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又看向我:
「她倒是天天看,吃完飯就坐在沙發上。
「一看就是兩三個小時,說她兩句還不樂意。」
我終於忍不住反駁:
「我只在晚上看完飯看一集,而且都是等你洗完碗、收拾完客廳之後才看的。
「也沒耽誤做家務啊。上次你說腰酸,還是我幫你擦的桌子、拖的地。」
我媽臉色沉了下來,聲音也提高了:
「我說的是事實,你還敢頂嘴?上周六你是不是看了兩集?
「那天我讓你去買醬油,你都說等看完這集再去,最後還是我自己去的。」
我愣住了,上周六確實看了兩集。
但那是因為她前一天說「醬油還有半瓶,不用買」。
結果當天做飯時發現醬油沒了,她才讓我去買。
我跟她解釋,她卻根本不聽。
反而對著親戚說:
「你看她,做錯事還找理由,一點都不認錯。」
親戚們都沒說話,客廳里的氣氛一下變得尷尬起來。
表哥趕緊拿起桌上的水果,遞給大家。」
「吃點水果,這蘋果挺甜的。」
我攥著手裡的果汁瓶。
指節都泛白了,心裡又氣又委屈。
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解釋,她都要在親戚面前把我說成不懂事的孩子。
為什麼她永遠都看不到我做的事,只記得那些可以用來指責我的「錯」。
7
尷尬的氣氛沒持續多久,母親就起身說:
「飯點到了,我去廚房把菜端出來,你們再坐會兒。」
說著,她朝我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
「你也過來幫忙端菜,別在這兒坐著。」
我跟著母親走進廚房。
她一邊把炒好的紅燒肉裝進盤子,一邊小聲說:
「剛才跟你說的話別往心裡去。
「我這不是在親戚面前給你立規矩嘛。
「不然他們該說我慣著你了。」
我沒接話,伸手端起裝有青菜的盤子,心裡卻更不是滋味。
她所謂的「立規矩」,從來都是把我的不是擺出來給別人看。
飯桌上,親戚們夸母親廚藝好,母親笑著說:
「家常便飯,你們別嫌棄。
「你們嘗嘗味道如何。」
表哥笑著說:
「我覺得鹹淡正好。」
飯後,表姐和舅媽主動要幫忙收拾碗筷。
我媽卻攔住她們:
「不用不用,讓她來就行,平時在家也該讓她多做點家務,鍛鍊鍛鍊。」
說著,她把一摞碗筷塞進我手裡,轉頭跟舅媽說:
「您不知道,她在家從來都不主動做家務。
「每次都得我催好幾遍。
「有時候催急了還不樂意。」
我端著碗筷走進廚房。
打開水龍頭,水流嘩嘩地響,卻蓋不住心裡的委屈。
昨天我還主動把廚房的油污擦乾淨。
她當時還說「擦得挺亮」。
可在親戚面前,我永遠都是那個「懶惰、不懂事」的孩子。
8
洗完碗,我用毛巾擦乾手。
剛走出廚房,我媽就朝我喊:
「你去茶几下面的抽屜里拿點茶葉,給大家泡杯茶,記得用熱水。」
我應了一聲,彎腰打開抽屜,裡面的茶葉罐擺得整整齊齊。
我拿出一罐綠茶,轉身走向廚房接熱水。
剛把熱水倒進茶壺,就聽見客廳里表姐的聲音傳來:
「姑姑,您上次跟我說,要給我推薦一個特別厲害的育兒博主,說她分享的育兒方法特別實用。
「我最近正好想學習學習,您怎麼還沒把博主名字發我啊?」
我拿著茶壺的手頓了頓,心裡突然有了個念頭。
這次,我不想再替她背鍋了。
我站在廚房門口,聽著客廳里的動靜。
能想像到我媽現在肯定愣住了。
因為我清楚記得,上次她跟表姐說要推薦博主時,我就在旁邊。
她當時說「我自己記在手機備忘錄里,省得你記混了,到時候我直接發你」,根本沒讓我參與。
現在表姐問起,按照她的習慣,肯定又會把鍋甩給我。
我深吸一口氣,端起茶壺,慢慢走向客廳。
客廳里很安靜,親戚們的目光都落在我媽身上。
我媽的臉色有點不自然,眼神下意識地朝我這邊看過來。
我知道,她馬上就要開口了。
而這次,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要讓她也體會一下,被人甩鍋、被人誤解的滋味。
9
我媽果然沒讓我「失望」。
在表姐問完的第三秒,她就把目光轉向我,語氣帶著點「無奈」: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
「本來上次跟你說完,我就想讓她記下來。
「結果她轉頭就說『知道了知道了,我記著呢』。
「我還以為她早把名字發給你了。」
這話一出,親戚們的目光「唰」地全落在我身上。
舅媽還笑著說:
「年輕人記性就是容易忘事。」
我端著茶壺站在原地,手指因為用力捏著壺柄而泛白。
明明是她自己拍著胸脯說「我記在備忘錄里最靠譜,你別管」,現在倒成了我忘了發。
我沒立刻說話,看著母親眼神里那點「篤定我不會反駁」的得意。
心裡那股委屈突然變成了一股氣。
母親見我沒接話,還想補一句:
「你看她,是不是又忘了?
「我就說讓她當時記在手機備忘錄里……」
「媽。」
我打斷她,聲音不大,卻讓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上次你跟表姐說要推薦博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你當時說『我自己記在手機備忘錄里,省得你記混了,到時候我直接發表姐』,這話你忘了嗎?」
母親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眼神閃爍了一下。
還想辯解:
「我……我這不是最近事多,記錯了嘛。」
「記錯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把茶壺放在茶几上。
「那沙發上的髒印子,你說是我吃零食弄的,其實是你灑了咖啡。
「做飯說我瞎指揮多放鹽,其實是你自己想讓肉更入味。
「還有上次買青菜,你買了帶蟲眼的,說是我非要買……
「這些你也都記錯了嗎?
」
10
親戚們徹底安靜下來,沒人再說話。
只有桌上的茶壺冒著微弱的熱氣。
表姐下意識地放下手裡的水杯,眼神在我和母親之間來迴轉。
表哥皺著眉,好像在回憶之前母親說的那些話。
舅媽則輕輕嘆了口氣,沒再開口。
母親的臉慢慢漲紅,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根。
她攥著衣角,手指來回揉搓。
之前的篤定和得意全沒了,聲音也低了下去:
「我……我當時就是不想讓你表姐覺得我記性差,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
我看著她,想起小時候掉湯圓那次,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可你每次都這樣,把錯推給我,讓我在親戚面前當『不懂事的孩子』,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感受?」
「剛剛你說我追劇耽誤事,可我明明是等你做完家務才看的。
「你說我不主動洗碗,可昨天我還幫你把廚房的油污擦乾淨了。
「你說我懶,可家裡的衣服,都是我疊的。」
我深吸一口氣,把心裡的委屈全說出來。
「媽,我不是不能幫你做事,也不是不能受委屈。
「可我不想每次都替你背鍋,不想在別人眼裡。
「我永遠是個愛犯錯、愛撒謊的人。」
母親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表哥這時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安靜:
「姑姑,其實也沒啥大事。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咱們做長輩的,也該多聽聽孩子的話。」
表姐也跟著點頭:
「是啊姑姑,我本來也不是催你要博主名字。就是隨口問問,你別往心裡去。」
11
表哥和表姐的話明顯是給台階。
可母親臉色繃得更緊了,非但沒順坡下,反而皺起眉:
「我也不是故意推給她,就是最近事多,腦子記混了。
「再說她一個年輕人,記點小事還記不住,提一嘴怎麼了?」
這話一出,客廳里的氣氛又沉了下去。
我攥緊手,剛想再說什麼,舅媽趕緊打圓場:
「哎呀,年輕人記性是容易差,我家那小子也總忘事,姑姐你別往心裡去。」
可母親沒接這個話。
反而看向我,語氣帶著點強硬:
「你也是,當著親戚的面跟我掰扯這些,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我看著她眼裡的固執,心裡又涼了半截。
明明是她先甩的鍋,現在倒成了我不給她面子。
表姐猶豫了一下,小聲說:
「姑姑,其實我也不是催您要博主名字,就是隨口問問……」
「不是說你,」母親打斷她,語氣軟了點,卻還是沒鬆口,「就是覺得這孩子越來越不懂事,一點小事就較真。」
親戚們都沒再說話,表哥低頭喝著茶,舅媽眼神躲閃。
我站在原地,心裡的委屈又涌了上來。
原來在她眼裡,承認自己錯了,比讓我受委屈還難。
12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客廳里格外安靜。
只有電視里傳來模糊的聲音。
母親沒再跟親戚聊天,也沒看我。
只是盯著手機螢幕,手指在上面划來划去,不知道在看什麼。
表姐大概覺得氣氛尷尬,起身說:
「姑姑,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謝謝您今天的招待。」
母親這才抬頭,趕緊站起來:
「不再坐會兒?我再去切盤水果。」
「不用了姑姑,家裡還有事呢。」
表哥也跟著起身,幫忙拎起放在門口的包。
送親戚到門口時,表姐又提了一嘴:
「姑姑,那博主名字您要是想起來了,再發給我就行。」
母親頓了一下,沒看我,只含糊應著:
「知道了,等我找著了就發。」
親戚走後,家裡一下安靜下來。
母親關上門,沒立刻回客廳。
而是站在門口,背對著我,半天沒動。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她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卻因為固執和面子,連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過了好一會兒,母親才慢慢轉過身。
眼神避開我的目光,聲音比剛才低了點:
「剛才……我……那個我就是不想在親戚面前下不來台。」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知道她心裡其實已經清楚自己的問題。
只是還沒做好承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