個大男人,也要有洞房花燭的。
「就只有一個多月時間了,再忍忍咯。」
逃。
我必須要逃,哪怕會死。
周水桶猜到我的心思,防我防得厲害。
時值冬日,外面也打不到豬草,她不再讓我出門,讓我就在井裡打水洗衣服。
噩夢如影隨形,我夜夜都會驚醒。
我告訴自己:越是這樣,越要沉住氣。
只有讓他們放鬆警惕,我才能找到機會。
對於結婚,我表現出幾分嚮往模樣,還問周水桶:「我要是生了孩子,以後可以不打我嗎?」
她回:「生了兒子我可以考慮。」
我忍啊忍,這天,機會終於來了。
年關將至,豬肉供不應求。
縣裡的屠宰場開車到鄉下來收豬了,那是一輛很大的車,有三四層。
在來我們村之前,已經沿著十里八鄉繞過一圈。
上面幾層擠得滿滿當當都是豬,只剩下最後一層還有點空間。
這一年我養豬很勤奮,家裡的五頭豬膘肥體壯。
周水桶想賣個好價錢,跟宋瘸子拉著收豬的師傅討價還價。
我看那師傅手背上正流血,便從灶台里鏟了一些草木灰給他。
他掃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腳上的鐵鏈。
周水桶瞪了我一眼,解釋:「這我兒媳婦,腦子有點問題,發瘋就亂跑咬人,所以才用鏈子鎖著呢。」
師傅挪開視線,抓了一把草木灰撒在傷口上止血,又繼續跟周水桶拉扯價錢。
此刻,家寶脫了褲子坐在炭火邊玩自己的褲襠。
村裡的人都在關心豬收什麼價,能稱出多少斤。
沒人留意我。
籠子裡的豬正在哄哄叫。
這或許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拉開豬籠門,貓著身子鑽進去。
萬幸我很瘦,手還能從籠子裡伸出來,將籠子重新鎖住。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幾乎令人作嘔。
籠子很低,裡面沒有乾淨的地方,我只能手腳並用,撐在那些黏膩的豬屎上。
四周的豬圍過來,拚命拱我。
而另外那邊,周水桶也已經談好價格,把所有的豬都過了秤,五頭豬被趕上車,裡面更擠了。
她數好錢開始叫我:「大花,大花,給客人們倒點熱茶。」
自然沒有回應。
她開始里里外外找。
又問站在院子門口看熱鬧的人:「你看到大花出去了嗎?」
「沒有啊,我一直在這,沒看有人出院子。」
周水桶一邊咒罵一邊四處找我。
師傅可管不上這些,啟動了車子。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這次真的行嗎,我是要自由了嗎?
車子已經開動,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可就在這時,周水桶從堂屋裡衝出來,一把攔在車前,大吼一聲:「別走,小賤人肯定藏在車上咯。」
說著,她那一張肉餅臉貼在了車子的欄杆上,沉聲道,「老娘看到你了,還不快滾下來!
「再不下來,老娘打斷你的腿。」
10
我的心跳如盛夏的狂風。
被打過太多次,身體有了本能反應。
一聽到她說要打我,忍不住手腳發軟,渾身發抖。
我將頭深深埋在胳膊之間,緊緊咬著嘴唇克服著恐懼:不能下去。
周水桶鬧個不停,師傅停下車。
她拿起曬衣服的長長竹竿,穿過欄杆往裡面捅了過來。
一邊捅一邊喊:「別躲了,我都看見你的衣服,我喊一二三,快給老娘滾下來。」
鐵籠里的豬受驚,四處亂竄。
我被帶翻在地,渾身上下都是豬屎。
她真的看見我了嗎?
還是在詐我?
我不確定。
可這是我唯一逃出地獄的機會。
我一咬牙,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憋著氣在豬屎上滾了幾圈。
手腳並用,藏在那些受驚的豬中間。
或許是因為太緊張,我竟感覺不到冷,只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像是盛夏的暴雨噼噼啪啪砸落。
周水桶用棍子沒有捅出我,伸手去開豬籠的扣子。
師傅急了,一把拽住她的手:「你幹嘛?
「這裡面都是豬,臭氣熏天的,好好的姑娘爬這裡面去幹嘛?」
「家裡里里外外都沒有,她肯定在這裡面。你把豬放出來,她就現原形了。」
「幾十頭豬,放出來怎麼抓回去?」師傅抽出一個本子,「你看看收這些豬花了我多少錢,要是跑了你負責啊?
「而且剛才趕你家豬進去的時候,是你自己開的籠子門。她要是在裡面,籠子門怎麼會是鎖的?」
邊說著,他邊繞著車轉了一圈,伸長脖子往裡看。
「你們自己來看,裡頭都是白花花的豬,哪裡有人?」
看熱鬧的人也都圍過來。
我把頭深深埋進胸口,躲在幾頭大肥豬的中間。
眾人紛紛道:「是沒看到人。」
「莫不是翻圍牆跑了?」
……
師傅再度啟動車子:「我還趕著回去卸豬宰豬,就先走咯。」
車子緩緩駛出院子,駛上鄉間路,駛出村口的牌樓。
我在豬與豬的縫隙里,看到周水桶憤怒的臉變得越來越小。
我渾身發抖,不知是冷還是激動。
自由了嗎?
我真的自由了嗎?
我貼在身邊的豬身上,它很暖和,又很柔軟。
我伸手抱住它,無聲地哽咽起來。
媽媽,妹妹,爸爸。
我很快就能再見到你們了。
很快!
車子在鄉道上顛簸慢行,也不知開了多久,突然在一個拐彎的偏僻地方停了下來。
應該是信號不好,師傅下了車,開著免提接電話。
於是我聽到周水桶恐怖的聲音:「我里里外外找遍了都沒找到那個小賤人,她肯定在你車上。
「我現在騎摩托車來追你,你把豬籠子鎖死,我跟你一起去屠宰場卸豬。」
11
師傅掛斷電話,點了一根煙。
他拿出一根鏈條鎖,繞到車後門處。
幾個呼吸後,我聽到師傅說:「出來吧,你在這裡也躲不住。」
這一次,還是不行嗎?
我抓起衣服隨便套了套,慢慢從豬籠里爬出來,眼淚止不住滾過髒污的臉。
可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我爬下豬籠,跪在地上不住朝師傅磕頭:「我不是瘋子,是我被拐賣的。
「他們要把我配給他們的傻兒子。
「你也有孩子吧,求求你,求求你發發善心……就當給自己孩子積德,你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
師傅神色複雜,踩滅了手裡的煙。
低聲說:「我女兒年紀跟你確實差不多。」
說完,他拿來老虎鉗,「咔嚓」一下剪斷了鐵鏈子。
我愕然看向他。
嘴唇忍不住發抖。
他真的要放過我?
這些年我碰過無數次壁,剛才其實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哀求的。
沒想到命運會真的眷顧我。
師傅師傅把錢包里的零錢全部拿出,又抽了三張一百,一併塞給我。
還想脫下身上的厚外套給我。
我眼含熱淚拒絕:「不行,如果被他們發現你衣服不見了,會起疑心的。
「我穿髒衣服挺好的。」
越髒,越安全。
師傅指著密林里的一個方向:「你年紀小,坐大巴和火車不方便也不安全。
「沿著這個方向,穿過這片林子,你會看到運煤的火車。
「那裡有個車站,你想辦法爬上運煤車,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在最熱鬧的城市下車。」
我的眼淚嘩嘩滾落,不住地說:「謝謝謝謝。」
他叮囑我:「到了大城市再報警求幫助。
「快點,免得他們追上來了。」
我胡亂套上衣服後往山里鑽。
爬到山坡時回頭,看到他拿著鏈條鎖正把豬籠鎖上。
我該問問恩人他叫什麼的。
可是我又怕大聲呼喊,萬一周水桶他們已經在附近……
或許他有所感應,轉頭朝我看來。
他擺擺手,示意我快走。
我揮手再見後,再度鑽入密林之中。
我躲在暗處四個小時,等到了一輛停下來的運煤車。
我躡手躡腳爬上去。
我以為到這一刻,我算是真的逃脫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我竟然看到周水桶一邊大聲喊著「大花大花」,一邊朝這邊跑了過來。
她身後還跟著宋瘸子和村裡的幾個村民。
12
我將身體緊緊貼在火車上,不住地祈禱:「快開吧,求求你快開車。」
眼看著他們的身影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再度將我拉入無盡深淵。
火車拉響了長長的汽笛。
「哐當哐當哐當……」
它動了。
它載著我動了。
它越來越快,帶起呼嘯而過的風。
周水桶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眼睜睜看著火車帶著我——
飛奔而去。
我滑坐在地,渾身力氣仿佛都被抽空。
這時才發現自己身上臉上,已經滿滿都是汗水。
它們混合著豬屎,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可這於我而言,卻是自由的味道。
是沁入肺腑的芬芳。
我在一個很遠,很繁華,滿是高樓的城市下了車。
在火車站派出所附近徘徊。
我還不確定,這裡是否能給我公平。
一個女警注意到了我光著腳。
她立馬進去拿了一雙鞋遞給我,溫聲問:「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是跟家人走丟了嗎?」
後來我跟她進了派出所,她帶我去洗澡,幫我脫下那一身滿是豬屎的衣服後,她看著我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紅了眼睛。
她說:「拐賣兒童的那些人真該死。
「妹妹,你放心,你肯定能找到爸媽和妹妹的。」
我激動地握住她的手:「真的嗎?
「你真的能幫我找到她們嗎?」
因為涉及人口拐賣,我被移交給了專門負責這類案件的張警官。
那時他還不到三十,剛有了自己的孩子。
問我案件情況時,他抬起手想打開我背後的空調開關。
我下意識就把雙手護住頭。
那一刻他紅了眼睛,放低聲音:「別怕,叔叔不打你。」
我迫不及待地告訴他,我的小名叫英子,媽媽叫菊花,妹妹還沒有正式的大名。
爸爸叫建國。
我生活的村子叫光明村。
我描摹著媽媽和妹妹的模樣。
那時太小,爸媽也沒有意識教我,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哪個鎮子哪個縣。
我告訴他們記憶里的那條鄉間小道。
但是張警官的表情並不輕鬆,他問:「還能想起什麼嗎?」
我仔細回想,道:「衣服,我們的衣服很特別,媽媽當時還說賣了雞後給我買一身上學穿的新衣裳。」
女警帶我到大屁股的台式電腦前,幫我搜索出各民族的服裝。
在看到苗族服裝後,我激動地跳起來。
「是這個,就是這個!」
張警官表情也放鬆了許多。
「苗族聚居地,這樣範圍就縮小了許多。」他溫和地笑,「別擔心,我們會幫你在全國範圍進行比對。你們母女三個失蹤,想必你爸爸也報警了的。
「一定能找到的。」
我被暫時安置在未成年兒童保護中心。
一天一天又一天。
我滿心期待著能有家人的消息。
13
張警官也一直在努力。
可中國太大,也許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個孩子在失蹤。
僅憑模糊的信息,想找到他們就跟大海撈針一般。
三個月後,還是沒有找到爸爸媽媽和妹妹的消息,我被轉去了福利院。
唯一的安慰就是。
宋瘸子因為買了我,被定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
因為我被虐待,他被判了兩年十一個月有期徒刑。
周水桶則是緩刑。
緩刑對她來說實在無關痛癢,她又沒有孩子需要考公務員。
我問張警官:「為什麼周水桶不用坐牢?」
張警官低聲道:「因為他們還有個傻兒子需要照顧,法律也要顧及這一點。
「對不起,因為不在本地審理,我們已經盡力了。」
至於那個讓我日日夜夜處在噩夢中的家寶,因為他是傻子,所以不用受到任何處罰。
從六歲到十三歲。
整整六年。
我被迫與父母和妹妹分離,我幾乎每天都在挨打。
我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我沒有讀過書,我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愛。
我日日夜夜都活在絕望與恐懼之中。
然後,換來了這樣的判罰結果。
然而更可悲的是,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孩子。
她們或許永遠都沒有逃出的那一天。
她們可能終其一生,都沒辦法看到壞人受到懲罰。
更讓我絕望的是,那些人販子是流動作案。
在我之後,他們再也沒有來過村裡賣女人孩子。
所以從周水桶和宋瘸子還有周邊村鎮的嘴裡,問不出人販子的消息。
生活就是這樣殘酷。
沒多久,福利院又來了另外一個比我小几歲的男孩。
他也是被拐賣找不到家人的,叫朝陽。
我們這樣的孩子,按規定是不能被領養的。
所以一直生活在福利院裡,由國家監管。
申市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城市,各項福利很好。
經常有人來給我們捐衣服捐錢。
院裡的阿姨老師們同情我過去幾年的遭遇,對我也格外照顧。
我吃上了飽飯,睡上了軟床。
冬天能穿厚厚的輕巧的羽絨服,再也沒有發過凍瘡。
朝陽有時候會問我:「英子姐,要不是找不到爸媽和親人,我們該怎麼辦呢?」
「不會的,我們一定能找到!」
那時我如此急迫地想找到家人,有次院裡的老師帶我們出去逛古鎮。
我看到一群穿著民族服裝的背影。
環佩叮咚,就那麼輕輕地一晃,恍然是記憶里媽媽的模樣。
我瘋了一般撥開人群追上去,拽住其中一個女人的手。
「媽媽。」
14
她們回過頭,是一群二十來歲的姐姐。
原來她們是穿著民族服裝,在古鎮里拍藝術照的大學生。
她們都不是媽媽。
現實里的我太弱小了,就是喊得再大聲,也不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好在那會兒是 2003 年,我接觸到了電腦。
學校有電腦課,我因此知道了貼吧,天涯,貓撲這些網站。
那時我字都還認不太全呢,求著學校的電腦老師和院長教我註冊帳號,教我發帖。
院長格外開恩,允許我周末上三個小時的網。
我看每一條留言,每一個回復。
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能。
我的零花錢絕大部分用來上網和打那些好些人留下的線索電話。
有些人是真的提供了蛛絲馬跡。
有些人卻在我撥過去後哈哈笑:「我就是想看看你是發帖吸引流量還是真的尋人,你不會真的是被拐賣的吧?
「需要哥哥幫你報警嗎?」
希望與失望,每每只在一念之間。
但我不斷告訴自己:「別灰心,別放棄。
「或許下一個給你提供線索的人,就能帶你找到家人。」
日夜流逝,很快到了 2009 年。
因為小學跳了兩級,那一年我二十歲,正在念高三。
小我三歲的朝陽念高一。
成年以後,我們兩人利用假期一起結伴循著網友提供的線索,去往雲南、四川、貴州這些地方尋找過家人。
那會兒零花錢少,打工賺錢的機會也不多。
十幾二十個小時的車程,我們都是坐硬座。
每每滿懷期待地去,滿心失望地歸。
有一次回來時,身上的錢花光了。
我們餓了一整天。
後來是旁邊的農民工大哥見情況不對,分了兩個饅頭給我們。
那些車票我們都留著,有次朝陽翻出來曬的時候還說:「英子姐,你說會不會其實我們的爸媽就在這些地方,只是恰好與我們擦肩而過?」
我語氣堅定:「可能是時機未到,我們一定能找到的。」
他笑了:「對,一定能找到的。」
這些年,我們都是這樣互相打氣走過來的。
也是那會兒國家開始建立全國打拐 DNA 資料庫。
所有報警過孩子婦女被拐賣的親屬,陸續將 DNA 錄入了這個系統。
一旦解救了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只要提供 DNA 入庫後就能進行 DNA 盲比,如此大大提高了找到親生父母的可能性。
我很清楚地記得這件事。
那會兒臨近高考,張警官擔心影響我的心情,只說帶我們去抽個血。
而我早已從網絡上知道了這個 DNA 庫,正想問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們,於是追問他:「是要讓我們去匹配嗎?
「不用瞞著我,對我來說,找到我媽媽和妹妹比高考還要重要。
「你知道的,我沒有那麼脆弱。」
他點點頭:「是,現在庫還不那麼全,但我想儘快讓你們試試。」
我和朝陽急切地等待著匹配結果。
15
很快,張警官帶著報告來找我們。
他笑著對朝陽說:「恭喜你。」
滿是歉意地對我說,「對不起。」
朝陽找到了遠在河北的親生父母。
朝陽走的那天抱著我哭:「英子姐,對不起。」
「胡說什麼呢,朝陽,我為你感到高興。」
「英子姐,你很快也會找到你的家人的。」他輕聲說,「假如找不到也沒關係,我永遠是你弟弟,我永遠是你家人。」
那一波有很多孩子都找到了他們的爸媽。
除了我。
我沒有找到爸爸,沒有找到媽媽,更沒有找到妹妹。
張警官寬慰我:「這個庫還在不斷錄入新的數據,或許是你爸爸的數據還沒來得及錄入,我們過段時間再試。」
高考滾滾而來。
我分數還不錯,思來想去,結合老師和院長的意見,我報了計算機專業。
因為未來是屬於網絡的時代,網際網路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得越來越小。
或許我可以就此找到媽媽和妹妹。
我上了申城一所不錯的 985。
大學相對高中的時間更多。
那時大家都還用 QQ。我加了全國各地的校友群,厚著臉皮一次次介紹自己的情況,希望校友們可以幫忙擴散。
同為校友,大家都很關注。
那段時間確實給我提供了許多消息。
除此之外,我還想方設法加了很多苗族相關的群,各種擴散各種尋找。
那時也有不少尋親節目,我幾乎每一個都去報名了。
然而結果還是失望。
大二那年,國家又建立了 Y 庫,即 Y-STR 基因資料庫。
這個資料庫是為了解決刑事案件中的法醫鑑定問題,特別是針對男性個體的 DNA 信息進行追蹤和分析而建立的。
但對我們這些需要尋找親人的人來說,一樣有作用。
從資料庫建立以後,張警官幫我不斷撞庫,不斷擴大搜索範圍。
但很遺憾。
還是沒有匹配成功的消息。
從 2003 年到 2013 年。
我從少女變成了成人。
張警官的孩子都快念初中了。
那天我坐在長椅上,看到了他鬢邊雜生的白髮,輕聲道:「或許我爸爸已經不在了。」
如果他還活著。
如果他還在。
這十六年來,他必定也會想盡辦法找我們的吧。
可要是找不到爸爸,就找不到那個媽媽娘家的女人。
找不到她,就找不到媽媽和妹妹。
我就永遠是孤獨的。
夕陽西沉,張警官捏在手裡的煙遲遲沒有點上。
最後他拍了拍我肩膀:「不會的,算算年紀他也比我大不了幾歲,肯定還在。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大三這年,朝陽通過高考考到了申城的大學。
我們再度重逢。
我去火車站接他,他長高了許多,遠遠看到我便飛奔過來一把抱住我:「英子姐,我想死你了。」
那時已經有網絡實景地圖了。
除了去那些朋友網友給我提供線索的地方,我日常就會打開地圖看。
希望能在上面找到熟悉的風景。
我大四那年,短視頻開始興起。
我也發布過尋人消息,買了流量後效果依然不理想。
其後我研究生畢業,沒有聽從導師的安排進國企,而是入職了當時發展勢頭最好的一家短視頻公司,我從後台提取了每一條尋找親人相關的視頻。
但沒有找到家人的消息。
我也錄製了屬於自己的尋親視頻。
我努力工作,表現優異,最終說服了領導,給我內部協調了很大的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