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歡骨完整後續

2025-09-2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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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我因救下謝宴州而缺了一條胳膊,又被刺客折磨,得了癔症,智商停留在七歲那年。

原本「京中第⼀貴⼥」的名頭逐漸被「裴傻子」替代,漸漸我成了⾼門家族中的笑柄。

謝宴州說會對我負責,感念我的恩德,以後會娶我,甚⾄求了聖上賜婚。

祖父本還憂⼼高⻔親事處處權衡利弊,謝家會反悔,可謝宴州三媒六聘禮數周全。

只等我及笄之年後,便能嫁進將軍府做他的夫⼈。

成婚前,阿姐帶著我出⻔選⾸飾,卻聽⻅有人說:「謝宴州為了不尚公主,連個傻⼦都能娶。」

「尚公主後,便不能領兵打仗,只能做個閒職,還是娶個傻⼦好,能保仕途啊。」

阿姐帶著我到謝府問個清楚,卻看到安樂公主在謝府門前紅著眼問他:「謝宴州,你當真要娶個傻⼦?」

1.

安樂公主抱住謝宴州的時候,阿姐沒攔住我,我徑直地衝上前去,躲在謝宴州⾝後喊:「宴州哥哥。」

謝宴州猛地推開公主,將我扯到身後。

公主氣急指著我破口⼤罵:「裴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傻⼦,你這樣的傻子,如何能嫁他!」

謝宴州怒斥:「公主,她是我未來的妻子,沒有什麼配與不配,你⾝為公主這樣憤恨地斥責你的⼦⺠,傳出去該說你無禮了。」

我被公主嚇得哇哇大哭。

謝宴州用手帕替我擦淚,耐心地哄:「不哭了,不哭了。」

安樂公主紅著眼冷笑:「謝宴州,日後你若做了大將軍,你的夫⼈是個傻子,會被世人恥笑的,你也不怕?」

謝宴州沒有回應她,他只是溫柔地替我擦掉淚水。

「好了,宴州哥哥帶你去吃你最愛的芙蓉綠豆糕,好不好?」

「好!宴州哥哥最好了。」

阿姐跟在我們身後,只是不停嘆氣。

她對謝宴州說:「謝小將軍,我裴家亦是高門大族,能養得起她,你若為了報恩,實在不必勉強,苦了你,也苦了她。」

謝宴州只是垂首盯著我的眉眼說:「裴珍為我失了一條胳膊,我無以為報,我若不對她負責,連禽獸都不如。伯父伯母在不惑之年才得了她,兄長姐姐都比她年長許多,聽聞家中子侄都笑她從京中第一貴女變成一個痴兒,我若不對她負責,日後至親先她一步離開,她在府中又如何自處?靠那些取笑她的人嗎?」

阿姐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說話。

我看他一臉難過,笑著用右手捏著左邊的袖子:「宴州哥哥,嬤嬤給我用木頭做了一條胳膊,把布條穿過木頭掛在脖子上,穿衣時把木頭塞進左袖,我就有胳膊了。」

「宴州哥哥,你摸摸,你總因為我沒有左邊的胳膊難過。」

「別難過啦,宴州哥哥,我現在有胳膊了。」

「瞧,旁人看不出裡面是木頭呢,衣服也不會空空蕩蕩,我是不是很聰明?」

「他們都說我傻,我才不傻呢,宴州哥哥,你別難過了。」

謝宴州只是捏了捏我的臉,他的眼睛紅紅的:「小九兒真乖,宴州哥哥不難過了。」

那天,謝宴州給我買了好多好多芙蓉綠豆糕,甜滋滋的。

「吃些甜的,就不難過了,宴州哥哥,你也試試。」

「好,我不難過了。」

他眼角有些濕潤,看我的眼神一貫溫和,輕聲地說了一句:「抱歉啊,小九兒,讓你過得這麼艱難。」

「不艱難啊,沒關係的,沒有人欺負我,她們也只是罵我幾句罷了,沒關係的。」

眼淚從他眼角落下,掉在糕餅上,他放進嘴裡:「嗯,吃些甜的,就不苦了。」

我心裡,卻有些別樣的感覺,每當他對我笑的時候,我總能看到他眼底的歉疚。

我好像是個包袱,是個累贅。

所有人都覺得,謝宴州娶我不過是因為可憐我。

愚笨如我,也知道郎情妾意是何模樣,會像爹爹給阿娘描眉時的樣子,也會像兄長總是和嫂嫂十指相扣的樣子,也像姐夫總對著姐姐笑的樣子。

唯獨不像謝宴州對我的樣子,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我替他擦掉眼淚:「宴州哥哥,你別難過,說我是傻子的人多了,我都習慣了。」

2.

城中常有些世家舉辦宴會,不是賞花便是替哪家夫人祝壽。

阿娘和姐姐總是帶著我,旁的世家貴女在她們面前不敢怠慢我,只是眼神中總藏著細微的嘲弄。

就連小官家的女子,也好奇地張望,直到看到我時,所有的好奇化為了她們推杯換盞之間的相視一笑。

裴家又如何?高門大族中卻有個傻子,縱使她身份高貴又如何?還不是要痴痴傻傻地過一輩子?

還記得靖安侯府太夫人壽辰那日,娘和姐姐和一些府里的主母被太夫人留下說話。

有幾個好心的世家女子主動開口:「裴夫人,我們帶著裴珍一起玩吧。」

她們笑得一臉人畜無害,阿娘便點頭應下了。

我便乖乖地跟著她們離開,她們故意帶著我在靖安侯府的花園裡繞來繞去,讓我記不得去路,無法返回。

然後坐在高台之上偷偷取笑我是個傻子,沒有人肯送我回去,她們享受看我笨拙時候的模樣,看我因為焦急而怪誕的表情。

孫侍郎家有個小少爺小名叫雙寶,年僅七歲是個憨傻的,每逢宴會,遇到我便喜歡帶著我撲蝴蝶抓蛐蛐兒。

我迷路之際,他又看到了我,拉著我一同撲蝴蝶。

那些貴女在高閣之上笑:「瞧,裴珍果真痴傻得如同七歲小兒一般,瞧她跟著那孩子玩的,哪有半分世家貴女的模樣。」

不知是誰噗嗤一聲:「你們還記得嗎,咱們年幼時,京中可盛傳她是第一貴女,頗有她祖母當年風範。」

「勞什子的第一貴女,我大昭帝京第一貴女若是個傻子,那我們這些世家女子的臉也要丟盡了。」

緊接著便是一片笑聲。

其實我什麼都聽到了,從前我聽到這些也會拼了命地爭辯,跺腳大哭。

但現在我不會了,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傻子的辯白。

而我無端的哭泣和怪異的哭臉,只會讓人指責裴家沒有教好我。

我越瘋鬧,也不會有人信我。

就算阿娘和姐姐過來,她們那些貴女也只會聯合起來指責我胡亂說話。

我也不想家人和謝宴州再為我難過了。

雙寶拉著我的手:「珍姐姐,你為何不氣惱?府里有些人說我是傻子,我總要氣惱好半天呢,起初娘還為我出頭,她有了弟弟後,也不常為我出頭了,我只能為自己出頭,珍姐姐,你別怕,我給你出頭。」

小小的他叉著腰站在高台之下朝上呼喊:「喂,你們不許說珍姐姐。」

可沒有人會注意一個愚笨小孩兒的喊話。

有貴女掩面輕笑:「聽聞不久之後,謝小將軍便要娶她做正妻了。」

「小將軍那樣風光霽月,怎能配個傻子?」

「賜婚是小將軍親自求的。」

「那將軍必有自己的盤算,也不可能真心愛慕一個傻子。」

我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孫侍郎家的千金,似乎很了解我?我求賜婚,又或者心裡有沒有人,你又是如何得知?」

謝宴州不常來這樣的宴席,今日原是他約我去芙蓉樓吃桂花糕和脆皮鴨的日子。

他來靖安侯府接我。

聽府里下人說我和一群小姐在花園賞玩,便找了過來。

他將我護在身後,看出我的不快,又讓人去請了靖安侯太夫人。

太夫人過來時,各位賓客自然也聚集此處,包括那些貴女的母親。

那些貴女臉色各異,謝宴州先是讓人放下給太夫人的賀禮,行了禮後才開口:「裴家九娘,再過些時日便要嫁我為妻,諸位小姐卻將她帶到此地戲弄,不知是何意思?」

靖安侯夫人不想場面難看,先看了婆母太夫人的臉色,這才輕笑:「宴州怕是誤會了。」

「我方才在這裡聽得一清二楚,她們是如何奚落裴珍的,我身邊的丫鬟小廝皆是見證。」

雙寶在一旁跳腳:「我也聽見了,她們罵珍姐姐是個傻子,我長姐說得最大聲了!」

孫夫人急匆匆地下來拎起雙寶的耳朵:「你這個傻子,怎麼害你親姐姐呢!」

謝宴州:「我謝家滿門忠烈,我謝家未過門的正頭娘子,諸位千金小姐背地裡竟如此嬉笑,怕是看不上我謝家?又或者是沒把珍兒的母家,裴家放在眼裡?」

此話一出,無人再敢辯白。

那些夫人只好道歉:「是我們教女無方了,還不和裴家九娘子道歉!鬧到聖上面前,你們爹爹兄長那些官聲都別要了!」

看著她們一個接一個地和我道歉。

謝宴州:「道歉是一碼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碼事,珍兒要接受嗎?」

我想起她們原先觥籌交錯之間,不用言說的每一個戲謔嘲弄的眼神,搖了搖頭。

「我不要。」

阿娘冷冷地看著她們:「太夫人,今日本是您的壽辰,鬧這齣,可都是因為有些人嘴巴不幹凈,您若是怪罪,也該怪罪那些口無遮攔的人,我裴家的賀禮已經送上,今日便不多打擾了。」

謝宴州和阿姐護著我離開。

雙寶在角落沖我眨眨眼:「珍姐姐,你和小將軍成婚那日,可一定要叫我呀,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來到靖安侯府外,謝宴州低聲問我:「今日小九可還想吃桂花糕?」

「想!」

我看向阿娘和姐姐,看她們點了點頭,我便跟著謝宴州走了。

去芙蓉樓的路上,謝宴州問我:「小九為何這麼愛吃甜食?」

我頓了頓:「吃甜的好,多吃甜的就不苦了。」

他愣了愣:「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受委屈要懂得開口,知道嗎?」

「嗯,宴州哥哥好像是我的保護神!」

謝宴州笑:「那你能答應宴州哥哥一件事嗎?」

我問:「什麼?」

「從今以後,誰讓你不高興,誰讓你受委屈,就一定說出來,好不好?宴州哥哥不希望你不開心,也不希望你受委屈。」

我笑了笑:「好呀。」

「以後先看看自己高不高興,好不好?」

「好呀。」

3.

日子一天天過去,自靖安侯府一事後,阿娘便不常帶我出門了。

回到府里,她還哭了一場,問我到底受過多少委屈,為何被人公然戲弄也不告訴她和阿姐?

我想了想,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前,我在郡王府王妃的生辰宴上,因為被人叫了傻子,還被人扯著左邊空空蕩蕩的袖子說是個殘廢,所以我大哭大鬧。

所有人都說我不懂事,說爹爹和阿娘不會教養孩子,說一個傻子何必帶出來丟人現眼。

再後來,旁人說什麼我都不會氣惱了。

阿娘問我:「不喜歡去那些場合,為何不和阿娘還有姐姐說?」

我想了想才開口:「我想讓阿娘和阿姐高興,你們想帶我出去,所以我就出去。」

阿娘鄭重其事地對我說:「以後先看看自己高不高興,好不好?」

「好呀,我聽阿娘的。」

謝宴州和阿娘說這些話時,楊嬤嬤都在我身邊。

閒暇時,我對楊嬤嬤說:「謝宴州和阿娘說的話一模一樣。」

楊嬤嬤只是笑:「都是心裡真正愛小姐的人,心裡裝著小姐,便只想讓小姐開心了。」

我心裡高興,我想起我的好朋友雙寶對我說的那句:「珍姐姐,謝哥哥怎麼總為你出氣啊,他肯定心悅你。」

想到這裡,我又傻呵呵地笑了。

我和謝宴州成婚前一夜,家中女眷來我房中看我。

阿娘和阿姐還有幾位嫂嫂都紅著眼,阿娘撫著我的臉:「我家小九生得好看,明日一定會是最美的新娘子,答應娘,若你不開心,便差人送信,阿娘接你回家來。」

說到動情處,阿娘流著淚:「若非謝家求了聖上賜婚,再無迴轉餘地,我寧肯養著小九一輩子。不過這些年謝宴州總是明里暗裡給小九撐腰,對她的好,我也是看在眼裡的。」

我想起謝宴州的臉,他許諾過他會一生一世對我好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他說過:「謝宴州永不負裴珍。」

想到這裡,我心裡湧出一絲甜:「阿娘,宴州哥哥,他會對我好的。」

可娘還是將自己身邊貼心的楊嬤嬤和婢女都隨我陪嫁了去。

嬤嬤為我梳頭時:「小姐,夫人也是惦記你,去了將軍府,一切都有我們呢。」

謝宴州來娶我時,身騎高馬,我們一起拜別裴家親族,他背著我上了花轎。

花轎搖搖晃晃,我的心也跟著搖搖晃晃。這些年我始終愚鈍,被人恥笑時總是謝宴州來為我出氣,他像是一棵大樹,為我遮蔽風雨。

一想到結為夫妻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是願意嫁給他的。

一些因為我出生名門,企圖上門娶親的人,他們一邊說著不在意我的愚笨,背地裡卻在盤算只要將我娶進門,把我當做擺設就好,這樣又能享受裴家帶來的好處,又不耽誤他們納妾,在他們眼裡,幫著裴家解決一個傻子千金的婚事,是一件做功德的事情。

畢竟沒有男子願意娶一個傻子做夫人。

可謝宴州和他們不一樣,他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花轎停下,我的思緒也隨之停下。謝宴州牽著我進了謝家的大門,悅耳的絲竹聲響起。

我們拜過天地,又跪拜祠堂和謝家祖母,然後夫妻對拜。

身上的禮服厚重,鳳冠更是繁重,我有些按捺不住,周遭人看得出我的小動作。

小聲嗤笑:「小將軍該找個品貌端莊的淑女才是,娶個傻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

「是啊,你沒看老夫人的臉都鐵青了嗎?」

「這還沒夫妻對拜呢,她就這麼站不住了,也不知道裴家是怎麼教女兒的。」

「教什麼教啊,她是個傻子。」

我只能笨拙地重新調整姿勢,卻因為小腿發麻跌倒在地上,左袖裡的木頭假肢掉了出來。我總是能敏銳地聽到那些輕聲細語裡的嘲諷,可能是聽多了的緣故。

有小孩大叫:「新娘子竟是個殘的,沒胳膊!將軍夫人怎麼能是個怪物!」

早早在謝府等著吃喜宴的雙寶跳出來罵:「你才是怪物,你不許罵我珍姐姐!」

「不許罵我珍姐姐!」

雙寶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母親拉他都不動。

我被驚嚇的喜帕也因為垂首而滑落在地上。

周遭的人都在盯著我,我害怕地蜷縮在一起,不受控制地大哭了出來。

謝家祖母鐵青著臉拂袖離去,謝宴州卻扶起我來:「小九,我們還沒夫妻對拜,拜完之後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因為周遭人的目光,倔強地搖搖頭。我越注意他們,他們小聲的嘟囔我便越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讓府里的管家將賓客帶到吃宴席的地方。

他牽著我的手,送我回房間。

我握著他的手:「宴州哥哥,我是不是很蠢,給你丟人了?」

他搖搖頭:「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4.

謝宴州去招呼賓客,我縮在床榻角落哭,謝家祖母一定厭惡我至極,否則不會拂袖離開。

我一定又給他們丟人了。

楊嬤嬤將我摟在懷裡:「小姐,小姐別害怕。」

「嬤嬤,他們為何都厭惡我?我只是不受控制地摔倒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木頭胳膊掉下來了,我怕別人恥笑我。」

「嬤嬤,我怕。」

雙寶讓府里的人將他帶到了喜房門口,他聲音里藏著一絲難過:「珍姐姐,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我只是不想讓那個臭小子辱罵你,珍姐姐,你是不是怪我?」

我打開門,抱了抱他:「珍姐姐不怪你,你快回去找你阿娘,不然你又該挨打了。」

他在我手心放了一塊甜米糕。

「我聽我娘說了,新娘子當天總是很忙,我怕你吃不飽,那我先走了。」

我關上門,盯著那塊甜米糕又哭又笑。

我回到榻上,嬤嬤抱著我唱著小曲哄我睡覺:「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姑娘,快些睡吧。」

我忽然發問:「嬤嬤,阿姐說過成婚以後就不能讓嬤嬤哄睡了。」

嬤嬤只是輕輕地揉過我的兩鬢:「心安之處便能安眠,小姐日後一定能天天睡個好覺的。」

我漸漸地睡著了,到了後半夜,謝宴州喝得醉醺醺的,府中賓客盡散,我起來喝水,聽到院中有動靜,悄悄打開窗,只看到安樂公主深夜到訪,她好像哭鼻子了,哭的比我被罵傻子哭的時候還要委屈。

「謝宴州,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和那個傻子一輩子?我是不是在你心裡什麼都不是?」

謝宴州倚在檐廊之下,月色灑在他臉上,我看不清他是喜是悲。

「公主花容月貌,品貌端淑,自有良配,臣也祝公主早日覓得良緣,瓜瓞綿延,恩愛到老。」

安樂公主走到他面前:「好一個瓜瓞綿延,恩愛到老。」

她想要抱他,卻被謝宴州躲開:「臣的夫人還在房內,公主還是早些請回吧,今日乃是臣的洞房花燭之夜,想必公主也不願打攪我和夫人。」

安樂公主:「我的武藝是你教的,人也是你救的,為何偏偏等我喜歡上你,你才告訴我那傻子的存在?謝宴州,我不信你對我半分好感都沒有。」

謝宴州的聲音里夾雜了一絲冷意:「臣始終如一,從未對公主動心,當年馬場救下公主也不過是因為您是公主我是臣子,臣子保護公主是應該的事情,公主不必多想,這於公主或者微臣都是困擾。」

我不小心將窗台上的花盆摔落,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們朝我看來,安樂公主冷笑:「誰說她是個傻子,我看她聰明得很。」

謝宴州朝我奔來,他緊張地看著我的右手,餘光瞥見我空蕩的左袖口,握著我的右手不自覺更用力了些。

「夫人,你沒事吧?」

他剛才在喊我夫人?

「宴州哥哥,我沒事。」

安樂公主飛上屋檐,回頭看了謝宴州一眼,便不見了。

自始至終,謝宴州的目光一直在我臉上,並未看向別的地方。

5.

我們同榻而眠,他替我掖好被角,便背過身去睡覺。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宴州哥哥,我今天給你丟人了嗎?」

他頓了頓:「快睡吧,乖,明日還要給祖母問安呢。」

「那你喜歡安樂公主嗎?」

他沒有回答,我看不見他是什麼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才知道他睡著了。

她比我漂亮,比我聰明,甚至比我更加健全。

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謝宴州卻又扭過頭來輕輕地拍了拍我:「方才已經告訴過公主了,從未喜歡過。」

「那你喜歡小九嗎?」

他無奈地笑:「快睡吧,待你二哥哥找了我和他說的那位小醫仙來帝京,把你的癔症治好,我倒要看看你到時候還知不知羞。」

第二日,我穿戴整齊後,便被謝宴州帶著去給祖母問安。

給她行禮後,她讓身旁的婢女去取來一個盒子。

盒子裡是羊脂美玉做的一對玉鐲。

「我年事已高,這謝府滿門忠烈,宴州的父母全都戰死沙場,整個謝府只剩下我和宴州,如今你既過了門,便是我謝家的孫媳,這是謝家傳下來的,今日我便交給你。」

我乖巧地點頭,我只有一隻手,這一雙美鐲,於我而言不過是浪費,謝宴州察覺到我的不安。

他見狀只是將一隻玉鐲套在我手上,另一個套在他手上,衝著祖母無辜地笑:「既然是謝家的東西,那自然是我們夫妻二人一人一隻了。」

祖母沉聲:「哪有男人帶鐲子的。」

謝宴州:「從我這兒就有了,祖母,您別欺負裴珍。」

祖母見狀也只能擺擺手:「罷了罷了,裴珍倒是模樣生得好看,就是可惜……待宴州去大營練兵,你便陪在我身側,我教你主持府里的庶務吧。」

謝宴州蹙眉:「祖母,她怕是學不來那些。」

謝宴州讓嬤嬤先帶我離開,我走到院中卻聽見祖母厲聲:「當初我說,謝家需要有人開枝散葉主持庶務,你非不聽,如今你把她娶來,還想讓她一直當個傻子嗎?」

我垂下頭哽咽:「嬤嬤,我不是傻子,小時候,祖父也誇過我聰慧的,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不得很多事情了。」

嬤嬤嘆了口氣:「小姐,記不得就不要去想了。」

祖母將茶盞扔了出來,謝宴州也被趕了出來,他撓撓頭沖我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

「噥,小九,別怕祖母不喜歡你,現在她連我也不喜歡了,我們是不是一樣了?」

我忽然和他一起笑,笑著笑著就流出淚來。

謝宴州啊,我是個痴兒,你又何必呢。

我想起我祖父臨終前,他對謝宴州說:「我給她起名裴珍,她是我家最小的女兒,是我們捧在手心的珍寶,你若不願娶她,我拚死最後一口力氣也要求聖上收回成命,我會給裴家後人留下祖訓,要後輩人善待我的珍兒。」

謝宴州跪在祖父面前:「我會對她好的,若非她捨身救我,謝家恐怕早就空無一人了。」

6.

我們成婚第三日,魏國來犯。

未等到三朝回門,謝宴州便要出征。

我聽見府里的婆子嘀咕:「成婚那日夫妻並未對拜,如今三朝回門又是如此,只怕是老天覺得二人並非良配……」

見我踱步過來,她們心虛地撇撇嘴:「少夫人,府上新送來了好吃的蜜餞,老奴給你拿些來吧。」

我捧著蜜餞,渾然忘了她們下午的議論。

直到傍晚,謝宴州歸來,我一看到他才滿腹委屈地想起了那些婆子的話。

「宴州哥哥,你要走了嗎?」

謝宴州點點頭,他拉著我到祖母房中跪下:「魏國來犯,北境人更是虎視眈眈,孫兒要立即出征……」

祖母扶起我們:「我知道你心疼祖母年事已高,又擔憂夫人不諳世事,你放心前去,家裡有祖母呢。」

「裴珍不懂事,還望祖母不要太過嚴苛,她今生大多苦難都是源自於我,孫兒只願她能平安和樂,不必學太多東西。」

祖母無言,最終點了點頭。

謝宴州再過兩個時辰就要開拔。

我替他收拾東西,卻笨手笨腳地把硯台不小心砸碎。

「碎碎平安。」

「宴州哥哥,你要平安。」

我將很久之前繡好的荷包遞給他,裡面還有為他求的平安符,荷包的平安二字繡得歪歪扭扭,他卻紅著眼一臉心疼:「你一隻手繡它,想來很辛苦,我定會很珍視的。」

他輕輕地吻了吻我的額頭:「等我回來,你二哥來信說那小醫仙在路上了,珍兒也許等我回來,你就好起來了。」

我送他到城門口後,他騎馬帶隊離開,我身後傳來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抬眼一看竟是安樂公主。

她沒有和謝宴州說一句話,只是沉默地望著他遠行的身影。

途經我時,她說:「我從沒想過,我會像今天一樣嫉妒一個傻子。」

7.

日子一天天過著。

祖母一開始還想教我規矩和府中庶務,見我愚笨,又因為一隻手的緣故做事情總是笨手笨腳,到後來她也心軟了。

我不想祖母難過,也不想給謝宴州丟臉,祖母教我撥算盤、盤府中的帳目,我便練到深夜,練到手指抽筋,也要算清楚。

只是我太笨了,算帳總是算得漏洞百出。

祖母心疼我,不再教我那些東西,只是讓我陪著她,什麼都不做,只要陪著她就好。

她說:「罷了,我就養好身體,多活幾年,替你再撐幾年吧。」

那夜,我在祖母膝上睡著,她正在和她的貼身嬤嬤一同下棋。

陳嬤嬤坦言:「少夫人這般,不像是能生養的,老夫人可要為將軍選位良妾?又或者抬一位平妻?日後陪著將軍應酬交際,總也要有個人……」

那時我已經醒了,不知為何卻不敢睜眼,竟又裝睡起來。

祖母說:「她是個可憐的,若再有個女人進府,只怕我走了,宴州出征,她在府上日子不會好過的。」

後來我又睡著,仿佛她們的對話只是我的一場夢。

阿娘和阿姐放心不下,時常來府上看我,逐漸她們臉上也是一片郁色,戰事吃緊,二哥三哥也上前線去了,帝京城內人心惶惶。

聽聞安樂公主女扮男裝去投了軍,還立了戰功。

但謝宴州始終沒有消息。

再有消息時,是謝宴州被北境人和魏國夾擊,大軍慘敗。

而謝宴州不知所蹤。

守了三個月的防線迅速潰敗,北境人和魏國進入大昭,如入無人之境。

後來才得知,雍王叛亂,與北境人和魏國合作,答應他們取得皇位後,便割讓十座城池供他們瓜分。至此,雍王所帶兵將混入守城的兵將之中,內外接應,輕鬆地攻占了數座城池。

那時,距離雍王兵臨城下不過三百里。

帝京城內亂成一團,許多鐘鳴鼎食之家已經攜家眷和金銀細軟向西逃亡。

謝府一些年輕的丫鬟和小廝也決心出逃,一些上了年紀的家丁和嬤嬤誓死守衛將軍府。

當天夜裡,又有逃回來的人說西邊也被雍王的人圍住了,被雍王的人抓住,當場喪命,金銀全部被搶了個乾淨。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聖上下旨要百官攜家眷一同入宮,如若不從當即斬殺。

祖母當即給府里每人發了銀子,安排嬤嬤將下人們分別帶到謝家其他的小院子充作普通百姓。

若是叛軍入城,第一個殺得便是武將府中所有人,絕不能再讓府里的下人跟著遭難。

祖母牽著我的手,馬車在寂靜的街巷中穿梭,宮門口燃著兩盞紅色的大燈籠,正隨風搖曳著。

我縮在祖母身後,她手握長槍:「別怕。」

聖上頭髮一夜變白,他手裡還握著長劍,語氣卻愈加低沉:「是朕偏信幼弟,竟不知道他藏著如此狼子野心。」

母親和姐姐也從人群中找來,我和祖母還有裴家的親眷都站在一處。

聖上:「援軍何時能來?」

8.

不知是哪位臣子哭出聲來:「陛下,您忘了,是您下令換了糧草軍需官,那新上任的軍需官乃是雍王曾經的部下,謝將軍的軍隊已經有三月有餘沒再得到補給了,更被魏國和北境聯合夾擊,如今生死未卜,國都附近三百里的軍隊都被雍王收於麾下,再無援軍了,宮中禁衛三千,怕是難敵……」

聖上拔劍將那臣子刺死,鮮血流了一地。

「若還有人敢危言聳聽,便和他一個下場。」

我害怕地縮在祖母身後,祖母只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珍兒,莫怕,還有祖母呢。」

雍王的人來得很快,整座皇城都陷入了殺戮之中。

大殿之內,年幼的孩子啼哭不已,聖上發怒,孩子的母親只能一邊垂淚一邊捂著孩子的嘴。

有些孩子因為被捂住了口鼻,不一會兒就沒了聲息,臣子們敢怒不敢言,只是面上愈來愈焦灼,大殿內有隱隱約約的哭聲。

雍王的人踢開大殿的門,有些武將家眷拚死殺敵。

叛軍拖著一些千金貴女,連同陛下的后妃也被叛軍拖走,衣服的撕裂聲在大殿中響起,爹爹和大哥拚死護著我和阿娘還有姐姐從偏門處逃走,而祖母正拿著長槍迎戰。

聖上匍匐在地,他說:「告訴皇弟,我願退位讓賢,願獻上寵妃及京中千名貴女,慰勞將士,只求皇弟留我一命。」

那些被拖走的寵妃,朝他吐口水。

就連皇后也難以置信地望著聖上,皇后的鳳冠被叛軍用刀勾起,扔在一旁。

「聖上,救我。」

可聖上只是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直到現在,被他騙進宮的臣子和家眷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所謂愛民如子的陛下,早就想好了退路。

為了活著,他可以獻上所有人的命。

混亂之中,我看到了雙寶。

他正呆滯地看著賊人廝殺,而他的姐姐、弟弟和父母就慘死在他不遠處的地方。

我衝過去牽著他離開時,他不發一言,只是渾身戰慄。

在不遠處的地方,我看到了混亂之中的一身太監裝束的安樂公主,她正拿著刀準備和叛軍拼殺,她的母后正被叛軍壓在身下,她母后也在混亂中看到了她,拼了命的搖頭:「快走。」

我衝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和我們一起往外逃。

她卻將我推搡到一旁:「你別管我。」她又朝著大殿奔去。。

我隨她跑過去後,只見到皇后忽然咬傷了伏在她身上的賊人,舉著火把衝到大殿,將佛堂前的酥油燈全部扔在地上。火把點燃地上的油,整個大殿迅速被火燃起。

「吾乃大昭皇后,絕不受辱,今生嫁給如此宵小之人,實乃大錯,貪生怕死之徒,我黃泉下也絕不放過你。」

安樂啜泣:「母后!」

安樂被阿姐捂住了嘴:「公主,事急從權,得罪了。」

祖母將我們護在身後,一路朝著父兄說的地方奔去。

雙寶忽然跪倒在地,我這才發現他身上都是血,他臉色蒼白,我捧著他的臉:「雙寶,雙寶,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啊?」

他虛弱地笑笑,從懷中掏出一小包芙蓉綠豆糕:「珍姐姐,這是我昨兒買的香桂樓的芙蓉綠豆糕,我原想著去謝府找你玩送你吃的,今天娘說世家都要進宮,我想著能見到珍姐姐,就給你帶來了。」

「珍姐姐,我好疼啊,我好疼。」

叛軍的聲音越來越近。

「珍姐姐,他們都是因為我傻,見你和我玩,才罵你也是傻子,如今不會再有人罵你了,珍姐姐,謝謝你不嫌棄我,我看見我娘了,她抱著弟弟在等我呢。」

雙寶忽然合上了眼睛:「珍姐姐,別管我了,快走……」

下一秒,他沒了氣息。

我還在喃喃自語:「不,姐姐帶你走啊,姐姐帶你走。」

那么小的小人兒,怎麼就沒了呢?

整個帝京城,在那些我厭惡的宴席之上,只有小小的他堅定地當我的朋友、我的玩伴。

眼淚被風吹散,阿姐帶著我和公主繼續跑,祖母一直都在我們身側護著。

大哥帶著爹娘早已趕到了地方。

宮牆處有狹小的狗洞,父兄將我們推進去:「快點逃,千萬別回頭,別回來送死,咱們能活一個是一個。」

這裡留著幾匹馬以備不時之需,皇城巨大,叛軍包圍鬆散,並不知道這裡還有一處狗洞。

大哥說:「我和聖上自幼時便一起讀書,這狗洞還是少時我們偷溜出宮時發現的,你們快些走,在進宮前我和爹覺得有些不妙,所以在這裡讓人留了幾匹馬。」

我握著阿娘的手哭著喊:「阿娘,你們跟珍兒一起走。」

阿娘紅著眼鬆開我的手:「聽話珍兒,謝宴州如今生死未卜,你嫁給謝府的事情人盡皆知,如今聖上貪生怕死,難保不會將你的命獻給雍王,讓其挾制謝宴州。珍兒你要聽你姐姐的話,快走。」

祖母通過小小的洞口俯身看了我一眼,沖我溫和一笑。阿娘又鑽了過去,和祖母一起擋在狗洞面前,又將一些雜草填滿狗洞,讓人從宮牆裡看不出這裡其實別有洞天。

「快走。」

爹爹高呼:「吾乃天子近臣,大昭太師。天子從前尚是太子時,三歲開蒙,我日日悉心教導,竟想不到教出此等敗類,獻城池,送子民,只為苟活於世,真是奇恥大辱……」

我哭喊著:「爹爹,哥哥!阿娘,祖母!我們一起走。」

祖母的聲音傳來:「快走!」

我聽見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嚇得喊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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