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要給幾個庶出姑娘挑夫家。
要麼嫁入⼩⻔⼩戶的讀書人為正頭娘子,要麼嫁給同等⼈家為妾。
輪到我時就只剩嫁給糟⽼頭子為妾這一個的選項。
所有⼈都以為我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卻歡歡喜喜地捧著嫁妝單子。
上花轎那日大夫人還問我:「阿陶,你不是從⼩就想要個一⽣⼀世⼀雙人的郎君嗎?」
我⻛輕雲淡地笑笑:「小時候還想當天王老⼦呢。」
小時候想要的東西,作不得數的。
01
姊妹⾥面我是最後⼀個出嫁的。
⼤姐姐嫁給了東巷子的讀書⼈,那讀書人十六歲就中了秀才,以後是大有可能中進士的。
但可惜家裡太窮了,聽說家⾥吃完上頓沒下頓,連兩箱⼦聘禮都是找放印子錢的人借的。
嫁人前大夫人寬慰了大姐姐:「放心,懋卿雖然家裡窮,但他以後定會有出息的,況且你是低嫁,他欺負不了你的。」
大姐姐雖然不願,但比起給歪瓜裂棗做妾,給傻子做妻,還是上了花橋。
庶女出嫁的嫁妝單子都是府中統一定的,大姐姐的嫁妝剛一抬進去,大姐夫就以大姐姐不會算帳為由強占了過去。
沒多久大姐夫中了進士,父親高興地說沒有看錯人,又託了不少門路讓大姐夫在工部補了缺。
只是沒多久,大姐夫就納妾了。
我在大街上看著大姐夫帶著他那個小雀兒招搖過市的樣子,氣得咬牙。
多麼會算計的男人!
02
四姐姐比我們好點,不用嫁窮苦的讀書人,也不用嫁糟老頭子為妾,嫁給了父親同僚的小兒子做正頭娘子。
四姐夫家世好,人長得也好。
只可惜小時候打馬球摔下了馬,腦子有點不太好使,都二十多了吃飯還要讓人喂,自己連衣裳鞋襪都不會穿。
家中最重長幼秩序,當時選夫婿的時候我們三個庶女按照年紀長幼在大夫人給出的三個人選裡面挑。
大姐姐算矮子裡面挑將軍挑了一個自己覺得最好的。
輪到四姐姐的時候,她本不想挑徐家的小公子的,但是四姐姐的親小娘在一旁使勁地給她使眼色。
只因四姐姐的同胞弟弟在徐大人手下做事。
四姐姐這才選了徐家小公子。
03
輪到我,就只剩了陳家老爺一人,說是讓我選夫婿,其實是沒得選。
他都三十六了,原配夫人健在,府中還有兩房小妾。
只因府中妻妾一直沒生出來兒子,家中女娃娃卻生了一大堆,這才想來納妾。
那陳家老爺可是父親的頂頭上司。
我拿起寫著陳老爺的帛巾,對大夫人說:「母親,就他吧。」
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就這麼心甘情願的嫁給一個糟老頭子為妾,但我還是歡歡喜喜的捧著嫁妝單子。
我這輩子還沒這麼富裕過!
因著我在大夫人膝下養大的,她還偷偷塞了不少好東西給我。
說:「阿陶,到了府上做妾,總不得要低人一頭的。」
「你別怨我。」
看著大夫人給我準備的新衣裳和首飾,大姐姐和四姐姐都沒有的,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怨她?
雖然是她給我們選夫婿,但三個夫婿的人選都是父親定的,她不過就是過來傳個話罷了。
況且我嫁的是父親的上司,以後回娘家父親再也不會給我臉色看了。
04
上花轎那日大夫人還問我:「阿陶,你不是從小就想要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郎君嗎?」
我風輕雲淡地笑笑:「小時候還想當天王老子呢。」
好像所有的穿越女穿越後都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也不例外。
不過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可不止這麼小小的願望。
大女主爽文看多了,我想著我要是穿越了怎麼著也得建功立業改變世界。
要麼從小經商,輕輕鬆鬆賺上比國庫還多的錢做第一女商。
只是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這具身體才八歲。
把我從現代苦學的商品經濟學、商品的定義、現代商業的意義、國際貿易的方法論這些課本知識轉化成古人能聽懂的知識時,父親白了我一眼。
說:「小姑娘家家,還是多繡幾張帕子吧。」
我並不氣餒,經商賺錢走不通,我讀書為官不就行了?
要是順利的話三年中秀才、五年中狀元,十年當上攝政王,要是皇帝不聽話我就揭竿Ṭũ⁵而起當女帝!
可父親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就堵死了我讀書科舉這條路。
到了十歲那年,一場春日宴,我出風頭地背了一首《靜夜思》,以為父親會改變對我的想法,著重培養我的時候。
卻被父親關了三天的祠堂,還打了我二十個手板。
「小小年紀,心怎麼這麼野?」
「你連字都識不得幾個,怎麼會做得如此厲害的詩?」
可後來我才知道父親在外面說是我偷了二哥哥的詩稿。
只是那時我不知道,頂撞了兩句:「父親,我也是你的女兒,我不會比哥哥們差!」
「我要去學堂讀書!」
「我也要建功立業!」
父親見我冥頑不靈,又打了我幾下手板,轉身去找我這具身體的親小娘瀉火。
小娘被罵了兩句,一時想不開竟跳了蓮花池。
被下人撈起來的時候,屍體又脹又臭。
我為小娘守了三天的孝。
也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說過想要建功立業的話,在閨閣裡面老老實實做個小姐,等年紀大了以後嫁個喜歡的夫婿,自己當家做主。
做不了建功立業叱吒四方的大女主,以後嫁個自己喜歡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好。
我漸漸長大,我發現這些想法就像我沒有穿越時想要上清華還是上北大一樣幼稚。
我累死累活高中三年,才上了一個雙非一本,還調劑到了不喜歡的專業!
05
天王老子沒有當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郎君沒有嫁成,生理年齡十六歲的我只能嫁給了生理年齡三十六歲的陳老爺。
喜服是粉色的,花轎是後門走,連喜宴都只擺了幾桌,只因陳老爺說:「就是納妾,不必大操大辦,免得我夫人傷心。」
我:你還怪體貼的。
成婚當晚我才第一次見到了陳老爺,渾身上下都是中年男人的味道。
他多喝了兩杯,重得跟一頭豬一樣,一個勁兒地嘟囔:「咱們大祁太祖爺建國那年,周邊所有小國都來朝賀,現在倒好了,一代不如一代啊,什麼時候這麼憋屈過……」
無論古今中外,中年男人一醉酒自動解鎖政治歷史博士學位。
等他說完了,就開始解衣裳,趁著酒意與我做了夫妾。
因著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兩眼一閉就當被蚊子咬了。
可陳老爺偏偏問我:「老爺我厲不厲害?」
我:「厲害。」
死豬裝子彈。
他聽我這樣說更得意了,在我後腰上捏了幾下:「忍忍疼。」
我內心——
其實一點都不疼,就像小豬撓痒痒一樣。
06
穿越後的幾年我不停地安慰自己,雖然家世不高,雖然是庶女,但好在大夫人沒有苛待我們,也不用像丫鬟那樣伺候人,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要是再說日子不好就太矯情了。
所以被小豬撓痒痒的時候,我也安慰自己,一擠眼的時候就過去的,好在不難熬。
陳老爺似乎對我頗為滿意,第二天我要早早起來拜主母的時候他握住我的手說:「不急。」
但我也是後宅裡面長大的,知道主母最忌諱的就是妾室恃寵而驕,我第一日請安就去晚了的話,那以後我的日子還過不過?
我內心朝陳老爺甩了個白眼,你不去我去。
「老爺,還是早些去吧,今日是第一日不能失禮。」
好在陳老爺並沒有拉著我太久,穿戴整齊後帶我去了正廳。
陳老爺的一妻兩妾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左右下手分別站著他的四個女兒。
最大的八歲,最小的才四歲。
別看這陳老爺年紀大,早年間忙於仕途未盡女色,二十六才娶親,而後又納了羅、馬兩位姨娘。
一一見了禮之後,夫人給了我一個大金鐲子:「周妹妹剛入府,要是短了什麼吃的用的,就跟姐姐說。」
「以後都是自家姐妹了。」
我點點頭。
其實我嫁人之前就聽說這陳夫人是最溫柔敦厚的,就算在府上為妾日子也不會有過多磋磨。
07
在大祁,官員娶妻可休十日,納良妾休五日。
但陳老爺只陪我回門之後就去衙門處理事宜了,留我和她的妻妾們大眼瞪小眼。
羅姨娘讓她生的三姑娘來找我。
「周姨娘,娘問你去不去打葉子牌?」三姑娘才五歲,扎著兩個雙丫髻可愛極了,看得我心中軟軟的,從桌子上抓了一把糖給她。
到了羅姨娘的地方之後才發現馬姨娘和夫人也在。
我兩手放在身前,像小學生一樣不知所措。
夫人見我拘束的樣子,引著我坐下:「妹妹閨名可是叫阿陶?」
「是,姓周,單名一個陶字。」
羅姨娘好像是個急性子,已經開始發牌了:「聽說老爺要納你進門的時候,我們可歡喜了。」
我:?
「以後不會三缺一了。」
一旁的馬姨娘說:「老爺公務繁忙,向來早出晚歸的,以後都是我們姐妹相處的時候多,你千萬別拘束,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玩到一半,見我還是像個新兵蛋子一樣放不開手腳,羅姨娘讓人把三姑娘帶出去了。
往我旁邊坐了坐,用手肘戳戳我的胳膊:「阿陶妹妹,昨日老爺有沒有問你他厲不厲害?」
我看了羅姨娘一眼,又看了旁邊的馬姨娘和夫人,這是可以聊的嗎?
羅姨娘大大咧咧:「老爺他,很自信。」
怪不得把三姑娘帶出去玩了。
我捂唇:「羅姐姐,我們現在算不算交淺言深?」
羅姨娘曖昧一笑:「深,太深了。」
08
接下來的時間我漸漸摸清了陳府每一個人的性子。
陳老爺,早出晚歸的事業狂。
就算想要跟我造孩子,但還是四個院子輪流住,四碗水端平,堅決不會偏寵某一個人。
只是每次歡好之後,都會讓嬤嬤給我煮上一碗坐胎藥。
他總說:「我年歲大了,膝下一直無子可不行。」
但每次我都嫌苦,悄悄倒了。
夫人,性情寬厚,是大姑娘二姑娘的生母,但平日裡幾個姑娘都玩在一處,感情挺好的,除了性格孤僻的大姑娘。
羅姨娘,長得像是人畜無害的小百花,實際動不動開黃腔。
馬姨娘,溫柔中帶著嬌憨俏皮,做飯最好吃啦!
總之這一家人還算不錯。
但是我性子懶,就算羅姨娘她們總愛叫我一起玩,我還是儘可能在自個兒院子裡面曬太陽,沒什麼理由,就是不想和人打交道。
所以沒多久,府中就說新來的周姨娘性格孤僻,不好相與。
但我絲毫不在意。
唯一的愛好就是打打太極拳了。
也算是鍛鍊身體了。
以後要是真的生孩子,體魄也要強健一點,無論現代還是古代,生孩子那可都是鬼門關走一遭。
只是有好多次,我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一日我剛出門伸伸懶了伸懶腰,大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
用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盯著我:「奇變偶不變?」
09
聽人說大姑娘前段時間落水生了一場大病,醒來就性情大變。
我瞅了一眼大姑娘,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她的嘴裡,笑眯眯地說:
「大姑娘,吃完自己去玩吧。」
我並不想跟大姑娘認老鄉,自我以為是懶。
畢竟我現在不想交朋友,也不想跟人有太深的牽扯,只想默默苟著。
可大姑娘白了我一眼,用奶聲奶氣的語氣對我說:「周陶!你真是膽小鬼,竟然不敢承認自己是穿越來的。」
自從小娘走後,我說是謹小慎微,其實就是擺爛了。
什麼活都不想干,什麼人都不想認識,唯一能暴露身份的就是這裡沒有的太極拳了。
以後太極拳也不能練了。
我對大姑娘說:「大姑娘,什麼是穿越?」
大姑娘愣了愣,小小的面容上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周陶,你已經被這個封建社會同化了。」
「你怎麼心甘情願做一個老男人的妾室?」
我悶悶地「哦」了一聲,也許吧。
大姑娘還想再說的時候,陳老爺回來了。
「陳湲,你這孩子怎麼跟周姨娘說話的?好歹也是你的長輩。」
「還不趕緊給周姨娘道歉!」
可大姑娘梗著脖子什麼都不說,腳底抹油般跑了。
陳老爺無奈地看著大姑娘的身影,氣急敗壞:「這孩子真是被她娘慣壞了!非找個時間好好教訓一頓。」
我毫無感情地給陳老爺倒了杯茶,讓他消消氣。
「老爺,大姑娘畢竟還小,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拉拉我的手,我溫吞吞的不情願地坐在他懷裡,還被迫摟上他的脖子。
做妾是賣身,做妻也是賣身,我對自己說。
陳老爺雖不是好色的人,但此刻溫香暖玉在懷,也難坐懷不亂。
他用額頭抵了抵我的鬢髮,還不忘對我說:
「我已有了三妾,雖然是個中內事,但一些同僚不免打趣我是貪戀美色之人,尤其是你年歲比我小了許多,以後再納妾怕是名聲不好。」
「你前頭那幾個都沒生出子嗣,傳宗接代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了。」
「你可定要替我生下一個男兒。」
我咬咬牙,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繼續維持人設。
心中早就罵了陳老爺無數遍。
要兒子要兒子,怎麼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不行了?
我以為他要跟我一起造孩子的時候,卻沒想到陳老爺推開了我。
「白日宣淫不好。」
假正經。
10
許是穿越女出頭的套路都是吟詩作賦。
大姑娘選擇的套路也一樣。
她想要去學堂讀書,但當下沒有學堂招收女學生,雖然求了陳老爺需求想要去學堂,但陳老爺始終沒有鬆口。
「一個女孩子在家繡繡花不就行了。」
大姑娘知道陳老爺這個老封建靠不住,便另闢蹊徑把她的「詩集」給了學堂先生,想要以此進入學堂。
只是她沒想到這些詩詞早年就被我二哥給作出來了。
從這以後大姑娘走到哪裡都被人奚落,背上了一個剽竊他人詩文的名聲,一個人哭了許久。
只是沒多久大姑娘又轉了性子,文不行,便要去習武。
想要跟隨她外祖父去行軍打仗,做個女將軍。
還特意來徵求我的意見。
「周陶,最近他很寵著你,你替我說說好不好?」
我看著大姑娘白嫩的小臉,細細的手腕,搖搖頭:「你爹肯定不會同意的,就算鬧了一場吃苦的還是你。」
「在家繡繡花,當個米蟲的日子不好嗎?」
大姑娘抱胸,冷哼:「周陶,你真沒有追求。」
「你已經被這個封建社會同化了。」
在穿越女當中,我已經處於鄙視鏈的最底層了。
大姑娘飛速地離去,開始她的第二步計劃,自己拿著樹枝在院子裡面比比畫畫,還買了許多兵書去看。
我們都以為她三分鐘熱度沒有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大姑娘一弄就是半年,連帶著二姑娘三姑娘都很是熱情。
陳老爺實在看不下去,呵斥大姑娘三日之內把所有的東西恢復原狀。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整日舞刀弄槍算怎麼回事?」
還指著那幾個小的說:「你們可不要跟你大姐學!」
但大姑娘像是鐵了心一樣,任憑陳老爺怎麼說都要去找外祖父行軍打仗,大半夜一個人拖著包袱離開了家,只是還沒出城門就被人找了回來。
陳老爺氣得半死:「陳湲!你給我去祠堂跪著去!」
大姑娘小小的身子,氣鼓鼓地瞪著陳老爺:「我就要去打仗!」
聽說一連三天,大姑娘水米未盡,連夫人還有羅、馬兩位姨娘去勸都不管用。
我想著畢竟是老鄉,她要是把自己折騰死了我也不會開心的。
便給她去送些吃食。
大姑娘看著那些東西,眼睛都亮了,咽了咽口水,別過頭。
「我是不會被你這些小恩小惠打動的。」
我二話不說,搬開她的嘴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