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戰利品。
原本必死的結局,隨著黑龍寨寨主蕭烈的體內換了個人,又有了希望。
……
蕭烈聽到我說合作,終於開始正經了些。
我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皺的衣襟,直視他:
「你們這南境的匪寨看似以黑龍寨為首,實則各自為政,一盤散沙。」
「底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你的位置。」
「那個二當家就是你的老對頭,剛殺他,不過是你借題發揮,剷除異己罷了。」
他敲桌子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幾分驚訝和欣賞。
我繼續:
「你需要真正掌握黑龍寨,甚至整個南境的匪寨,我都可以幫你。」
「哦?」他又開始沒有正形,黏黏糊糊地靠過來。
「娘子對我這麼好,為夫無以回報,只能肉償了。」
見他又開始不老實地想動手動腳,我踹了他一腳。
「蕭烈,我無所謂你是誰。」
「攻打匪寨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只要保住家人和那三萬舊部,其他的與我無關。」
聞言,蕭烈笑了。
他忽地抬手,朝我伸過來,「合作愉快」。
我歪頭,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他抓起我的手,與他的手緊緊相握。
「這是我們老家那裡達成合作的意思。」他說。
我只覺得手心暖暖的,第一次從陌生人那裡得到安全感。
5
我當即處理了身邊的姦細。
把被俘虜的三千精銳放下山,與舊部匯合。
而後將部分舊部悄然打散,分批滲透到其他幾個尚未收服的山寨中。
他們為人老道,又帶著些傷病,可以降低其他人警惕。
很快便混入其中,混得如魚得水。
……
我自幼隨祖父習讀兵書,管理軍隊。
這寨中之人,勇猛有餘,紀律全無。
結合祖父的治軍之策,又融入蕭烈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清晨天不亮便是負重越野,晚上還要讀書識字。
蕭烈說,土匪們從小沒有受過教育,所以才粗鄙不堪,沒有正確的認知。
所以必須學習。
我也從蕭烈那學到了很多有趣的東西。
黑龍寨很快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在一切逐步進入正軌時——
快馬帶著滾滾煙塵,傳來京都的消息。
探子喘著粗氣,「京中、京中突然傳遍了!」
「沈大小姐剿匪失利,被……被黑龍寨寨主擄去,備受折辱……」
「陛下震怒,說有損國體,已……已下旨,將軍府一門老小,打入天牢候審!」
……
探子的消息,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我的心臟。
喉嚨湧起一股腥甜,被我死死咽下。
皇帝……他終究是不願給沈家半點活路。
自我南下剿匪,將軍府的老老少少便如同人質般,被軟禁在府中。
為的就是制約我。
我以為還有時間從長計議,沒想到我被黑龍寨俘虜的事情還是被透露了出去。
如今聖上以為我沒用了,便卸磨殺驢。
將沈家百年清譽踐踏成泥!
6
百姓們茶餘飯後多了許多談資。
為鎮北將軍府的「隕落」唏噓不已,又津津樂道沈大小姐的「香艷遭遇」。
突然,另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席捲大街小巷——
鎮北將軍府的沈大小姐,非但未受折辱,還以一己之力招安了盤踞南境多年、勢大根深的黑龍寨!
如今押解著黑龍寨的代表回京商談。
正浩浩蕩蕩班師回朝!
消息傳回,京都震動,百姓譁然。
這逆轉來得太快太猛,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散播謠言和暗中做局的人臉上。
皇帝在御書房砸了最喜歡的硯台。
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派出禮部官員出城迎接凱旋的功臣。
大軍一路旌旗招展,沿途百姓爭相圍觀。
蕭烈死活不願意讓我獨自回京。
還言之鑿鑿,說什麼:
「娘子這般英姿颯爽,萬一路上被鶯鶯燕燕纏上,亦或是有小倌自薦枕席,為夫還能替你擋擋。」
他不能以土匪頭子的身份去京都,怕被皇帝直接「嘎」了。
於是給自己安了個新身份——
他是我路上救的俊美書生。
一路回京,我騎馬在前,他則躺在我身後的馬車裡。
還故意把帘子掀起,對著圍觀百姓「搔首弄姿」。
不出半日,民間關於我倆的話本,就出了十多個版本。
「沈大小姐英雄救美。」
「書生投懷送抱,以身相許。」
「二人這樣那樣釀釀醬醬……」
蕭烈興致盎然地搜羅各個版本,日日在馬車裡研讀。
還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
「娘子,我覺得這個姿勢不錯,我們……唔……你捂我嘴幹嘛……」
……
抵達京都那日,禮部的官員硬著頭皮前來迎接,個個眼神複雜。
看到我身邊那個俊美得過分,還柔弱無骨地粘著我的「書生」,更是神色古怪。
7
金鑾殿上,氣氛詭異。
皇帝高坐龍椅,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各懷鬼胎。
兵部尚書率先發難,字字淬毒。
「陛下!沈昭瀾雖稱招安成功,然其曾被匪徒所俘是實!」
「女子被擄,清白存疑,更有損國體軍威!」
「此等過失,豈是區區招安之功可抵?」
「依臣看,功過相抵已是皇恩浩蕩,然其自身被俘之過,仍需嚴懲,以儆效尤!」
其他官員也爭相附和。
「沈昭瀾身在匪寨數日,怎能保證與那群匪徒沒有苟且之事?」
「傷風敗俗,必須嚴懲!」
「臣等附議!」
……
皇帝很是滿意,順勢施壓,聲音冰冷:
「沈昭瀾,你有何話說?」
我有何話?
兵部尚書數次派兵,死傷慘重都拿不下的匪寨,我拚死累活打下來了。
現在皇帝卸磨殺驢,所有人沆瀣一氣。
我正欲開口,身側的蕭烈「撲通」跪倒在地。
他已易容,如今是另一副面孔。
滿臉絡腮鬍,儼然是土匪的樣子。
此時他的身份,是黑龍寨招安後,派來京都與朝廷商談的代表。
他戰戰兢兢,帶著惶恐的哭腔。
「陛、陛下恕罪!……萬萬萬萬萬萬不可怪罪沈將軍啊!」
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顯然取悅了皇帝。
蕭烈「嚇得」幾乎要趴在地上,結結巴巴道:
「小小小人……原是,黑龍寨的帳房先生。」
「俺們寨子都是良民,也是被逼無奈才落草為寇的啊!」
兵部尚書厲聲呵斥:
「胡言亂語!爾等匪類,還敢狡辯!」
蕭烈仿佛被嚇得更厲害,口不擇言般哭訴:
「大人明鑑!真、真的是被逼的!是、是那位大人——」
他瑟瑟發抖地抬手,指向兵部尚書身後的官員。
「就是他,時不時派人來收錢,說是保護費。」
「嗚嗚嗚……寨子裡收來的錢糧,大半都上交了……小的這裡還有、還有帳本……」
被指認的官員大驚,想要否認。
我立刻上前一步,壓過所有的嘈雜:
「陛下!是否汙衊,一查便知!」
「臣女在清點黑龍寨庫房時,繳獲歷年往來帳冊與密信數封,其中多次提及這位大人及其黨羽!請陛下過目!」
我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信件和帳目摘要,由內侍呈上。
皇帝看著那些鐵證,臉色愈發難看。
蕭烈還在精準補刀,「還、還有……王大人……李將軍……也收過我們的年禮。」
「每次朝廷剿匪,他們都會派人來『提醒』……」
每點一個名字,朝堂上就有人的臉色驟然慘白,冷汗涔涔。
皇帝騎虎難下。
為了穩住局面,只得厲聲下令:
「來人!涉事官員,即刻拿下!交由三司會審!」
……
皇帝憋了一肚子火,想在匪寨招安後的歲貢上狠狠咬下一塊肉來,也算找回場子。
不等我開口,蕭烈又「弱弱」地抬頭,哭窮哭得情真意切。
「陛下聖明啊!南境土地貧瘠,百姓食不果腹,這才不得已為寇……」
「如今雖蒙招安,但寨中兄弟家小眾多,還要養周圍的上百萬村民,實在……實在拿不出錢糧孝敬朝廷啊!」
他將「上百萬村民」咬得很重。
任誰聽到黑龍寨的管轄地有這麼多人口都會嚇一跳。
明晃晃地威脅著,我們人多,不怕你,同意招安是給你們面子。
他聲淚俱下地繼續道:
「況且,往年收上來的那點,大半都……上供給剛才那幾位大人了!」
說著,還「無意」瞟了眼正被拖走的幾人。
大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我仿佛聽到了皇帝在咬牙的聲音。
蕭烈這種臭不要臉的做派,只要別用來對付我,就讓人看得身心舒暢。
沉默良久。
皇帝在蕭烈一聲聲「皇恩浩蕩、陛下聖明」的大帽子下,咬牙同意了近乎象徵性的黑龍寨歲貢。
8
天牢的鐵門被推開。
家人互相攙扶著走出來,步履蹣跚。
我懸了許久的心終於重重落下,砸得眼眶發酸。
父親瘦了許多,曾在戰場上落下的傷,在陰冷潮濕的大牢里愈發嚴重。
母親和幼弟撲上來,抱著我無聲落淚。
祖父更是老態畢現,曾經挺直的脊背也更加佝僂。
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來就好,辛苦你了,瀾兒。」
連日來的緊繃和恐懼化為酸澀,因祖父的話湧上鼻尖。
偏在這當口,一隻「柔弱」的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娘子……」
蕭烈不知何時蹭到我的身側,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後怕。
「方才裡面……好嚇人……腿、腿軟……」
「借為夫靠靠……」
全家人的視線齊刷刷看來,落到這個俊美得過分的男子身上。
空氣安靜了一瞬。
「瀾兒,這位是……?」
父親率先開口,帶著萬分不可置信。
蕭烈自顧自地行了個揖禮,純良且羞澀。
「小婿蕭烈,見過祖父祖母、岳父岳母、小舅子……」
「我是昭昭的相公。」
頓時亂成一團。
我頓感頭疼,趕忙拉住他們。
「祖父,父親,此事說來話長,先回府再敘。」
——
這些天他們都在天牢之中,消息被隔絕。
我在回去的路上大致講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
好在已經過去了。
然而,越靠近府邸,氣氛越發不對勁。
昔日威嚴的將軍府門前一片狼藉。
硃紅色的大門上砸滿了發臭的雞蛋、爛菜葉,污穢橫流。
還有人在大門口用墨水寫:
「不知廉恥」、「滾出西城」……
幾個鄰家小兒原本在門口玩耍,見到我們,像是見鬼般四散逃跑。
邊跑邊喊著:
「土匪婆娘來啦,快跑啊!」
所有人臉色煞白。
按照將軍府的地位,本應搬至達官貴人住的東城。
然而西城百姓百般挽留。
皆說與將軍府為鄰倍感安穩,與有榮焉,這些年來也受了將軍府不少照拂。
如今卻只因幾句流言,便如此這般。
這背後定然少不了兵部那些人的推波助瀾,甚至有皇帝的默許。
可這份赤裸裸的惡意與涼薄,依舊讓人心寒。
「先進去吧。」
祖父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
9
回到府內。
面對眾多長輩,蕭烈又變得正經起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蕭烈。
與蕭烈不約而同脫口而出——
我:「我們成親吧。」
蕭烈:「我是黑風寨寨主。」
話音落下,廳堂沸騰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