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恕想要再說,卻想到了什麼,閉上了嘴。
裴崇眼裡閃過瞭然。
我懶得搭理他們,索性拉著謝恕離開。
身後,沈白薇喚了兩句「崇哥哥」不得應,委屈垂淚。
裴崇這才回神,柔聲安慰她。
走了許久,謝恕一直沒有說話。
我抬眸瞧了一眼,就見他臉蛋漲紅,眼神直愣愣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還牽著他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水。
謝恕尷尬撓頭,將手上汗水擦了又擦。
「我第一次牽女子的手,往後多牽幾次定不會這樣了。」
說著偷偷瞄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反對,頓時喜笑顏開。
我有些好笑。
一轉頭。
我們又和裴崇兩人在鋪子裡狹路相逢。
沈白薇瞧上了我手裡的一對鴛鴦玉佩。
玉質細膩,雕刻精巧。
她並未直言,可眼神依依不捨,渴望之意再明顯不過。
裴崇看在眼裡。
他沒有多猶豫,走向我道:「表姐,薇薇實在歡喜這對玉佩,可否割愛……」
我打斷他的話道:「這對鴛鴦玉佩就送給沈姑娘吧。」
「就當我這個做表姐的,提前祝福你們——喜結良緣。」
裴崇張著嘴,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9.
我將玉佩遞了過去。
裴崇沒有伸手。
倒是沈白薇,歡天喜地地接過。
裴崇臉上沒什麼Ṱŭ̀⁴表情,只是那雙眼盯著我,盯得很用力。
之後幾日。
謝恕日日來尋我。
我問他,不會耽誤你讀書嗎?
他道,見不到你,更耽誤讀書。
我有些不信,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他抓住我的手指,笑得像等著挨夸的小狗。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羞怯地笑了起來。
裴崇的身影一閃而過。
我心情甚好,無暇在意。
我終於擺脫了前世的軌跡。
想來今生,裴崇和沈白薇,我與謝恕,皆會圓滿。
我一高興,不顧謝恕阻攔飲了好幾杯桃花釀。
幸而度數不高,不易醉人。
謝恕將我送回家。
分別之時,他又偷偷牽了一下我的手。
我反手回握,他傻笑出聲。
暗處似有一道目光盯著我們。
走回院子的路上,酒意緩緩上涌。
腦袋遲來地發暈。
我不由栽倒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將我攬入懷中。
熟悉的懷抱和味道。
我恍惚以為還在前世。
我下意識勾住了他的脖頸,唇瓣湊近他的耳垂。
我輕輕咬了一下。
那人全然怔住。
修長的脖頸漫上紅暈,摟抱著我的手僵住了。
他呼吸重了兩分,喉結滾動,桃花眼暗了下來。
前世裴崇雖對我冷淡,但床榻之上,尤為霸道。
他將我緊緊禁錮,不容半點反抗。
疾風驟雨,他啃咬著我的肩頭,熟悉的味道無孔不入。
耳垂是他的弱點。
我只能通過啃咬他的耳垂,讓他放鬆些力道,好少受些罪。
眼下。
嘴邊的耳垂紅得仿佛滴血。
那人嘶啞出聲:「趙喜珠,你在幹什麼……」
10.
我一時發懵,直到聞到了陌生的氣味。
來自他腰間的香囊。
我猛然清醒,一把將裴崇推開。
我慌慌張張解釋:「抱歉,今日和謝恕玩得太開心了,多喝了兩杯。」
裴崇愣在原地,看向自己空了的雙手。
片刻後,他將手攏在衣袖裡,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
「你剛剛是把我當成了謝恕?」
我毫不猶豫點頭。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當真與謝恕……」
我笑道:「多謝表弟當日的舉薦。」
原先找上謝恕,只是覺得合適。
前世他不曾娶妻,那我也不算搶了別人姻緣。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我發現他是個頂頂好的人。
正直不迂腐。
高潔不自ẗŭ̀ₐ傲。
也許,嫁給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謝恕卻把婚期推遲了。
推遲到來年科考放榜。
等他高中狀元,再來迎娶我。
若沒有金榜題名,便讓我退婚,不耽誤我。
所以我們的婚事沒有對外說。
他執意要如此,我只能答應。
還好,前世,狀元是謝恕。
裴崇得了探花。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嘴角溢出些笑意,補了一句:「他很好。」
「真的多謝你。」
裴崇定定地看著我。
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不客氣。」
我走出很遠,回頭瞧了一眼。
裴崇還在原地。
11.
第二日。
裴崇帶著沈白薇拜見了爹娘。
娘親看了我一眼,見我毫不在意,這才放下心來。
裴崇父母早逝,爹娘見他有了想娶的姑娘,自然是高興的。
爹娘給了沈白薇不菲的見面禮。
娘笑道:「來年放榜,不如讓喜珠和裴崇同日嫁娶,雙喜臨門!」
爹撫掌大笑。
裴崇表情卻不似想像中那般高興。
後來的日子。
眼看離科舉越來越近,謝恕和裴崇都閉門不出。
我安心在家待嫁。
沈白薇常來看望裴崇。
但裴崇埋頭苦學,她往往沒說幾句話就依依不捨地走了。
謝恕耐不住,有時會在半夜鬼鬼祟祟來看我。
看著看著就磨蹭了半個時辰,直到被我趕走。
日子如窗間過馬。
次年。
科舉結束。
終於喘了一口氣。
娘親讓我們一道去城外寺廟上香。
祈求金榜題名,祈求姻緣順利。
謝恕要回一趟老家,親自接他的父母來。
便只有我和裴崇、沈白薇三人。
馬車裡。
裴崇為沈白薇剝核桃,斟茶。
沈白薇羞澀地對我道:「我與崇哥哥自小這樣,他習慣了照顧我,畢竟我年歲比較小……」
這是在暗諷我年紀大了。
我不知她對我的敵意從何而來。
但我前世拆散她與裴崇,害她不得不另嫁他人,我對她始終是愧疚的。
我點點頭道:「你既然是裴崇未過門的妻子,那便是我的表妹,無需多禮。」
裴崇斂眉,唇瓣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突然將剝了殼的核桃遞到沈白薇嘴邊,沈白薇紅著臉吃了,兩人姿態極盡親密。
我有些尷尬地扭過了頭,只當看不見。
行至半途。
馬車外突然吵鬧。
叫喊聲和擊打聲響起。
一兇惡男聲道:「姓沈的小娘子何在!」
竟是衝著沈白薇來的。
原來,沈白薇母女向富商借了一大筆錢,沈白薇承諾了嫁給他,卻食言而肥。
這些匪徒收錢辦事,富商只為出一口惡氣,生死不論。
混亂之中,我靈活地逃竄。
突然間,聽到沈白薇尖叫道:「我不是沈白薇!你抓錯人了!」
那匪徒頭子抓著沈白薇獰笑道:「當我傻子呢,休想騙過我!」
我躲在暗處,拚命思索救人之法。
「崇哥哥,救救我!」
沈白薇哭喊著求饒,梨花帶雨的ṱṻₐ模樣,惹得那匪徒看直了眼。
「竟有如此姿色……」
他掐著沈白薇的臉,目露淫邪。
就在這時……
裴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抱歉!」
下一刻。
我被推到匪徒面前,他高聲道——
「這才是真的沈白薇!」
——————
12.
「表姐,薇薇若是落到他們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你是趙家千金,他們不敢動你,舅舅和舅母都會想盡辦法救你的!」
就這般,我代替沈白薇落入了匪徒手中。
匪徒起先有些不信。
奈何裴崇巧舌如簧,道這是趙家馬車,沈白薇乃趙家千金,誰敢用狸貓換太子?
匪徒又蠢又瞎,當即用沈白薇換了我。
沈白薇撲進裴崇懷裡,哭泣不止。
我落入匪徒手中,被折斷了一條手臂,疼得險些落淚。
這人顯然是亡命之徒。
落入他手中,我死罪難逃,活罪也免不了。
臨近之處,正是懸崖。
我知懸崖下是一條河流。
有一線生機!
我瞅準時機,狠狠咬了匪徒一口。
趁他鬆手,我跑向懸崖。
在裴崇目眥欲裂中。
我一躍而下。
「趙喜珠——」
懸崖之上,山谷之間,裴崇的聲音久久迴響。
當真吵鬧。
13.
河水湍急。
仿若前世之時,世事起伏,推著我前行。
洞房花燭夜。
一襲新郎官服的裴崇並沒有掀開我的蓋頭。
他聲音冰涼。
「趙喜珠,娶你非我意願,往後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甩袖而去,一刻不停留。
頭一次圓房,是在半年後。
我很久以後才知道。
是因我娘親發現了沈白薇的存在,點了他兩句。
他兇狠地在我身上留下印跡,發泄著怒氣。
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不敢親眼見沈白薇,讓人描摹了她的畫像送來。
畫中女子一襲白衣,仿若仙子。
與裴崇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鬼使神差學著她的樣子,描了柳葉眉,穿起了白裙。
裴崇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眼眸中情緒翻湧。
魚水之歡,破天荒發生在了白日。
歡愉之下,又覺可悲。
他穿起衣服,眼神中的嫌惡更加明顯:「你不配穿成這樣,東施效顰,惹人發笑。」
他甩袖而去,徒留我一人衣不蔽體,躺在原處。
……
回憶前世,糾纏多年。
嗔嗤貪妄,一廂情願。
感念上蒼,許我重來。
我豁然睜開眼——
一人正背著我,步履艱難。
「謝恕……」
謝恕回頭,眼眶裡還蓄著淚水。
與我對上眼,他抽噎了兩聲,然後淚水奔涌而下。
「我這麼大一個娘子,差點就差點就……」
不遠處趙家人發現了我們。
謝恕來不及多言,看著我被一群人圍住。
萬幸。
傷勢頗重,但性命無虞。
我與裴崇,也算兩清了吧?
想到此處,就見裴崇踉踉蹌蹌跑來。
他頭髮凌亂,衣著狼狽,手上還都是泥土污漬。
顯然之前也在找我。
他想要撲到我床邊,卻被侍女們攔住。
爹娘冷眼看著他。
他緊緊盯著我,道:「表姐,我、我……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謝恕沒忍住打了他一拳。
裴崇沒有還手,嘴角流了血,看著好不可憐。
謝恕再抬手時,我制止了他。
裴崇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下一刻。
我冷聲道:「裴崇,你走吧。」
裴崇桃花眼眨了眨,而後有些自欺欺人道:「好,好,表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裴崇,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再來了。」
娘親冷冷道:「我們趙家容不下你這般背信棄義之人,若非喜珠不想追究,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裴崇直愣愣地看著我。
他眸光破碎,委屈得仿佛是我欺負了他。
我撇過了眼,冷冷道:
「裴崇,往後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不怨不恨,不用再見便可。
前生今世,徹底了結。
謝恕遮擋住了裴崇看向我的視線。
突然間。
屋外一聲重物落地之聲。
「裴公子暈倒了!」
14.
裴崇這麼一暈,就暈了三天三夜。
放榜當日,他才醒來。
金榜懸掛高牆。
與前世無甚差別。
謝恕之名高掛榜首。
我鬆了一口氣,他可以依諾來娶我了。
裴崇依舊是探花。
尋常人得了探花,應是面露喜色,神采飛揚。
可不知為何,裴崇卻臉色慘白。
他當場嘔出一口血來,又哭又笑道:
「為何要讓我現在才想起前世……」
爹派人去榜下捉婿,謝恕配合地跳進麻袋。
早就備好的婚禮如期舉行。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對拜。
三拜禮成,送入洞房。
侍女告訴我,裴崇在外頭。
夏雨來得急。
天幕壓下,裴崇站在雨中。
雨水流過他如玉的面龐,好像在哭泣。
「趙喜珠……」
他身形晃了晃,單薄飄搖。
我讓人關了門。
入夜。
燭火映照著謝恕溫潤的五官。
他鼻樑高挺,唇瓣不薄不厚,是叫人看一眼就平和的面容。
他挑開我的蓋頭後,緊張得結巴:「娘、娘子,為夫可否、可否親你一下。」
我矜持地點頭。
他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親這裡嗎?
我拉過他的衣襟,想親在對的地方。
手指觸碰到他的身體,是繃緊的肌肉觸感。
結實又飽滿。
我忍不住捏了一把。
他喉間溢出一聲喘息。
這下,我也紅了臉。
月上中天,更進一步。
恰在此刻,外頭吵鬧了起來。
裴崇竟然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