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我打了他。
他不但沒生氣,還制止了要上前教訓我的眾⼈。
他擦了擦嘴⻆的⾎,笑得有些瘋癲:
「真夠味!老⼦就是被娘子打了……」
「她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帶我們打天下!」
「跟著這樣的⼥人,才有肉吃!」
1
紅燭高燃,映得滿室喜紅刺眼。
空氣⾥瀰漫著劣質脂粉與濁酒的嗆人⽓息,令⼈作嘔。
我⾝上的⼤紅嫁⾐不知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還帶著未乾的斑駁血跡與淚痕。
剛被強灌下去的湯藥開始發作。
⼀股陌⽣的燥熱從小腹竄起,四肢開始變得酥軟⽆力。
我勉強依靠在床沿,死死咬住下唇,⽤疼痛維持著最後的理智。
前院鑼鼓震天,舉行著慶功宴。
今天,我在帶兵剿匪的最後關頭中了埋伏,成了「戰利品」。
現在正在洞房裡,等待著將要與我圓房的「夫君」。
⻔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鄙的奉承和諂媚:
「恭喜寨主,沒想到這鎮北將軍府的⼩將軍,竟然能生得那麼水靈。」
「小娘⼦打仗厲害有什麼⽤,最後還不是……嘿嘿嘿。」
「那也是這娘們有福⽓,遇上咱大當家的!跟著大當家打江山,吃香喝辣,享不盡的富貴!」
……
「吱呀——」
房門被推開。
一個身影裹挾著濃重的酒氣蹣跚而入。
他滿臉通紅,用那種黏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咧嘴笑起來。
「嗝……小、小美人兒……」
他含糊不清地叫著,搖搖晃晃地朝我撲來。
「等、等急了吧……讓夫君好好疼、疼你……」
濃烈的體臭伴著酒氣撲面而來。
我胃裡一陣翻騰,全身的肌肉卻瞬間繃緊。
在他油膩粗糙的手即將碰到我臉頰的瞬間,我猛地側身躲過。
旋即拿起剛藏起來的酒壺,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猛地向他腦袋砸去。
「砰!」
「你這臭娘們……找死!」
寨主猝不及防,身體晃了兩下,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額頭流下。
預想中的雷霆盛怒沒有到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呆在那裡好一會兒。
轉而緩緩抬手,摸了下傷口。
那雙原本渾濁渙散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
那眼神變得清亮、銳利,甚至帶著點……
迷茫和新奇?
他盯著指尖的那抹血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
他的目光灼灼,看向我。
僅僅是眼神,就讓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甚至驟然多了一種充滿邪氣的俊美,還有幾分難以捉摸。
我心中猛地一沉。
不對勁!
這不該是土匪頭子該有的眼神。
仿佛瞬間換了一個人。
外面的小嘍囉們聽到動靜,紛紛推門而入。
「寨主您怎麼了?」
「這娘們竟然敢打您?」
蕭烈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教訓我的眾人,眼睛卻一刻也沒從我的臉上移開。
他又擦了擦從額頭流到嘴角的血,笑得有些瘋癲:
「真夠味!老子就是被娘子打了……」
「她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帶我們打天下!」
「跟著這樣的女人,才有肉吃。都滾遠點!別擾了老子的興致!」
嘍囉們聞言,全然認為這是寨主的情趣,起鬨高喊道:
「打天下!有肉吃!」
他們吵吵嚷嚷地退了出去。
洞房重歸寂靜。
蕭烈明顯也鬆了一口氣。
表情不再有先前的猥瑣,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探究。
他緩緩靠近我,低聲嘟囔著:
「臥槽……真穿越了?還白撿了個這麼漂亮的老婆……」
「這是什麼神仙開局……」
2
紅燭噼啪作響。
我體內的熱浪一陣高過一陣。
呼吸開始急促,眼前愈發模糊。
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緊磨尖了的銀簪,我盯著蕭烈的脖頸,就等他再上前一步……
他卻停在了幾步開外。
那雙清明的眼睛打量著我,眉頭卻越皺越緊。
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也開始不穩。
忽的,他低聲咒罵:
「臥槽……這身體……媽的,原主這蠢貨居然自己吃藥!」
他額角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老婆……哎不對,娘子,」他壓著嗓子道,「你高抬貴手,把兇器收一收,我不會傷害你!」
我的指節一緊。
他怎麼知道我藏著銀簪?
尚未來得及反應,他手臂一揚——
「嘩啦——」
冰涼的茶水被他劈頭蓋臉地澆在了我頭上、身上。
刺骨的冷意激得我猛地一哆嗦,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皮膚上。
方才因他主動替我解圍而鬆開的心弦,又倏地繃緊。
屈辱與怒意夾著藥性帶來的不堪,讓我眼睛發酸。
我抱緊濕冷的衣襟,瑟瑟發抖。
又有些不甘心。
今天就要折辱在這裡嗎?
正準備拿著銀簪放手一搏。
「別愣著啊!」蕭烈的聲音沙啞,幾乎是低吼出來:
「柜子……最下層,有粗麻繩。」
「快!把我捆起來!」
我呆了下,而後才反應過來。
他額角青筋微凸,汗珠滾落,顯然也難受得厲害,在與體內的慾望做最後的抗爭。
剛他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才把水潑在了我身上。
是為了讓我清醒,把主動權交給我。
我咬牙,撲到柜子前。
果然翻出一捆麻繩。
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繩子一道道纏上他的手腕、臂彎,勒住胸背。
拉緊打結。
我脫力地癱軟在地,大口喘息。
他被牢牢固定在那裡,身體因為藥物的作用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汗水浸濕了衣領。
屋裡只剩下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3
第二天清晨,我被窗外的鳥鳴聲叫醒。
藥效似乎過去了。
現在渾身酸痛,濕透的嫁衣半干不幹地黏在身上。
空氣里混雜著酒臭味、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靡靡之氣。
蕭烈幾乎同時醒來。
他想起身,才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被捆處的手腕經過一夜掙扎,磨出清晰的紅痕,還有多處破皮。
他臉色蒼白,衣衫凌亂。
「草,真遭罪……」
他咒罵著,轉動脖頸,忽地與我四目相對。
看到我,他瞬間變臉,扯出一個笑容:
「早啊,娘子!」
「咱商量個事兒,能先給為夫松個綁嗎?胳膊沒知覺了……」
我思索片刻,試探道:
「鬆綁可以,但……你得讓人送套乾淨的衣衫過來,我要沐浴。」
他仿佛這時才覺察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低頭聞了聞,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
「這身體也太臭了,洗,馬上洗。」
他的態度太過於自然,仿佛我們認識很久一般。
再次見到他的臉,我不禁有片刻愣神。
颳去了滿臉胡茬,露出清晰俊朗的輪廓。
要不是還在匪寨,我真以為他是誰家的翩翩君子。
他對著銅鏡照了又照,似乎頗為滿意。
「怎麼樣,相公我長得還不賴吧?」
我:?!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粗獷的笑聲和嘈雜的腳步聲。
「大哥!日上三竿了,兄弟們可都等著聽昨晚的戰況呢!」
一個滿臉橫肉、身體壯碩的漢子大咧咧地推門而入。
他油膩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猥瑣地笑著湊近:
「大哥,昨晚……這小娘子滋味如何?」
「是不是也該輪到兄弟我……」
說著,他搓了搓手,向我這裡走來。
此人我認識,是黑風寨的二當家。
這次我中埋伏,與他也有很大的關係。
他功夫不弱。
雖說蕭烈沒有再喂我軟筋散,我現在的功力恢復了些許,但想制服他還是很難。
我故意上前半步,語帶輕嗔。
「二爺說什麼呢?」
他喉結滾動,有片刻晃神。
蕭烈上一瞬還帶著慵懶的笑意,突然變臉。
還沒等我動手,他手起刀落。
「唰——」
一道寒光閃過。
那二當家已然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了下去。
他眼睛瞪得溜圓,滿是難以置信。
瞬間死寂。
門外幾個跟著二當家的心腹回神,抽出兵刃就要衝進來。
蕭烈踏前一步,前所未有的威嚴和殺伐之氣放出,鎮得他們不敢上前。
「你們也想死?」
「聽著,從此以後,她,就是我蕭烈的夫人,她的命令等同於我。」
他一字一頓,將我推至人前,聲音傳遍整個寨子:
「再有人敢對她不敬……這就是下場,聽見沒有?」
「滾——!」
心腹嘍囉們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抬起屍體,倉皇退下。
還不忘幫我們帶上了房門。
門一關,剛才還煞氣逼人的男人「嗖」地貼到我身邊,一把抱住我的腰。
「娘子~~嚇死我了!」
「那死人好噁心,血刺呼啦的……」
「人家第一次殺人啊啊啊……好可怕……」
他架在我頸窩的頭越埋越低,帶著誇張的哭腔。
我愣了下,「……放手!」
他委屈巴巴地抬起頭,眼圈居然真的有些紅:
「就不放!你得負責!」
「昨晚可是我的第一次,你捆得我好疼……不能提上褲子不認人。」
頸部又傳來他溫熱的呼吸,有些癢。
我面無表情地抬手,拍開他的腦袋。
「蕭烈,我知道你換了個人,別裝了。」
「我們來談談合作。」
4
我是鎮北將軍府的嫡長女,沈昭瀾。
沈家滿門忠烈,鎮守北境百年,換來的是君王的猜忌和步步緊逼。
祖父垂暮,父親重傷,弟弟年幼。
沈家已無男丁可用,交出了軍權。
聖上卻依舊視我們為眼中釘。
他輕飄飄地又降下一道旨意:
鎮北軍南下剿匪,即刻啟程。
不接?
那就把曾經追隨祖父浴血沙場的舊部,調至北疆。
說是調職,其實和送死差不多。
北疆苦寒。
舊部三萬餘人,皆是老兵。
有些人只剩殘軀,傷痕累累,更有些已是遲暮之年。
本應頤養天年的年紀,又如何去蠻荒之地繼續打仗。
祖父的手在抖。
我看著那道詔書,心徹底涼了。
「我來接。」我對祖父說。
聖上「仁慈」地將那三萬老弱病殘的舊部撥給我剿匪。
並要求我立下軍令狀,必須在年前拿下。
仿佛忘了他已經多次派兵南下剿匪。
哪怕派出數十萬朝廷精銳,依舊折損慘重,鎩羽而歸。
幸好,我們府里還有六千訓練有素的護衛,隨我殊死一搏。
憑藉豐富的作戰經驗,我們一路血戰,連拔七寨。
直至匪寇之首——黑龍寨。
我帶著三千精銳繞到後方試探,沒成想內部出了姦細。
我們被埋伏,被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