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巴掌大的桃木劍,總覺得有些不靠譜。
師父回頭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放心,這個東西不能砍鬼。」
我:「??」
他反手摸了摸我的頭:
「這只是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讓你看起來更像一個道士。」
我:「……」
說實話,我覺得此刻我更像一個傻子。
7
剛入這棟樓,卻沒有意料中的寒氣,四周就是普通的病房模樣。
再往前走就是一扇厚重的鐵門,鐵門上方有個冒著綠光的指示標——
【重症監護室。】
「師父,這好像沒什麼異常。」
我倆站在這大門下,用八卦鏡照了照這扇門,沒發現什麼不對。
他低聲:
「越是正常的地方,越不對勁。
「你沒注意到,這裡醫生和護士很少嗎?」
師父說完,自顧自地拿出羅盤,又掏出一張黃符,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黃符上畫符。
符成後,他將黃符貼在大門上。
「天若勾火,四若安劫,燃!」
黃符瞬間開始燃燒,隨後大門開始微微震動,一絲絲黑氣從底下冒出,順著地板飄向門口的鎮墓獸。
那鎮墓獸將黑氣吸收後死死壓在它身下。
師父眯了眯眼睛:
「原來這就是鎮墓獸的作用。」
師父轉身,將手放在大門上,使勁向里推,卻發現這門紋絲不動。
「這門怎麼這麼重。」
我站在一旁,仔細打量這個門的設計後,發現牆上有個按鈕。
我走過去輕輕一按。
門向這旁邊緩緩移開。
「這門是電門,你推肯定推不開。」
師父瞪我一眼:
「我知道,我只是試探你一下。」
說罷,他將手背在身後,與我同站在門口處向里張望。
裡面是一條長走廊,走廊兩側是巨大的玻璃,能清晰地看見裡面。
裡面是一張張病床,病床上空無一人,只有床頭的機器在嘀嘀作響。
這裡似乎和其他地方也別無不同,只是較為陰冷一點。
可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一個醫生和護士,甚至這麼久了,都沒看見一個病人。
「師父,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我扯了扯他衣角。
師父顯然也發現了這裡的異常,他點頭道:
「確實奇怪,這偌大的醫院,竟像是一座空樓。」
師父掏出羅盤,將從景棠家裡順來的那塊紅布疊成方塊蓋在上面。
他左手端羅盤,右手在上方畫符,口中喃喃道:
「道法自然,順其尋路。」
語畢,羅盤瘋狂轉動,卻怎麼也不停,像是有什麼在干擾一樣。
師父皺眉,看向我。
我秒懂,嘆口氣,閉著眼睛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羅盤指針上。
純陽血對邪祟有克制之力,不過一秒的工夫,那干擾羅盤的力量瞬間消失,指針慢慢停下來,最終指向走廊盡頭。
「師父,我記得你也是純陽命啊,為什麼要用我的血啊?」
師父看了我一眼:「我怕疼。」
我:「?」
8
我倆一路摸索著走過這條走廊。
這走廊,腳下無數死氣衝著鎮墓獸而去,刺得我雙腿冰冷,打著哆嗦。
師父看著我這沒出息的樣子,嘆口氣,從衣服里又掏出一把銅錢劍遞給我。
「拿著。」
「我不要,又是假的。」
我不肯接。
師父硬塞我手裡。
「怕什麼,裝個樣子嚇唬鬼一下唄。」
我:「……」
我的母語是無語。
怎麼說呢,攤上這樣的師父有時候真的很想報警,但是又不知道跟警察說些什麼。
到了走廊盡頭,腳底下的死氣越發濃郁。
師父眼尖,看見了地板上貼著的黃符。
他彎下腰,仔細看清上面畫的符咒之後,將糯米撒了上去。
糯米一接觸到符紙,瞬間變成了黑色,而那符紙也被燒毀。
「小心點,這裡被人養了邪祟。」
他神色凝重地盯著那倆鎮墓獸。
「那鎮墓獸可能是個幌子,吸走死氣恐怕不是為了鎮壓。」
「那是什麼?」
我話音剛落,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突然關上。
周圍的死氣蔓延,很快充斥整個走廊,像是濃黑煙一般。
「師父!」
可見度瞬間降低,我一下子慌了神。
師父的聲音傳來:「別怕,我就在你旁邊。」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冰涼的觸感刺得我一驚。
這不是師父!
我迅速甩開手,將手中的假銅錢劍指向那個方位。
「我靠,你誰啊!」
周圍並沒有人回話,我耳邊出現小孩的輕笑聲。
「咯咯咯~」
像老母雞下蛋。
我害怕地閉上眼,又有一隻手摸上我的臉,黏膩又冰涼的觸感,讓我渾身顫抖。
「咯咯咯~」
我咬牙,舉著這把假劍,在空中畫符,隨即大喊:
「臨兵斗者皆列陣在前!」
念完,我將劍對著空氣直接斬了下去。
「啊!!」
一聲慘叫傳來。
半晌,師父吊兒郎當的聲音重新在我耳邊響起。
「笑死,這小鬼有點蠢啊。
「我銅錢劍是假的沒錯,但道士是真的啊。」
這聲音似乎真的是師父,我睜開眼,看見他站在我的面前。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熱的。
師父一把將我的手打開:
「幹嗎呢,沒大沒小的。」
我瞬間委屈,鼻頭一酸眼淚就掉下來了:
「剛剛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師父無語:
「不是,你差點把那小鬼砍死,你還哭上了?」
我沒接沒理他,只抽抽搭搭地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被人養了古曼童,那古曼童是邪法養大的,殺欲極強。
「估計是剛剛聽見這銅錢劍是假的,才敢出來。」
他說完,頓了頓,看向我手中的劍,樂了。
「但它忽略了個事情,劍是假的,但這純陽命的道士可是真的。」
9
死氣隨著那古曼童的離去而慢慢消失。
師父將走廊盡頭的大門推開。
裡面赫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神龕。
但裡面供奉的不是菩薩或者神仙,而是一個娃娃模樣的東西。
神龕前面的桌子上還擺放著零食、玩具。
那娃娃面呈黑青色,扎著倆羊角辮。
「這裡果然有古曼童,雖然不知道是養來幹什麼的,但還是度化了吧。」
師父說完伸手,想將那娃娃取下來,剛碰到那個娃娃,四周忽然泛起腥臭。
我心下一驚,連忙將銅錢劍舉在胸前。
而那神龕里的娃娃原本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它臉上開始出現潰爛,黑色的屍油從它潰爛的皮膚處流出,看起來詭異又恐怖。
「這用的居然是整個胎屍?」
師父聲音有些詫異,我也震驚了。
古曼童的製作方法有很多,最常見最也是最人道的方式是將夭折的嬰兒或者意外流產的胎兒在寺廟中好好安葬,讓它們皈依佛門。
再讓它們的靈魂自願進入玩具娃娃或者陰牌中,加以供奉,最終成為庇佑家庭幫助供奉者的古曼童。
可眼前這個,居然是沒有安葬過,而是直接用屍首煉化的古曼童。
那鬼娃娃身上的裂縫越來越大,黑屍油順著神龕流到地上。
師父擋在我的面前:
「這個已經不能稱之為古曼童了,它已經被煉成小鬼了。」
我點頭,將手中的銅錢劍遞給他。
師父沒接,而是直接徒手結印。
「五雷掌!」
他念完,手心閃過一道光亮,他手腕上戴著的雷擊木爆發出一道天雷。
那鬼娃被劈得向地上摔去,它爆發出悽厲的叫聲。
四周的死氣重新聚集起來。
鬼娃趴在地上,看著我們咯咯咯地笑著,一張鐵青的臉加上腐爛的皮膚,看起來格外可怖。
忽然間,它猛地朝我爬來,肢體仿佛沒有骨頭一般扭曲。
我嚇得往後一躲,舉起銅錢劍就朝著它劈了過去。
鬼娃被這一劍劈得皮開肉綻。
但它仿佛沒有痛覺一般,繼續朝我爬來,速度極快。
我躲閃不及,它迅速爬到了我的肩膀上,粗短的手臂攀上我的頭頂。
我感到一絲涼意襲過,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忽然在我腦海中浮現。
這鬼娃,似乎在告訴我什麼事情。
10
腦海中,我看見一個偏遠的山村,一個女人懷著孩子,企圖逃出大山。
她跌跌撞撞地跑進山林里,卻被早已看守在那的村民抓了個正著。
她被綁了手腳,丟進了豬圈。
女人在豬圈裡被關了一月又一月,直到肚子開始顯懷。
豬圈門才被打開,走進來一個巫師模樣的人。
門口還站了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婆子。
巫師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有些瘋癲的女人,嘆口氣,彎腰摸了摸女人的肚子,又掐了掐女人的手腕,轉頭對門口那倆人道:
「是個女娃。」
男人和老婆子聞言,對視一眼,道了聲謝後就把巫師恭恭敬敬地送出門。
關了門,那男人氣急了,來到豬圈,一拳就打在了女人肚子上。
女人吃痛,蜷縮在一起。
「不是說你這婆娘好生兒子嗎!你給張家生了個兒子!給李家生了個兒子,怎麼給我謝家就是個賠錢貨!」
男人發了狠,又是一拳下去。
「老子花了五千把你買回家,就是讓你給我生個兒子,你倒好,成天想著跑!現在又懷了個賠錢貨!我打死你!」
女人被他打得動彈不得,身下血染紅了一大片。
最終,男人打累了,癱坐在一旁喘息。
女人漸漸地沒了呼吸。
他慌了,連忙叫來老婆子。
老婆子要男人把女人屍體丟到後山上,那裡埋葬著無數女嬰的屍體。
等他們做完這一切,回去了之後。
那巫師從陰暗處走來,將被打死的女人帶到一處房間內。
隨後剖開了她的肚子,從裡面掏出一具胎屍,將屍體放進了一個容器中。
我想看清那胎屍長什麼模樣時,它突然睜開了眼睛。
而它的眼眶裡,全是黑色的眼仁,沒有眼白。
我被嚇了一大跳,而腦海中的畫面也只到這裡。
神志回歸後,我感覺到了小鬼還趴在我的頭上。
黏膩冰涼的觸感讓我渾身冒雞皮疙瘩。
我強忍害怕,咬破自己的手指,純陽血一出,那小鬼慘叫一聲,跳了下來。
我將腦海中看見的東西告訴了師父,師父沉思了一會道:
「這肯定不是這小鬼的記憶,它們被煉化後,是不會再有以前的記憶的。」
我點頭,將銅錢劍對準地上的鬼娃。
它見勢不好,轉身就想跑。
師父見狀,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鬼娃跑到長廊盡頭,眼看就要出去了,卻慘叫一聲,彈了回來。
我定眼一看。
好傢夥!
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出口處畫了四條墨線。
鬼娃被擋住了。
它又轉身沖我們跑來,露出尖銳的獠牙,指甲也變得又黑又長。
「不對勁,這小鬼明顯是被邪法煉化的,又是有怨氣的胎屍,怎麼會如此聽話地待在這裡。
「除非……」
我跟師父對視一眼,心下瞭然。
除非有人用什麼東西控制住了它,而一般能控制小鬼的,只有鬼母。
11
那小鬼沖了過來,師父掏出捆仙繩,迅速結成一張小網,將它一網就摟住了。
那小鬼被抓住後,竟然意外地老實,沒有想像中的拚命掙扎。
「看來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師父踢了踢地上的鬼娃。
鬼娃悶哼一聲,背過身不再看他。
我蹲下身子,強忍著恐懼想看清它的模樣是不是與我記憶中的那個胎屍一樣。
但當我真正看清它的模樣後,卻感覺到了不對勁。
我記得記憶中的那個女人,是因為懷了女兒才被打死的。
而這個小鬼……
明顯是個男孩。
12
師父見我蹲下,他問道:
「不害怕了?」
我站起身子,搖了搖頭。
「害怕,但我更覺得哪裡不對勁。」
師父聽我這麼說,來了興致。
「喲,奠沐會思考並發現不對勁了?
「來,你說說哪裡不對。」
我無視掉師父陰陽怪氣的話,將腦子裡面看到的東西全部告訴他。
他聽完後神色凝重,看向小鬼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同情。
半晌,他忽然問我。
「你那個畫面中,有沒有說女人的生辰?」
我仔細想了想,我記得那個男人買女人的時候,媒人說了這個女人的生日。
我報了那串生日給師父後,師父沉默了半晌,最終將神龕上的玩具拿下來遞給小鬼:
「小孩哥,我剛剛有眼不識泰山,你別見怪,待會萬一你媽媽來了,你記得幫我多說幾句好話。」
我一臉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