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只是吃東西,又給銀子,並沒有生事,陸老漢也拿他沒辦法,只是囑咐女兒不要露面。
張文昌催促了幾次要趕路,林永年只是不理。
直到有一日,林永年興沖沖地拿了一隻耳環來跟張文昌炫耀。
「耳環?」我愣了下,忙問道,「什麼式樣的?」
張文昌皺眉想了半天,不太確定道:「好像是珍珠的,外面還有一圈、一圈——」
我接口說道:「還有一圈金子包著是不是?」
「對對對!」張文昌猛點頭,「蘇道長也見過?」
我點點頭:「嗯,剛才在梳妝檯的首飾盒裡看見了,和你形容的十分類似。」
張文昌面如土色,說不出話來。
陸軒澤突然問道:「你看見的是一隻還是一對?」
「一隻。」我不明白大師兄為何有此一問,還是如實地回答了,「梳妝檯我都翻了一遍,記得很清楚。」
陸軒澤面上一變,表情有些怪異道:「你該不會把值錢的首飾都帶回來了吧?」
我面露不悅,將懷中的頭髮掏出來放到桌上:「那東西是什麼還不知道,我怎麼可能胡亂地拿它的東西,大師兄以為我是那種眼裡只有錢的人嗎?」
陸軒澤被搶白一通,臉上漲紅,認真地同我道歉:「師妹莫怪,是我想岔了。」
我假裝生氣,別過頭去面沖牆,悄悄地呼了口氣:好險,還好沒拿。
陸軒澤拿起桌上的頭髮對著燭火觀看,旁邊的師傅見了愣了下,把頭髮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還朝白清眉招招手:「白仙,你看看。」
白清眉抽出其中一根頭髮,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後便憑空地消失不見了。我轉回頭正看見白清眉消失的一幕,不解道:「他這是?」
師傅擺擺手:「這裡面另有蹊蹺。今後不要妄自行動,今天是有白仙跟著,那東西不敢輕舉妄動。」
又對陸軒澤說道:「我有事要去趟地府,最多三日便回。你保護好小雪兒和雲峰。」
陸軒澤應承道:「師傅放心,徒兒定當保護好師妹師弟。」
師傅回到房中打坐,口含符紙。
片刻後,就見元神出竅,朝我們點點頭,便走出了客棧。
陸軒澤在床頭點起油燈,守著師傅以防肉身有損。
張文昌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早聽聞觀靈法奧妙無窮,可上達天庭,下覽地府。本以為是子虛烏有之事,今日見之,始信服。」
比起張文昌看戲般的讚嘆,我的心情就不大好了。
元神出竅對肉身損傷很大,而且元神在外很容易被惡鬼邪魔覬覦,一旦在規定時日內不能神魂合一,人就死了。
我只見師傅元神出竅過一次,是為了救大師兄的命,那次九死一生,險些二人都回不來。
這次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斷頭女能讓師傅魂入地府,看來這裡面有更大的隱情。
8
師傅肉身在客棧,我們都不敢輕易地出門,只盼他老人家早日回歸。
好在第二日,白清眉回來了。
我見他頭髮微微地潮濕,衣角還沾著泥土,好奇道:「你同人打架了?」
白清眉臉色鐵青,看起來有些氣惱,但他一句話都沒說,飛入了手鐲中。
我看著手鐲里不停地遊走的黑影,不知是誰惹了這個煞星。
將近午時,隱約地聽到樓下喧譁起來,還夾雜著婦人的號哭聲。
不多時,去拿午飯的雲峰推門走了進來。
我拿起一個饅頭啃了口,問道:「樓下出什麼事了?」
雲峰坐下來,還沒等說話,張文昌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張文昌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眼裡滿是恐懼,「老闆娘的父母找來了!」
「父母?她娘不是早死了嗎?」我被弄糊塗了,「怎麼又冒出個娘來?陸老闆續弦了?」
張文昌拚命地搖頭:「不、不是!是她那顆頭的爹娘來了!」
我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致,只是師傅肉身還在這裡,不能隨便離開。
大師兄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從乾坤袋裡掏出一面小鏡子遞過來:「用這個看吧。」
我接過來,就見鏡面雲霧繚繞,一座仙山隱約可見。
反面鐫刻著蟠桃和黃中李。
我捧著鏡子,兩手直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難道是、是傳說中西王母的崑崙寶鏡?」
大師兄微微地一笑:「不過是崑崙玉石打造的仿品而已,並沒有可穿梭時空之力,只能看看凡塵俗事罷了。」
雲峰小聲地問道:「大師兄,你花多少錢買的啊?」
陸軒澤歪著頭想了半天:「好像是五千兩吧。」
我眼睛都瞪圓了,雙手抱緊鏡子,可不敢摔了,這都是錢啊!
真作孽,一個仿品五千兩!
大師兄又輕飄飄地來了句:「金子。」
這萬惡的有錢人!
我小心翼翼地把鏡子放在桌上,手指在鏡面輕點,□中念道:「現。」
鏡面上雲霧仙山消散,現出樓下大堂的場景來,還可清晰地聽到對話聲。
就見一個年紀在五十上下的華服婦人抱著老闆娘痛哭失聲:「女兒啊女兒!娘以為這輩子再
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咱們娘倆還有重逢之日!」I
旁邊站著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人正低頭抹淚,身後跟著幾個像是僕人模樣的青壯男子,正橫眉立目瞪著老闆,看樣子恨不得揪住揍上一頓。
老闆尷尬地搓手,想說上幾句話,可是嘴張了張也不知該說什麼。
不多時,陸老漢也跑了進來,他拽著老闆娘護在身後,高聲地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亂認親!雲秀是我閨女,一直在這鎮子上住著,從來沒離開過!街坊鄰居都看著呢,你們紅口白牙就說她是你們閨女,別以為有錢就能搶人!」
那婦人見狀,擦乾眼淚,冷笑道:「我胡說?!今天就讓你心服口服!拿過來!」
丫鬟捧著一個捲軸走上來,婦人打開捲軸,裡面是一幅畫像。
畫像上畫的是位小姐,眉眼清麗,身段婀娜,手執一柄團扇,眼角下一顆硃砂淚痣。
這小姐長得和老闆娘一模一樣,連淚痣都一樣。
婦人拿著畫像給在場的百姓看:「諸位看看,這是小女陳蘭芳的畫像,是不是和她長得一樣!」
眾人紛紛湊過去看畫像,我們隔著鏡子也靠過去看。
陸軒澤感嘆:「還真是一模一樣,看來老闆娘是換了這位小姐的頭了。」
我點頭:「難怪當時我看那老闆娘的臉和脖子中間有條紅線,雖然竭力地用香粉遮蓋,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
張文昌渾身打戰:「那昨晚在豆腐坊看見的真的是她?!」
說起這個,我忽然想起來昨天張文昌的話說了一半就被打斷了,後面還沒講完,就問他後面的事。
張文昌如今被嚇得魂不附體,話說得顛三倒四,好在意思還算明白。
林永年拿耳環炫耀,說是老闆娘給的定情信物,約他子時陸記豆腐坊後門相會。
我問道:[他去了?」
張文昌點頭:「去了,一連兩個晚上都是子時出門,卯時才回來。」
我繼續問道:「你可看出他有何不妥?」
「沒什麼不妥......」張文昌思索片刻,有點猶豫道,「他總說脖子癢,我看了,什麼都沒有。」
我和師兄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大概是林永年脖子要斷前的徵兆。
雲峰聽了半天,奇怪道:「林永年夜夜和老闆娘私會沒發現問題,怎麼你就發現了呢?」
我和大師兄的目光立刻轉到張文昌身上。
張文昌咽了口口水,緊張道:「那個,我怕永年兄出什麼意外,偷偷地跟著他去過一次。」
我微微地訝異,這人昨夜還被我和雲峰嚇得差點尖叫,竟然有膽子半夜跟蹤?
張文昌看見我的表情,就有些侷促地低下頭:「我家貧,永年兄經常周濟一二,故而、故而......我已經修書給林家,過幾日就該有人來了,我......」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可是我們都聽懂了,張文昌是靠著林永年的接濟才能讀書,所以人死了他才會鞍前馬後地找人驅邪抓鬼,生怕別人覺得他謀財害命。
這倒是人之常情,我表示理解,又問了些林永年平時的愛好習慣,張文昌都一一地答了。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鏡子裡的畫面又有了變化。
兩家人都說老闆娘是自家姑娘,兩邊的家丁、店夥計都擼胳膊挽袖子,眼看就要打起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捕頭來了!」
十幾個衙役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捕頭劉大勇高聲道:「是誰報的案?」
「是草民。」那個來要女兒的陳員外快步地走過來,悄悄地往劉大勇衣袖裡塞了什麼東西。
劉大勇的臉色和緩了下來,看看兩邊的人,問客棧老闆:「李三兒,怎麼又是你這兒出事兒?昨天剛死了人,今天又有人來報案。」
李三兒臉色發白,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陸老漢推開李三,氣呼呼道:「劉頭兒,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鄉人啊!這幾個人到店裡鬧事,你不說管管,還偏幫他們!」
「我們鬧事兒?!」陳夫人大怒,「我女兒生病去世,下葬那天頭顱不翼而飛,幸得神人指點才找到這裡,你女兒的頭分明是我女兒的!蘭芳的棺材如今就停在城外城隍廟裡,有本事你跟我去認屍!」
這話說得詭異恐怖,聽了的人都覺得身上寒惻惻的,順著後背往上冒涼氣兒。
劉大勇覺得這話簡直是胡說八道,可是陳家給了錢,他也不能當面呵斥,就吩咐手下人把兩邊都帶到衙門去,請縣太爺發落。
看熱鬧的老百姓也跟著走了,原本熱鬧的大堂瞬間清凈下來。
9
張文昌見鏡子裡沒了人,有些著急道:「他們這都走了,能不能看看衙門那邊的情形?」
陸軒澤搖搖頭:「這鏡子一日只可用一次。」
張文昌:「那我想跟過去看看!」
我有點不放心張文昌一個人去,林永年的死肯定和老闆娘有關,如今陳員外夫婦的到來,說不定能查出一些線索。
只是師傅的肉身在這裡,我也怕大師兄一個人在這裡出什麼事,不敢隨便離開。
雲峰看出我的顧慮,自告奮勇道:「我陪張公子去吧,青天白日的,出不了什麼事。我們離遠些看,一旦有不對,我們立刻回來。」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快近午時,紅日高懸,只是去看看應該無礙。
掏出傳音符遞給雲峰,又低聲地囑咐了幾句。
雲峰一一地記下,和張文昌推門走了出去。
我和師兄留在屋裡守著師傅,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坐立不安。
陸軒澤見狀笑道:「你在雲峰身上下了鎖魂香,不會有事的。」
我赧然:「什麼都瞞不過師兄,這都被你發現了。」
陸軒澤:「你用鎖魂香,是不放心張文昌嗎?」
我:「咱們跟他萍水相逢,不知底細,只是接了他的委託才有了聯繫。師傅常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陸軒澤感嘆:「師妹果然長進了。」
10
時間不覺過了大半個時辰,我伸手去拿茶壺,才發現壺裡沒水了。
提著茶壺想起身出去打水,忽然手腕上一痛,血珠就冒了出來。
我一驚:「雲峰出事了!」
手鐲上騰起一團煙霧,白清眉飛了出來,拉起我的手:「那邊!」
我著急雲峰那邊,但是師傅這邊也不能離人,於是對白清眉道:「我自己過去,你留下。」
「不行!」白清眉一口回絕,「我只守著你!」
「你!」
陸軒澤見了,忙道:「你們快去吧,這裡有我就行,我這兒有不少法寶呢,沒問題的。」
手腕上的血越冒越多,來不及細想,我點點頭:「師兄你自己多小心,我們儘快回來!」
追蹤著鎖魂香的氣息出了客棧,原本以為是要去縣衙,可是越來越荒涼,很快地就出了城。
我覺得不太對勁,問白清眉:「雲峰怎麼在城外出事了,你有什麼感覺嗎?」
白清眉朝四周看看,最後目光定在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一片樹木掩映中,一座寺廟若隱若現。
不知怎的,我突然記起那陳夫人說過的,她女兒的屍身就停放在城外城隍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