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家都是窩囊型人格,不敢拒絕別人。
於是我哥被親戚逼著相親,又被相親對象逼著娶了她。
聽說嫂子潑辣,不好相處。
親戚鄰居都幸災樂禍,等著看我家烏煙瘴氣的笑話。
我忐忑地帶著男朋友回家商議婚事。
男朋友囂張地開口:「她都被我睡過了,你們還有什麼臉要彩禮?」
話音剛落,嫂子站了起來,抄起煙灰缸就往他頭上招呼:
「老娘給你臉了是吧!」
1
嫂子下手很重。
男朋友頭上立竿見影地流下麵條寬的血柱。
我爸、我媽、我哥和我都看呆了。
男朋友暴怒站起:「媽的,你個婊子也敢打我!」
他揚手就要打嫂子。
我哥立刻起身,擋在嫂子面前。
他行動上強硬地扣住男朋友的拳頭,面上卻一如既往的唯唯諾諾、眼神躲閃:
「有、有事、好好說……」
我哥做慣了苦力活,力氣大得驚人。
男朋友被這力度整得齜牙咧嘴。
嫂子不罷休地抓起一旁的掃帚,往男朋友身上打去:「晦氣玩意!滾出我家!」
我哥像拎小雞一樣拎起男朋友,聲若蚊吶:「那、那你先請走……」
男朋友邊挨打邊被拽出門外。
大門關上。
嫂子和男朋友隔著院牆還在對罵。
男朋友:「她現在就是個破鞋,我看除了我還有誰稀罕娶她!」
嫂子:「你是沒長屁眼嗎!怎麼張嘴就拉!」
男朋友:「她最近肚子都大了一圈,說不準已經懷了!」
嫂子:「這不等著你來投胎!你趕緊找個地方死去還來得及!」
……
最後,嫂子大獲全勝,男朋友灰溜溜地離開了。
嫂子余怒未消,罵罵咧咧地進屋。
我哥適時遞上一杯水。
嫂子一飲而盡。
然後慍怒地看向我。
我瑟縮地抖了一下,結結巴巴開口:「嫂、嫂子。」
「我說你這妮兒,長得這麼周正,怎麼年紀輕輕就眼瞎了呢!」
我做錯事一樣地低著頭,不敢接話。
嫂子扯起我:「走,跟我去醫院!」
我迷茫。
嫂子恨鐵不成鋼:「孩子咱該打就打,關係咱該斷就斷!乖,聽嫂子的!」
我爸、我媽和我哥端坐著。
他們一向沒有主見,聞言也跟著嫂子的話頭說:「聽你嫂子的。」
我也沒什麼主見,就跟著嫂子來了醫院。
繁瑣的檢查過後。
嫂子拿著報告單狂親:「萬幸沒懷上!」
她寶貝地把報告單小心地放進布包。
嘴裡還絮絮叨叨著:「嫂子跟你說,結婚這事可不能將就,嫁個混蛋還不如不嫁……」
嫂子跟傳言,很不一樣。
嫂子是我們隔壁村的,很早就沒了爸媽。
聽他們村裡人說,嫂子跋扈兇悍,得理不饒人,是個遠近聞名的母老虎。
但嫂子現在逆著光,五官柔和,語調低沉,溫柔得不像話。
嫂子看我沒反應,以為我是傷心這段感情。
她突然就有些手足無措,像做錯事了一樣,聲音也低了很多:「小妹,你、你是怪嫂子自作主張趕走那個人渣嗎?」
我搖搖頭。
這倒沒有。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發現男朋友的暴戾。
但他威脅我說敢分手就殺了我全家。
我怕。
所以就湊合過到現在。
嫂子聽了我的話,眉頭舒展:「那就好那就好!回家,嫂子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蝦!」
我有些驚詫嫂子居然知道我的口味。
畢竟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哥和嫂子結婚結得很倉促。
嫂子又是孤兒,他們領完證,嫂子兩床被子一卷,坐上我哥的摩托車就過來了。
離家還有段距離,就聽到一陣嘈雜聲。
2
嫂子擰眉嘀咕:「難道家裡來客人了?」
一進屋,只見包工頭森叔對著門坐著。
那姿態,好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一樣。
我不喜歡這個森叔。
我爸和我哥這幾年一直在他手底下幹活,他卻老是拖著工錢不發。
只有逢年過節送來幾箱皺巴巴的橘子。
之前我爸和我哥還合計商量過,鼓足勇氣去要錢。
但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這個森叔無賴得不動聲色。
左一個這會兒手頭緊,右一個兄弟情誼大過天。
把我爸和我哥這兩個老實人堵得啞口無言。
森叔抽了口煙,跟我爸和我哥說:「那個工程就給你們跟著吧。」
像在施捨一樣。
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但也無計可施。
我爸和我哥面露難色,囁嚅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正當他們準備要唯唯諾諾地點頭時。
嫂子出聲了:「森叔,我還打算去找你呢!」
森叔就這樣當著我爸和我哥的面,肆無忌憚地開起嫂子的黃腔。
他擠眉弄眼:「找我幹嘛?怎麼,奕陽滿足不了你啊?」
奕陽是我哥的名字。
嫂子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那兩秒鐘的活計,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森叔臉色立刻鐵青一片。
嫂子直截了當地開口:「森叔,你這些年拖欠我爸和奕陽的工錢,少說也得有二十萬了吧。」
她攤開手:「也是時候還錢了。」
森叔臉色又紅又青,用暴怒掩飾心虛:「我怎麼可能不還錢!」
「那你倒是還啊!」
森叔理虧,狡猾的眼轉向我媽:「老李家的,你瞧瞧你這個兒媳婦!有她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你可得好好管教下她啊!」
我媽一向社恐寡言。
聞言悄悄地攥緊衣角,嗓音發緊地說:「我、我聽我兒媳婦的。」
森叔一怔,又看向我爸:「老李,你這一家之主可還在這兒呢!你兒媳婦插什麼嘴,她眼裡還有沒有你這個公公了!」
我爸被點名,顫了一下。
他垂著頭。
然後用足以讓在場人都聽清的聲音,小聲又堅定地說:「我、我也聽我兒媳婦的。」
森叔愕然地靜默了兩秒。
他見慣了窩裡橫的慫包,但萬萬沒想到我爸媽慫得這麼表里如一,直接窩囊到家裡來了。
森叔抬眼看向我哥。
只是都不用他開口問,我哥自覺搶答:「我也聽我媳婦的。」
我更自覺,都不用他看過來。
我就小小聲地做了總結:「我全家都聽我嫂子的。」
森叔這下真沒招了。
一向伶牙俐齒的他,第一次對著我們軟糯可口的窩囊一家人,不知道怎麼下口。
3
嫂子麻利地從裡屋翻出欠條,舉到森叔面前:「森叔,這白紙黑字可寫得清楚!趕緊還錢,我這人可沒有那麼好說話!」
森叔額角沁出細汗,一改平日裡高高在上的施捨模樣,第一次在我們面前露出略帶討好意味的笑容:「最近用錢多,實在是沒……」
嫂子「啪」的一下,把欠條拍在桌子上。
她的聲音格外響亮有氣勢:「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屁話!我只給你三天,三天後要是還沒還錢,你就等著瞧!」
森叔第一次在我家受了一肚子氣走了。
我哥給嫂子搬來椅子,小聲地說:「他是不會還的。」
嫂子大馬金刀地坐下,瞭然點頭:「我知道。」
森叔果然沒把嫂子的話放心上。
三天過去了,錢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哥被嫂子指使著,一整天盯著銀行卡介面。
「錢打進來了嗎?」
「沒、沒有。」
嫂子平靜又意料之中地點點頭:「行,大家準備準備,我們去森叔家找他。」
我爸、我媽、我哥和我都很聽話地換了外出的衣服。
嫂子摩挲著下巴,在我們四個人身上看來看去:「爸、媽,你們不是都有破衣服還沒補好嗎?就穿那些。」
我爸媽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點頭:「好的好的。」
整裝完畢,嫂子帶上我們一大家子,風風火火就往森叔家趕。
路上,我爸媽終於鼓起勇氣,惴惴不安地發問:「翠啊,咱們過去是要怎麼做?」
嫂子微微一笑,有條不紊地發派任務:
「爸媽,你們啥也甭管,待會就兩眼無神往地上一躺就行。」
「小妹,你待會能哭多大聲就哭多大聲。」
「奕陽,你站在我面前,多攔著我點。」
我的任務比較艱巨。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問:「嫂子,我待會要是哭不出來怎麼辦?」
嫂子想了下,拐進菜市場買了個洋蔥出來:「小妹,來熏一熏。」
嫂子撕開洋蔥外皮,湊近我的臉。
我的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嫂子把洋蔥放進布包,嘀咕道:「可不能浪費,剩下的留到今晚做洋蔥炒肉。」
然後她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我們來到森叔的房子前。
一站定,嫂子就打頭陣,扯開嗓子大喊了起來:「黑心包工頭!欠工錢不還,盡幹些吸血農民工的缺德事!」
有如一滴水落入油鍋。
街坊鄰居紛紛探頭,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嫂子喊得更起勁了:
「大家快來評評理啊!這年頭哪有拖人家工錢,一拖就是六七年的!」
「我老爹老母年紀大了,都沒錢治病啊!」
嫂子一個眼色使下來,我爸媽立刻躺倒在地。
嫂子又看向我,聲音悲戚:「我小妹當年是多渴望能繼續讀書學習啊,就是因為被拖欠工錢,實在是沒錢供她,她不得已只能輟學出來打工!」
啊?
我默默地張大了嘴巴。
可是嫂子,我是個一看書就困的學渣啊。
嫂子朝我擠擠眉。
我會意,合上嘴巴,通紅的眼睛流出洋蔥味的眼淚,嘴裡打著配合嚎哭了起來。
嫂子活生生把我們幾個說成是老弱病殘。
此情此景,如果再加上幾聲二胡。
那我真就能插個「賣身葬父」的牌子,麻利跪下了。
4
街坊鄰居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村裡的情報局也聞著味兒來了。
不忿的嘖嘖聲越來越響。
嫂子見觀眾到位,越說越憤慨,越說越激動,作勢就要去踢門。
我哥很有眼色地攔下。
森叔家門口的人圍得越來越多。
躲在屋裡頭的森叔眼看事態逐漸不可控了起來。
終於不再當縮頭烏龜,忍無可忍地打開門:「你他媽演夠了沒有!」
嫂子故作驚訝地挑眉:「喲,森叔,您老在家啊?」
森叔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剛、剛在睡覺。」
嫂子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開口:「森叔,廢話不多說,還錢吧!」
眾目睽睽之下,森叔老臉通紅。
他低聲下氣地跟嫂子商量:「大妹子,你們先回去,改日森叔親自帶著錢上你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