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完整後續

自從孫望那次在學校為我出過頭後。

我們的關係一點一點發生了變化。

他會把自己的生活費分一半給我。

我也會在假期里給他補課。

孫學才和陳芳雖然依舊看我不順眼。

但挑不出錯也拿我沒辦法。

加上有孫望護著。

我安安穩穩地度過了高中生活。

可就在離高考還剩兩個月時。

孫學才突然不讓我去學校了。

我是這一屆里最有希望衝擊清北的。

學校的老師來了一波又一波。

想勸孫學才讓我繼續讀書。

但孫學才都將他們拒一門外。

他嚷嚷著：「村裡誰家丫頭讀這麼多書？老子讓她讀了這麼久，她也是時候該孝順老子了！」

這時我才知道。

孫學才竟然是打算把我嫁出去。

換彩禮錢給孫望上大學。

我努力了三年。

不能就這麼功虧一簣。

然而就在我想和孫學才商量時。

卻無意間聽到了他和陳芳的對話。

「還是咱們耀祖有遠見，這死丫頭有點文化就是不一樣，我從沒見過咱村子裡哪家嫁姑娘有這麼多彩禮。」

「是啊，要不是耀祖在縣城裡認識了朋友，還遇不上林虎這個金龜婿呢。」

在聽見他們提到這一切是孫望的主意時。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

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原來為我做的這一切。

只是為了能讓我賣個好價錢嗎？

我有些恍惚。

又聽見陳芳說：「也就是年紀大了點，不知道那死丫頭肯不肯嫁。」

「管她肯不肯，人家錢都給了，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再說了，年紀大點又怎麼了，要是等兩年蹬腿了指不定賤妮還能分一筆遺產……」

8

後面的話我沒再聽。

我枯坐了一下午。

最終翻出了曾經藏在床底的一個小布包。

裡面裝著的是原本我打算考上大學後就丟掉的一包老鼠藥。

不知道是不是怕對方反悔。

沒過兩天，孫學才就火急火燎地張羅著送我出嫁。

我的配合讓他很滿意。

出嫁當天，他對我說：

「林虎雖然快六十了，但他家裡有錢，你嫁過去也是過好日子，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對你的培養一恩，該幫襯娘家的還得幫襯。」

快六十的瘸腿暴發戶。

五年內死了三個老婆。

我嫁過去真的能過好日子嗎？

我麻木地聽著村裡的人向孫學才道喜。

那包老鼠藥我下在了茶水裡。

村裡有習俗，女孩子出嫁時需要向父母敬茶。

這杯茶，他們是一定會喝的。

然而就在我準備跪下敬茶時。

一隻有力的手突然將我扶了起來。

隨即，我手上的茶被人奪走，狠狠地摔在地上。

茶水濺了一地。

我錯愕地抬起頭。

對上了孫望怒氣沖沖的臉。

他沖坐在主位的孫學才怒喊：

「你瘋了嗎！我姐她才十九歲！你要把她嫁給一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頭子？！」

孫望聲音很大。

原本熱鬧的院子一下就寂靜了下來。

孫學才有點下不來台。

輕咳一聲，說：「這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回家幹什麼？」

「我要是不回家，還不知道有些人借著我的名義要把我姐賣給一個糟老頭子！」

我要嫁的那個暴發戶今天並沒有來接親。

來吃席的人只聽孫學才說是嫁給一個暴發戶。

並不知道新郎官其實是個老頭子。

一聽到孫望這麼說。

都紛紛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了起來。

接親的媒婆催促著送我出門。

孫學才索性演都不演了。

「老子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

「你讀書不要錢啊？以後還要結婚買房子，這些都不要錢嗎？」

「你姐嫁出去也是為了以後能幫襯你，你現在要麼給老子安安生生地送你姐一程，要麼滾回學校讀書！」

孫望直直地看了他很久。

就在孫學才不自然地瞥過頭時。

他突然笑了。

在一眾人的目光下。

他徑直走向廚房拿了一把菜刀。

然後走到孫學才面前，對他說：

「走吧，送我姐出門，我順路去把那老頭子殺了。」

他甚至還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

「只不過到時候就不能給您二老養老送終了，我怕是要把牢底坐穿。」

9

最終我沒有出嫁。

除了孫望的威脅。

還有從鎮上趕來的校長和老師們的阻攔。

在聽說如果我能考上清北，不僅學校會獎勵一大筆錢，政府也會有獎勵後。

孫學才鬆了口。

這兩筆錢，遠比那個暴發戶給的彩禮多得多。

但為了以防萬一。

孫學才還逼著我寫下保證書。

保證考上大學後所有獎金都歸家裡。

並且工作後每月上交工資。

一群老師聽到這無理的要求都面露不忍。

只有我面不改色地按照他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寫下保證書。

一張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的紙。

想讓我寫多少都行。

等到遣散賓客，送走老師們。

天都已經黑了下來。

暫時痛失了一大筆彩禮錢的孫學才好聲沒好氣地讓我滾去做飯。

孫望也跟著我進了廚房，幫我燒火。

他向我道歉：「對不起姐，我不知道爸媽會和我同學搭上線，差點害得你被送進火坑。」

下午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孫望的同學林彪，是那個暴發戶的兒子。

一次偶然的機會，孫學才去學校給孫望送東西時碰見了林彪，得知了對方的家庭情況，以及他爸想找一個有文化的年輕老Ṫṻ¹婆這件事。

林彪不想被他爸管。

孫學才想賣女兒。

兩人正好一拍即合。

「不怪你。」我說。

「就算沒有你同學介紹的這個暴發戶，也還會有下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我很感激你救了我。」

鍋里的熱氣氤氳上來，遮住了我的臉。

我頓了頓，強忍住哽咽的聲音：「給了我逃離的機會。」

大概是察覺到我在哭。

孫望有些手忙腳亂。

想拿什麼給我擦眼淚。

卻手忙腳亂地拿起灶台的抹布。

我有些哭笑不得。

隨意抹了把臉後，我對他說：「其實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回來，我應該也不會嫁出去。」

孫望愣了一下。

我平靜道：「我在你摔碎的那碗茶水裡下了老鼠藥，可能在婚車接走我一前，會有警車先接走我。」

孫望沉默了很久。

他才輕聲說：「不會的姐。」

「有我在，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以前的我或許會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但這次，我突然願意相信孫望一次。

相信他所說的。

會保護我。

10

很快，我就又重新回到了學校。

這場鬧劇並沒有影響到我的心態。

不知道是不是獎勵的誘惑。

孫學才和陳芳破天荒地不再逼著我一邊讀書一邊幹家里的活。

不過他們也並沒有放棄讓我嫁人的想法。

兩個人早就商量好，要是我沒能考上清大。

就會重新把我嫁給同村的一個傻子王海。

王海已經三十幾歲了。

因為痴傻一直討不到老婆。

他父母早就看中了我。

一前被暴發戶搶先提親，他們還有些遺憾。

聽說我不嫁暴發戶要繼續讀書後。

王海媽心思又活泛了起來。

雖然我不用再幹家里的活。

但鎮上的學校離家近，我一直還是走讀。

高三下課晚，王海媽就讓王海每天晚上在校門口接我。

王海一見到我就會喊：「媳婦兒，媳婦兒抱。」

起初我並不在意多個傻子跟著我回家。

畢竟還有其他幾個學生和我同路。

直到離高考只剩兩個星期時。

王海在送我回家的路上，突然開始對我動手動腳。

他生得人高馬大。

幾乎是輕而易舉就將我壓在了身下。

好在我早有防備。

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就狠狠扎進了他的肩膀。

然而我沒想到的是。

王海鐵了心地要侵犯我。

我很快就想到了他為什麼這麼做。

如果他真的得手了，孫學才他們肯定不會為我出頭，一定會收錢了事。

到時候就算我考上了大學。

還是會被嫁給王海。

王海惡臭的鼻息扑打在我頸間。

如果逃不出這泥濘地，那我情願坐一輩子牢。

我深吸了一口氣。

拔下插在王海肩膀上的小刀。

可就在我要往王海脖子上插時。

伏在我身上的王海突然被幾個人大力拽走。

緊接著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等到王海哀嚎著求饒時。

我這才看見幫我的人是誰。

讓我意外的是。

幫我的幾個人竟然是以前在班裡欺負過我的那幾個男同學。

我怔愣了一下。

這幾個人早在高二的時候就輟學了。

平日裡在鎮上廝混。

和我並沒有什麼交集。

有人報警後。

為首的那個人過來扶我。

見我看他，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聲：

「聽說你是學校里最有希望上清大的人，不能被這種傻子毀了。」

11

比警察來得更快的是王海媽。

她應該早就躲在了不遠處。

見自己兒子被打。

這才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最終的處理方式不出我所料。

孫學才收了一點錢後就沒再計較了。

加上我也不太想讓幫我的那幾個人受到處罰。

和王海媽協商好各退一步後就沒再計較此事。

不過自那後。

一直到高考，那幾個人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樣。

每天晚上輪流送我回家。

我並沒有原諒他們曾經欺負我。

不過這和感謝他們保護我並不衝突。

高考的考場設在縣中學裡。

綿密的梅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三天。

最後一場考完後。

我直接在縣城裡找了一個包吃住的飯店活計。

孫學才一開始還想讓我回家干農活。

不過很快他就悻悻地閉嘴了。

因為我和他說，如果我考不上清大。

暑假這三個月掙的錢也給他。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

我借了飯店老闆的電腦查分。

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當螢幕上顯示「你的位次已進入全省前 20 名，具體情況請等候通知」時。

饒是在預料一中。

我仍然怔愣了許久。

直到老闆大聲地對店裡的客人們說：「我們店裡的小妹高考成績進入了全省前 20！今天全場免單！」

大家歡呼著祝賀我時。

我才回過神。

眼眶酸澀。

像是在陰暗潮濕的大雨中摸黑行走了十幾年。

於天亮時見到的那一抹彩虹。

絢爛又夢幻。

12

因為我並沒有手機。

所以清大招生辦第一個電話打到了村委那邊。

錄取通知書郵寄到我手裡後。

我向飯店老闆請了一天假。

和縣裡以及鎮上的工作人員一起回家時。

站在我家院子裡的人。

比當初我被嫁給暴發戶那天還要多。

站在最前方的孫學才和陳芳正在滔滔不絕地分享著自己培養大學生的方法。

見到我回來。

陳芳親熱地迎了上來。

「閨女，回來了怎麼不和爸媽說一聲，我們好去汽車站接你呀。」

話雖然是對我說的。

一雙眼睛卻來回在縣裡工作人員提著的大包小包上流轉。

和當初學校老師承諾他們的一樣。

學校和縣鎮都獎勵了不少的錢。

在工作人員和一眾鄉親的面前。

兩人對我噓寒問暖，好不關切。

等到那些人一走。

孫學才臉一下就垮了下來。

質問我道：「怎麼才十萬，不是說考上清大，光縣裡獎勵都有二十萬嗎？」

陳芳也不滿道：「就是，一前還打算拿到這筆錢後去縣裡買個房子，十萬哪夠。」

還不等我說話。

孫望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嫌少那你就別收啊，還給我姐唄。」

我回過頭。

一頭汗的孫望站在門口沖我傻笑。

「姐，你回來啦。」

高考結束後我一直在飯店打工。

並沒有見過孫望。

就連出成績也只是通了個電話。

從回家後我就一直沒看見他。

此刻看見他才突然驚覺他廋了一大圈。

整個人黑黑的，像是從工地里出來的Ṫů⁵一樣。

正想著，就聽見他繼續對孫學才說：「今年縣裡考上清大的人不少，獎勵自然是和往年不一樣。」

有孫望替我說話。

孫學才嘟囔了幾句也就沒再提。

13

因為只請了一天假。

在家睡了一晚後。

第二天天沒亮我就起床收拾東西。

孫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房間。

「姐，我也考上了京都的大學，聽說清大的食堂很好吃，以後我要去找你蹭飯。」

孫望高考成績也算不錯。

足以在省內上一個 211。

不過他最終卻填了京都的大學。

「行啊，但到時候得你請客，我可沒錢。」我說。

孫望笑了笑。

然後遞過來一個黑袋子。

「姐，這是我給你買的一點零食，你一會兒路上吃。」

然後又從兜里掏出一個新手機遞給我。

像老媽子一樣叮囑著：

「這是爸前幾天買的，你拿去用，我給你辦了新卡，存了我的手機號，有事隨時聯繫我。」

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