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阻止道:「都不許去。來人啊,去把大少爺帶回來的姑娘請過來。」
一個奉茶的丫鬟點頭便去了院子了。
我緊握拳頭,心裡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一會兒許念來了,會不會說漏嘴。
二娘站在一側,陰沉著臉看著我,低聲道:「一會兒我先問。大少爺,澤兒也是你父親的兒子,你若是顧及兄弟情分,就應當把人讓出來。」
我剛想說話。
父親卻是看了一眼在場的掌柜,乾咳一聲道:「一會兒是家事,你們先去偏廳吧。舟兒,你去招呼一下各位掌柜。」
父親是在支開我。
二娘眼神中露出幾分得意神色。
顯然,她說的顧及兄弟情分,起了效果。
父親又看向我道:「還愣著做什麼?」
我只能先去偏廳。
過了一小會兒。
許念來了。
我和幾個掌柜站在偏廳看著。
許念一身白牡丹藍底氅衣,一根木簪子盤起秀髮,穿著繡鞋走進正廳。
「大少爺,好眼光啊。」
「那是。這姑娘和大少爺真是郎才女貌。」
「大少爺,這是哪家的姑娘,養得這麼好?怎麼沒聽您說過?」
一個個掌柜在我身邊低聲議論。
此刻,我也是愣住了。
許念沒了先前灰撲撲的樣子,皮膚白里透粉,容貌俊秀,眼中透著三分喜氣、七分淡定,身姿優雅,就算是以前見到的那些格格,比起來都要遜色幾分。
「張舟呢?」許念站在前廳,聲音平靜。
二娘卻是急聲道:「姑娘,你可有心儀的人?」
我心裡一驚,沒想到二娘這麼問。
「你是誰?我是否有心儀之人,與你有關嗎?」許念在前廳問道。
我瞬間鬆了口氣。
二娘愣了一下,又說道:「姑娘,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給你做個媒。我有一個兒子,長得很是白俊,只要你願意嫁給我兒子,我可以許你……百兩黃金,作為彩禮。」
幾個掌柜都看向我了。
我心提了起來。
許念卻站在前廳,並未搭話。
二娘又說道:「外加三間鋪子,一處宅子,兩對玉如意,兩對翡翠鐲子。姑娘,只要你願意嫁給我兒子,我以後一定對你好,什麼都答應你。」
我緊握著自己的衣角,忍不住要上前。
許念卻是問道:「張舟讓你跟我求親的嗎?」
二娘站起了身,想要解釋。
父親坐在主位上,眯眼看著許念問道:「姑娘。你喜歡我大兒子?」
「算不上。」許念輕輕搖頭。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二娘頓時喜了,開口道:「姑娘。我兒子叫張澤,長得白俊,比張舟好看。只要你答應嫁給我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你。」
許念這麼一說,二娘顯然是覺得有了機會。
而我更怕的是,父親會和二娘強留下許念給弟弟沖喜。
果然,父親的眼神變了幾分,轉過頭看向我的方向。
「不嫁。」許念卻在這時回了一句道,「若是張舟,我可以考慮一下。若是其他人,我不嫁。」
幾個掌柜瞬間看向了我。
我也愣住了,沒想到許念會這麼說。
父親疑惑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大兒子嗎?」
「我說算不上,沒說討厭。」許念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道,「張舟和我挺有緣的。要是,你們讓我嫁給他,我可以考慮一下。」
父親輕輕點頭,指向許念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選擇,你嫁給我二兒子張澤,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第二個選擇,你嫁給我大兒子,但是什麼都沒有。」
我急了,衝出偏廳道:「父親,您怎麼能逼著她選一個?」
父親冷眼看向我。
二娘也是臉色陰沉,怒聲道:「張澤,你當真不顧兄弟之情?」
我辯解道:「這和兄弟之情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看向父親。
父親看向許念道:「姑娘,選一個。」
「我不選是不是走不出張家?」許念嘴角輕笑,拉住了我的胳膊道,「我不喜歡別人強迫我選什麼,雖然我和張舟不來電,但是我不討厭他,你們真要逼著我選一個,我選他。」
我鬆了一口氣。
二娘急了,上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哭道:「姑娘,我給你跪下了。嫁給我兒子吧。只要你嫁給我兒子,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伸手將許念護在了身後,看向父親道:「父親。她已經選了。」
「嗯。」父親很平靜道,「我剛才說明白了。她若是選了你,就什麼都得不到。萬福當鋪是你自己開起來的,以後還歸你。至於張家其他產業,從今以後,你不得插手。」
我睜大了眼睛,看向父親,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二娘卻是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向父親,又看向我。
這個家,一共就兩個兒子,父親這時候奪走了我的繼承權,那張家的繼承人就是張澤了。
我對父親問道:「父親,你是剝奪我大少爺的身份嗎?那張家,我還能住嗎?」
父親顯得很平靜,點頭道:「住吧。該你的月錢還是有的。佩雲,給他們安排個日子成親。成親之後,讓他們搬出去吧。」
二娘不再猶豫,起身看了我一眼,眼神得意道:「是。老爺。」
月錢一個月五十塊銀圓,倒是也不少。
不過,等我成親出去了,恐怕就沒了。
我也不想再留在正廳,對著父親一行禮就帶著許念走了。
5
本來是讓許念來救我的,可是沒想到卻遇到逼婚的事。
我帶著許念回到自己的院子。
許念走進屋子,倒是很隨意地看著四周,似乎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我解釋道,「我弟弟從小體弱多病,最近身體更是不好。今天德勝門的陳三手大師來到家裡,跟我二娘說,今天外面來的第一個姑娘若是嫁給我弟弟沖喜,就能保他長命百歲,所以我二娘才……」
許念挽著自己的衣角,看向我問道:「那為什麼你父親讓我選一個?」
我無奈地撓頭道:「我……我怕二娘強行留你在張家,所以才說我也喜歡你。」
「哦。」許念應了一聲。
就一個哦?
我疑惑地看著許念。
許念依舊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外面,見到沒人,才轉過身對我道:「張舟,你這個家裡陰氣很重。」
陰氣重?
我問道:「我的屋子?」
「不。是你的家。」許念很認真地回應道,「應該是,整個張家。」
張家?
我急聲問道:「你是說整個張家都有問題?」
「嗯。可以這麼說。」許念輕抬下巴道,「你說陳三手算卦,今天來你家的第一個姑娘,可以給你弟弟沖喜,能保你弟弟長命百歲?走吧,帶我去看看你弟弟,我倒是想看看我和你弟弟有什麼緣分,能保他長命百歲。」
此刻,我突然感覺到許念的性格有了些許變化,不再似先前眼神無辜清澈的小女孩了。
她要見張澤。
我也不攔著,就帶著她去了張澤的院子。
二娘不在院子裡。
我推開門,直接進了張澤的屋子。
張澤坐在書桌前,旁邊烤著爐火,在見到我時咳嗽了幾聲道:「哥。今天回來得這麼早啊?這位姑娘是……嫂子嗎?」
我和張澤其實關係一直都還不錯,偶爾也會來看看他,只是二娘夾在中間,所以總會無緣無故地生分起來。
「不是。」我搖頭,又遲疑道,「算是。」
二娘那邊給我準備婚事了。
有了父親那些話,恐怕要不了幾天,我和許念真得拜堂了。
除非,事情結束了,然後我將許念送出去。
張澤放下毛筆,笑了一下道:「是,還是不是啊?嫂子,我叫張澤,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哥這個人面子薄,他以前從未帶姑娘回過家,更未帶過姑娘來見過我。他能帶你來,一定很喜歡你。」
「不是他帶我來的,是我要來的。」許念說道。
張澤詫異地看向我。
我也不好解釋,只能看向許念。
許念也不說其他,在屋子裡隨意走動著,上下看著,最後目光落在了張澤的桌案上,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張澤,你一直住在這個屋子裡?」
「嗯。這是我的屋子。我從小身體不好,都在這裡讀書。嫂子,您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張澤問道。
許念笑了一下道:「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和我有緣分。」
我知道,許念說的緣分,就是要不要救張澤。
「那你和他有緣分嗎?」我對許念問道。
許念手指點了點下巴道:「不好說。事情有點複雜。」
複雜?
我突然有一種預感。
張澤的體弱多病,並非那麼簡單。
許念說完,就走向了門口。
「張澤,你好好休息吧,回頭我再來看你。」我對張澤說了一聲,便追了出去。
許念走在前面,剛出了張澤的院子,便遇見了二娘鄭氏。
鄭氏見到許念,又見到我,結巴道:「你們來這裡做什麼?姑娘……你……見過我兒子了?只要你嫁給我兒子,我願意……」
「不嫁。」許念留下兩個字,就從鄭氏身邊走了過去。
鄭氏臉色陰沉。
我也顧不得其他,依舊跟在許念後面。
許念在張家大宅走了一圈,最後來到了張家大宅的門口。
只是,幾個家丁卻早已守在了那裡,一臉冷漠地看著我們。
管家張誠笑著說道:「大少爺。老爺發話了,在未成婚之前,許姑娘不得離開張家。」
果然是父親的手筆。
許念也不惱,點了點頭,又看了我一眼,轉身便帶著我往回走。
回到了我的院子。
許念卻是不說話了。
「怎麼了?發現了什麼沒有?」我在一旁追問道。
許念卻是撐著下巴,眯眼看著我。
我凝眉道:「看著我做什麼?到底怎麼了?」
「我能救你,也能救你弟弟。」許念輕聲開口道,「不過,我若是救了你弟弟,就不能和你成親。張舟,你答應嗎?」
我愣住了。
要是一開始問我要不要娶許念,我當真沒想過這件事,肯定會直接搖頭。可是……許念此刻問我這句話,我卻猶豫了。
她是要我自己斷了和她的緣分。
我握著手掌,呼出一口氣道:「怎麼救我弟弟?」
「好。我救你弟弟。」許念臉上掛起一抹笑容道,「救你弟弟,不難。但是在救他的時候,我需要把你的事也解決了。張舟,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的二十枚銀圓就在張家。」
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我追問道:「你能確定是誰對我下手的嗎?」
許念沒回答我的問題,斜著腦袋對我說道:「等晚上,我找一個東西,幫你引路。你跟著走,應該就能找到你的二十枚銀圓。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幫我去朝陽門那邊取幾樣東西。」
對方不說是誰對我下手,讓我感覺很不好。
不過,我也只能依照她說的做。
許念不能出去。
但是父親沒限制我離開。
中午吃過飯,我就讓人準備了馬車,前往朝陽門。
朝陽門南邊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之上,我來到了一座賣各種亂七八糟雜物的店鋪面前。
念齋?
我仰頭看著門匾,地方沒錯。
進了店鋪。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躺在藤椅上,手裡拿著個紫砂壺,哼著曲子,在見到我之後,才一扭身子坐起來道:「呦。先生,要買點什麼?我們這裡都是老物件,東西可全了。」
男人有些鬥雞眼,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
我回應道:「是許念讓我來的。她說,讓我來拿晚上要用的東西,還說你知道是什麼。」
中年男人哦了一聲,就轉身走進店鋪裡面,取出了一個布包,丟到了我面前的桌上。
「就這些了。你叫什麼名字?那丫頭哪兒去了?都好幾天不回來了。」中年男人用直勾勾的眼神看著我。
我回道:「我叫張舟,她在我家。」
「張舟?」中年男人歪了歪腦袋,「生辰八字?」
又問生辰八字?
我本來不想說,可是又忍不住有點好奇,便回道:「辛丑年甲午月丁巳日。」
「屬牛的啊?那丫頭屬蛇。」中年男人瞪著豆大的眼珠子,掐指一算道,「嘿。倒是情投意合,只可惜命運多舛,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情投意合?
我本來聽到這話,心裡還有點喜氣,可是聽到後面的話,心裡又感覺彆扭。
中年男人掐算完,也不多解釋,對我擺了擺手道:「去吧。」
我只能拎著布包回去。
6
回到家。
許念還在我房裡,正鬥著我的那一隻八哥。
「不來電,不來電。」八哥學會了新詞。
我將布包放下,看著許念好奇地問道:「什麼叫不來電?」
「不來電?」許念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回應道,「我爹說……人身上有什麼電,喜歡的人,有時候碰到了,就會全身麻一下。」
說完。
許念伸手指點了點我的手道:「你看,不來電吧。」
這?
我將布包推到許念面前道:「你要的東西,看看缺不缺。」
許念打開布包,取出兩根蠟燭,又取出兩根紅繩子,又取出了一根鞭子,又取出了……
我看著那一件件東西,感覺不對勁。
「齊了。」許念打了個哈欠道,「晚上還有事做呢,我睏了,先睡一會兒,戌時叫我。」
這丫頭也倒是放得開,走到我裡面房間,一下子趴到我床上便睡了,而且睡得賊快。
幾乎只是那麼一小會兒。
我再走進去的時候,便看見她微微張著嘴,臉被床擠壓著,嘴角流著口水,就那麼睡著了。
「許念?」我小聲叫了一下。
沒反應。
我放輕手腳,將她身子擺正。
一直到了戌時。
我坐在外面屋子看著書,在丫鬟春梅送來飯菜之後,我才走進了裡面屋子。
「許念?」我又叫了一聲。
許念瞬間坐起了身子,眼神呆滯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伸了個懶腰,眼神迷離道:「天黑啦?」
我點頭道:「天黑了。晚飯準備好了,先吃飯吧。」
許念掄著胳膊,走到了外面屋子,在見到一桌子飯菜之後,對我問道:「有麵餅嗎?」
餅?
我詫異道:「有這麼多好吃的,你還吃麵餅幹嘛?」
「我喜歡吃啊。」許念回了一句,舔了舔嘴唇道,「甜甜的,可香了。」
我無語了。
我先前以為這丫頭是因為沒其他好吃的,所以隨身帶著麵餅在啃。合計著,這丫頭就是嘴饞,帶著麵餅解饞的。
我只能讓春梅去拿麵餅。
麵餅來了。
許念坐在凳子上,雙手捧著餅,啃了一大口。
「別噎著。」我連忙道。
只是晚了。
許念看向我,一瞪眼,就開始捶胸口。
我嘆了口氣,倒了一杯水,喂到她嘴邊道:「喝吧。」
還是我喂的水。
許念順了口氣,驚奇地看著我說道:「為嘛你在邊上的時候,我老噎著?以前我從來不噎著的。」
我無奈一笑:「有緣分啊。」
許念不說話了,低頭又去啃餅。
我撓了撓頭,低聲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別介意啊。」
「啊?沒啊。」許念搖頭道,「我就是在想我們好像真有緣分,我要不要嫁給你。」
這個問題。
我下意識拿起一個麵餅,也開始啃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她啃餅,我也啃餅。
不過她啃得快點。
吃完飯。
許念起身,努力伸了一個懶腰道:「好了。吃飽喝足,辦大事。張舟,今晚煤球會帶著你去找銀圓。」
煤球?
我疑惑道:「什麼煤球?」
「喏。就它啊。」許念走到鳥籠面前。
煤球?
我震驚地看著我的那隻八哥,結巴道:「它叫金烏。」
「不。它叫煤球。」許念固執道,「不信,你問它。煤球,你是不是叫煤球。」
八哥叫道:「煤球,煤球。」
這?
這就算問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