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望著小鬼淡淡道:
「這女人陰年陰月陰時出生。
「懷孩子時,見血較多,所以養成了純陰體質。
「而這個孩子,從母體肚子裡剖出來時剛好是鬼節。
「純陰體質又是橫死帶著怨氣,孩子還被生剖……
「是煉化陰女鬼母的好料子。」
師父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這女人,估計已經被煉化成陰女鬼母了,而這小鬼則是她的孩子。
所以這小鬼沒有經過佛教洗禮,是直接用的胎屍。
那小鬼坐在地上,不去接師父手中的玩具。
它捂住被彈痛的小手,忽然嘴巴一張,哭了出來。
悽厲的鬼泣充斥在這幽靜的長廊里。
我跟師父捂住耳朵,警惕地看著那小鬼。
忽然,長廊盡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還夾雜著物體拖地的聲音。
13
小鬼聽到聲音,馬上站了起來,沖那個方向飛快爬了過去。
長廊盡頭,赫然出現兩道身影,小鬼飛快地爬上身影的肩膀上乖乖坐好。
待他們走近之後,我才看清那兩道身影是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面熟,我盯著他細看一會後發現他居然是掛在二醫院官網上很著名的腦科醫生劉許,據說就沒有他救不活的病人。
而那女的,垂著頭,頭髮擋住大半張臉,我看不清長相。
「想不到,我這次居然碰到了一個道士。
「難怪元始天尊都下場了。」
劉許說完,拍了拍肩上小鬼的腦袋,沖我揚起一抹詭異的笑。
「不過還好,借不了命,那就吸陽。純陽命格的道士,陽氣可是很足的,我的病人,一定會很快痊癒的。」
我聞言,只覺得憤怒。
「你憑什麼將別人的陽氣吸走給另外的人,你憑什麼這麼做!」
劉許滿不在乎:
「你知道我的病人都是什麼人嗎?他們大部分都是各個領域的巔峰!
「那些普通人將陽氣給了他們,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這難道不好嗎?
「你想想,一個普通人,這一輩子都碌碌無為。可我若是將他的陽氣,給到一個偉人身上。
「讓那個偉人不受病痛打擾,再多活幾十年幾百年。
「你想想,他可以創造多少價值?如果說,我將一群普通人的陽氣,送到那些領域精英身上,他們甚至可以讓我們的文明,飛快發展數百年!!」
我打斷他的話:
「可陽氣耗盡,那些普通人就死了!你這是在害命!」
劉偉不屑一顧,眼神越來越癲狂。
「不過死了一群普通人,但是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可是無止境的發展與進步!」
我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師父攔住了。
「沒有普通人種菜種地,偉人吃什麼?」
劉許被師父的話說得一愣。
「可以……喝營養液。」
師父勾唇一笑:「那你見過哪個偉人是喝營養液活的?」
劉許被哽住。
我懂師父的意思了,在一旁接腔:
「憑什麼這個世界就只需要偉人,只需要精英。為什麼不能有烤地瓜的人,為什麼不能有做奶茶的人,為什麼不能有清理垃圾的人?」
劉許聞言沉默了,半晌,他像是清醒過來一般。
「你們這是詭辯!我只是想那些偉人壽命更長一點!讓我們的文明更進一層,又不是想讓這個世界只有那些偉人!」
師父跟我對視一眼,我秒懂。
這是個聰明的,得想想別的辦法。
我看著他身邊的陰女鬼母,忽然想到一個事情。
「那些病人身患重病,體內都被死氣充滿,怎麼可能再吸收陽氣進去!」
師父秒接上戲,搖搖頭,語氣略帶遺憾:
「還以為你是個什麼厲害的巫醫,說得這麼偉大,創造價值,想不到竟然是個騙子,暹羅國看來也不過如此。」
劉許聞言,竟然有些激動,他將肩上的小鬼抱在懷裡,隨後用雙手舉起。
「誰說的!它可以吸走患者死氣!那些陽氣能順利進入我患者體內!我!是最厲害的醫生!」
劉許一激動,語調都有些變化。
他說完,我瞬間懂了。
難怪這古曼童的神龕周圍充斥著死氣。
它的作用就是吸走患者體內的死氣。
可它吸走後,那些死氣去哪裡了呢?
師父看出我的疑慮,淡淡道:
「鎮墓獸。」
我記起來了!門口有兩隻鎮墓獸,它們鎮壓著那些死氣。
「鎮墓獸鎮壓死氣的數量有限,所以我想……」
師父指向劉許旁邊的女人。
「她,應該就是陰女鬼母,而那些死氣都被她吸收了。」
師父聲音不大,但劉許聽得一清二楚。
他拍手鼓掌:
「這位道士哥哥~可真是聰明啊。
「可惜,你就要死在這裡了。」
他說的話帶著奇怪的口音,不像華夏人。
劉許說完後,抱著那小鬼往後退了一步。
他身邊的陰女鬼母忽然抬起頭,慘白的臉上面無表情。
可下一秒。
她雙手呈利爪狀,向我們衝來,黑紅的指甲看起來無比恐怖。
她腐爛的臉,和我腦海中的那個橫死的可憐女人重合。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揚起手沖的銅錢劍就對著空氣亂劈。
「師父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我劈累了,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睜開雙眼。
師父顯得有些無語。
「你睜開眼看看,都給你打退了。
「你還喊救命呢?」
我聽到這話,有些詫異地睜開眼,因為剛剛我沒感覺自己劈到了什麼東西。
就在我睜眼的一瞬間,一張鐵青還腐爛的鬼臉出現在我面前。
「啊!!」
我被嚇得跌坐在地。
師父大笑:「哈哈哈哈哈,這你都怕。」
怎麼說呢,師父總能在危急關頭,找到獨屬於他的樂子。
雖然這個樂子,是我。
14
那陰女鬼母見我跌倒在地,瞬間就撲了上來。
反應之快,連一直在我旁邊的師父都沒有察覺到。
我被她壓翻,一股腐爛腥臭直衝我的鼻腔。
這陰女鬼母是屍體煉化而成,所以關節是僵硬的。
我強忍著害怕,膝蓋頂在她的小腹上,準備將她踢出去時,意外地對上了她的眼睛。
我一時之間呆住了。
她的眼睛裡竟然有一絲悲傷。
可被煉成惡鬼後,是不會再有七情六慾的。
陰女鬼母壓在我的身上,卻遲遲沒有對我動手。
劉許在長廊另一頭髮現不對勁,他瘋狂地搖著鈴鐺,可陰女鬼母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壓在我的身上。
但她的眼睛,一直在變換神色,似乎她體內有兩股意識在碰撞。
師父見狀,扯住她的胳膊往後一甩,她被拽飛了出去。
在那一瞬間,我看見她用口型說:
「救救他。」
「嘭!」
陰女鬼母摔在地上,胳膊斷成三截。
她趴著,頭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眼睛死死地看著我,帶著一絲乞求。
我有些不解。
「師父,人被煉成惡鬼之後,還會有感情嗎?」
師父搖頭:「一般來說不會有,但也有例外。」
「什麼例外?」
師父盯著劉許手上的鬼娃:
「除非,她是個母親。
「永遠不要低估母親對孩子的感情。
「只要她愛她的孩子,即使她變成了惡鬼,她都會保留一絲魂魄,以免完全喪失理智,傷害孩子。」
師父說完,將迷你桃木劍握在手心,按下一個開關。
桃木劍瞬間變成了正常大小。
我看著他手上的劍,滿臉問號。
師父也不管我的反應,他揚起桃木劍就沖了過去。
「我倒要看看,沒有陰女鬼母,你這暹羅邪道,有沒有點真本事。」
劉許還沒來得及反應,師父已經提起劍衝到了他的面前。
劉許連忙用手中的鬼娃去擋。
陰女鬼母見狀,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無濟於事。
她發出悽厲的鬼號,渾身開始冒著黑色的屍油。
鬼娃被這聲音刺激到,它也激動起來。
劉許怎麼也控制不住,鬼娃鋒利的指甲死死摳進劉許的頭皮。
「啊啊啊……」
劉許吃痛,想將鬼娃扯下來,拉扯間,劉許的頭皮被摳了下來。
露出裡面的頭髮。
師父拿著桃木劍轉變方向,順著鬼娃扯掉的位置將劉許頭上的那層皮劃破。
最終,他整個頭的假皮掉了。
露出原本的面容。
我定眼一看。
他居然是我記憶裡面那個巫師!
15
見自己已經敗露,劉許索性將剩下的假皮撕扯乾淨。
「想不到,小小 c 城,居然有如此厲害的道士。」
他一邊說,一邊後退。
隨後從懷裡不知道掏出什麼東西,向地上一摔。
一股白煙瞬起。
師父擔心有詐,往後退了一步。
白煙消散後,他便不見了蹤影。
我連忙上前查看,師父伸手攔住我道:
「別找了,這是他們暹羅國特有的遁地術,你找不到的。」
「他都不跟你打一下的嗎?」
師父搖頭:「他不敢,畢竟暹羅國不擅長近斗,只擅長暗處作法。」
「我懂了,只會玩陰的。」
師父點點頭「聰明。」
我有些不甘心:
「可他利用吸陽術,害死那麼多人,就這麼讓他跑了?」
師父彎腰,抱起向他爬來的鬼娃。
「他跑不掉的。
「我們早已不是幾十年前的華夏了。」
16
師父將鬼孩放在陰女鬼母旁邊,她艱難地用一隻沒斷的手摟住孩子,流下一行血淚。
良久,陰女鬼母渾身散發白光,白光包裹住鬼娃。
「她將她最後一縷魂,給了這個孩子。」
師父說完,拿出捆仙繩將她捆住,隨後閉眼念咒。
我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失去最後一縷魂魄,便會成為真正的惡鬼,沒有理智。
但她現在這副樣子,哪怕成為惡鬼也沒有殺傷力,都會直接被師父斬滅,魂飛魄散。
所以,她是在用魂飛魄散的方式,來讓她的孩子能轉世輪迴。
白光散去,師父睜開眼睛,鬼娃變成了正常嬰兒的模樣,他一手將它抱起,另一隻手拉著我往後退了一步。
陰女鬼母失去了最後一縷魂魄,徹底變為惡鬼。
臉上布滿黑色的圖騰,一雙眼球也是烏黑。
她向我們方向伸出雙手,尖銳的指甲看得我心驚肉跳。
師父懷中的鬼娃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衝著她伸手過去。
但下一秒,陰女鬼母尖銳的指甲劃破它的雙手,發出悽厲的叫聲。
鬼娃嚇得瑟縮了一下。
師父見狀,揚起手中的桃木劍,指向陰女鬼母。
本以為她會暴起,可誰知,她卻放下了雙手,垂著頭。
師父閉了眼, 用桃木劍扎穿了她的胸口。
惡鬼之軀碰到純陽之木,瞬間爆開。
陰女鬼母化為黑點, 最終消散。
而鬼娃也在慢慢變成透明狀。
「它要進入輪迴了。」
師父拉著我盤腿坐下, 開始念往生咒。
鬼娃慢慢地消失, 它進了輪迴, 很快就會有新的生命。
「師父,我記得那個記憶里, 這陰女鬼母因為是懷的女兒才被打死的, 可這個鬼娃明明是個男孩呀。」
師父向外慢慢走去,邊走邊道。
「誰知道呢, 說不定是那個暹羅邪道,為了要這個陰女鬼母撒謊了呢。」
「那他可真夠歹毒。」
師父點頭:
「是啊, 做著惡毒的勾當, 還說冠冕堂皇的話, 什麼為了文明進步。」
師父慢慢地走到長廊盡頭,打開重症監護室的大門。
外面的光通過這棟樓的大門照射進來, 師父站在光亮處,我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就是有錢人想多活幾年搞的把戲罷了。」
17
沒了陰女鬼母和鬼娃, 那暹羅邪道無法再進行吸陽術,所以就算我跟師父離開了醫院, 他也沒法再回來繼續。
於是那家醫院沒多久,就因為沒有病人而破產了。
那暹羅邪道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而這件事結束後,師父就累倒了, 成日在房間裡不肯出來。
根據我在師父房門口偷聽師娘罵他的話來判斷的話——
師父似乎用了什麼禁術, 導致身體反噬太嚴重,所以需要休息很久。
但我覺得有些奇怪,畢竟我記得當時在醫院的時候,師父沒用過什麼禁術。
當我把這個事情講給師兄薛蕎聽的時候, 他露出一個原來是這樣的表情。
他見我還是困惑, 便拿出手機, 打開了三天前推送的一條新聞。
【我國在境內發現偷渡暹羅人員,正遣返回國,發現該人員時, 他渾身潰爛,似乎感染不知名病毒。】
我順著新聞往下翻, 看到了那位偷渡者的照片,雖然眼睛打了碼, 但我還是一眼認出是那個逃走的邪道。
「這人偷渡來的,都來了十幾年了, 一直沒被發現。但不知怎麼回事,前幾天在某個小縣城突然出現, 被監控拍了個正著,他的樣子迅速就通過網絡傳到警察局, 沒多久就被抓了。」
薛蕎摸了摸下巴:
「抓到的時候聽說身上都爛得流膿了,查不到原因。依我看,應該是被下了咒術。」
薛蕎看向師父的房間,暗示意味明顯。
我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師父還會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薛蕎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可沒說是師父乾的。」
我秒懂:
「肯定不是師父,肯定是那個暹羅邪道壞事干多了, 遭到了報應。」
師父似乎也聽到了我說的話,他抬起頭,笑了一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