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是長平侯世子夫人,你的話你爹會聽的。」
嫡母對我的感情很複雜,她希望我過得好,又不希望我過得太好。
我過得好,能夠提攜娘家。
我過得太好,她會嫉妒。
姐姐到現在還未嫁人,問她有什麼要求,就說要有感覺。
屁的感覺。
反正她相看到現在,沒見她對誰有感覺。
嫡母希望她能嫁得比我好,但就目前來看,她能出嫁就不錯了。
我看著嫡母,溫溫柔柔道:「只是一個妾而已,母親何須費心?好吃好喝養著就是,就算她生下兒子,還能跟大哥爭不成?再說了,她嫁人了,世子才不會惦記,我這世子夫人的位子才坐得更穩,大哥的前途才更有保障,是不是?」
15
嫡母妥協了。
實際上,她不妥協也沒有辦法。
積極主動一點,我爹還能記她個好。
我肚子六個月大的時候,林嶠終於發現錢三娘嫁人了。
嫁的還是他老丈人。
還只是個妾。
他直接就炸了。
什麼圖謀,什麼計策,什麼隱忍,通通拋之腦後。
氣勢洶洶就來找我算帳。
「趙玥華,是你對不對,是你搗的鬼是不是?」
我裝無辜:「夫君你在說什麼?」
「三娘為什麼會變成你爹的妾,你做了什麼?」
我攤攤手:「我什麼都沒做啊,他們倆相愛,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砸碎了一隻茶杯:「什麼相愛,三娘怎麼可能會喜歡你爹那個老頭子?我知道了,是你和你爹設計強搶民女是不是?!趙玥華,你好毒的心,三娘那樣美好的女子,你怎麼忍心讓她去做你爹的妾?」
他還哭了。
「你毀了一切,趙玥華,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不會放過你!」
「怎麼不放過我?」我看著他,語氣冰冷,嘴角卻有笑容,「是趁我生產的時候,買通產婆,讓我一屍兩命嗎?」
他震驚地望著我。
「母親都告訴我了,」我嘲諷,「你以為你在這個家有地位?跳樑小丑而已,沒有人在乎你,你娘也不愛你,只要我生下兒子,你馬上就會被拋棄!」
他氣得眼睛血紅,看得出來,很想殺了我。
他從來都不是良善之人。
也沒什麼腦子。
又在氣頭上。
被我一刺激,伸手就來掐我的脖子。
這次我沒躲。
他的手一寸寸收緊,面容猙獰扭曲,眼中凶光畢現。
他是真的想掐死我。
但很快,他被人拉開,又被狠狠踹了一腳,還被扇了一耳光。
長平侯和侯夫人趕來了。
16
侯夫人有點懵。
不是說好了到我生產的時候才動手嗎?
怎麼現在就按捺不住了?
「你瘋了是不是?!」長平侯破口大罵,「這是你媳婦!是你媳婦!她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
我一邊哭一邊躲到長平侯身後:「父親救命,世子要殺人滅口!我無意間看到他在你的參湯里下毒,他就要殺了我!」
石破天驚!
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嶠驚悚地望著我。
他大概想到了,當初我跟他提景王的事,並不是純聊天。
長平侯和侯夫人震驚地看向他,他冷靜下來,迅速解釋:「父親,你別聽她胡說,我怎麼會謀害你?」
我道:「因為你想娶錢三娘,父親不同意,只要父親出事,你就是長平侯,侯府就是你說了算!林嶠,你還算是個人嗎?你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弒父!父親要是出事,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母親了!殺母弒父,林嶠,你豬狗不如!」
侯夫人本來扶著林嶠,聞言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
林嶠臉色一白,急急解釋:「我沒有,我沒有!父親母親,你們別被這個女人騙了,她就是在挑撥離間!你們相信我!」
「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請個大夫來看看就知道了。」
林嶠臉色大變,額上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
他這副樣子落在長平侯眼裡,長平侯已經信了七八分。
他一邊派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去搜林嶠的屋子和書房。
很快,下人就在林嶠的書房搜到了一包白色粉末。
長平侯臉色鐵青。
等大夫確診他的確中了一種慢性毒藥,傷了根本活不長了的時候,他氣得直接把那毒藥塞進了林嶠的嘴巴里。
「孽障,孽障,孽障!」
侯夫人哭喊:「兒子你糊塗啊!」
17
林嶠被關進了侯府私牢,對外說是突發重病。
弒父是大罪。
長平侯很想弄死他。
但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而且他中毒傷了身子,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他把希望寄托在我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如果是個兒子,林嶠就可以直接病死了。
侯夫人有些不忍,畢竟林嶠沒想弄死她,她跪在地上求長平侯饒林嶠一命。
「他只是一時糊塗,你就饒他一命吧!踢他出族譜也好,趕出去也好,斷絕關係也好,就是留他一命!他到底是你我的兒子,你也曾抱在懷裡過!侯爺,求你了……」
侯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毫無平日貴婦人的形象。
我也抽抽搭搭地哭:「母親,夫君什麼都和你說,這件事你不會早就知道吧?」
長平侯銳利的目光像箭一樣射過去。
侯夫人大駭,連哭都忘了:「我不知道,你別血口噴人!」
「可是那毒藥是走的你的私帳,而且你和父親一樣,都不同意夫君娶錢三娘,但夫君卻沒動你……」
長平侯臉色陰沉。
侯夫人慌極了,使勁搖頭:「我沒有,侯爺,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你我夫妻幾十載,我怎會害你?」
我忽然「哎呀」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母親,夫君不會是想讓你背黑鍋吧?故意走你的私帳,故意放過你,萬一事發,他作為侯府唯一的男丁,誰會懷疑他啊?只會懷疑你!」
侯夫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臉頰的肉抖啊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18
長平侯中了慢性毒。
這種毒和旁的慢性毒不一樣,初期什麼症狀都不會顯示,末期才會像得了急症一樣,之前積聚的毒素一齊爆發,神仙也難救。
是林嶠為他爹精挑細選,花了重金才買來的。
那段時間他花了很多錢替我買補品,有的走的公中的帳,有的走的侯夫人的私帳。
毒藥混在裡面,侯夫人也沒察覺。
只要長平侯死了,林嶠作為侯府唯一的繼承人,就能一手遮天,他說長平侯是病死,長平侯就是病死。
但他到底還是留了一手。
不過沒用。
他沒想到才六個月我就揭發了他,書房裡沒用完的毒藥就是鐵證。
長平侯暫時死不了,但也活不長了。
四個月後,我生了一個兒子。
是在我娘家生的。
這一胎只能是兒子,在娘家要比在侯府好動手。
不過幸好林嶠還算爭氣,我肚子裡的是個兒子,免了很多麻煩。
我回侯府坐月子,長平侯和侯夫人都很沉默。
那個孩子長得很像林嶠,侯夫人觸景生情,淚水漣漣。
但到底沒有再心軟。
長平侯讓人去送林嶠最後一程,我道:「我去吧,到底夫妻一場,他也是孩子的父親,也該讓孩子給他送個終。」
19
林嶠在牢里過得並不苦。
因為長平侯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所以也沒必要折磨他。
林嶠卻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抱著孩子,帶著三個小廝去見他。
他比從前還胖了,因為曬不到太陽,皮膚白得瘮人。
脾氣也變得暴躁了,聽說天天在牢里摔東西,大吼大叫。
見到我,他眼睛一亮。
「父親原諒我了是不是?你是來接我的對吧?我就知道,父親就我一個兒子,他怎麼忍心讓我死?」
我沒說話。
他看到我懷裡的嬰兒,喜道:「是我們的孩子嗎?兒子還是女兒?起名了嗎?玥華,從前是我糊塗,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我冷漠地望著他,手上輕輕拍打襁褓:「動手。」
三個小廝面無表情朝他走過去。
他先是懵逼,然後預感到什麼,一步步後退:「你們想幹什麼?」
小廝們不語,只是一味地逼近他。
「你們不要過來!放開我……」
他被兩個小廝鉗住臂膀,反剪到身後。
第三個小廝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趙玥華,你敢!我是長平侯世子,你們敢!」
沒人鳥他。
他終於害怕,對著我求饒:「玥華,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別殺我,你救救我。」
我冷冷看著他。
小廝把瓷瓶里的藥灌進他嘴裡,待他咽下去才鬆手。
他使勁兒咳嗽,又用手指摳嗓子眼。
我道:「沒用的,這藥是父親特地為你尋的,沾一點就必死無疑。不過你放心,你不會太痛苦,父親到底還是念了骨肉親情。」
「不,」他搖頭,眼淚隨著他的動作四散開來,「父親不會這麼狠心,母親,娘,救命,娘!你救救我啊!」
沒人能救他。
我溫柔地看著他掙扎,又說:「對了,其實我本來也叫了三娘來送你最後一程,我就是這麼為你著想,不用謝。
「可是三娘說,你是不相干的人,她不願來,她如今懷了我爹的孩子,不想再和從前的人、事有牽扯。」
「你胡說……」
他指著我,不願相信。
我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掌,他哇哇大哭起來。
在親兒子的哭聲中,林嶠慢慢倒在地上, 沒了呼吸。
20
長平侯熬到孫子六歲時才走。
真頑強。
為著侯府這唯一的血脈,他耗盡了心血。
先是大力提攜我娘家人。
我爹官居三品。
我大哥成了神策營副統領。
他還為我姐姐說了一門親事, 對方是郡王府的小公子。
嫡母很歡喜,對我越發討好,連帶著我姨娘,都換了個朝陽的大院子。
只可惜姐姐真愛至上,對郡王府的小公子也沒感覺。
她愛上了一名俠盜, 和他私奔了。
郡王府雖然沒有怪罪,我爹卻氣得和她斷絕了關係。
嫡母也病倒了。
大嫂日夜貼身照顧她, 她再也沒有好起來。
大嫂掌家,對我姨娘越發客氣。
待嫡母過世,她還說服了我爹和大哥, 將我姨娘扶正。
姨娘做夢都沒想到,她做了半輩子的妾室,都一把年紀了,還能被扶正。
錢三娘生了一個兒子,每日和我娘一起帶孩子。
她弟弟也考中了進士, 有我爹拉扯,前途一片大好。
然後長平侯將整個侯府,包括他的心腹、人脈都交到了我⼿里。
養不教,⽗之過, 也是母之過。
他不再信任侯夫⼈,侯夫⼈想把孫⼦養在自己跟前,也被他否決了。
他死後, 我兒繼承了爵位。
六歲的⻓平侯, 是京城的獨一份。
雖然年幼, 但有他外祖⼀家和他祖父留下的人脈, 也不容小覷。
婆⺟再要同我爭權,已經沒有勝算。
我讓她病著, 她便只能病著了。
我同她說:「我是看在你當初提醒我的份上才留你一命,不然你早該和林嶠一塊死了。」
她驚恐地看著我, 然後就真的被嚇病了。
真好, ⼤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但我⼼里總是不得勁⼉。
尤其是看到我爹意⽓風發, 兒孫滿堂,家庭和睦, 那股不得勁⼉就更明顯了。
我總想到他要我嫁給林嶠, 我娘跪著求他的事。
當時他說:「能為家族出⼀份力,是玥華的榮幸。」
所以後來,突厥來犯, 朝廷要派使⾂和談, 我聯繫⽼侯爺的舊部,推舉了我爹。
我爹本事是有, 但架不住突厥沒誠意,他被斬殺於談判桌。
朝廷震怒, 將士激憤,那⼀戰我們大勝。
戰後論功⾏賞, 也有我爹一份。
皇上⼤方, 追封我爹為忠義伯,⼤哥繼承了爵位。我作為我爹唯一的⼥⼉, 也得了不少好處。
我⼼里的那口氣終於順了。
我在我爹的墳前給他敬酒:「爹,能為國家出一份力,是你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