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欣賞我此刻震驚的表情。
「小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字面意思。」
徐宴深靠向椅背,姿態閒適,「這是最快,也是最名正言順的方式,不是嗎?」
「只要我們成為合法夫妻,我的所有婚前財產,都可以通過協議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蠱惑,一字一句地敲在我的心上。
「簡明舒,我給你的,從來不是一筆錢。」
「而是一個全新的身份,以及,我這個人。」
5
荒唐。
這是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詞。
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退婚的決定太過倉促。
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試圖從徐宴深那張深不可測的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但他沒有。
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
「小叔,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我收回目光,將那份文件推了回去。
「如果小叔想毀約,您直說就好,我沒有輸不起。」
我以為他會斥我不知好歹。
但他只是輕笑一聲。
將那份文件再次推到我面前。
「我從不開玩笑,你ťů⁵覺得還有什麼方式,比成為我的妻子更能名正言順地讓你分享我的一切?」
徐宴深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忍不住反駁。
「股權轉讓,資產贈予……方法很多。」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股沉穩的壓迫感再次襲來。
「那些都有風險,也容易留下話柄。」
「我要給你的,是徐太太的身份。」
「是無論我將來擁有多少,都有你一半的權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得不承認,他精準地看中了我的內心。
我不甘於做誰的附庸。
和徐明哲的聯姻,也是因為我看中他背後能為我所用的資源和人脈。
而現在。
徐宴深將一個更誘人的選Ṫû₍擇擺在我眼前。
不是作為棋子,而是作為棋手。震驚的情緒褪去。
一種極致冷靜的權衡湧上心頭。
嫁給徐宴深,這個我前未婚夫的小叔。
利益確實是巨大的。
但流言可畏。
如果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和徐明哲的小叔扯上關係。
那些幸災樂禍的嘲笑,會變成惡毒的汙衊和揣測。
【早就勾搭上了吧。】
【為了攀上更有權的小叔,才踹了侄子,真是好手段。】
到時候,我就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我不在乎自己被怎麼編排。
可我不能不在乎身後的家族,不在乎我父母的聲譽。
我指了指那份文件,又指了指自己。
「我現在可是個麻煩人物,小叔就不怕我拉您下水?」
徐宴深緩緩起身。
那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你是怕流言蜚語將我拉下水吧?」
「那種東西能傷到我?」
我無語地抽了抽唇角。
是啊。
我怎麼忘了。
他是徐宴深。
龐大商業帝國的掌權人。
流言蜚語於他而言,不過是清風拂山崗。
甚至掀不起他的一絲衣角。
徐宴深繞過古樸的茶台。
一步步向我走來。
他身上那件中式襯衫的盤扣一絲不苟。
沉穩的壓迫感隨著他的靠近而愈發清晰。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流言蜚語傷不到我。」
他的聲音低沉,一字字敲在我的心上。
「也不會讓它們傷到你。」
我抬眼看他。
他這是在安撫我?
徐宴深走到門口,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
他沒有回頭。
「若是你真不願,不過是程序上多花些時間。」
他頓了頓接著說。
「我私心希望你選擇一條最省心的路。」
門被輕輕關上。
腳步聲也徹底消失。
6
徐宴深離開後。
我獨自在茶台前坐了很久。
始終看不明白徐宴深做這些的意義。
最終,我還是拿起了那份結婚協議書回了家。
這份薄薄的文件,此刻卻像一塊烙鐵。
我爸正在書房裡練字。
聽到我進來,他放下筆。
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關切。
「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
遲疑了片刻,還是將文件放在了堆滿宣紙的書案上。
我爸的目光落在標題上。
一貫沉穩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錯愕。
「這是……徐宴深的?」
我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
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迷茫。
「爸爸,有件事,我沒有跟您說。」
在我爸探究的目光中,將家宴那晚與徐宴深的賭約、
他承諾的巨額利益以及今天他拿出的這份結婚協議書作為「兌現承諾」的方式。
原原本本地和盤托出。
「我不明白。」
我說出了盤旋在心底最大的疑惑。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如果只是想履行賭約,明明有無數種方式。」
書房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爸聽完我的敘述,臉上的驚訝褪去。
他端起茶杯,吹了口熱氣。
仿佛在消化這樁聽起來有些荒唐的交易。
許久。
他才輕抿了一口茶。
「傻女兒。」
「生意場上的帳,你比誰都算得精。」
「怎麼到了人心上,你就看不明白了?」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那份文件。
「他這是喜歡你。」
「不可能。」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個結論比結婚協議本身還要荒唐。
「我們總共才見過兩面,更談不上了解。怎麼可能……」
我爸輕聲打斷了我。
「你覺得徐宴深那樣的人,做決定會憑一時衝動嗎?」
「你以為他是在跟你談情說愛?」
我皺起眉,不解地看著他。
「阿舒,你要記住。」
「對徐宴深這種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來說,婚姻從來不是感情的歸宿。」
「是宣示主權最直接的方式。」
「他可以給你錢,給你項目,甚至給你股份。但這些都是可以計算、分割和撤回的。」
「唯獨妻子這個身份不行。」
「一旦你成為了他的妻子,你就不僅僅是合作夥伴了。」
「你代表的就是他的臉面了,他把你和他牢牢地綁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爸的話像把鋒利的刀,瞬間剖開了我所有的迷霧。
我一直以為,這是徐宴深在偷換概念。
想用一個虛名來捆綁我。
卻沒想過,對於他這個人而言。
這個虛名才是他能給出的,分量最重的籌碼。
「生意要看清利弊,但人,要看清人心。」
我爸站起身,輕輕拍著我的肩膀。
「爸爸不干涉你的決定,無論是合作還是結婚,我都支持你。」
「但你自己要想明白,他到底是想給你一Ṫűⁱ張可以隨時撤資的長期飯票,還是想讓你成為他人生棋盤裡,那枚永遠無法取代的後。」
「想清楚了,再去給他答案。」
7
這兩天,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腦海里反覆回想著與徐宴深僅有的兩次接觸。
試圖從他那些滴水不漏的言行中,窺見一絲被我爸稱之為「人心」的東西。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
管家前去開門。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玄關處。
帶著絲酒氣和滿臉的疲憊。
是徐明哲。
他看起來很憔悴。
精心打理的頭髮亂了幾分。
昂貴的西裝也帶著褶皺。
早已不復往日的意氣風發。
他徑直朝我走來。
我靠在沙發上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徐明哲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身體前傾,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我來不是求你原諒的,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皺眉,沒有接他的話。
「別拿林晚晚當藉口。」
經過幾日,他後知後覺地看穿了我的敷衍。
聲音帶著自嘲的苦笑。
「我們認識二十年,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
「你從來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更不會因為所謂的感情背叛就放棄我們兩家聯姻能帶來的巨大利益。」
「為了一個女人,你不會。」
他低著頭,大概是在說服自己。
「那個女人和孩子,我會處理好,不會讓他們礙你的眼。」
「更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這些你知道我能做到。」
「所以,告訴我。你是有真心喜歡的人了,還是找到了更好的下家?」
我不得不承認。
徐明哲真的很了解我。
他知道我的軟肋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他也敏銳地察覺到,能讓我放棄他這個最優選的。
只可能是一個回報率更高的新選項。
看著他帶著乞求的眼神。
想告訴他我的所求。
但我現在還沒有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一個無法信守承諾、連自己私事都處理不好的合作夥伴,本就是最大的投資風險。」
「我選擇及時止損,這難道不符合我一貫的行事準則嗎?」
我將一切都歸結於他的失信和我的風險評估。
這是最體面和最無懈可擊的理由。
徐明哲似乎是被我的話噎住了,臉上閃過痛苦和懊惱。
他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我們的商業盟約里,他確實是先違約的一方。
這時。
我茶几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螢幕也隨之亮起。
是一條新消息。
發信人的備註是「小叔」。
【想好了嗎?】
我微微眯起了眼眸。
這點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徐明哲的眼睛。
他目光順著我的視線落在了手機上。
瞬間。
他臉上的血色盡褪。
一種混雜著震驚、屈辱和難以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臉。
他忽然就明白了。
嘴唇嚅動。
「是他對不對?」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徐明哲沒有指名道姓,但我們都心知肚明。
我沒有回答。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靠坐回沙發里。
「小叔好手段。」
他喃喃自語。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站起身踉蹌了一下。
失魂落魄地往門口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阿舒,小叔沒你想得那麼善良。」
「你和任何人合作我都可以接受,但就是徐宴深不可以。」
大門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客廳恢復了平靜。
8
我當然知道徐宴深不善良。
能在徐家那種吃人的地方坐上掌權人的位置。
怎麼可能是善良之輩。
這段時間我腦子裡亂得很。
我爸的話、徐明哲的警告和那份荒唐的結婚協議書。
像三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習慣了用商人的思維去衡量一切。
這一次。
我賴以生存的準則失靈了。
因為人心,是最無法量化的變量。
我算不清這筆帳。
這種失控的感覺讓我無比煩躁。
猶豫不決從來不是我的風格。
既然想不通,那就去問。
我抓起鑰匙就衝到了徐氏集團的總部大樓。
前台的招待顯然是知道我會來。
恭敬地替我打開了專屬電梯的門。
頂樓的總裁辦公室。
徐宴深的助理早已守在門口。
「簡小姐,徐總在等您。」
徐宴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低頭批閱著文件。
落地窗外是京市最繁華的 CBD。
他坐擁著雲端之上的風景。
整個人籠罩在生殺予奪的氣場中。
聽到開門聲,他仍未抬頭。
「想好了?」
他語氣篤定,仿佛我來就是為了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我走到他的對面。
「徐明哲來找過我了。」
徐宴深這才抬起頭看我,眼底卻依舊沒什麼波瀾。
「失敗者的哀鳴,不必在意。」
是啊。
在他眼裡。
徐明哲這個繼承人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失敗者。
我壓下心頭的情緒。
「徐總,我算不清這筆帳。」
「我看不懂你的目的,也無法評估這樁婚姻的潛在風險。」
「所以,我無法做出決定。」
我說的是實話。
面對一個看透的對手,我不敢輕易落子。
徐宴深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
他十指交叉,閒適地靠近椅背。
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帶著一股審視的意味。
「所以?」
「所以,在你回答我的問題之前,我不會簽那份協議。」
我迎著他的目光,清晰地問出那個盤旋在心底的問題。
「徐宴深,你是不是喜歡我?」
9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