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到我身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後猛地轉向林蔓。
「林蔓。」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給我家然然道歉。」
林蔓的嘴唇哆嗦著,臉色慘白:
「嫂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這條裙子多少錢?我賠你新的,我現在就轉錢給你……」
「光嘴上說有什麼誠意?」周嶼冷聲打斷她。
目光掃過桌上還滿著的啤酒瓶,語氣更硬。
「自己罰三杯,這事就算過去了。」
他頓了頓,環視一圈,加重了語氣。
「不然今天這局,誰也別想好好收場。」
這一刻,我心裡的火,「噌」地一下就躥了起來。
在周嶼最志得意滿,等著我對他投去崇拜目光的時候。
我推開擋在身前的周嶼。
他愣了一下,還以為我要去撕林蔓,語氣甚至軟了點,帶著哄勸:
「寶寶,彆氣了,她道歉了,罰了酒,咱們就……」
他的話沒說完。
我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結結實實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聲,瞬間壓過了所有喧囂。
周嶼捂著臉,左臉頰迅速紅起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他瞪著我,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然然,你……你居然打我?」
我甩了甩髮麻的手腕,指尖還帶著鈍痛。
可心裡那股憋了一晚上的邪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
我盯著他震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周嶼,你爹的看清楚了,剛才是王濤故意伸腿撞的她!酒是被撞灑的,不是她自己潑的!你瞎了嗎?!」
王濤臉色瞬間變了,張嘴就想辯解:
「嫂子你……」
我眼神如刀,直接掃過去。
「你閉嘴!」
他被我吼得一哆嗦,後面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沒再看他,轉頭掃過那群瞬間噤聲的男生:
「還有你們,一丘之貉!從進門到現在,輪番上陣逼她喝酒,現在她被人下黑手,你們倒好,一個個都成了睜眼瞎,只會跟著起鬨讓她道歉?」
周嶼終於從震驚中緩過神,他伸手想拉我的胳膊,語氣裡帶上了委屈和不解:
「然然,我知道你生氣,可大家都是為了你出氣啊!我這也是怕你受委屈……」
「為了我?」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口口聲聲說護著我。」
「就是把兩個女生推到台前當靶子,讓你自己置身事外,當那個受盡誇讚的好男友?」
我上前一步,逼視著他震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周嶼,你是覺得,我們兩個非得為你這塊發餿的豬頭肉,爭個頭破血流?!」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嶼的臉「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
那是一種混雜著羞恥、難堪、還有被徹底戳穿後的驚惶與暴怒的顏色。
「許然!」
他終於撕下了那副溫情脈脈的假面,沖我低吼出聲,額角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你他媽瘋了是不是?!」
「我做這些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
他指著周圍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兄弟,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
「我他媽在他們面前給你掙面子,讓你有優越感,你現在反過來當眾打我的臉?!」
「你竟然為了林蔓那個漢子茶,這麼羞辱我?!」
我被他這套顛倒黑白的邏輯氣笑了。
「周嶼,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你從頭到尾都在為你自己!現在被我戳穿了,就說我羞辱你?你可真夠噁心的!」
「還有,別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漢子茶』這三個字!」
「林蔓怎麼樣,輪不到你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噁心詞彙來審判!」
「她坦坦蕩蕩,磊落真誠,比你這個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實際上在享受挑撥離間、觀看雌競的男人,強一萬倍!」
周嶼被我懟得臉色鐵青,額角的青筋跳得更凶。
他猛地伸手,就要來抓我的手腕,語氣里透著一股狠戾:
「你他媽還敢頂嘴?我看你是被林蔓灌了迷魂湯!」
我早就防著他這一手。
在他手伸過來的一瞬,我手腕一翻,反手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個子不高,力氣卻大得出奇。
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手腕被我鉗住,竟一時掙脫不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我甩開他的手,力道大得讓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眼神里全是嫌惡。
「我看你是沒睡醒!自己心盲眼瞎,還想拉著別人跟你一起瘋!」
「你再說一句?」
周嶼徹底失控了。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被激怒的眼睛都紅了。
他突然揚起手,一個巴掌就朝著我的臉狠狠扇了過來——
那動作又快又狠,帶著股破罐子破摔的暴怒,連旁邊一直起鬨的王濤都看呆了,沒敢上前攔。
可就在他的手掌快要碰到我臉頰的瞬間,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沖了過來,死死擋在我身前。
是林蔓。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雙手卻死死抓住周嶼的手腕:
「周嶼!你別打她!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別打嫂子!」
周嶼沒想到林蔓會攔他,愣了一下。
隨即怒火燒得更旺,用力想甩開她的手。
「你給我滾開!這裡沒你的事!」
我趕緊扶住林蔓,把她護在身後。
我抬頭,看向周嶼。
那一刻,我心裡對他最後一點點可笑的念想,也隨著他那個高高揚起的巴掌,徹底碎成了粉末。
「周嶼,我們分手吧。」
他愣住了,像是沒聽懂:「你說什麼?」
「我說,分手。」
我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清。
「跟你這種不分是非、還動手打女人的人,我多待一秒都覺得噁心。」
說完,我拉著林蔓的手,轉身就走。
「許然!」
周嶼氣急敗壞的咆哮從身後傳來。
「你敢走?你今天走了就別他媽後悔!」
我沒回頭,只是揚了揚手:
「後悔?」
「我只後悔當初瞎了眼,沒看出你是個什麼東西。」
6
拉著林蔓走出餐吧那條吵鬧的街。
拐過街角,路燈下亮著個紅底白字的招牌。
滋滋冒油的烤串香味順著風飄過來,勾得人胃裡發空。
「走,吃點東西。」
我拉著林蔓往攤位走,她還沒從剛才的混亂里完全緩過來,腳步有點慢,卻乖乖跟著我。
老闆正手腳麻利地翻動著烤架上的肉串,看見我們,立刻揚起一個熱情的笑。
「兩位姑娘,來點啥?烤腸、脆骨、茄子都剛串好的,香著呢!」
我熟門熟路地找了個塑料小桌坐下,把那張油乎乎的菜單推到林蔓面前。
「隨便點,我請客。」
她的指尖捏著菜單一角,目光掃過「烤澱粉腸 5 元兩串」的字樣,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突然抬頭看我,語氣裡帶著點真誠的驚訝:
「嫂子,我沒想到你這種……看著特別精緻的人,還會吃路邊攤的炸串啊?」
我正拿著一次性杯子倒涼茶,聞言,手上動作一頓。
「嫂子」這個稱呼,此刻聽來,諷刺得很。
我把裝滿涼茶的杯子推到她手邊,笑了笑。
「別叫嫂子了。」
「我跟周嶼,已經分了。」
「叫我許然。」
「而且路邊攤我一直都吃啊,這家的烤腸我高中就常來買,澱粉多的才香。」
林蔓「哦」了一聲,抿了一口涼茶。
「可是……」
她小聲嘟囔著。
「那周嶼哥之前說你……」
話到嘴邊,她又猛地剎住。
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想起什麼,硬生生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我看她這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猜了七八分,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怎麼了?有話就說唄,別吞吞吐吐的。」
她攥著杯子,指尖泛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
「就是……周嶼哥之前跟我視頻聊天,說過你……」
「哎呀,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而且他說的肯定不對!」
「沒事,你說。」
我拿過剛烤好的澱粉腸,咬了一大口,外皮脆得咯吱響,內里軟糯,邊嚼邊開口
「反正我都跟他分了,他說我啥,我還能聽聽樂子,當下飯菜。」
她深吸一口氣,頭埋得低低的,聲音里還帶著一絲不確定。
「他說……說你挺矯情的,平時只用進口的死貴護膚品,吃飯也只去人均上千的高級餐廳。」
「路邊攤這種『不衛生』的東西,你從來碰都不碰。」
她頓了頓,聲音更小了。
「他還說……你特別愛買名牌包,有時候錢不夠,會……會讓他跟我借錢周轉一下……」
「噗——」
我剛喝進去的涼茶差點噴出來,手裡的澱粉腸都掉在了盤子裡。
我看著林蔓,眼睛都瞪圓了,覺得荒唐到好笑:
「他跟你說,我讓他……跟你借錢?」
「給我買包?」
林蔓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小雞啄米似的瘋狂點頭,又怕我真生氣,慌忙擺手補充:
「不過我今天見到你,就覺得你跟他說的一點都不一樣!你人特別好,真的……」
我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心裡的火氣又冒了上來,卻不是剛才那種暴怒,是帶著嘲諷的冷意。
我想起上次我生日的時候,周嶼問我想要什麼禮物。
我說,不用買貴的,下班路上給我帶一束路邊攤的小雛菊就行。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
哦,他說:「我家然然真好,又懂事又體貼。」
結果轉過頭,就跟林蔓編排出「借錢買名牌包」的驚天屁話?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我把手裡的紙巾揉成團,扔在盤子裡。
「我長這麼大,就沒跟人借過錢買東西,更別說什麼借錢名牌包了。」
「我去年雙十一淘的帆布包,五十塊錢包郵,現在還天天背著呢!他眼瞎看不見嗎?」
我越說越氣,聲音都揚高了八度。
「他這麼在你面前編排我,圖什麼?」
「不就是想讓你覺得他找了個多難伺候的祖宗,他自己又當牛又馬多委屈,好襯托出他那個『無限包容女友』的深情好男人形象嗎?!」
林蔓看著我氣得發抖的樣子,也跟著義憤填膺地皺起了眉。
「他還跟我說,有一次你跟他朋友吃飯,『嫌菜不合胃口,全程沒動筷子,特別不給面子』。」
「可剛才在餐吧,明明是你幫我擦灑在衣服上的酒,還特別有禮貌地跟服務員說『麻煩多拿點紙巾,謝謝』……」
「他怎麼能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我看著林蔓那張寫滿「為什麼」和「想不通」的臉,心裡忽然湧上一陣奇異的心疼。
她把周嶼當成親近的哥哥,所以即便覺得不對勁,也只是歸咎於自己想多了。
她根本沒想過,這個「哥哥」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把我們兩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個被他打造成「矯情拜金」的現女友。
一個被他塑造成「漢子茶」的女發小。
而他自己,則穩坐中央,扮演那個受盡委屈、卻無限包容的絕世好男人。
真是好一出大戲。
「別想了。」
我把一串烤得焦香的脆骨夾到她盤裡。
「看來周嶼,他不僅是個雙面龜男,他還是煎餅果子男,一套一個樣。」
我冷笑一聲。
「對著我一套,對著你一套,對著他那群捧臭腳的兄弟,又是另外一套。」
「也就你這種老實人,才會被他繞進去。」
林蔓咬著脆骨,嘎嘣作響,像是把周嶼當成了骨頭在嚼。
她點了點頭,又忽然抬頭看我,眼神里滿是愧疚。
「許然,對不起啊……我之前雖然覺得他說的不全對,但……但我沒敢反駁他,有時候還……還真有點信了……」
「跟你沒關係。」
「是他的人品爛到了根里。」
我拿起一瓶啤酒,用筷子「啵」的一聲撬開,遞給她。
「以後,咱們倆,都離這種垃圾遠一點。」
7
我和周嶼提分手後的第三天。
周嶼居然主動來找我了。
一條接一條的微信,全是他的「小作文」。
螢幕上劃都劃不完。
【然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這幾天沒合過眼,一閉上眼就是你那天對我說的話,你那通話真的把我徹底說清醒了。】
【都怪王濤他們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說林蔓對我有意思,我被他們洗腦了,才會做出那麼多蠢事!】
【我真的只是太愛你了,求你別和我分手,回來吧。】
字裡行間,他把一切都推給了他那群狐朋狗友。
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這演技,不去考北影真是屈才了。
奧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我指尖懸在【滾】字上,正準備送他最後一程。
就在這時——
螢幕頂端,林蔓的頭像跳了出來。
【然然,你快看這個狗東西!】
緊接著,是幾張長長的聊天記錄截圖。
我點開。
是周嶼和林蔓的聊天記錄。
就在他給我發完深情小作文的五分鐘後,他給林蔓發了消息。
周嶼:【老蔓,在幹嘛呢?那天的事,真對不住,許然她就是那個脾氣,太矯情了,讓你受委屈了。】
周嶼:【你可千萬別跟她學,女生,還是像你這樣糙點好,真實,不做作,跟個男人一樣,處著舒服。】
周嶼:【以後離她遠點,免得被她帶壞了,也變得那麼斤斤計較,那就沒意思了。】
我看著螢幕上「跟個男人一樣」那幾個字,氣血直衝頭頂。
不虧是煎餅果子男。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
他這是想挑唆我和林蔓的關係。
他以為我們是傻子嗎?
還是覺得女人之間,除了雌競就沒別的事可乾了?
這操作,簡直騷斷了他中間那條腿。
我壓下心頭的火,指尖在螢幕上敲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