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上的十五名男生,均在畢業十年後的同一天,死在了母校。
我是其中唯一的倖存者。
警察反覆盤問我,卻一無所獲。
他們想不通,為什麼畢業十年,散落天涯的這群人要在深夜重返校園。
更想不通,為什麼唯獨我,活了下來。
支付一百萬,告訴你全部故事。
1
我每天都去各大社交平台,複製粘貼這一段小說開頭。
評論區罵聲一片:
「窮瘋了?你這故事白給我都不聽。」
有人甩出一張小丑牌的大小王表情包,配文是:
「來,拿好你的身份證和複印件。」
還有人說:
「今天星期四,v 你 50,不能再多了。」
直到一個叫太陽的 ID,通過某乎 app 私信了我:
「怎麼聯繫?」
我的心猛地一撞,掌心沁出薄汗。
十年了。
我終於,找到你了。
2
「我知道你說的,不是故事。」
「是三個月前,真實發生的命案。」
這個 ID 叫太陽的男人,自稱陳記者,在深夜造訪了我工作的保安崗亭。
「你們班當年一共 16 個男生,除你之外,一夜之間全死了。」
「他們分布天南地北,憑什麼要在同一天回到學校?」
對面的男人眼裡帶著審視和探究,朝我推來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
裡面是十沓碼得整整齊齊的鈔票。
我將紙袋推了回去:
「陳記者,故事就是故事,你說的事實,我不清楚。」
他扯了扯嘴角:
「別裝糊塗,你肯定知道什麼秘密。」
「要是嫌錢少,我們還可以再談。」
我將手上的煙掐滅:
「我早就說過了,這個故事的後續,值 100 萬。」
「你他媽窮瘋了吧?一個保安,張嘴就要 100 萬。」
說完他環顧了一圈這破舊的保安亭。
桌上立著一台破電腦,上面是閃著雪花的監控。
角落裡一張摺疊床,床被上油漬斑斑,床頭有一個發黃的信封。
剩下的一平空間將將可以放下兩張凳子,讓我倆幾乎貼到一起。
我率先起身: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看來你也不是真想知道。」
對面自稱記者的男人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一百萬就一百萬!這十萬,算是我的定金。」
「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我需要評估你的故事值不值 100 萬。」
我點頭,表示沒問題。
「第一個問題,那十五個男生的死,跟你有關係嗎?」
「有。」
「第二個問題,你名校畢業,同學非富即貴。為什麼你窩在這遠郊小區當保安?」
「這問題,得加錢。聽完故事,你自會明白。」
他瞪了我一眼,強忍不滿。
「我三天後再來,還有個條件。」
「把我來找你的監控,刪乾淨。」
我點頭:「你掏錢,你說了算。」
按下開關,電子鎖咔噠一聲彈開,他正要出門又被我叫住:
「我也想問,為我這個故事花 100 萬?您圖什麼?驚天動地的報道?還是?」
他打斷我:「這不是你該操心的,我掏錢,我說了算。」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融進夜色中。
3
時間剛過一天,我正敞著門值夜班,陳記者又來了。
這次,他帶了一瓶茅台,和一張 90 萬的支票。
他帶上門,遞給我那張支票。
「驗驗?」
「沒這個必要。」我將支票收進口袋。
他坐下,從懷裡掏出兩個小酒杯。
「以你的收入,平時喝不到這個吧。」
我笑了笑:
「托您的福,往後能天天喝了。」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沒再接話。
就著崗亭昏暗的燈光,他仔細看了看兩隻還算乾淨的杯子,斟滿,推給我一杯。
「邊喝邊聊。」
我點頭,剛張嘴,卻被他打斷: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滴滴聲?」
我從褲兜掏出對講機,綠燈正規律閃爍。
「是這個吧?」
「上次來,你也帶著它?」
他舉杯,狀似隨意地問。
「不重要。」
我拿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抿下一口辛辣的液體。
「故事很長,得從頭講。」
他頷首,示意我開始。
「說起來,早在畢業前,我們班就死過一個人。」
4
說起我的大學生活,並無多少光彩。
我來自華北一個貧瘠的鄉村,是鎮上第一個大學生。
父親長年臥病,母親用一身瘦骨扛起全家,白天種地晚上下礦,供養我和妹妹。
那張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對別人是錦緞,對我們,是沉甸甸的石頭。
六千塊的學費,是能壓垮脊樑的山。
我告訴媽,不讀了,我去打工,供妹妹。
她狠狠甩我一巴掌,聲音發顫:
「必須讀!兩個都要讀!只有讀書,才能爬出這窮坑!」
「錢,我想辦法。」
她求遍了親戚鄰里,張家兩百,李家一百……湊不夠。
最終,她賣掉了為父親備下的紅木棺材。
在村裡,紅白事是臉面。
父親病弱,不知哪天就走。
這棺材,是他的歸途,也是家裡最後的體面。
我拿著東拼西湊的七千塊錢,和鄉親們硬塞的五十個雞蛋,踏上了去 Z 大的火車。
兩天一夜的硬座,我不敢合眼,手死死按著內袋裡那疊滾燙的巨款。
一到學校,我立刻衝去繳了六千學費,剩下一千充進飯卡。
那口氣,才算猛地瀉下。
回到寢室,我癱倒在床,疲憊瞬間將我淹沒。
那時的我,從未奢望過。
愛情那樣美好的東西,會與我有關。
5
大學的日子,緩慢而沉重地前行。
我的生活被切割成三塊:教室、圖書館,以及各種能換錢的勤工儉學崗位。
世界是灰色的,直到江清的出現。
雖然說我們是同班同學,但起初我倆並無交集。
真正認識她,是在學校食堂的助學崗上。
她負責打菜,我負責收拾餐具。
那天,一個男生嫌她手抖,給的肉少了些,嘲諷她鄉下人就是小氣。
她漲紅了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走過去,對那男生說:
「飯菜分量是食堂規定的,跟她沒關係。」
「覺得不夠,可以再買一份,這位城裡同學。」
我的聲音可能有點顫,但沒退縮。
那男生罵罵咧咧地走了。
她看著我,眼睛亮亮的,小聲說了句:「謝謝。」
從那以後,我們之間便有了一種無聲的默契。
同是掙扎在貧困線上的異鄉人,我們互相推薦報酬稍高的兼職,分享食堂里哪個窗口的米飯給得更多,會在深夜空曠的自習室里,分享一杯用熱水燙過的袋裝牛奶。
我們聊鄉里乾裂的土地,聊家裡沉重的負擔,聊對未來的惶恐和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
我們守護著彼此那點可憐的自尊,在陌生的城市裡互相借一點暖。
就這樣過了好久,我們知道彼此的心意,但那層窗戶紙,誰都不敢捅破。
談戀愛是要花錢的,哪怕只是一根糖葫蘆,一場學校禮堂的廉價電影。
對我們來說,都是奢侈。
我們像兩隻互相依偎的刺蝟,靠得太近怕刺痛對方,離得太遠又難以禦寒。
改變發生在大三那年的冬至夜。
那天我們剛做完一份校外派傳單的臨時工,又冷又累,報酬卻少得可憐。
回學校的路上,天上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經過一座老舊的天橋時,我們停下來歇腳。
橋下車流如織,變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城市很大,卻沒有一盞燈屬於我們。
她忽然指著遠處商場樓頂巨大的聖誕樹,輕聲說:
「真好看啊。」
她的側臉被寒風吹得通紅,眼神卻帶著純粹的嚮往。
我鬼使神差地說:
「等以後,我們賺錢了,買一棵真的,放在我們家裡。」
她轉過頭看我,眼睛裡冒出星星:
「我們……家?」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
那一刻,什麼學費、飯卡,好像都被這大雪暫時掩蓋了。
我的世界只剩下橋上的風,和她亮亮的眼睛。
「小清。」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我……我喜歡你。等畢業了,我們一起去南方,去一個暖和的城市,找份工作,一起掙錢,然後……然後我們結婚,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
我把我這個鄉下人能想到的最好的未來,攤在了她面前。
她沒有笑我,眼淚卻一下子涌了出來,重重點頭:「好。」
那層薄薄的冰,在那個雪夜被徹底打破。
6
之後的日子,依舊清貧,卻因為彼此依偎,生活充滿了光。
我們依舊奔波於各個兼職點,但間隙里,我能用省下的零錢給她買一朵便宜的絨線花,她能在我生日時送我一本她手抄的筆記。
我們躲在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手指在桌子下悄悄勾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幸福。
我們無數次地勾勒那個遙遠的家,細節具體到窗簾的顏色和陽台上要不要種花。
這些幻想支撐我們熬過了所有苦難。
幸福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到了大四下學期。
招聘會跑了一場又一場,簡歷石沉大海是常事,但我們互相打氣,總覺得希望就在前方。
直到那時,我發現江清有些不對勁。
她總是很容易疲憊,似乎有心事,對上我的眼神閃躲,偶爾還會幹嘔。
那時正是春夏之交,流感盛行,我擔心她,硬拉著她去了校醫院。
醫生檢查完,表情很平靜,說出的話卻像一顆炸雷:
「不是流感。是懷孕了,快兩個月了。」
我愣住了,腦子裡嗡嗡作響。
我們在一起三年,一直發乎情止乎禮,最親密的接觸也僅限於擁抱和親吻。
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7
我的心像瞬間墜入冰窟,被背叛的刺痛充斥著我的神經。
「誰的?」我的聲音低沉。
江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抓住我的胳膊: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那是哪樣?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你是被強迫的,還是自願的?」
她眼淚滾落下來,嘴唇顫抖著,卻只是一個勁地搖頭,什麼也不說。
她的沉默像一把鈍刀子,更加坐實了我心中的想法。
為什麼不解釋?哪怕編一個謊話騙騙我也好!
憤怒和屈辱磨光了我最後一絲理智。
「江清,我他媽真像個傻子!」
我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們計劃的未來,算什麼東西?啊?」
她抬起臉,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依舊沉默。
那一刻,她的沉默徹底擊垮了我。
我指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如果你不想解釋,就分手吧,我們完了。」
我說完,轉身就走,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我怕多看一眼,自己會心碎。
之後的一個月,我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
我刪掉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刻意避開任何她可能出現的地方。
同班的同學大多已經離校實習,校園裡空蕩了許多。
直到那天下午,我點開了很久沒上的學校論壇。
一個熱度很高的帖子被頂在最前面,標題觸目驚心:
「外語學院某清純女神大瓜!有視頻有真相!」
發帖人是一個匿名 ID,帖子內容寫著:
「一個學長發的,說是給大家的畢業大禮,趕緊保存,指不定啥時候就沒了!」
下面附著一個短短 14 秒的視頻,視頻里的人,正是江清。
我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滑鼠,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到了頭頂。
視頻光線昏暗,晃動得厲害。
江清……她赤身裸體地蜷縮著,眼神空洞迷離,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明顯意識不清。
有男人的笑鬧聲從畫外傳來,極其模糊……
轟的一聲,我腦子裡那根理智的弦徹底崩斷!
憤怒、懊悔,還有鋪天蓋地的心疼,瞬間將我淹沒!
是誰幹的?
我瘋了般衝出寢室,我要去找她!我要問清楚!我要殺了那個混蛋!
我嘴裡無意識地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一路狂奔向她宿舍。
樓下零星有幾個人進出,我正準備衝進去,忽然,周圍響起一聲尖銳的驚叫。
「啊!有人跳樓了!」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我背後炸開!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我僵硬地,一點點轉過頭。
宿舍樓前的空地上,一個穿著鮮艷紅裙的身影,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躺在那裡。
黑色的長髮散開,鮮血正從她身下蔓延開來,像一朵詭異又絕望的花,在水泥地上瘋狂綻放。
那條紅裙子,是我用人生第一筆像樣的兼職薪水買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