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說學校所有人同時夢見在地獄幹活,抬油鍋、鋪刀山,兢兢業業,同時白天睡不醒,還總是在夢裡被鬼流著口水舔。
我一臉嚴肅:「這個夢持續多久了?」
朋友:「八天。」
「告訴所有人今晚不要睡覺!等我過去!」
「泰山之下,是幽都冥府,你們魂游幽都成了代理鬼差,要是九天內不能開啟輪迴送他們投胎,幽都內的怨鬼會吃了你們!」
過了會兒,視頻中精神奕奕的朋友忽然打了個哈欠:「鍾姐,我怎麼一下子這麼困啊?」
1
我皺著眉看著他眼皮上倒掛著的兩個小鬼,厲喝。
「邪魔外道,城隍夫人當面,還敢害人!」
視頻中的林詭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我說的這句話,那兩個小鬼怔了下後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爪子。
「城隍夫人?你聽過嗎?」
「沒聽過。」
「什么小地方的土鱉,膽敢管我們兄弟倆的茬!」
倆小鬼一唱一和,渾然不在乎我的警告,反倒一直在抓著林詭的眼皮讓他閉眼。
如果林詭現在真睡著了,只怕一下子就會讓幽都之下的怨鬼聯繫到整個學校地界,引起大規模的夢境。
「林詭,快醒來!」
青年渾然不覺,眼皮下墜的速度幾乎肉眼可見。
也許是沒有感覺到性命安危,我寄希望的他體內上次在通天觀爆發的鬼王之力此刻毫無動靜。
事情緊急。
我趕忙打開電腦,《金剛經》《地藏王本願經》《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的音頻版本挨個試了起來。
經文聲明顯令那邊的小鬼有些躁動,只是效果依舊不大。
眼看著快要徹底耷拉下來了,我連忙道:「林詭,我這有門路,我太爺爺告訴了我下期的彩票號碼,你想不想知道?!」
才剛說完,一直無意識的林詭忽然緩緩抬起眼皮。
「什麼彩票?!」
「這小兔崽子怎麼忽然勁這麼大了?!使勁!」
小鬼們還沒有別的動作,就已經被林詭的眼皮給挑飛了,剛才還昏昏欲睡的青年此刻眉飛色舞:「鍾姐,我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姐,說吧,我聽著呢,弟弟要是發財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我翻了個白眼,讓他少做白日夢。
「差點快要死了都不知道!」
聽我解釋完,他這才有些後怕,只是仍舊不死心地看著我:「姐,咱太爺爺真沒……」
「滾。」
「得嘞。」
2
我是天生的斷命之人,十歲那年,身居祟江城隍廟鍾判官之位的太爺爺為了救我,給我和失蹤多年的城隍老爺結親。
我重續了命數,更成為了城隍新娘,牛頭馬面見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句「夫人」。
七月半,中元節時,我得到了我那不靠譜鬧失蹤的城隍夫君寧初的信,讓我去北嶺救人。
也因此在通天觀,我認識了危急時刻能夠爆發鬼王之力的高中生林詭。
通天觀事情解決後,寧初來信,故弄玄虛地讓我去泰山旅遊。
同時,林詭打電話過來告訴我他們學校最近發生了怪事。
懟了林詭一通,我開始發愁該怎麼辦。
泰安距離祟江遠隔一千多公里,無論是飛機還是高鐵都無法趕趟。
真要按部就班地過去,怕是我只能明天在視頻平台的首頁上刷到林詭他們學校了。
想了下,我跑到家裡供奉的神龕前。
燒香,磕頭,燒新款某 SU7 紙紮。
「太爺爺,太爺爺,新車到了,江湖救急。」
「幫我連線天通,我找他有事!」
信香以超乎想像的速度燃燒,很快,香灰落在地上擺出了個「OK」的字眼。
溝通完後,我看見鍾琳在看漫畫。
用十塊錢忽悠好鍾琳,我拿著手機,閉上眼睛,坐在了快遞推車上,輕輕跳出了身體的桎梏。
眼前又回到了青綠色的世界,我穿著大紅嫁衣,戴著黃金冠,手托吉祥如意,飄在了家中。
鍾琳收了錢,按照要求推車下樓。
「嘭」一聲,我的腦袋一歪撞上了門。
鍾琳心虛地左右看看,見沒有反應後又高高興興地推著車,連扶都沒有扶一下。
我咬牙:小崽子,等我回來看我不收拾你。
鍾琳吃力地把車推到了小區花園,等了一會兒,從土裡跳出了個老熟人。
山將軍渾身被黑氣罩著,嚇了鍾琳一跳。
鍾琳怯生生地看著山將軍,確認這就是接頭人後趕忙後退了幾步。
曾經在通天觀兇狠非常的山將軍默默伸手,鍾琳身旁陡然開出了一叢雛菊。
爾後,山將軍身上的黑氣將我一起罩住,很快就遁入了地下。
天通好歹曾經是一方山神精怪,我找他安排精怪幫忙,利用土遁把我的身軀帶去泰安。
而我自己,飄進家中,鑽進了還在和林詭視頻的手機中。
城隍貞子,科技趕路!
3
我從螢幕鑽出來時,林詭兩眼一白,就要暈過去。
「別暈,再暈就真救不了你們學校了!」
差點暈過去的林詭又頑強地挺了過來。
「姐,怎麼做?」
「首先,讓所有人都不能睡覺!」
「全校這麼多人,我怎麼要求得了?!」
我飄在空中,慢悠悠道:「簡單。」
我附在了林詭的手機上,被他帶去了學校廣播站。
廣播站里只有一個同學,她奇怪道:「林詭,你來做什麼?」
林詭著急忙慌地到話筒前:「來不及解釋了,我現在要用廣播,很嚴重的事!」
「不行,我會被老師罵的!」
林詭搶到了話筒,急切道:「江子涵,你別和宋文在一起,他給你的情書都是花錢找我寫的,他還同時寫了六封!誰昏頭了就和誰在一起!」
同學:「???」
她搶話筒的手明顯緩了緩。
「陳老師,我上次看到你男朋友剛和你親完,緊接著出校門就上了一輛蘭博基尼,在車裡和一個阿姨親了!」
「曹主任,你的假髮其實是被三班的溫直他們拿走掛在樹上的,他們還說你就是光頭怪叔!」
我:「!!!」
林詭狀態越發好了起來。
「陳老師,你班上的體育生宋亮之所以前段時間考試沒考好,是因為他喜歡的女生喜歡上了他室友祝茗,可是祝茗喜歡那個女生的閨密,但是那個女生的閨密其實不是很喜歡體育生,相比之下更喜歡清純可人一點的。」
「但是那個女生閨密喜歡的小清純偏偏喜歡上了校草姜旭!而姜旭,喜歡的其實是……」
未完結的一句話落下。
全校瞬間炸了!
我猜的,而且肯定很準!
去他的中華上下五千年神仙妖怪。
你說這,這誰還睡得著啊!
4
剛才還百般抵抗的廣播站同學此刻正襟危坐,乖巧無比,不露痕跡地遠離了話筒。
林詭生怕爆的料不夠精彩,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還要再滾出些東西。
我急忙提醒:「停,我好像感應到了幽都的氣息。」
林詭止住話頭,順著我的指引跑了出去。
「左邊。」
「右邊。」
「算了,你往後走兩步呢?」
「不行不行,你跳一下,跳一下試試呢?」
林詭聽我的在花叢四周轉了幾圈,一無所獲。
「別垂頭喪氣,幽都門戶要是這麼容易尋找,也算不上冥界重地了。」
我跟著嘆了聲。
「自古以來,都有『生屬長安,死屬太山,死生異處,不得相妨』之語,泰山之上,可封禪天地,泰山之下,是生死奈何。」
「冥界出了大問題,破敗不堪,幽都一度不知去向。這次估計就是幽都的門戶不小心和你們學校連接,導致你們和幽都產生了聯繫。」
「而幽都自發想要履行過去輪轉幽魂的職責,偏偏沒有陰差可用,所以將你們的魂魄牽引到了幽都之中,讓你們晚上被迫上班。只是這和邵教授被我太爺爺請去城隍廟幹活不同,那是有正式編制的。你們這些臨時工,啥也不會,偏偏還在幽都接引新鬼,磋磨那些積年怨鬼,可不是自尋死路?一旦被發現九天過去,你們壓根無法輪轉幽魂,他們必然會當場反噬,將你們全都生吞活剝了!」
說到底,在幽都現在這個三不管地帶。
一群羊羔,管著數不盡的狼。
死都是輕鬆的。
因此,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找到幽都門戶,使其和學校斷聯。
林詭聽完後不用我指揮,乾脆跑了起來。
「鍾姐,你仔細感應,剩下的我來。」
他握著手機,沿著路準備跑遍整個學校。
路上有校草的粉絲看見他,讓他停下。
「姜旭喜歡的是誰啊?!說清楚!」
「旭旭怎麼會有喜歡的人?他怎麼會有喜歡的人?!」
沒一會兒,林詭的身後已經跟著一大群人。
人群中,一顆閃閃發光的腦袋最為顯眼,德育處的曹主任也在追他,想要讓他說清楚廣播里那些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他就要做證人。
「別跑,快停下!」
不過他們因為連著八天魂游幽都,精神不濟,跑不過有鬼王之力在身的林詭。
而超額完成任務的林詭突然停了下來:「曹主任,你們這幾天應該都做了噩夢吧,但是醒來後迷迷糊糊記不太清,只隱約記得和鬼打交道。」
曹主任愣住了,下意識:「這不是學校眾所周知的事嗎?」
林詭一臉肅然:「那原因呢?」
曹主任無話可說。
林詭輕咳了聲:「我知道,並且我現在就是在解決這個問題,否則,我們所有人過了今晚都會死!」
林詭也早有所料,將手機打開亮給眾人看:「看,這就是我鍾姐,鼎鼎大名的祟江城隍夫人!膜拜吧!興奮吧!鼓掌吧!」
神鬼之說太過玄奇。
沒有人相信林詭的話。
下一刻,我不得不招手:「各位,下午好。」
曹主任嚇了一跳,不過倒也沒有相信,畢竟下載個視頻也不難。
我只能讓林詭找把傘。
我離魂來到泰安,軀體還沒運過來,距離太遠,因此對日光難免有些不適應。
恰好有女同學帶著遮陽傘。
那人開傘,撐著,旋即,青煙裊裊,我立在傘下。
人靠衣裝馬靠鞍。
我捧著如意,微微一笑。
「鬼啊!」
眾人如鳥獸亂竄,我只能引了些霧氣,讓他們跑不遠。
林詭得意洋洋,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把我剛才說的告訴他們,並讓眾人加入搜尋幽都門戶的行列。
曹主任這會兒完全變了個模樣,殷勤無比:「城隍夫人?那就是神仙咯,神仙能有什麼壞心思?」
只是現在除了我能夠稍微感應到幽都氣息,其他人就算找到了也分辨不出來。
林詭「唉」了聲:「誰說不能的。」
「鍾姐,你先回手機,鑽進文件夾,我把你傳給他們!」
我:「???」
手機里有無數個文件夾,我看準了眼前那個叫「學習資料」的文件夾,剛要進去,外面,林詭急匆匆地喊:「別去那個文件夾,空文件夾呼吸更順暢!」
曹主任皺眉。
我翻了個白眼,默默到了一個空白文件夾。
隨後一個天旋地轉。
我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上百份,出現在了其他人的手機。
林詭默默豎起大拇指:「科技興國。」
5
「別怕。」
「拿穩來。」
我輕聲安撫阮子鏡。
她拿著手機,穿過了誠樸樓,走到了靠近圍牆的背面。
剛走過去,就有一陣冷風吹來,阮子鏡明顯打了個踉蹌,不舒服地搓了搓手臂。
「城隍娘娘,我們會不會真的死在今晚啊?」
她小聲發問,眸子裡的擔憂沒有潛藏,說到底,也就是個十五六歲的高中生,驟然面對這種神鬼事件,涉及生死,又怎麼可能不害怕?
我正要安慰。
「要是真死了,您能保佑我下輩子和姜旭續緣嗎?最好下輩子我做校花,他來追我。」
我:「……」
果然,能一路追著林詭過來的能是什麼好人?
有時候真的很懷疑當下這些年輕人的精神狀態。
不像我,成熟穩重。
「夠了,我可不是許願樹,而且你走錯畫風了,我這裡不支持續緣業務。」
阮子鏡倒是完全沒有吃癟的感覺,掃了眼身後,便又繼續向前搜尋。
我同時分心感受著其他人的去向,偌大的學校,此刻人傳人一般地開始了搜尋業務。
曹主任恭恭敬敬地把手機捧在胸口上,一邊念叨著:「生髮,生髮,城隍娘娘保我生髮!」
我懶得理會,甚至很想翻白眼。
除這之外,曹主任在知道不能睡覺的重要性後,立刻聯繫保衛科的人去拿著喇叭喊人,堅決不允許有人在學校睡覺。
幽都內關著的怨鬼恐怕早就懷疑他們這些代理鬼差的真實性,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報仇,因此派出了小鬼來迷惑學校里的人睡覺。
一旦越來越多的人入夢,那麼牽引力同樣會反向影響幽都和現實的連接,將第八個晚上提前。
其中,林詭身上的鬼王之力和冥界牽扯太深,要是他進入夢境,只怕所有染上幽都氣息的人都會提前魂游幽都。
在我分心之餘,阮子鏡的聲音悠悠傳來:「娘娘,這裡已經走遍了,看來沒有幽都之門。」
我「嗯」了聲,不疑有他。
才回頭,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個學生,阮子鏡輕鬆道:「王宇,錢宿,這裡找過了,沒有幽都之門的氣息,我們回去吧。」
對面倆人沒有應答。
阮子鏡皺眉,我也跟著看出了不對。
這兩人目光呆滯,皮膚更是泛著詭異的白光,腳後跟不著地,明顯是被上身的狀態。
「子鏡,後退。」
見被發現,倆人不再掩飾,眼睛冒著綠光,雙手伸直,飛身想要掐死阮子鏡。
阮子鏡被錢宿抓住,掙扎之下我被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