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循哥……我……我好冷……」
嚴循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搓了搓胳膊,疑惑地看向四周。
「是啊,怎麼突然降溫了?」
就在這時,那燃燒著的木頭小人,發出了咔嚓一聲脆響。
它的脖子,竟然自己斷掉了。
纏在上面的那幾根頭髮,瞬間被綠色的火焰吞噬。
與此同時,林婉婉猛地瞪大了眼睛,雙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她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眼球暴突,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用力地扼住她的咽喉。
「婉……婉婉!」
嚴循嚇壞了,連忙衝過去想要掰開她的手。
可林婉婉的力氣大得驚人,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竟然完全撼動不了她。
直播間的觀眾也發現了異常。
【婉婉怎麼了?這是什麼新的表演嗎?】
【不對勁啊!她的臉都紫了!快叫救護車!】
【我怎麼感覺……鏡頭裡好像有別的東西?】
那個對著林婉婉的手機,突然啪的一聲,螢幕裂開了蛛網一樣的紋路。
然後,黑屏了。
【付費點】
5.
世界,終於清靜了。
但門外的世界,才剛剛開始變得「熱鬧」。
「救……救命……」
林婉婉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身體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
嚴循徹底慌了。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想給林婉婉做人工呼吸,一邊衝著緊閉的屋門大吼。
「雲書!雲書你快出來!婉婉出事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和顫抖。
我沒有動。
我只是靜靜地聽著。
聽著他從一開始的命令,到後來的咆哮,再到最後的哀求。
「雲書!我求求你!你快開門啊!你不是懂這些嗎?你快救救婉婉!」
「雲書!算我錯了!我給你道歉!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救救她!」
真是可笑。
直到現在,他第一個想到的,仍然是林婉婉。
我甚至能想像出他此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狼狽模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門外,那團綠色的火焰終於熄滅了。
木頭小人,已經化為了一撮黑色的灰燼。
但那些被吸引來的鬼魂,卻沒有一個離開。
它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雙雙空洞或怨毒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倒在地上的林婉婉,和跪在她身邊的嚴循。
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饑渴。
林婉婉的「鎖魂咒」,雖然因為道行太淺,沒能傷到我分毫。
但她用我的頭髮作為引子,畫了邪咒,犯了地府的大忌。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招鬼」,而是「辱神」。
罪加一等。
一陣更加陰冷的風吹過。
一個穿著破爛紅嫁衣的女鬼,緩緩地,從鬼群中走了出來。
她的臉上沒有五官,一片平滑,只有嘴巴的位置,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她一步一步,走到林婉婉的面前,然後,慢慢地,彎下了腰。
「啊——!」
嚴循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終於看見了。
看見了那個他一直斥之為「無稽之談」的世界。
看見了那個沒有五官,卻衝著他咧嘴一笑的女鬼。
他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往後退,直到後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門板上。
「鬼!有鬼!雲書!救我!救我啊!」
他瘋狂地拍打著門板,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
我睜開眼,眼中一片平靜。
我站起身,走到門邊,卻沒有開門。
我只是隔著一道門,輕聲說。
「嚴循,你不是說,她是專業人士嗎?」
門外,嚴循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林婉婉更加悽厲的慘叫。
我能「看」到,那個無臉新娘,正趴在林婉婉的身上,張開那道裂口,貪婪地吸食著從她七竅中溢出的,代表著生命力的陽氣。
林婉婉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原本姣好的面容,變得灰敗,枯槁,像是瞬間老了幾十歲。
其他的鬼魂,也開始蠢蠢欲動。
一場饕餮盛宴,即將開席。
6.
嚴循徹底崩潰了。
他放棄了拍門,蜷縮在門角,抱著頭抖個不停。
嘴裡胡亂地念叨著。
「別找我……不是我……是她乾的……都是她乾的……」
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得一乾二淨。
還以為兩人的感情有多深,果然,嚴循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那些鬼魂,似乎也真的對他失去了興趣。
它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林婉婉身上。
越來越多的鬼魂圍了上去,像分食屍體的禿鷲。
我聽著門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和吞咽聲,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走進了廚房。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聲音,漸漸平息了。
只剩下嚴循那壓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聲。
我放下水杯,再次走到門邊。
這一次,我打開了門。
門口的景象,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精神失常。
地上,只剩下了一套被撕得破破爛爛的白色長裙,和一堆零散的,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
林婉婉,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那些吃飽喝足的鬼魂,也都心滿意足地散去了。
只剩下那個官服鬼魂,還盡職盡責地守在原地。
看到我出來,他連忙上前行禮。
「大人。」
我點點頭。
「收拾一下。」
「是。」
官服鬼魂一揮手,地上的那些骨頭和破布,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嚴循,還保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褲子濕了一大片,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騷臭味。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看到了?」
嚴循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那張曾經英俊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恐懼和絕望。
他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現在,信了?」我又問。
嚴循的眼淚,瞬間決堤。
他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撲過來,抱住我的腿。
「小書!小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哭得涕泗橫流,毫無形象可言。
「我不該不信你!我不該幫著她!我混蛋!我不是人!」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地扇著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響。
「你原諒我好不好?小書,我們是夫妻啊!你不能不管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夫妻?
在他為了林婉婉,把我的頭髮交出去的那一刻。
我們之間,就只剩下法律上的關係了。
我抬起腳,想把他踹開。
可還沒等我動作,遠處突然傳來了尖銳的警笛聲。
由遠及近,飛快地向我們這邊駛來。
是早就被嚇跑的林婉婉助理報了警。
7.
幾輛警車呼嘯而至,在我家門口停下。
十幾個警察沖了下來,將整個現場團團圍住。
帶頭的,是一個看起來很乾練的女警。
她看到嚴循抱著我的腿,和我面前那空無一物的地面,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麼回事?報警人說這裡有人在搞封建迷信活動,還可能出了人命?」
嚴循像是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衝到女警面前。
「警察同志!救命!有鬼!她……她把婉婉給害死了!」
他指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憎恨。
女警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審視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精神明顯不正常的嚴循。
「先生,請你冷靜一點,把話說清楚。誰是婉婉?她怎麼了?」
「林婉婉!就是那個網紅!」嚴循激動地比划著,「她剛才就在這裡直播,然後……然後她就被鬼吃了!被一群鬼給吃了!骨頭都不剩!」
在場的警察們,臉上都露出了「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表情。
女警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先生,請你注意你的言辭,這裡是案發現場,不是給你講故事的地方。」
她轉頭看向我。
「這位女士,你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還沒開口,嚴循就又尖叫了起來。
「是她!就是她乾的!她是妖怪!她能看見鬼,還能命令鬼!是她讓那些鬼吃了婉婉!」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哀求,而是赤裸裸的怨毒。
他恨我。
恨我沒有救林婉婉。
恨我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把所有的罪過,都歸咎到了我的身上。
女警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她揮了揮手。
「把他帶回去,做個精神鑑定。再把這位女士也帶回去,錄個口供。」
兩個警察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嚴循。
還有兩個警察,朝著我走了過來。
「女士,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沒有反抗。
我知道,跟他們解釋鬼神之說,是沒用的。
他們只會當我是瘋子,或者……是兇手。
我平靜地伸出雙手,準備讓他們給我戴上手銬。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警車後面。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中山裝,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從車上走了下來。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神情肅穆的黑衣保鏢。
在場的所有警察,在看到那個老者的一瞬間,全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臉上露出了震驚和敬畏的神情。
女警更是快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
「陳老!您怎麼來了?」
被稱作陳老的老者,擺了擺手,目光卻徑直越過所有人,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複雜。
有歉意,有無奈,還有一絲……請求。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躬身,用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雲大人,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8.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老,人間「渡鬼司」的最高負責人。
渡鬼司,是處理一切與非自然力量有關事件的特殊部門,直接向最高層負責。
而我,作為地府派駐人間的片區負責人,名義上,算是他的「上級指導單位」。
他會出現在這裡,我一點也不意外。
林婉婉作為一個擁有幾百萬粉絲的網紅,在直播中「人間蒸發」,這件事,已經不是普通的失蹤案了。
它必然會引起巨大的社會輿論。
而渡鬼司的職責,就是把這種影響,降到最低。
「這裡交給我來處理。」陳老直起身,對那個女警說,「這件事,已經超出你們的管轄範圍了。從現在開始,由我們全面接手。所有相關人員,簽署最高級別的保密協議。」
女警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立刻立正。
「是!」
陳老又看了一眼已經被嚇傻的嚴循,和旁邊那個同樣瑟瑟發抖的助理,對身後的保鏢說。
「把他們兩個,帶走。」
「是。」
保鏢上前,像拎小雞一樣,把嚴循和助理架了起來,塞進了紅旗車裡。
嚴循還在徒勞地掙扎著,嘴裡不停地喊著。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要報警!我要揭發她!她是個殺人兇手!」
然而,沒有人理會他的叫囂。
很快,警車和那輛紅旗車都離開了。
原本喧鬧的現場,只剩下了我和陳老,還有站在我身後的官服鬼魂。
「雲大人,」陳老嘆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絲疲憊,「這次的事,是我們監管不力。讓這種跳樑小丑,擾了您的清凈。」
我淡淡地開口。
「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