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你對我心生怨懟,見不得我好,故意與我作對,好報復我將你綁在身邊的仇。否則,我剛與夫君和好,誰有這本事讓令枝掐著點流產!一定是你想從中挑撥離間。」
「夫人成日讓心腹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若想做什麼,你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取胎這麼大的動靜,我如何能將手伸到老夫人院子裡?」
她不由分說,便要讓人將我帶下去打死。
「早知你狼子野心,當初我就該殺了你。」
宋雲棠難得聰明了一回。
我被人拉出去綁起來,用泡了水的竹鞭抽後背。
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
可我還沒被打死,宋雲棠的身體就率先出了問題。
我的藥起了作用。
宋雲棠突然臉色慘白,下腹劇痛不止。
她立刻意識到,這是頻繁使用合壁術的後遺症。
「拉回來!將人拉回來!聽見沒有!」她言語無狀。
「我的身體到底怎麼了,你快幫我調理!」她依舊高高在上。
「夫人方才不是還要殺我嗎?」我故意挖苦她。
「夠了,我不想同你廢話。我知道你有用處,方才是我一時氣急,說了些氣話,我沒想過要殺你。」她敷衍道。
宋雲棠隨手丟了些金瘡藥給我,草草讓人給我身上的鞭痕塗抹了一番,便急著讓我去為她料理身體。
我給她服用了些止痛的藥,她才緩過來不少。
「夫人,我提醒過你,合璧術不可頻繁使用,如今你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需靜養一段時間,不宜有劇烈的房事。」我淡淡地提醒她。
宋雲棠咬碎了後槽牙。
「好……夫君對我情深似海,不過是調養些時日,不會出差錯的,更何況,令枝那個小賤人已經沒有孩子了。」她自欺欺人道。
轉頭,宋雲棠就指了指從侯府帶過來的另一個丫鬟。
「把她送去老夫人那,就說是她鬼迷心竅。」
「夫人!奴婢伺候您十五年,是您的心腹啊,您不能把我當作棄子啊!您知道的,明明不是我!」丫鬟膝行幾步到宋雲棠面前,聲音抖得不成調。
「那不重要。」
「今日若不割愛,拿些誠意給那老虔婆看,她不會善罷甘休的。我留著青兒還有用,既如此,便只有你能做替罪羊了。侯府養了你那麼多年,為主子赴湯蹈火,是你的職責。」
「放心去吧,我會念著情分,知會侯府好生照料你娘。去了那,知道該怎麼說吧?要是連累了我,我立刻送你的家人下去陪你。」
宋雲棠絲毫不念舊,只在乎自己。
丫鬟心如死灰,任由家丁將她拖了下去。
她怨毒地盯著我,又哭又笑,像個瘋子。
我這個人記仇。
當初宋雲棠原是定了她與妹妹陪嫁,沒成想中途換成了我。
她見宋雲棠看重我,便懷恨在心,明里暗裡沒少給我使絆子。
方才我險些被打死,也是她攛掇宋雲棠出的主意。
老夫人院子裡,荒謬的真相被查了出來——
宋雲棠的陪嫁丫鬟見不慣令枝僭越犯上,自作聰明給她下了落胎藥,這才導致了她的滑胎。
我的藥天衣無縫。
大夫們看不出端倪,為了不壞名聲,只會按著她的話將這個謊圓下去。
令枝按照我教她的說辭,說自己辜負了老夫人的期望,不配伺候主君,願以死明志。
「只是……我挂念家中親人,還請老夫人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將我這些年積攢的銀子送回去。」
老夫人轉了轉手中的佛珠,嘆了口氣。
「罷了,也是個可憐人,既然你與方家沒緣份,便放回去吧。」
令枝高高興興地拿回了身契。
我去送了她。
看見她與心上人緊緊相擁,我也有些眼眶泛紅。
「離開了,就不要再捲入高門是非了。」
我掩上了門。
而我與宋雲棠的恩怨,才剛剛到了最精彩的時候。
12
宋雲棠雖親自處置了陪嫁丫鬟。
可所有人都認為是宋雲棠動的手,只是不明說。
就連方知行也心生芥蒂。
畢竟,那是他的親骨肉。
老夫人借著宋雲棠身體抱恙,順理成章地給方知行塞了幾個美妾。
「雲棠既病了,你身邊也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伺候著。」
她眼神掃過一旁幾個年輕的女子,輕描淡寫道:「這幾位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性子溫潤,絕不會生出事端,正好體雲棠這個夫人分憂。」
老夫人慈祥的笑容里藏著鋒芒:「你為病妻守身如玉,外頭雖贊你深情,可難免也有人說雲棠不懂事。如今既有她們在,雲棠既可安心調養身子,傳出去,也顯得咱們方家家宅和睦。」
宋雲棠不甘心。
可為了長久計,她眼下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方知行來看了宋雲棠幾回。
可每每都被院子裡的藥味嗆得皺眉。
「夫人竟病得這樣厲害?」
我虛情假意地解釋著:「夫人只是因為陪嫁丫鬟的事情,以及令枝的事受了驚嚇,心裡委屈。畢竟那是陪夫人長大的丫鬟,做了錯事,她心裡也不好受。這是心病。」
方知行起初還有點內疚,為宋雲棠禁慾了一段時間。
可一個紈絝的誓言,誰會當真?
不過半個月,方知行便鑽進了幾個妾室的院子。
甚至,幾人同歡。
宋雲棠同他鬧過幾回,「你當初對我發的誓都喂了狗去?我還病著,你轉頭就摟著別的女人尋歡作樂,裝什麼深情,好名聲都叫你給占了!還有婆母,哪有上趕著給兒子塞小妾的,你們方家就是這麼糟踐我的?」
方知行卻冠冕堂皇道:「我從未違背過我的誓言,我說了這輩子只有你一個正妻,卻沒說過不納妾。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你莫要善妒成性,你如今是我方家的人,不要擺出你在侯府的架子。」
方知行皺著眉,語氣有些不耐煩:「你少說兩句。母親也是一片好意,做主母的,和幾個小妾爭風吃醋,你也不怕人笑話?」
久而久之,宋雲棠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侯夫人護犢情深,來往機會周轉勸說。
「母親也是像你這樣過來的,男人的話萬萬信不得。」
她摟著宋雲棠,指尖滑過她蒼白的臉頰,苦口婆心道:「母親能在侯府站穩腳跟,靠的從來不是你爹那點微薄的情意。」
「棠兒,你如今要做的,是守住你當家主母的權勢。待養好身子,生下嫡子後,與夫君做好表面功夫便好。夫君納幾個妾又如何?橫豎她們掀不起什麼風浪,為男人爭風吃醋是最傻的行為。」
「你與他相安無事,在外人面前扮好恩愛夫妻,關起房門,各辦各的,又有誰會置喙你一句?」
可宋雲棠只聽進去了「為所欲為」四個字。
「對啊。是他方知行先辜負的我。既然他薄情寡義,我又為什麼要弔死在一棵樹上,我自己高興才是最重要的。」她喃喃自語道。
宋雲棠本就不是什麼始終如一的性子。
這點,與方知行倒是一拍即合。
這兩人,一個納妾,另一個理直氣壯地尋男寵。
12
宋雲棠身子稍有好轉,便以祈福為由前往清風觀小住。
她給了老夫人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
「令枝腹中的孩子雖不是我害死的,可到底是我沒管教好下人。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不驕不妒,才是當家主母的風範,兒媳願前往道觀,為枉死的孩子祈福。」
老夫人將信將疑地允了。
可清風觀的廂房裡,早早就進了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
其中,還有宋雲棠在閨中最喜歡調教的幾個崑崙奴。
我遠遠看了一眼,也算是見了世面。
崑崙奴本是舶來物。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大多回買幾個立在府外,崑崙奴的品相越好,越能彰顯主人家的權勢富貴以及排場。
其中一個卷髮金斑、體格健碩的更是難得的珍品。
這一次,宋雲棠格外謹慎。
讓醫師將他們挨個檢查,確保每一個都沒有生育能力,才允許入內伺候。
「你們知道後果,上一次那個波斯商人的屍首,已經被我丟去喂狗了。」
宋雲棠耽於享樂,以排遣寂寞,自然管不上我。
我趁著這個空檔回了一趟方家。
被老夫人的貼身嬤嬤逮了個正著。
「你是夫人的貼身婢女,不陪著夫人在道觀靜修,竟敢跑回來偷懶?你們侯府的下人都是這般不懂規矩?」
「不!嬤嬤你誤會了!」我連忙解釋。
「夫人聽說,只要不眠不休,一次抄完一本《金剛經》,便能為心中所想之人消災祈福。夫人不聽勸,已經熬了兩個晚上。」
我抬起頭時,眼底已浮上一層憂色:「奴婢見夫人臉色越發憔悴,擔心她舊疾復發,想起來府中還有太醫開的方子,這才想著回來取,好備用著。」
這話傳到老夫人耳朵里。
她又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火了。
「她竟有這樣的心思,倒真是改過自新了?」
老夫人讓人去請方知行。
「她心裡記掛著你,從前難免鬧些小脾氣。可一部經書抄下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後悔也來不及。去吧,將她哄回來,到底是一家人,莫要因為一些小事生分了。」
方知行遲疑了片刻,終究是點了頭,「兒子明白。」
誰知這一去,竟撞破了宋雲棠的「姦情」。
13
方知行帶著滋補的燕窩踏入清風觀時,暮色正濃。
廂房的門虛掩著,裡頭濃重的薰香味十分不尋常。
方知行一腳踹開房門,就看見床榻上橫七豎八睡著的幾個男人。
而宋雲棠因為太過勞累,此刻睡得正沉。
「宋!雲!棠!你就是這麼為我祈福的?」
方知行的聲音像淬了毒,燕窩潑了滿地。
其中一個男寵上前求饒,「我們都是被逼迫的,公子饒命!」
卻被方知行踹翻在地,口鼻淌血。
宋雲棠睡得極沉。
方知行當場處置了那幾個男寵,這樣大的動靜都沒有將她驚醒。
而我,悄然逃出去通知了侯夫人。
這場戲,終於到了要落幕的時候了。
老夫人氣得頭風發作,方知行連殺數人,戾氣纏身。
醒來的宋雲棠瑟瑟發抖,一見侯夫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母親救我!」
拿了把柄,老夫人自然不會低人一頭。
「養出一個不安於世的女兒,侯夫人倒是臉皮厚,還敢出門,若是我,早就帶著這不知羞恥、水性楊花的女兒投河了。」
「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人既然沒有直接處置了棠兒,此事便還有轉圜的餘地,說說吧,你們的條件。」侯夫人將女兒護在身後,鎮定自若。
方知行拍桌而起,「母親,你這是何意?宋雲棠這樣的賤女人,敢給我戴綠帽子,不應該將他浸豬籠嗎?還談什麼?」
「坐下。」老夫人威嚴如山。
「侯夫人果然聰慧過人,這是陛下賜婚,我們兩家的榮辱早繫於一體,我們方家也知道你們素來寵溺這個女兒,只是這個虧,我們不能白白咽下去。」老夫人開門見山道。
最後,侯府用了許多金銀鋪面息事寧人,用以填補方家的虧空。
至於宋雲棠,對外則稱病,送到莊子上關了起來。
被綁上馬車時,她難以置信地大吼大叫,衝著侯夫人罵道。
「母親!我是你的親女兒啊!你怎麼忍心看我被他們送到莊子上受苦!你要幫他們殺了我嗎?」
「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的母親!我恨你!我恨你們!」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侯夫人寵溺無度,已付出了代價。
可宋雲棠卻不明白自己母親的苦心,還天真妄想著做回那個金尊玉貴的夫人。
兩家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看住宋雲棠。
知道內情的人都被處死了。
可我不是侯府賣身的下人,又知道來龍去脈。
為了堵住我的嘴,她們將我一同送去了莊子上。
方知行無情,卻恨人背叛。
他不解氣,便逼我給宋雲棠灌毒藥,要她日日體會萬蟲噬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雲棠與侯夫人密謀逃過一次。
卻被抓了回來。
方知行大怒,將她囚禁在小黑屋,還不許她穿衣服。
「這下,我看你還怎麼逃。」
過了很久,身心的折磨讓宋雲棠想明白了一切。
「是你!是你在背後給我設陷,害我淪落至此!」
「我沒有你那樣的心計,不過是順勢而為。若你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擔心別人害你?」
「更何況,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報酬罷了。」
我抽走了她身上唯一一根金簪。
「我說過了,從沒有人能在我手底下賴帳,這些日子,我為你調理身體,可花了不少精力。」
我本打算繼續給她灌藥的。
畢竟,方家願意給銀子,我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宋雲棠即便跌入泥潭,口舌上也不落於人下。
「你個蠢貨!你以為自己是那些女人的救世主嗎?我告訴你,你以為你幫她們落了孽種,就是救她們脫離苦海嗎?不!你是在害她們!」
宋雲棠咳出血,聲音嘶啞卻帶著尖銳的嘲諷:「那些被主子糟蹋的丫鬟,被夫君厭棄的妾室,被紈絝強暴的平民,她們生來就是要遭此劫難的。死了,不過是早點解脫,省得在泥潭裡苟延殘喘。」
「可你!謝執青!你偏偏給了那些蠢貨希望!你以為你是救她們於水火的活菩薩?你這樣的白蓮花,才是真正的禍害!你讓他們知道,原來受了罪,還有你這樣的後路可退,她們便會奮不顧身地去撞南牆!」
宋雲棠喘著粗氣,字字如刀,「到那時,男人只會更變本加厲!你是在教唆她們反抗,是在給這世道添更多冤孽!」
「你看著吧!」宋雲棠眼神陰冷如蛇,「今日你救一個令枝,明日就會有十個百個丫鬟學她逃跑;你幫一個妾室脫身,就會有更多女子敢與夫君叫板——到最後,男人的怒火只會燒得更旺,遭殃的,還是我們這些女子!」
「你以為你在逆天改命?」她猛地拔高聲音,胸腔劇烈起伏,「你不過是在給這腐朽的世道,多添幾把火,讓更多人像我一樣,摔得粉身碎骨!」
我握著藥碗的手微微一緊,藥汁晃出幾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宋雲棠的話給了我當頭一棒。
我真蠢。
自以為能給女子選擇的機會。
卻到現在才想明白——
世道不變,律法不改,女子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我給了宋雲棠一個痛快。
用那根金簪刺入她的喉嚨。
「你很聰明,只可惜,做錯了人。」
「白白投了這麼個好胎。」
我是曉得知恩圖報的。
她將殘酷的真相告訴了我。
我送她一個解脫,也算兩清了。
14
趁著宋雲棠的屍首還未被人發現,我逃離了田莊。
許是報應,方知行違背了誓言。
不久後,方家因貪污受賄下了大獄。
宋雲棠身死,也算陰差陽錯地逃過一劫。
沒有人再有閒心管我的死活。
天南海北,我又恢復了自由身。
只是,我沒有選擇回容鄉。
我思來想去,決定走一條路,一條可以改變天下女子命運的路。
這個念頭瘋狂滋長起來,越燒越旺。
放眼天下,離皇位最近的便是皇后。
她生的嫡子,最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
若她日後成了垂簾聽政的太后娘娘,我能得她器重,考個一品女官,總有機會改變這世道。
我知道這條路太難、太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可世道腐朽,女子就該認命嗎?
改變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若能找到同行之人,借勢為之,未必不能星火燎原。
可眼下,皇宮對我來說還太過遙遠。
我的學識、見聞、身份都遠遠夠不上。。
所以我選擇另闢蹊徑。
我將目光放在了皇后的娘家——忠勇將軍府上。
我跟蹤了將軍夫人許久,又四處打聽,終於讓我找到了機會接近她。
那日,將軍府抬出了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對外說是不懂規矩,砸碎了琉璃盞,才被動了家法。
將軍府的管家嬤嬤曾是我的老客戶。
她委婉地向我透露,說被處死的是外頭安插進去的細作。
將軍府樹敵不少,不少人都想拉他們下台。
大將軍行事狠辣果決,野心勃勃。
可將軍府人卻是個實心眼的女子。
當日,將軍夫人便與他吵了一架。
「你變了!」將軍夫人聲音發顫,「當年你還是個走街串巷的混混時,揣著半塊餅子都要先塞給我,你說『夫人,等我混出了頭,定讓你天天吃蜜餞。』那時日子雖苦,可你看我的眼神是熱的,心是真的。」
「後來,你說要去投軍,我夜夜在佛前燒香,生怕你挨刀子,怕你回不來,獨留我與幾個孩子。後來你功成名就,沒有忘記我這個糟糠妻,我心裡是感激的。可現在,你眼裡只有爭權奪利,連我們唯一的女兒,都被你送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我夜裡總夢見那些被你處死的人,她們頂著血肉模糊的身體找我索命,我還夢見我們的明漪在宮裡哭著喊娘……你手裡沾了多少人命,我看著你,總有些後怕。這將軍府的榮華富貴,我消受不起!」
大將軍無奈,聞言只是沉聲道:「夫人,今時不同往日,我不狠心,比阿人就會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死的便是我們。明漪入宮,是皇后,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你該為她自豪的。」
將軍夫人抹了把淚,賭氣道:「你總有一大堆道理,可我不聽!我只知道,再待下去看你殺人,我夜裡都睡不安穩。你讓管家備車吧,我回鄉下住些日子,陪陪我爹娘。」
「你……」大將軍欲言又止。
「我不走遠,就在咱們當年住過的那村子。」她的背影決絕,「等你想明白什麼是家,再來接我。」
將軍夫人負氣離家。
走到半路,生氣地將跟在後頭守衛都遣散了。
她怒道:「你們這樣聲勢浩大地跟著我,只怕我會死得更快。如此惹眼,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是將軍府人嗎?滾回去,讓你們的忠勇大將軍不要自作聰明!我吉人自有天相,用不著他管!」
守衛被罵得狗血淋頭,只敢遠遠地跟在後頭。
可將軍夫人久不出遠門,日頭又大。
在馬車裡顛簸悶久了,有些中暑的症狀。
「快來人!夫人暈倒了!」
僕從們手忙腳亂。
可荒山野嶺,一時半會根本尋不來大夫。
恰逢此時,我驅著驢車經過,順理成章地以醫女的身份替將軍府人診脈。
我給她灌了些解暑湯,她很快就醒了。
她面露感激。
還未來得及道謝,便見我面色凝重。
「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對?」
我熟練地收回把脈的手,待四下無人,才敢問。
「夫人近來可有覺得小腹陣痛?還伴著頭疼?」
「你怎麼知道?」將軍夫人喜出望外,看我如神醫臨凡。
她沒有架子,直接拉起我的手。
「自從生了小女兒後,便常覺得身子不爽利,可那些個男人總是用冠冕堂皇的話敷衍我,看來看去,苦澀的湯藥也喝了不少,就是沒見起效。」她自顧自訴苦。
我望著她眉宇間難以掩飾的倦色,聲音壓得極低:「夫人莫怪我直言,您這是……生養後落下的病根。」
她一愣,下意識撫上小腹。
「女子生產本就損耗元氣,可見您月子裡常動氣,鬱結於心更易落下隱疾。夫人身份尊貴,那些大夫總歸是男人,就算診斷出來了,也未必敢將話說透,更何況,他們鮮少為女子治病,不敢亂用方子,一來二去,這才耽誤了。」
這麼多年了,從未有人像我一樣,一語道破癥結所在。
「方才你給我灌的那碗湯藥……」將軍府人忽然抬頭,「為何我醒來後竟覺得身子鬆快了許多,頭也不痛了。」
時機正好。
我斂了斂深色,聲音添了幾分悵然。
「實不相瞞,我本是容鄉人,家傳醫術便是給女子調理身體,後來還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我添油加醋地講述自己的遭遇。
將軍夫人果然面露惻隱,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倒是難為你了。不過……你別聽那些人說,你為女子計,可是功德無量的事!不過是遭此無妄之災罷了。」
她忽然眼睛一亮,拍了拍手,「說起來也巧,我要回的村子,就在容鄉隔壁!翻過前面那道山樑就到了,咱們也算是同路。」
將軍夫人眼神坦誠,半點沒有架子。
「我看你一個女子獨身趕路也不安全,不如跟我一道走,更何況,你醫術出眾,我日後還得請你給我調理身子呢!總比回去再尋生計強多了!」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辭就顯得刻意了。
我屈膝行了個禮,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
不久後,將軍夫人被忠勇將軍親自接了回去。
自此,我便成了將軍夫人身邊的紅人。
她待下人寬和,對我更是格外關照,我的份例銀子從來都比旁人多上一倍。
有那麼一瞬間。
我為自己利用了旁人的善心而感到羞愧。
15
在將軍府的第二個年頭,我終於見到了想見的人。
皇后溫明漪回了將軍府。
一入宮門深似海,宮規如枷鎖,縱然尊貴如皇后,相見也成奢望。
溫明漪此次歸省,必有緣故。
將軍府人旁若無人,抱著女兒便失聲痛哭:「我的漪兒,你都瘦了,在宮裡一定受了不少苦!那皇宮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哪有母親見女兒還要層層通報的!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嗎?」
「夫人,君臣有別,莫忘了規矩。」當將軍快步上前拉開了她。
夫人渾然不覺,只顧著哭:「這是我女兒,我已經三年沒見她了,我還不能好好看看她?」
「皇后娘娘鳳駕親臨,豈容你放肆!」大將軍怒喝一聲,夫人才悻悻鬆開了手。
兩人恭敬地跪下行禮。
皇后大氣端莊,一言一行頗具威嚴,性子更像大將軍。
就連看到爹娘下跪,也能保持眉眼未動。
聲音平穩得像一攤水:「父親母親不必多禮。」
好不容易走完了那些虛禮,將軍府人終於能將女兒「請」到內院說些體己話。
「陛下可還好相處?」
「後宮女子都還安分,有沒有哪個不懂事的敢給你找不痛快?」
「太子呢?我的小外孫也該六歲了,身子可康健?」
將軍夫人喋喋不休地問著,皇后卻未回隻言片語。
「母親。」皇后打斷了將軍夫人,「您如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怎的還像從前在鄉下時那般風風火火?您這樣的性子,若叫人傳了閒話,女兒在宮中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皇后數落著自己的母親。
「六宮諸事繁多,本宮回將軍府一趟實屬不易,此番回來並不為敘舊。」
「母親可知,陛下新得了一位元貴妃?陛下微服出巡時遭刺客暗殺,幸得那女子所救,竟對她一見鍾情。」
「也不知陛下是著了什麼魔,那女子就是個生育過孩子的寡婦,陛下越級晉升她為貴妃便罷了,竟連她的孩子也接進了宮。如今她孩子夭折,又蠱惑陛下,將太子接到她的棲霞殿撫養。」
「我堂堂皇后,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養在膝下,豈不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話?」
將軍夫人張了張嘴,到底是低下了頭。
「是母親沒用。」
我在一旁,有些替將軍夫人鳴不平。
皇后在宮中如履薄冰是不錯。
可我在將軍夫人身邊兩年,看著她從一個什麼也不懂的鄉野婦人到如今應付貴眷得心應手,看著她的孩子一個個離她遠去,待她疏遠,就連夫君也嫌棄她上不得台面,難免有些共情。
難道,這步棋我從一開始就下錯了?
思緒間,皇后已經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元貴妃絕非等閒之輩,她覬覦後位,不擇手段。女兒此次回來,是想向母親討要一個人。」
「後宮都是些無能之輩,女兒身邊需要一個得力助手。」
皇后雖身在宮中,卻對將軍府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只是從前不屑於關心。
「後宮之爭,無非是些女人爭鬥的把戲,本宮調查過你,你是個有本事的,若肯入宮輔佐本宮,必然前途無量。」
皇后說話直接,竟略過了將軍夫人。
「不成!執青不是將軍府的下人,她是娘請回來的醫師,豈容你說帶走便帶走?你這皇后做了六年,倒是做出了派頭,問都不問一句,一回來便直接要人?」
將軍夫人再也沒了方才的怯懦,而是挺身而出為我說話。
她只是舐犢情深,本性純良,卻不懦弱。
「母親,你瘋了不成?為一個平民說話。」皇后臉色驟冷。
「若我知道,當初送你入宮,會讓你變成這副無情的模樣,我便是拼上這條命也不會讓你父親如願。」
眼看兩人爭執不下,我主動站了出來。
「夫人莫惱,我願意的。」
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倒是個識時務的。」
「執青,你可想好了。」將軍夫人以為我是懼怕皇后威嚴,再三與我確認,「皇宮不比民間自在,稍有不慎便會葬送了性命。」
我屈膝向她深深一拜,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夫人兩年照拂,恩同再造。這份知遇之恩,執青會記一輩子。您的身子經這兩年調理,氣血已順,鬱結漸散。只是人各有命,我原就不甘只在鄉野做個籍籍無名的野醫,若能憑一身本事,在宮中闖出前程,總比籍籍無名,老死於蓬蒿強。」
言盡於此,將軍夫人未再強求。
只是叮囑了我幾句。
而後,眼底對皇后的失望更添了幾分。
我原以為,只要站在天下僅次於皇帝尊貴的人身邊,我便有機會一展抱負。
可入宮後,我卻發現,一切似乎與我想的背道而馳。
16
自元貴妃喪子後,陛下便親自下旨將年僅六歲的太子從生母身邊帶走,交給元貴妃撫養。
皇后本該對元貴妃恨之入骨。
可她想奪回太子,卻不對元貴妃下手。
「宮裡那些手段見怪不怪,你既是『墜珠娘子』,必定在對付孩子上有所造詣,本宮要你讓太子神不知鬼不覺中毒,從而嫁禍給元貴妃。」
我有些難以置信。
「皇后娘娘,是藥三分毒,太子是您的親骨肉。縱然我能瞞天過海,瞞過整個太醫院對太子下毒,您心中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若他因區區小難就夭折,就不配做本宮的兒子,不配做將軍府的嫡孫。」
這是我第二次覺得皇后不對勁。
每每提起太子,她都仿佛一個局外人。
我也向宮人打聽過,她們不肯多說,只是告訴我:「皇后是個嚴母,太子是未來的儲君,皇后娘娘對她嚴苛些,也是情理之中。」
似乎,太子的死活於皇后而言並不重要。
我必須弄清楚一切。
當我以皇后的名頭去棲霞宮探視太子時,卻驚訝地發現。
皇后口中那位十惡不赦的元貴妃,竟是故人。
元望春---
五年前,那個求我為她留下先夫遺腹子的那個小姑娘。
一切太過天馬行空。
以至於我無法將當初那個被張嬸戳著腦袋說教、怯生生的小丫頭與如今這個風情萬種、顧盼生輝的貴妃聯繫在一起。
「是你!」元望春顯然認出了我。
她興奮又激動。
眼眶都紅了,襯得眼尾那顆黑痣格外嬌艷。
「謝娘子,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
她聲音發顫,伸手就要拉住我的手:「真的是你,方才我還以為看錯了。」
出於這些年的警覺性,我下意識後退半步,避開了她。
順勢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貴妃娘娘金安,奴婢謝執青代皇后娘娘來給小太子送些糕點。」
元望春的手在半空僵住。
她這才反應過來,「當真是世事無常,沒想到再見面,竟是這般光景,你竟成了我死對頭的人。」
我想問,卻礙於人多眼雜不好開口。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突然,一陣清脆的孩童笑聲從內殿傳了出來。
「母妃,你看我做的紙鳶如何?」一道明黃色的小身影朝元望春跌跌撞撞跑了過來。
那孩子的眉眼與皇后如出一轍。
想來那就是太子。
元望春臉上的落寞瞬間散去,彎腰將太子穩穩接住。
「母妃的小太子畫得真好,這紙鳶上的小老虎可比獸園裡的真老虎還威風呢。」
太子咯咯地笑,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母妃最好了!」
如此形影不離、母慈子孝的場面,似乎她們才是親母子。
看見我手中的食盒時,太子恐懼地往元望春懷裡縮了縮。
「你是皇后娘娘的宮女?她送的東西我不要!母妃,你快把她趕出去!趕出去!」
太子疏遠皇后,而親近貴妃。
若非元望春手段高明,擅長蠱惑人心。
問題便是出在皇后身上。
......
「進來吧,我會告訴你一切。」
元望春讓乳母將太子帶去御花園,轉頭領著我進了內室。
五年來,發生在元望春身上的故事太過曲折。
以至於後來我多方輾轉打聽,才敢相信那是真的。
17
當年人牙子將元望春的孩子賣進一戶商賈之家後。
她還未出月子,爹娘便急著將她拿去換親,給她弟弟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媳婦。
可那換親的對象是個滿臉橫肉、還瘸了一條腿的屠戶,聽說還打死了前妻。
元望春不肯認命,又實在記掛孩子。
便隱瞞了身份,去孩子被賣的那戶人家做乳母。
那戶人家出手闊綽,光是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都足夠讓她弟弟攢夠娶媳婦的聘禮。
有了女兒的接濟,張嬸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元望春本是知足的人。
知道孩子已是別家人,只是遠遠看上一眼,能喂孩子吃口奶便心滿意足了。
可日子久了,她發現了端倪。
那家的夫人哪裡是不能生育?
分明是聽了算命先生的話,說她命中無子,需收養一個命中帶手足的孩子,才能化解此劫難。
富家夫人如願懷孕,卻在之後苛待元望春的孩子。
不僅要辭退所有的乳娘,甚至還想活生生將孩子淹死。
元望春帶著孩子連夜跑了。
卻在村口遇見一個被刺客追殺,渾身是傷的男人。
她本不想多管閒事,卻沒狠下心。
元望春將男人藏在枯井裡,才幫助他逃過一劫。
她不願再回娘家受張嬸搓磨,便帶著孩子自力更生。
那個被她救下的男人,便是當今聖上。
陛下回宮後,欲報答她的救命之恩,為此送了無數金銀。
兩人原本再無交集。
可這件事傳到皇后耳中卻變了味道。
18
皇后向來容不得後宮有別的孩子,更不允許有人覬覦太子之位。
她篤定,元望春以及她的孩子就是陛下養在宮外的女人。
所以她給將軍府下了通牒。
要她的父親處置掉這對禍患。
「陛下今日不接她們母子進宮,想來是因為那女子出身卑賤。可這朝堂最不缺的就是諂媚之人,萬一有不知好歹的人跳出來認那賤民做義女,她豈不是能順理成章帶著那孽障入宮?」
就因為這無端的猜忌。
一群人燒了容鄉,將無辜百姓趕盡殺絕。
所幸在那之前,陛下收到風聲,救下了元望春母子。
可她的至親都死在了那場無妄之災里。
就連她的孩子,也因被濃煙燻著成了痴兒。
陛下對溫家的為所欲為早有不滿。
可大將軍是扶持他登基的有功之臣,在沒有找到足以扳倒將軍府的罪證前,他只能按兵不動。
出於對元望春母子的愧疚,陛下將她們接入宮,一意孤行地封賞他們,盡一切所能去補償她們母子。
容鄉的血仇,孩子受到的傷害,讓不諳世事的元望春一夜長大。
她恨皇后的剛愎自用,恨將軍府的一手遮天。
所以,她縱有萬般不願,還是選擇留在宮裡,伺機報仇。
可皇后並沒有因此息事寧人。
元望春的孩子還是死在了一場詭異的時疫中。
皇后卻以疫病傳染性強,強行將孩子的屍首火化。
她甚至沒有見到孩子的最後一面。
「你知道嗎?我的孩兒死前一直喊著『娘親』、『娘親』,可我只能遠遠看著他咽氣,然後無能為力地被宮人強行分開。誰不知道,那不過是皇后的手段。」
元望春猩紅著眼,「便是從那一刻起,我才明白,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沒有權勢的愛。沒有權勢,我連報仇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保護親人。」
她抬眼看我,眸子裡翻湧著違和的狠戾。
「謝姐姐,你幫過我一次,你知道我從不是愛慕虛榮之人。可如今我必須要爭,我要奪走她溫明漪引以為傲的一切!她將太子當作儲君,我便奪走她引以為傲的棋子,我也要讓他嘗一嘗失去至親的痛苦。她將陛下視作掌中物,占有欲極強,我便要爭寵,讓她看著君恩如流水,成為天下人眼中的笑話!」
我看著眼前這個脫胎換骨的女子,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可你並沒有加害於太子,你既對皇后恨之入骨,為何對太子視如己出?」
太子是真心將她視作生母的。
這一點做不得假。
「我雖恨她,卻沒有她那麼無底線。至少,我不會對孩子下手。反而是她,為了對付我,屢屢將孩子當成工具。你可知,太子五歲以前病了多少回?僅僅只是因為陛下留宿棲霞宮,她想讓我吃個啞巴虧,藉此將陛下引走。」元望春悶聲道。
「這樣的人,不配做母親,更不配為國母。」
我思緒凌亂,「所以,陛下是為了保護太子,才不顧流言蜚語將太子從皇后身邊奪走,讓你來撫養?」
元望春點了點頭,卻又自慚形穢。
「或許,我也有私心。也想讓她體驗體驗骨肉分離的痛楚。可太子已經六歲,若他真心繫生母,又豈能親近我?是溫明漪作惡多端,連孩子都算計,才會眾叛親離。」
談話間,御前的公公來傳話,「陛下今夜會來棲霞殿陪貴妃娘娘與太子用晚膳,還請貴妃娘娘預備著。」
「知道了。」元望春漫不經心地回著。
「看來,外頭的傳言不假,陛下果然愛重你。」
其實,我是有些諷刺的意思。
畢竟,皇帝自己愛子心切,卻要元望春背上一個「紅顏禍水」的妖妃名頭。
倒是會慷他人之慨。
元望春擺了擺手,「不過是愧疚而已。」
「帝王家,哪有真情可言,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19
我還是將糕點盒留在了棲霞宮,而後馬不停蹄地回去向皇后復命。
皇后斜倚在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腕間的翡翠串。
見我進來,連眼皮都未抬一下。
「別告訴本宮,你真將毒下在了那盒糕點上,這樣拙劣的手段,你當本宮是傻子,還是當太醫院是繡花枕頭?」
看來,皇后並不知道我與元望春是舊識。
她有些失望,語氣甚至帶了殺機。
「將毒下在糕點裡,太醫院一查便知。」我緩緩道,「可正因如此,才最安全。」
「哦?」皇后挑了挑眉,示意我說下去。
「正因明顯,才不會有人懷疑。」我迎著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元貴妃與太子對娘娘心存芥蒂,見是娘娘送去的糕點,必然不會碰。可這宮裡人多口雜,消息傳出去,只會說娘娘念及母子情分,特意送了點心,反倒顯得娘娘仁厚。」
皇后臉色稍緩,「那你去了棲霞殿一趟,竟是無功而返?」
「奴婢將藥下在了棲霞宮的薰香里。」我壓低聲音,「那香是元貴妃常用的凝神香,奴婢在裡面摻了一味『慢羅藤』,無色無味,混在香里絕難察覺。」
我解釋道,「更巧妙的是,此毒需得三個月才會發作,且只對幼童有效,成人吸入再多,也只會覺得偶爾頭暈,絕不會傷及根本。」
「只要娘娘這段時間足不出戶,屆時發作起來,太醫院查不出毒源,只會歸咎於孩童體弱,偶感怪症。屆時人人都會想,太子在棲霞宮住了這麼久,怎會突然出事?疑點自然就落在了元貴妃身上。」
「該怎麼說,還不是皇后娘娘張一張嘴的事。」
皇后沒再說話,只是褪下手中的玉鐲,隨意丟在我面前的地毯上。
「賞你了。」她語氣輕蔑得像施捨一個乞丐。
「若事成,本宮重重有賞。」
「可若你不中用,還連累了本宮,鳳儀宮後頭的花園裡,不介意多埋一具屍體。」
我隱忍地撿起那玉鐲,垂首應道:「能為娘娘分憂,是奴婢的本分。」
皇后剛愎自用,大概不會想到,我會有膽子騙他。
什麼曼羅藤,不過是我隨口胡謅的。
我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時間。
我要證明元望春所說的一切是真的。
因為將軍夫人的緣故,起初我有些先入為主。
可事實卻讓我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