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副懶散的模樣。
他微微俯身,調整了一下話筒高度:
「在今天之前,讓大家猜了很久這座大樓背後的老闆是誰。
「看到我站在這裡,各位的第一反應,大概又是祁家。
「不過這次大家猜錯了。
「自立門戶是真,但這裡,姓姜,不姓祁。」
他朝我的方向伸出手,聚光燈打在我素麵朝天的臉上。
「下面有請本公司最大股東,姜未遙女士。」
我還沒從「姜氏」那兩個字的衝擊里回過神,就被興奮得只哇亂叫的閨蜜推了上去。
我一臉茫然地走上台,走向聚光燈下那個笑得像只狐狸的男人。
他低頭湊近,聲音低得只有我能聽見:
「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我問你,想不想嫁入豪門?」
我怔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時我以為他問這話是對我這個金絲雀的測試。
我又不蠢。
聽話的金絲雀哪敢肖想嫁入豪門?
我回答得乾脆利落:
「不要。說不定以後我就是豪門呢?到時候贅一個,那才美滋滋。」
祁徹眼底的笑意加深,深深注視著我。
下一秒,禮儀呈上來一頂璀璨奪目的鑽石王冠。
人群中爆發出議論聲:
「這不就是前些日子拍賣出天價的皇室古董王冠嗎?」
「不是說祁家拍下送給兒媳婦的嗎?原來是某些人自作多情嗎?」
「哇,這到底是加冕還是求婚啊,這是什麼女王和騎士的愛情故事啦!」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將王冠給我戴上。
「現在你是豪門了。可以贅我了嗎?」
閃光燈雷動。
我穿著樸實的大 T 恤,接受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加冕。
閨蜜在台下激動得快暈過去。
我只能僵著脖子,目不斜視,做一個假笑女孩。
不能低頭。
因為王冠會掉。
13
中午的發布會轟動全城。
沒想到晚上祁家和高家的訂婚宴卻以另一種方式登上所有八卦媒體的頭條。
——新郎跑了。
祁徹的弟弟在訂婚宴開始前一個小時,人間蒸發。
只留給他父親一封信。
【親愛的父親,見字如晤。
【大號廢了,您就抓我這個小號來和親。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靠賣兒子聯姻來維繫表面繁榮,您這公司不如改成鴨窩吧。
【事已至此,那這邊給您兩條建議:
【一,您老當益壯,再生個小小號。
【二,您老當益壯,自己娶了高家千金吧。
【我溜了,拜拜。】
祁老爺子當場腦溢血發作進了醫院。
而高千藝本來在中午那一場鬧劇已經顏面丟盡。
晚上的訂婚宴,新郎又玩消失。
高家直接成了全城的笑柄,網友們紛紛在線吃瓜:
【高公主大鬧人家落成典禮,結果未婚夫嫌丟人直接跑路了?】
【誰說不是呢?太尷尬了,最後被保安請出去的竟是她自己。】
【弱弱問一句,高小姐沒有腳趾摳地嗎?我看那個視頻都快摳出一個迪士尼了。】
高千藝不服,親自下場跟網友們對罵,結果越描越黑。
最後被高家扔到了德國留學,說是進修,實則流放。
而我穿的那件過時 T 恤居然被賣到脫銷。
評論區里清一色的「接天降豪門」、「接贅婿霸總」、「接無痛暴富」。
再也沒人罵我了。
我現在走哪兒都跟個開過光的招財貓似的,誰見了都想上來摸兩把蹭蹭運氣。
還有很多媒體想採訪我。
表面上說是想採訪我如何從一隻金絲雀逆襲成為國際公司的幕後操盤手。
實際上是想打聽我如何讓祁徹這種級別的男人心甘情願當狗的。
14
我頭疼得想死。
揉著太陽穴大罵祁徹:
「祁徹!有意思嗎?
「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拱手把公司送到我手上,還要做贅婿!
「你看看這個帖子,已經有人在分析我是不是給你下了什麼蠱了。」
「的確值得研究。」
祁徹頭也沒抬,正站在洗手台前,慢條斯理地搓洗著我那件真絲內衣。
我氣得撲過去捶他後背。
「你根本就沒破產!我當時說要包養你的時候,你怎麼不早說?!」
他轉過身,倚著洗手台,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你也沒問啊,我以為你只是單純想養我了呢。」
「你故意的吧!」我瞪他。
祁徹低笑,伸手把我拉近,「我的確沒想到,你知道我破產後,第一反應是要養我。」
「那你去工地搬磚又是演哪一出?」
「造自己的大樓,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嗎?」
祁徹把手洗完的內衣,晾到衣架上。
動作嫻熟,十分人夫。
「而且你的辦公室我得親自監工,萬一你不喜歡怎麼辦?」
我又被他堵得沒話講。
想到那段時間新聞里把他貶得一文不值,各種落井下石的嘲諷,心裡一陣發堵。
「你都不在意嗎?當時那麼多人笑話你。」
「在意什麼?趁這個機會,正好看清身邊的人是人是鬼。」
我撇撇嘴,「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把你賣了。」
「嗯。只是沒想到賣得這麼便宜。」
「那你等了三個月才來找我……」我聲音低下去,「是生我氣了嗎?」
祁徹彎腰,將我整個打橫抱上床。
溫熱的胸膛緊貼我的脊背,他吻了吻我的發頂。
「我有這麼小氣嗎?
「是這裡有很多事要處理,我不想波及到你。
「而且我看你在那邊挺愜意的,我安排的沙灘排球隊好看嗎?」
我猛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原來是你安排的!」
怪不得那些個弟弟看我的眼神跟入黨似的,毫無雜念。
還有意無意地打聽我每天吃了什麼,感情全是眼線!
「你太壞了!」我瞪著祁徹,「他們都跟你彙報什麼了?」
「說你誇他們肌肉漂亮,年輕帥氣,陽光有活力……」
「我哪有夸!這簡直是汙衊!」
我氣得臉頰發燙,抬手就捶他。
他輕易制住我胡亂揮舞的手,低笑出聲:
「騙你的。他們只說,你總看著海發獃,好像不太開心,像是在等什麼人。」
他把我重新圈進懷裡,下巴抵在我頭頂,「我覺得你在想我,所以就來了。」
被徹底猜中心思,我耳根發熱,背對著他不吭聲。
溫熱的吻細細落在我的耳後、頸側。
「不說話……」他的唇瓣向下游移,滾燙的呼吸鑽進衣領,「那就是默認了。」
15
第八次被祁徹拍醒。
我雙手合十,朝他求饒道:
「我真的不行了……
「我要困死了……
「放我去睡覺好嗎,求你了。」
祁徹笑著晃了晃食指。
「不行。
「這才哪到哪呀?
「寶寶,今晚才剛剛開始呢。」
……
我看著桌上堆成小山一般的教材和書籍,《巨變時代的管理》、《管理百年》、《創新與企業家精神》……
兩眼失焦。
書上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
我拚命抓頭髮。
祁徹笑得很開心:「你是我的老闆,我有責任督促你學習。」
他伸手將我撈到他懷裡,下巴抵著我的發頂。
另一隻手繞過我,翻開書頁。
「來吧,繼續。」
天娘啊。
以前做金絲雀,祁徹不放我睡的夜晚, 我還能擺爛裝屍體。
現在不讓我睡,還要逼我學習。
天天凌晨四點的海棠花未眠。
我只是條胸無大志的鹹魚啊!
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在祁徹毫無人性的一手調教下,我竟然真的變成了一個合格的管理者。
後來,我還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獨立公司。
並且有機會投身到公益事業中。
我創辦了女性互助基金,面向所有需要幫助的孩子和女人。
幫助別人所帶來的充盈和快樂,是買一百個包包、一千件首飾都無法比擬的。
原來, 金絲雀只有飛出去, 才能獲得真正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祁徹倒了兩杯香檳, 遞給我一杯。
我接過酒杯, 忍不住問他:
「明明你可以把我一輩子舒服地養在身邊, 為什麼一定要逼我飛起來?」
他凝視著我, 眼神深邃而專注。
「我不希望你一輩子是雀,你明明可以成為鷹的。」
「那不怕我飛走了嗎?」
杯壁碰在一起, 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他唇角揚起, 笑容里是他一貫的自信和篤定:
「我有信心,永遠追得上你。」
番外:祁徹視角
1
十歲那年,父親讓我陪一位伯父的兒子下棋。
我圍棋下得極好。
父親卻命令我必須輸。
「你要輸, 伯父才會高興,我們才能拿下那個單子。」
從那一刻起, 我清醒地認識到, 自己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棋子的輸贏無足輕重。
公司的利益才是唯一的目標。
若不想淪為棄子, 棋子就不該擁有自己的意志和感情。
2
高中時, 我拒絕了一個女生的告白。
回家就挨了父親一記耳光。
原來那是市長的女兒。
「給你機會都不知道把握。你還是祁家的兒子嗎?
「明天去給我道歉!不管你用什麼辦法, 把人哄開心了, 否則別進這個家門!」
嘴裡泛起血腥味。
我第一次開始噁心自己的姓氏。
3
人人都羨慕我是天之驕子。
仿佛生來就坐擁一切。
卻沒有人知道, 我人生的每一步, 早就被明碼標價。
一條流浪狗,還能決定自己的去處。
要是碰到喜歡的主人,湊上去, 搖搖尾巴, 也許就能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第一次遇見她時,她正蹲在路邊喂一條髒兮兮的流浪狗。
「嘬嘬嘬,吃嘛吃嘛,飯糰里的肉都給你吃。」
自己明明都只能吃便利店裡的打折飯糰了。
卻還要把肉喂給狗吃。
蠢得可以。
我卻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全程。
她期間接了三次電話。
大概是面試都沒通過, 她沮喪地和小狗一起坐在路邊。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其實我想問她電話號碼的, 脫口而出的卻是:
「你在找工作嗎?」
4
陰差陽錯地, 她把我當成了一份工作。
人生第一次戀愛,談得相當完蛋。
不過也好。
金絲雀的身份, 是最好的掩護。
任誰都以為我是玩玩的, 也包括父親。
父親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讓我著手準備聯姻。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好在, 我多年的布局,也快可以收網了。
拋棄姓氏,成為自由的人。
可以自由和她相愛的人。
5
我做好了萬全準備,預想了她得知我「破產」後會逃離的每一種方式。
但沒料到她說要包養我。
她買的那個小房子裡, 竟然早早備好了我的生活用品。
小兔子睡衣旁, 掛著小熊睡衣。
粉色拖鞋邊,擺著咖色拖鞋。
洗漱杯里, 她的牙刷和我的緊緊挨在一起。
我忽然覺得,這好像家啊。
沒錯,這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