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完整後續

裡面躺著的人閉著眼。

切，一點也不好看。

可是我這時候也不知道。

第二天，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沒人讓我跟著去。

我腳掌都跑破了這才跟上了車。

王志忠從一個大棺材裡，躺進了一個小盒子。

11

我見到了李雪的前夫張強。

我沒想到，李小莉口中家暴的親爹長得瘦瘦小小的。

他看著就不懷好意：「我說，你跟著我多好，現在成了寡婦就開心了。」

「之前王志忠打你還不夠是嗎？」

「小莉她是我女兒，你怎麼教的，她現在見到我連聲爸爸都不喊。」

「你不配。」李雪不想和他糾纏，轉身就走。

張強立刻擋在前面：「我說，你反正也死了男人，乾脆我們復婚吧，我保證以後好好說話不動手了。」

李雪不想理他：「這麼多年，這樣的話我都聽過無數遍了。你走吧，再糾纏我就報警。」

「哎呦，長本事了，找到別人就以為自己牛逼了。還不是把人都剋死了。」

說著他居然上手想來拉扯。

我跳上去就是一口。

隨之而來就是他猛地一甩。

我直接頭砸在了牆上。

暈暈乎乎，疼得不行。

但是顯然張強也沒占到便宜。

他手上的肉被我咬了一塊下來，他痛得哇哇叫。

徹底暈過去之前。

我很想和王志忠吐槽一下。

做世界上最聰明的狗好像有點累。

也有點疼。

12

李雪還是愛看法制節目。

不是純正的法制節目，總有些奇葩人的那種。

我學會了幫她調台，而她只是看著，甚至是發獃。

原來那個有些充分分享欲的李雪沒了。

上學的地方很近，所以我會接送李小莉上學放學。

她每次看見我都很開心。

會笑著指著我對同學說：「這是我爸爸的狗，他來接我了。」

她這樣說我就有些心疼。

我無論如何都是一條狗。

我不是爸爸。

但是因為有我這個惡狗在，至少張強是不敢再來了。

這個家沒了一個男人，李雪就漸漸吃力起來。

她也變得熱愛工作，很多時候忽略李小莉的需求。

於是，我漸漸成了李小莉最喜歡的小夥伴。

她做剪紙，我就在旁邊點頭瞌睡。

她要畫畫，我也在旁邊玩顏料。

她做作業，我在一邊堆玩具。

這是+歲的李小莉，她突然就長大了。

我聽王志忠的話要照顧她們，可她似乎也開始照顧我。

給我準備吃的時候，還會按著我的喜好改變。

她還會給我洗澡，給我按著爪子剪指甲。

她很堅強，從來不會在李雪面前哭。

可我知道，她會偷偷躲在被子裡哭泣。

就這樣，我們互相陪伴了很久。

王志忠去世弟三年的時候。

我的身體也開始到了極限。

13

上一次去醫院。

還是王志忠撿到我的時候。

那時候我的腿必須Ťŭ̀⁼要處理，所以我在什麼寵物醫院疼了好久，這才保住了我的腿。

可這一次，我也不用疼了。

醫生說：「他年紀大了，身體就是跟不上的。想吃啥吃啥，多陪他玩玩吧。」

這一句話，我聽懂了。

當初王志忠去醫院，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所以做飯一般的李雪愣是堅持了一個月搗鼓食物。

用她的話來說：「再不吃，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李雪已經不愛看法制類節目了。

我按了無數次 7 之後，她按到了 8。

她好像迷上了戲曲節目。

我一點也聽不懂。

我想吐槽的是，周末她們帶我爬山。

大概是我太好動，給了她們錯覺，她們以為我喜歡爬山。

一點也沒背著狗。

她們當著我的面嘀咕：「我們帶他爬次山吧？傻球一定很喜歡。」

「也不用爬太高，不行我給背上去。」

我早就沒那個體力了。

可是作為一條狗，我第一次看到了山頂的日出。

兩人一狗坐在山頂，看著太陽出來。

說實在的，我除了感動，還有點冷。

我坐著喘氣，我一邊的李雪母女更是累慘了。

後期我爬不動，就賴在地上，我想讓她們趕緊下山。

結果她們以為我想上卻上不去，愣是忍著累換著把我背上了山頂。

我這一輩子，好像真的值了。

14

王志忠走了。

但是他好像還在。

我在沙發後面，找到了好些狗糧。

是王志忠買的。

可這個口味我不愛吃。

一股子怪味。

我不想吃就偷偷藏起來，想讓他給我換新的。

結果這傢伙見我碗里空得快，以為我很愛吃，就又給我買了很多。

我嘗了兩口。

潮了。

更難吃。

我扒拉了一下，又藏回了沙發後面。

我走到李雪的房間。

她正在睡覺。

她總是整夜睡不好，翻來覆去。

白天難得會有點睡意。

我悄悄離開，又去了李小莉的房間。

她已經去上學了。

她的房間有點亂糟糟。

她不愛收拾。

原來還有李雪幫著收拾，現在李雪整個人心情不好，也跟著疏忽了。

但是我唯獨看見她的書架收拾得整整齊齊。

上面都是書。

王志忠買的。

李小莉曾經抱著我，抓著我的爪子給我念那些書名。

有什麼三國什麼、有什麼猴子記、還有什麼……記不清了。

但是她有好好告訴我：「我之前的爸爸都不樂意我去上學。我跟你說，他把我的教科書撕了，自己去學校鬧著要給我退學。」

她點了點我的鼻子：「你知道嗎？因為我是女孩子。話說，傻球，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我當時只顧著無語。

我是公狗啊！

這都看不出來嗎？

她又說：「我和你說，在遇到現在的爸爸之前，我一直以為當女孩子是特別不好的。」

「可是爸爸他給我買好看的小裙子，還給我買了很多書。」

當時的她真的很快樂。

我又看到了書櫃的一角。

那裡放著一堆嶄新的書，甚至沒有拆包裝。

書的上面放著一封信。

書我之前沒見過，想來是王志忠去世前準備好的。

我跳起來就扒拉到了信。

我想看看王志忠留下的一切。

我看著攤開在地上卻又陌生的漢字, 又有些無奈。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李雪走了進來。

她問我：「傻球，你在幹什麼呢？弄得叮叮咚咚的。」

這時候, 她也看到了地上的信。

還沒說什麼, 她就流了淚。

她抓著信的手在顫抖, 很快又把信折好，放到了新書裡面。

她彎下腰撈我，語氣溫和地教育我：

「不可以動小莉的書哈，這是王志忠給她的最後的禮物了。」

她感嘆道：「我沒想到, 他就是快死了還要給小莉準備這些, 甚至還偷偷給她存了零花錢。」

她摸著我的頭和我說：

「你也是王志忠留給我的禮物。」

「雖然你身上禿了點，可王志忠總說你就是最特別的。而且你們倆總是借著遛狗的機會出去偷吃, 你們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

說著說著她笑了：「你們倆回來，一人一狗都有燒烤味。」

「我曾經看過夜裡他不睡覺教你按遙控器，我只當這麼大人了還是孩子心性陪你胡鬧。」

「誰知道, 他這個傻子。居然想把我託付給你這隻狗！」

她又哭了。

她的眼淚落在了我的頭頂。

潮潮的。

熱熱的。

15

我上電視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拍到了我接送李小莉上學放學的視頻。

就這麼放在網Ţṻ⁺絡上，我一下子紅了。

後來, 我還被採訪了。

我得意地對著鏡頭汪汪了好幾聲。

這也算是我這條狗這輩子最值得的瞬間了。

後來鏡頭對著李小莉，她用漸漸不再稚嫩的聲調說：「他是我爸爸撿來的狗狗，後來我們成了一家人。媽媽說，爸爸不放心我, 所以教狗狗認識接送我去學校的路, 他就天天跟著我了。」

她又說：「我想爸爸了。」

該死, 我也想王志忠了。

16

李小莉今年上了高中。

她很懂事，成績也不錯。

她離成年不遠了。

李雪沒有再找新的對象。

她住在王志忠留下來的房子裡, 認真照顧李小莉。

她偶爾也會後悔，坐在床邊一個人自言自語：「要是當初能懷孕，給你生一個孩子就好了。」

我漸漸感覺我離離開不遠了。

我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上了高中的李小莉要騎電動車了，也不用我護送了。

我想我這一輩子……

答應王志忠的也做到了。

我們狗狗, 死前會找個地方獨自面對死亡。

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今天在門口接ťûₒ李小莉放學。

上了高中, 她放學的時間越來越晚了。

我要天很黑才能等到她。

「你怎麼在這裡等我？以後在家裡等就行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跟著她回了家。

這一天。

我窩在她的懷裡, 她摟著我一起睡。

等她睡著了。

我熟門熟路地開了門走了出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

倒也挺好。

誰都看不出來我這老禿狗流淚了。

我找了個土壤鬆軟的地方刨坑。

我高估自己了，乾了一半就干不動了。

索性躺了進去。

我這一輩子。

總覺得不枉來人間一趟。

躺著躺著，我快閉上眼的時候好像出現了幻覺。

我居然看到了李小莉。

她這小姑娘，非要來抱我。

可她最討厭碰到髒的東西了。

我搖搖爪子拒絕, 卻被她直接抱了起來。

身後還有李雪的聲音：「趕緊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原來不是做夢。

可我還是沒有力氣了。

我只能窩在李小莉的懷裡看她。

她看起來著急死了：「臭傻球，你死也得給我死在家裡。」

哦，她在罵我呢。

到了家，李雪幫我擦乾了身上的泥水。

李小莉把我放回了自己的窩裡。

我身邊還有狗糧。

李小莉說：「傻球, 你想睡就睡，媽媽說了，我們會給你安排好的。你總要乾乾淨淨走啊。」

說著說著, 她就哭了。

「媽媽，我不想傻球死……」

李雪連忙安慰：「不哭, 傻球只是年紀大了。」

李小莉抽著鼻子：「傻球，我會想你的。我也想爸爸。」

我想要抬起爪子摸她一下。

可是沒勁了。

輕輕空劃了一下，我還是想睡了。

哎。

我這一輩子……

我真想永遠記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