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耀祖摔了一跤後。
再醒來突然性情大變。
不僅給我改名換姓,還嚷嚷著讓爸媽送我去讀書。
家⾥⼈都以為他腦⼦摔出了問題。
直到縣裡死了好幾個老婆的暴發戶要買個有文化的媳婦⼉。
爸媽看著⼀摞⼜一摞的紅票子笑得眉不見眼。
「還是咱們耀祖有遠見,這死丫頭有點⽂化就是不一樣,彩禮正好能給耀祖上⼤學。」
然而就在我被綁著出嫁那天。
在縣城讀書的耀祖突然趕回家。
提著刀攔在家⻔口。
「我看今天誰敢帶走我姐!」
1
弟弟孫耀祖醒來的時候。
我爸孫學才還在病房外的⾛廊上打我。
和鞭子⼀起落下來的。
還有他難聽的罵聲。
「吃白飯的賤⽪⼦!看⻅別⼈打你弟不知道去幫忙嗎?!」
有其他病患的家屬勸他別打孩⼦。
他反懟:「我教訓我⾃家孩子關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三個⼩時前。
孫耀祖和校外的混混打架時。
不小心從一個兩層樓⾼的地方摔了下去。
得知孫耀祖出事。
原本還在田⾥趕牛的孫學才。
連鞭子都來不及放下就趕到了鎮醫院。
儘管醫生說孫耀祖只是受了點輕傷,沒什麼大事,很快就會醒。
但他還是當眾扒了我的褲子。
罵罵咧咧地開始打我。
手指粗的竹鞭抽在我身上。
一鞭一道血印。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聽說孫耀祖醒了。
孫學才拽著我的頭髮就將我拖進了病房。
病床上,孫耀祖的眼神還有些發矇。
孫學才猛地踹了一腳我的膝蓋窩。
讓我跪在孫耀祖的床邊。
只聽他惡聲惡氣地說:「還不給你弟磕頭道歉!」
一旁坐著的我媽陳芳也冷眼看著我。
「還好耀祖沒什麼事,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非要你好看!」
我麻木地向著病床上的人磕頭。
「對不起,我錯了。」
我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
就在我第三次低下頭時。
我的額頭碰到了溫暖的手心。
我抬起頭。
孫耀祖彎著腰,受傷的左手還在虛空扶著。
下一秒,我聽見他說:
「我自己和別人打架摔了,關我姐啥事?」
2
孫學才和陳芳都愣住了。
陳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語氣嗔怪:「你摔傻啦兒子?替這賠錢貨說話幹什麼。」
我也有些怔愣。
孫耀祖從來沒喊過我姐。
他都是和爸媽一樣。
喊我「賤皮子」、「賠錢貨」。
「反正我不管,你們別在這醫院鬧,丟臉死了!」孫耀祖嚷嚷著。
陳芳這才咧開嘴。
「好好好,都聽耀祖的。」
果然。
只是孫學才打Ŧú⁵我讓他覺得丟臉了。
孫學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再有這種事,老子打斷你的腿!」
原本醫生讓住院幾天觀察下。
孫耀祖一直鬧著要回家。
他們沒辦法只好依著他。
一回家,我還沒坐下,陳芳就一腳踢過來。
「還不趕緊去做飯!懶要飯的,還等著老娘伺候你啊!」
我沉默地拖著隱隱作痛的雙腿走向廚房。
然而沒走兩步。
我就聽見孫耀祖沖她撒嬌道:
「媽,姐燒菜難吃死了,我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孫耀祖自從上了初中。
就再也沒有沖我媽撒過嬌。
陳芳當即連聲應道:「誒,那媽這就去給你做。」
說完,她又轉頭對我不耐煩道:「還杵著幹什麼,不做飯就去割豬草。」
我轉頭去拿鐮刀的功夫。
就又聽見孫耀祖開口:「媽,我作業還沒做呢,你讓我姐幫我做下。」
「作業怎麼能讓別人做呢。」
陳芳雖然嗔怪著。
但還是推搡著我。
「給耀祖做完,再給他講一下。」
等到她離開屋子。
孫耀祖一骨碌地從床上爬起來。
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瓶藥遞給我。
「姐,這是我偷偷找醫生拿的藥,說是可以治外傷。你塗在爸打你的地方,應該會好得快一點。」
我沒有接那瓶藥。
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你不是孫耀祖,你是誰?」
3
孫耀祖愣了一下。
「姐,你說什麼呢,我不是孫耀祖還能是誰?」
「孫耀祖從來不會喊我姐,也不會給我藥。」
見他不說話。
我別開眼,轉身走到他的書桌旁,開始幫他寫作業。
隨便是誰,都和我沒關係。
沒想到下一秒。
孫耀祖突然快步走到我跟前。
他將那瓶藥強硬地塞在我手裡。
鄭重地對我說:「姐,你不用管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你弟弟就可以,從此以後我都會對你好,保護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那一瞬間孫耀祖的眼神。
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毅。
就像是印證他的話一樣。
吃飯時,我本來只夾著鹹菜。
孫耀祖借著紅燒肉太肥的理由。
往我碗里扔了好幾塊肉。
不等陳芳和孫學才起疑。
孫耀祖突然開口:「爸,媽,我想改名字。」
陳芳眉頭一皺。
「改名字?你這名字咋了?」
「你知道別人為啥欺負我嗎?就是因為我這個名字,太土了,還有我姐的名字,那些同學老師背地裡都嘲笑我。」
聽到這話,孫學才猛地一拍桌子。
「這些個長舌婦,不好好教書,背地裡嚼舌根子,我找你們班主任去!」
孫耀祖把碗筷一撂。
「你去找班主任只會讓那些人更看不起我!」
「要是不給我改,我就不吃飯了!」
孫耀祖是陳芳喝了不少藥才生下來的。
兩人平時對他都是百依百順。
孫耀祖磨了一會兒。
他們也就同意了。
孫學才問:「那你想改成啥?」
「我姐改成孫希,我改成孫望。」
不等孫學才說話,陳芳想也沒想就拒絕。
「你的可以改,賤妮的不行。」
不管孫耀祖說什麼,陳芳都一口咬死不同意。
直到他吵著:「不改我就不去讀書了!」
最終他們還是妥協了。
我和孫耀祖年紀都還不大,所以改名字都不費事。
沒多久,戶口本上我的名字就從孫賤妮改成了孫希。
與此同時。
我弟又和孫學才提出了新的要求。
「我要姐和我一起上學。」
不過這次他們沒再依著他。
4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什麼,白費錢嗎不是!」
我已經輟學快半年了。
一前孫學才打算的就是等過了十六歲,就把我嫁出去換錢。
現在突然提出讓我讀書。
他自然是不樂意的。
孫望爭辯道:「我姐成績好,可以輔導我功課。」
「要輔導功課我讓你們班主任給你單獨輔導。」
「我不想被特殊對待,你都不知道別人怎麼說我的……」
「特殊對待怎麼了,老子的兒子就該被特殊對待!」
眼見著兩人就快要吵起來。
陳芳及時拉走了孫學才。
孫望還在沾沾自喜。
以為自己占了上風。
我卻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
第二天,村東頭的神婆就出現在了我家。
神婆先是圍著我們家房子繞了幾圈。
而後又仔細看了看孫望的面相。
最後那隻枯瘦的手指才指向我。
「這丫頭是杜鵑鳥轉世,鳩占鵲巢的主,要是不加以壓制,她的兄弟姊妹都會被她吸走福運。」
神婆說完,孫望第一個反駁:
「你這老妖婆亂說什麼,我看你才是什麼破杜鵑鳥!」
說完,他又轉過頭安慰我:
「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這完全是封建迷信。」
那神婆不理他,問陳芳:
「你兒子最近是不是變得十分古怪,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聽到這,陳芳忙不迭地點頭。
「那就是了,她那杜鵑鳥命格開始生效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親弟弟……」
神婆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
孫望越聽越生氣。
甚至拿起掃把要趕人。
陳芳不管他,搓了搓手,焦急地問神婆:「那這該怎麼辦啊?」
「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就是你這丫頭要吃點苦頭。」
神婆看了孫望一眼。
陳芳和孫學才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等到孫望被關到樓上的房間裡後。
神婆掏出一沓黃紙遞給我媽。
「取這丫頭四肢各一碗血,加上公雞冠子和我這符紙一起熬湯,一直熬到只有一小碗的量,給你兒子喝下,過兩天就好。」
聽清神婆的話後,我臉色一白。
轉身想跑。
陳芳比我更快。
拽著我的耳朵就直接將我拖到了院子裡。
我ṭū́⁻苦苦哀求:「媽,我不去讀書,我也不搶孫望的東西,求求你,不要……」
陳芳連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順手拿起牽牛的繩子將我捆住後。
轉身就去廚房拿了菜刀和碗。
不過他們終究還是沒能放成我的血。
孫望打碎房間的窗戶,翻窗跳下樓。
然後在爸媽驚恐的眼神中。
他拿著一塊碎玻璃死死地抵著自己的脖子。
「你們要敢動我姐一根毛,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
5
這場鬧劇最終以孫學才和陳芳同意我繼續讀書結束。
一直到孫望給我解開繩子。
我都還有些恍惚。
孫學才煩躁地抽著旱煙。
「事先說好了,要上學可以,但老子不會出一分錢。」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你自己想辦法掙讀書的錢,掙得到就讀,掙不到再蠱惑你弟也沒用!」
「只要你自己能掙到,我不管你去哪裡讀。」
這是我第一次用這麼快的語速說話。
我說:「我一定能掙到。」
孫望下半年上初三。
我正好也是初三的時候輟學的。
和他一起上學,剛好續上一前的。
距離初三開學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
或許是有了可以繼續讀書這個盼頭。
我每天充滿了幹勁。
挖山貨,撿蟬蛻。
國家已經普及了九年義務教育。
初三一年需要的費用並不多。
很快,我就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城裡的重點高中。
然而孫學才又反悔了。
「你去縣城裡讀書了,家裡的活誰干?」
孫望想和他爭辯。
他輕飄飄地開口:「我又沒說不讓她讀,家裡的活不能沒人干,她要讀的話,那就在鎮上讀,不讀那就給我老實嫁人。」
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在鎮上讀高中。
其實就算是孫學才不反對。
我也會選擇在鎮上讀高中。
我的成績優異不假。
但縣城裡的重點中學,並不缺我這一個成績好的學生。
初三的班主任和鎮上高中的校長是夫妻。
班主任承諾過我,如果我在鎮上讀高中,三年學雜費全免。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包括孫望。
6
鎮上高中的學生魚龍混雜。
我在的那個班級近大半人都是父母送來「混日子」的。
儘管我從不招惹他們。
但有幾個和我同村的人總是會為了博得大家的眼球。
故意來找我麻煩。
畢竟認真學習的我在他們眼裡算是異類。
因為一前他們各種欺負,我都無動於衷。
於是那幾個人又開始在我的名字上做文章。
「你們還不知道吧,孫希以前還不叫這個名字呢。」
「她以前的名字叫孫~賤~妮~」
「賤人的賤,死妮子的妮。」
「對了孫賤妮,你家這麼窮,要不要我們幾個幫幫你啊,一晚上給你五十怎麼樣?」
「五十太多了吧,我看孫賤妮一個星期生活費都沒有五十呢!」
比起在凳子上倒紅墨水和故意拿我的卷子擦地。
這種低級侮辱,我一般並不會在意。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
一道身影突然衝進教室。
不由分說地就和那群人扭打起來。
等到老師聞訊趕來將幾個人分開時。
我才看清那個衝進來的人——
是孫望。
他們學校提前放假。
他想來接我一起回家。
本來只是想悄悄藏起來看我在學校生活得怎麼樣。
直到聽見那群人羞辱我。
畢竟是那群人侮辱我在先。
加上孫望是外校的人,所以最終老師並沒有追究什麼。
回家路上,孫望絮絮叨叨地教訓我:
「姐,你不能總是這麼軟包子,人家欺負你你就得還回去,找老師沒用那就和我說,我來收拾他們。」
我沉默地往前走。
良久,我才說:「你其實沒必要為我做這些。」
孫望滿不在意道:「你是我姐,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我腳步一頓。
愣神的功夫。
天空中有雪花緩緩飄落,氤氳了我的雙眼。
孫望捂住自己的雙眼,對我說:
「姐,快許願,聽說初雪許願很靈!」
雖然沒有閉眼。
但我還是在心底許下了那個小小的願望。
「姐,你許的什麼願?」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好吧,我的願望是希望能一直和姐在一起!我就是姐最忠實的家生奴!」
我「噗哧」笑出聲。
我的願望是——
希望孫望能一直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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