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歲研究生畢業那天。
他小學妹扔掉了我精心定做的慶祝蛋糕。
一氣之下,我提了分手。
「就因為一個蛋糕?」梁歲揉了揉眉心。
「嗯,因為一個蛋糕。」
大家都說我斤斤計較,可沒人知道,蛋糕里藏著我打算向他求婚的戒指。
戒指被丟掉了,這段感情,我也不要了。
1
我頂著三十多度的高溫爬上五樓,恰逢梁歲從實驗室里拐出來。
高挑清瘦的身影旁,跟著一個嬌俏的女孩子。
「師兄,剛才瑟瑟姐給你發消息,你怎麼不回?」
「沒時間。」
女生甜甜地笑了,「幸好。」
「幸好什麼?」
「你還願意回復我啊。」
下一瞬,梁歲看到了走廊盡頭的我——
弓著腰,呼吸急促,額頭上沾滿了汗水。
站在耀眼的夕陽里。
有些狼狽。
我是急著跑來見他的。
爬樓梯的時候,還不小心絆了一跤。
膝蓋破了皮。
看見我慌裡慌張地擦掉汗,直起腰朝他笑,梁歲住了腳,神色近乎冷漠:「你來幹什麼?」
我拽平皺巴巴的襯衣,笑著問:「今晚的聚會,你去不去啊?」
「我給你訂了蛋糕,慶祝你順利畢業。」
「位置離你實驗室很近,走幾步路就到,耽誤不了太多時間。」
「我問過實驗室其他人了,他們都有時間,菜已經點好了。」
我把微信上說的話,統統講了一遍。
說起來可笑,這種酷熱的天氣,我橫跨大半個城市,就是為了說這幾句用微信就能說的話。
可是我沒辦法。
梁歲他不看我的消息。
我只能跑過來,親自跟他說。
梁歲穿著白大衣的身影佇立在夕陽里,口罩之上,只露出一雙淡漠的眼睛。
「你想去就自己去。」
「什麼?」
「我很忙,沒有時間。」
說完,他轉身往實驗室走。
我不死心地喊:「那你忙完再來,我等你等到晚上十點——」
梁歲的師妹扭頭看了我一眼,跟著跑進去。
砰的一聲。
門關上了。
我話都沒說完。
空蕩蕩的走廊里,只有我和我的影子。
我低下頭,看著破了皮沾著灰的傷口,咧了咧嘴,
「我剛才摔了一跤,都不知道關心我一下,好疼的。」
2
我一瘸一拐地走下樓。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樓下。
夕陽為流暢的車身鍍上一層淺金。
發小鍾思睿坐在車裡,看見我下來翻了個白眼。
「你別是被拒絕之後想不開,從樓梯上滾下來了吧?」
我默默搓掉傷口旁的砂礫,「哪有的事兒……他答應了。」
「真答應了?」
鍾思睿狐疑地盯著我。
我躲開她的視線,「嗯。」
這才注意到,副駕駛多了一個人。
看不清臉,但依稀能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樑和清晰優越的輪廓。
鍾思睿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突然笑了:「哦,我哥鍾宴喬,你忘了?」
「你未婚夫啊——唔唔唔。」
我一把捂住了鍾思睿的嘴。
戰戰兢兢地對上鍾宴喬望過來的視線。
真是好偉大的一張臉。
本來以為鍾思睿紀承了爸媽的優秀基因,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
結果她哥的臉更是登峰造極。
我還處在鍾宴喬回國的震驚中,磕磕巴巴地開口:「宴喬哥,晚……晚上好。」
鍾宴喬看了眼明晃晃的大太陽,笑了聲,「今天剛好來這兒開會,跟你們順路。你和思睿是在……」
我死死壓住鍾思睿的嘴,「見同學……」
他視線落到了我手背上的破口,沒有深究。
「傷口記得及時處理。」
「好,謝謝宴喬哥關心。」
接下來車裡的氣氛安靜到可怕。
鍾思睿和我坐在後排扣手機。
鍾思睿:「我又沒說錯,就是你未婚夫嘛。」
「都是老一輩說著玩的。」
「口頭約定也算約定,你跟我哥談得了,不比梁歲好一千倍。」
提起梁歲,我又變得異常沉默。
「算了,你不懂。」
跟鍾思睿不同。
從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一個人。
所以從上學開始,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暗戀別人。
企圖在陌生人身上,找到一份令人安心的感情寄託。
那些不幸被我喜歡的人,有的表露出厭惡,有的表現出嘲諷,有的以「被我喜歡」為恥。
可是梁歲他很好。
他只是不夠喜歡我,卻不曾傷害我。
而恰好,我比旁人更容易知足。
所以這一談,就談了三年。
鍾思睿難以置信:「大小姐,你今晚不會是……要跟他求婚吧?」
「你在蛋糕里放了戒指?!」
我竭力忽略鍾思睿打量瘋子的眼神,「嗯,我想試試。」
3
我沒有跟著鍾思睿回家。
而是在餐廳附近下了車。
鍾思睿趴在車窗口,「瑟瑟,無論結果如何,你記得跟我說。」
「好。」
「別想不開啊,你還有我、我哥。」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副駕駛的男人。
很快又收回目光。
咧嘴笑了笑。
鍾思睿能長成健康開朗的樣子,家庭氛圍應該很好。
我自己一個人待久了,反而不願意去觸及太幸福的東西。
還是算了。
聚會晚上 6 點開始。
我在包間裡硬生生坐了三個小時。
光是那枚蛋糕,就囑咐了服務生不下十次。
一定要梁歲親手打開。
六點過十分,梁歲沒有來。
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你妹妹今晚回來,你跟我們出去吃飯。」
「我有事。」
「推掉。」
「可是——」
「今晚不來,明天祭祖也別來了,我看你也不怎麼想你祖母。」
我急忙打斷她,「媽,我待會兒過去。」
對方掛了電話,我聽著盲音,深深嘆了口氣。
上次她打電話來,好像是半年前,也是因為景然的事情。
就好像跟著祖母長大的我,不是她親女兒一樣。
我切回微信,梁歲還是沒有回我。
「梁歲,我有很急的事,去去就回。如果我晚了,你就等我一會兒,拜託啦。」
「蛋糕一定要等我回來再打開。」
不出意外,消息石沉大海。
我顧不得他回復,抓起外套跑出了門。
其實今晚也沒什麼特別的。
景然的設計剛在歐洲拿了獎,爸媽給她辦了個慶功宴。
整個過程,我就像個透明人一樣。
晚上七點半,我匆匆趕回餐館。
推門時,發現裡面坐滿了人。
對面傳來一個女孩憤憤不平的責難。
「景瑟,你把我師兄約出來,你人呢?你們有錢人都這麼自私嗎?」
是梁歲的師妹,喬歡。
我餓著肚子,站在門口,環顧四周,「梁歲呢?」
「我在這兒。」
身後傳來一道平淡的聲音。
回過頭,那道高挑顯瘦的身影就站在我身後。
低頭看著我凌亂的頭髮。
淡淡的,沒什麼情緒的樣子。
卻靠得我很近。
有人說,只有親密的人,才會有遠超過社交距離的親密。
這三年來,只有我自己知道,縮小這段距離有多難。
我定了定神,重新揚起笑容。
「對不起,我有急事來晚了,原諒我唄?」
「下次有事提前告訴我,我時間不多。」
「好。」
我挽住梁歲的胳膊,發現他襯衣袖子卷到小臂。
衣袖上還沾著水。
梁歲挑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下。
喬歡咬著唇,不高興地垂下眼睛。
我難受的心情有了一絲好轉,「對了,我給你定了蛋糕,服務生呢?我讓他們端過來。」
話落,包間裡眾人神色各異,集體陷入了沉默。
喬歡埋怨道:「化了還怎麼吃啊,早就扔了。」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剛才被父母逼著喝下的酒開始在胃裡作祟。
火辣辣燒得心口難受。
我強撐著笑容,「梁歲,蛋糕……你打開了嗎?」
梁歲沉默片刻,「沒有。」
其他人都在圓場,「瑟瑟,也不怪喬歡,蛋糕拿來就漏了,梁歲要拆的時候灑了一身,剛從洗手間回來。你也知道他有潔癖,那個蛋糕的確是不能吃了。」
「對,天熱,化了也正常。」
「一個蛋糕而已,別吵架。」
我看到了桌子上的痕跡。
黏糊糊的。
很噁心。
化掉的蛋糕就該扔掉。
可是它不止是一個蛋糕。
我站起來,有些語無倫次。
「對不起啊,我……我先出去一下,失陪。」
我知道自己的情緒失控了。
那股悶氣化作胸口擰著的一股勁兒,攪得生疼。
我去翻垃圾箱了。
邊翻邊哭。
直到一枚沾滿奶油的戒指被我從蛋糕里找出來。
即便蒙上污漬,燈光一照,也還是亮閃閃的。
我頹廢地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盯著遠處跨江大橋上閃爍的霓虹。
風一吹,淚凝在臉上,乾的難受。
很快,梁歲打來了電話。
「還回來嗎?」
平靜的語氣,像把刀一樣扎進我胸口。
他好像從來不在乎我的情緒。
冷漠至極。
我擦了擦眼淚,「你要走了對吧?急著回你的實驗室。」
梁歲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你今晚好像不舒服……」
他難得開口。
「梁歲,我們分手吧。」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成串掉下來。
聽筒里一瞬間靜得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因為一個蛋糕?」
「嗯,因為一個蛋糕。」
梁歲頓了頓,低聲說:「好。」
這一瞬間,我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空茫。
我喃喃道:「還沒有祝你畢業快樂。」
梁歲聲音很低,「嗯,謝謝。」
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
三年,我無數次想像這段感情的終點。
或許是我們走進婚姻的殿堂。
或許,我們或因為一場針鋒相對的爭吵分道揚鑣。
唯獨沒想過,就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
三言兩語。
客客氣氣。
一段感情就畫上了句號。
4
晚上八點半,鍾思睿準時發來消息。
「怎麼樣?成功了嗎?」
我給她拍了張帶著奶油的戒指照片,「結束了。」
鍾思睿立刻打電話過來,嘰嘰喳喳的:「要不要來我家喝酒?姐妹兒今天不醉不歸。」
我還在遲疑。
鍾思睿突然說:「哎,你坐在那別動,我哥在附近,讓他把你接回來。」
「我不——」
「哦,他到了,車牌號你應該認識。」
街角的路燈照亮了淅淅瀝瀝的雨絲。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路燈下。
思緒凝滯的一瞬間,車門打開了,司機小跑著過來,對我鞠了一躬。
「景小姐,鍾先生在等您。」
在台階上坐久了,剛起身兩腿有些麻木。
我緩慢挪動著身體,來到車前。
鍾宴喬看了眼手錶,言簡意賅:「思睿在家等你。」
「謝謝。」
我小心翼翼地道了謝,坐在了鍾宴喬旁邊。
下一秒,肚子就發出了咕嚕嚕的雜音。
「沒吃飯嗎?」
「嗯,沒來得及。」
鍾宴喬垂下眼,支著頭靜靜盯著窗外的小雨,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記得,今晚你妹妹回家,你應該也回去過。」
「嗯。」
他沒繼續追問,而是對司機說,「跟思睿說我們晚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