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才將眼神從書里挪到了她身上。
太后還以為我怕了,走近幾步,帶著惡意的威脅。
「在這之前,你最好給哀家安分點!若再敢耍花樣,哀家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還牽連不到皇帝!」
「生不如死?」
我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
「是了,太后娘娘提醒的是。」
我施施然從地上取走了一片碎瓷,在太后和旁邊兩位嬤嬤尚未反應之際,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手背狠狠划去。
尖銳的碎瓷直接穿過了皮肉,鮮血瞬間湧出。
「住手!你在幹什麼!」
我仿佛聽不見她的呵斥,眼神平靜得可怕。
手腕翻轉,碎瓷對準傷口旁完好的皮肉,又是狠狠一下刺了進去!
幾乎要戳穿手掌!
劇烈的疼痛傳來,我的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卻依舊咬緊牙關,連哼都未哼一聲。
這還不止,我拿起碎瓷,又對準了手筋處,狠狠划下。
「瘋子!你這個瘋子!快攔住她!」
太后徹底慌了神,厲聲命令身後的嬤嬤。
兩個嬤嬤剛要上前,我卻將滴著血的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誰敢過來,看看是你們的動作快,還是我的手快!」
那兩個嬤嬤哪裡還敢動。
太后又驚又怒,尖叫著讓我快住手。
她不會管我死活,可我一旦受傷,她的皇帝兒子也會受到同樣的傷害。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手卻沒有停,繼續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甚至去撕扯鮮血淋漓的傷口,整個人徹底陷入了癲狂。
「陛下駕到——」
殿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內侍的通傳聲驚恐尖銳。
楚景珩幾乎是踉蹌著衝進來的。
他的臉色蒼白,右手鮮血淋漓捂著左手,指縫裡還不斷有鮮血湧出。
龍袍已經被染紅大片。
顯然,他正在處理政務,突如其來的傷口讓他痛不欲生。
為了自己的小命,當然只能匆忙趕過來。
看到我鮮血淋漓的手和抵在頸間的碎片,楚景珩瞳孔緊縮。
轉頭對著太后,幾乎是嘶吼出聲。
「母后!誰讓你來這裡的!出去!都給朕出去!」
太后顯然沒有受過這般委屈,還想著辯解幾句。
楚景珩額角青筋暴起,傷口讓他疼痛難忍,太后的愚蠢行為又讓他惱怒至極。
「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准再踏進鳳儀宮半步!否則格殺勿論!」
最終,太后還是沒有反抗他,只能灰溜溜離開。
楚景珩捂著不斷流血的手,呼吸粗重,眼神複雜地死死盯著我。
我抬起眼,迎上他憤怒的目光,甚至故意晃了晃那隻血肉模糊的手。對他露出了一個極致挑釁,卻又帶著殘忍快意的笑容。
「陛下。」
「看來這「夫妻情深」,您是不想體面,也得體面了。」
楚景珩被我氣走了。
殿門重重合上。
無人時,我才鬆開了那沾滿了自己血的碎片。
劇痛如潮水一般,湧進了我的身體。
我靠著窗,緩緩坐下,看著自己的身體,最終露出了一個笑容。
笑容越來越大。
痛,也痛快!
5
那日後,鳳儀宮的看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密。
窗戶被釘上了木條,只留幾絲縫隙透露天光。
殿內所有可能被我用來自殘的東西都被收走。
而餐食也變為了軟爛羹粥。
為了防止我再拿到瓷片,那碗碟換作了木頭,宮人在我吃完後便迅速收走。
我仿佛如同一座雕像,被遺忘在這華麗的寢宮之中。
可我知道,楚景珩他們從未放棄過尋找那些能人異士。
他不會把自己的命交託到他人手上。
當然,我也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每當我覺得無聊或者想起那些過往時,總能搞出些許動靜來。
比如說,用盡全力撞向被包裹好的桌角、柱子。
雖然總是會被宮人及時發現。
但楚景珩額角的青紫不是假的。
再比如說,絕食一兩日,直到楚景珩虛弱暈倒,派人強行給我灌下吃食。
甚至找個法子上吊,即使沒成功,卻也能讓他丟盡臉面。
自然,我選的時間都是在楚景珩上朝面見大臣的時候。
每次都能夠換來楚景珩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咆哮,實在有趣極了。
面對我一次次的挑釁,楚景珩永遠只能無能狂怒。
最多一次又一次加強看守。
每每這時,我總會高興地拍手稱快。
楚景珩不敢讓我死,甚至不敢讓我受太大的罪。
這種制約,讓他憋屈得如同生吞了蠅蟲一樣噁心。
我戲弄著他,也在等待他的反擊。
這日,殿外來了我等候多時的人。
薛蘅蕪來了。
她能來,自然是得了楚景珩的默許。
也許是楚景珩派她來試探,也許是來炫耀。
攻心計罷了。
我不為所動,只安靜注視著來人。
薛蘅蕪穿著一身嬌嫩的鵝黃色宮裝,環佩叮噹,妝容精緻,與這死氣沉沉的宮殿格格不入。
她揮退了左右,獨自走進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輕蔑。
「姐姐近來可好?」
她顯然沒想等我的回答,只是環顧四周,嘴角帶著嘲弄。
「這鳳儀宮終究還是冷清了一些呢,不像我的鐘粹宮,陛下又賞賜了好多東西,放都放不下了,我和陛下抱怨,陛下卻說若放不下那摔碎了聽聽響也是好的。」
她捂著嘴笑了,眼神卻充滿了惡意。
「畢竟,我才是陛下真正的心愛之人,我要什麼陛下都會滿足,也不會嫌我煩,而且……」
薛蘅蕪撫了撫尚且平坦的小腹,炫耀之色濃重。
「小皇子也樂意聽這個響呢,陛下說小皇子開心最重要了,這可是陛下第一個孩子呢。」
「畢竟啊,姐姐與陛下成婚五年,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拿出帕子假模假樣地拭淚,嘴角卻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誰讓陛下說,姐姐身份低賤,根本不配孕育龍種呢。」
「姐姐以為當年陛下求娶你真是什麼一見鍾情嗎?不過是為了姜家的萬貫家財罷了,順便還能自污,暫時退出奪嫡之爭,隱於幕後……當然,最重要的是,陛下要保護我啊……」
我的眉眼徹底冷了下來。
原來如此。
從一開始,就是楚景珩的算計。
而且——
五年無子,是我的隱痛。
曾以為是自己的問題,還尋遍了名醫喝遍了苦藥。
甚至一心覺得自己對不起楚景珩。
如今,真相已然明了,罪魁禍首就是他!
我緊緊攥著拳頭,後槽牙咯吱作響。
薛蘅蕪顯然很滿意看到我如今的模樣。
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陛下說了,等這孩子生下來,就立我為後,姐姐你啊……」
她的話,在我冰冷的眼神下滅了。
「你、你想幹什麼?」
「你別過來,陛下就在外面,你敢動我……」
我緩緩站起身,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句句都是陛下說、陛下說,難道你的陛下沒有告訴你——」
「不、要、招、惹、我、嗎!」
6
在薛蘅蕪驚恐的目光中,我猛然沖向她,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她一起衝出了殿外。
衝到那石階前,緊接著,身體便失去了平衡。
石階下,楚景珩站在那裡。
在他驚恐的目光中,我帶著薛蘅蕪一起滾下了台階。
天旋地轉伴隨著劇痛席捲了全身。
停下來後,溫熱的血液模糊了我的視線。
「太醫!」
誰的嘶吼聲響起,我已然不知曉。
腿大約是斷了,手也有傷,肋骨也許也斷了。
可我不在乎,只是望著那藍天,哈哈大笑起來。
薛蘅蕪在一旁痛呼著快救孩子。
而楚景珩瘸著腿,滿臉血污走到了我面前,這一段路,用盡了他所有力氣。
「姜緋寧你、你又發、咳咳發什麼瘋?」
我同樣劇烈咳嗽起來,血沫飛濺。
「我啊……不過是聽聞……咳咳……陛下有子,特此恭喜啊……」
「你說……我、我怎麼、沒死呢……黃泉路上……有陛下……做一對……鬼鴛鴦……也不錯呢……」
我邊咳著,沙啞地笑著諷刺楚景珩。
掙扎著還想起身,準備再找個地方讓楚景珩感受一下刻骨銘心的痛意。
「你閉嘴!」
楚景珩氣得往後踉蹌,噴出了一口血。
他聽得出來我是故意噁心他的。
可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方才的傷痛讓他連罵我的氣力都沒有了。
可他不敢讓我死。
連忙讓趕來的太醫先救治我。
連一旁小產的薛蘅蕪也顧不上。
哪怕薛蘅蕪滿手鮮血抓著他的袍角求救。
但比起那個尚且不知性別的孩子,楚景珩更在乎他自己的命。
「給朕治好她!她若有事,朕要你們統統陪葬!」
他怒極,又吐出了一口血,兩眼一黑倒在了內侍身上。
但卻不敢暈過去,生怕我再次。搞事。
只能死死盯著我。
所有人都低下頭,恨不得將自己隱沒身形。
我看著他那副窩囊的模樣,笑得更加放肆。
只要我活著,他楚景珩就得受這口氣!
看看究竟是誰先崩潰!
7
薛蘅蕪沒了孩子,太后自然想找我麻煩。
但她氣勢洶洶到了鳳儀宮,接觸到我眼神的那一刻就冷靜了下來。
沒等我開口,立馬轉身離開。
宮門又被重重關上。
我躺在床上,無聊地數著穗子。
不是不想報復。
楚景珩趁著我重傷不能動,又派了更多的人手日夜看著我。
但凡我生出點歪心思,都被一一掐滅。
我也只能暫時按下搞事的心,先養好身體。
當然,雖然我沒能親自給楚景珩找事,但也間接給他找了些麻煩。
薛家的人在知曉薛蘅蕪的孩子是被我弄沒了之後,恨不得進宮來殺了我。
又見楚景珩不僅沒有對我下手,還將我保護得密不透風,連發了幾道奏疏。
口口聲聲都是我這個善妒之人不配為後。
要求立刻廢了我,甚至處死我。
楚景珩自然不敢對我下手。
但薛家又是薛蘅蕪與太后的母家,也不能太過強硬。
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
與此同時,大概是因為薛家過於囂張跋扈,楚景珩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不再氣急敗壞地對自殘的我咆哮。
只是平靜地給我送來最好的藥。
甚至會派人送一些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