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個改不掉的習慣:
只要自己做錯事或是陷入尷尬,第一反應就是把鍋甩給我。
1
就像今天親戚來家⾥做客。
表姐剛在沙發上坐定,⼿搭在扶⼿邊緣就頓住了。
指尖輕輕蹭了蹭那塊深色印⼦。
抬頭看向我媽,語氣帶著疑惑:
「姑姑,這沙發扶⼿上的髒印子咋來的啊?看著不像老污漬。」
我媽正端著玻璃水果盤往茶几上放。
聽見這話,遞⽔果的手猛地停在半空,眼神⻜快掃過扶⼿。
⼜⽴刻轉向我,聲⾳沒半點猶豫:
「是你表妹上周吃巧克力餅乾蹭的。
「當時我就看見印子了,讓她趕緊用濕巾擦,她⾮說擦不掉。
「還說反正沙發也舊了,沒必要折騰。」
我攥著⼿里剛剝了⼀半的橘⼦。
指節瞬間繃緊,指尖發僵。
橘子瓣上的汁水都被捏出了幾滴:
「媽,是你昨天下午端咖啡走過沙發的時候。
「腳滑了⼀下,半杯咖啡都灑在扶手上了。
「你當時還說『等會⼉收拾』,後來忘了……」
「你咋還頂嘴?」
我媽直接打斷我的話。
聲音明顯拔高了幾分,眼神也沉了下來。
掃向我的時候帶著點不耐煩。
「上次你把橙汁灑在茶几上,不也晾著沒擦。
「最後還是我收拾的?
「現在倒學會跟我掰扯了?」
周圍的親戚們本來在各自聊天。
聽⻅動靜都停下話頭,⽬光⻬刷刷聚到我身上。
有好奇的,也有帶著點「這孩子不懂事」的意味。
表姐趕緊放下手裡沒拿穩的蘋果,笑著打圓場:
「哎呀姑姑,沒事沒事,一點印子而已。
「沙發用久了難免有,不影響啥。」
可我看著我媽那副篤定的樣子。
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太清楚了。
每次她自己犯了錯,都這樣把話題扯到我身上。
要麼翻舊帳,要麼硬扣罪名。
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
好像只要把鍋甩給我,她就能徹底摘乾淨。
2
我媽剛才那行為太熟悉了,和我八歲那年過年時一模一樣。
那天家裡來了不少親戚。
舅舅、舅媽帶著表哥,還有幾個遠房的長輩。
客廳里擺了張圓桌,桌上放著剛煮好的湯圓。
白胖的湯圓浮在碗里,熱氣裹著甜香飄滿整個屋子。
我媽端著一碗剛盛好的湯圓從廚房出來。
碗沿堆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
她走到圓桌邊,腳底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
身子猛地晃了晃。
碗里的湯圓一下掉了兩個在地上,滾到了舅舅的腳邊。
舅舅趕緊彎腰撿起湯圓,隨手扔進垃圾桶,笑著擺手:
「沒事沒事,歲歲平安,掉兩個正好,圖個吉利。」
可我媽根本沒接話。
轉身快步走到我身邊。
伸手把我從沙發邊拉到親戚面前。
聲音響亮地沖大家說:
「都怪她,剛才在我旁邊跑來跑去的。
「我光顧著躲她,沒注意腳下,才把湯圓摔了。」
我當時正攥著衣角站在離廚房很遠的沙發邊。
連我媽的影子都沒靠近,更別說跑了。
我急得臉都紅了,使勁搖著頭,聲音帶著哭腔:
「我沒跑!我一直站在這兒沒動!是你自己沒走好!」
舅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還是很溫和:
「小孩子嘛,活潑好動很正常,沒事的。
「下次注意點別在大人端東西的時候跑就行。」
舅媽也跟著附和:
「就是,孩子還小,懂啥,姑姐你也別往心裡去。」
沒有一個人看我通紅的眼睛,也沒人相信我說的話。
或者說不是不相信,是為了維護他們大人虛假的臉面。
理所應當地推到小孩子身上。
覺得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受點委屈也沒有。
況且再他們看來這根本算不了什麼委屈。
只有母親還在旁邊補充:
「你看她,都害得我湯圓摔了,還不承認錯。
「這脾氣得好好管管,不然以後更不聽話。」
那天我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回了房間。
關上門,趴在床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把枕頭都浸濕了一大片。
我那時候還小,很是委屈,根本不懂大人為啥要這樣做。
明明不是我的錯,可所有人都站在母親那邊。
好像我天生就是個愛闖禍、愛撒謊的孩子。
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
只要遇到一點尷尬或者麻煩。
第一反應就是把我推出去當擋箭牌。
一句話就能讓我再次變成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3
表姐打圓場後,話題轉去聊最近的天氣。
可親戚們偶爾投來的目光,還是讓我坐立難安。
我悄悄把手裡攥皺的橘子皮扔進垃圾桶。
剛想往後靠一點避開視線,我媽又開口了:
「你去廚房把冰箱裡的飲料拿出來,給大家分一分,別總坐著不動。」
我應了一聲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時。
聽見身後舅媽笑著說:
「這孩子真聽話,不像我家那小子,喊半天都不動。」
我媽卻笑著接話:
「也就表面聽話,在家懶著呢。
「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喊她收拾都得催好幾遍。」
我握著廚房門把手的手頓了頓,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
上周我剛把客廳、臥室收拾乾淨。
連她隨手扔在沙發上的衣服都疊好放進衣櫃。
她當時還說「收拾得還行」。
現在在親戚面前,卻又把我說成「愛亂扔東西的懶孩子」。
打開冰箱門,冷氣撲面而來。
我盯著裡面整齊擺放的飲料。
想起上個月去菜市場的事。
那天她挑青菜時沒看清楚,買了一把帶著蟲眼的。
回家被父親說「怎麼不挑挑」。
她轉頭就說「是孩子非要買這把,說看著新鮮」。
可當時我明明站在老遠的地方,根本沒碰過那把青菜。
4
我端著裝有飲料的托盤走出廚房。
剛把托盤放在茶几上。
表哥就拿起一瓶可樂,笑著問我:
「最近工作忙不忙?聽說你換了新公司。」
我剛要回答「還行,挺適應的」。
我媽就先接了話:
「忙啥呀,天天到家就抱著手機玩。
「上次讓她幫我查個快遞單號。
「她說沒時間,結果轉頭就刷短視頻去了。」
我手裡的托盤還沒放穩。
聽見這話,指尖又開始發僵。
上周她讓我查快遞時。
我正在趕第二天要交的報表。
跟她說「等我忙完這陣就查」。
後來忙到半夜,忘了這事。
她就記到現在,還在親戚面前這樣說。
表哥愣了一下,沒接話。
表姐趕緊拿起一瓶果汁,遞給我:
「你也喝一瓶,別光給我們拿。」
我接過果汁,擰開瓶蓋卻沒喝,心裡滿是委屈。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去年她把父親的老花鏡弄丟了,翻遍家裡都沒找到。
最後跟父親說「是孩子拿去玩,不知道放哪兒了」。
可我根本沒碰過那副眼鏡。
後來父親在書房抽屜里找到時,她也沒跟我道歉。
只說「找到了就行,多大點事」。
現在看著親戚們或瞭然或同情的眼神。
我突然覺得特別累,明明我沒做錯什麼。
卻總被她當成犯錯的人,在別人面前一次次被貶低,當她的背鍋俠。
5
表姐見我沒怎麼說話,又把話題引到我身上:
「換了新公司,待遇應該比以前好吧?
有沒有打算再考個證,以後升職方便點?」
我剛點頭說「正在看相關資料」。
我媽就插了進來:
「看資料也就三分鐘熱度,去年說要考會計證。
「書買了堆在桌上,翻都沒翻兩頁。
「最後還不是我給她收起來了。」
我捏著果汁瓶的手緊了緊,瓶身的涼意透過指尖傳到心裡。
去年沒考成,是因為我媽當時說老家親戚結婚。
讓我請假幫忙籌備,前後忙了半個月。
等回來時考試報名已經截止了。
我當時跟她解釋過。
她卻說「考不考都行,反正女孩子有份工作就夠了」。
現在卻在親戚面前說我「三分鐘熱度」。
表哥聽了這話,笑著打圓場:
「現在工作忙,考證確實不容易,慢慢來就行。」
我媽卻沒接話,反而看向舅媽:
「你家兒子不是考了個工程師證嗎?
「還是男孩子踏實,不像我家這個,做事總沒長性。」
我低下頭,盯著地板上的花紋,沒再說話。
明明每次都是她的原因打亂我的計劃。
最後卻要把「不踏實」「沒長性」的帽子扣在我頭上。
就像前年,我計劃利用周末去學烘焙,報了班。
結果她又說「周末在家幫忙做家務,學那沒用的幹啥」。
最後班也退了。
她卻跟鄰居說「我家孩子學兩天就不想學了,浪費錢」。
6
聊了一會兒工作,表姐又提起最近熱播的家庭劇。
說裡面的女主角特別不容易,兼顧工作和家庭。
舅媽跟著附和:
「是啊,我天天追,有時候看得都想哭。」
我媽聽了,搖搖頭說:
「我可沒功夫看,天天在家忙裡忙外。
「做飯、打掃衛生,哪有時間追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