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吞天材地寶,有進無出,腹內自成一方世界。可靠出汗排泄,出的汗有異香。」我笑道,「剛才在門口就聞到了。」
「蘇道長果真名不虛傳。」
門口的女子緩步朝我走來,身形漸漸發生改變。
等站到我跟前的時候,已經變成了身穿玉色衣衫的清麗女子,眼上覆著白紗。
女子微微抬手,一股磅礴的威壓傾瀉而出。
我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手上的眼球咕嚕嚕滾了出去。
女子手指一點,眼球飛入她手中,化作兩隻白玉貔貅。
「辟邪……墨眼貔貅?」我大驚,「怎麼可能?!」
貔貅進階分三個階段:百解、天祿、辟邪。
幼年期的貔貅稱為百解,碧眼,毛色黑灰,後腿有雷電包裹,生下來自帶「尋靈」神通,可自動感應天材地寶的存在。
等到天材地寶吞吃到一定階段之後就會進階為天祿,白眼,毛色金黃,頭生一角。妖修聖靈見到都要畢恭畢敬。
最後就是最高級別的辟邪,墨眼,渾身玉色,幾乎透明,頭生二角。眼帶星辰之力,可顛倒乾坤,開啟空間。
墨眼貔貅就連玉帝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一般妖物但凡靠近,就會被其威壓碾碎。
天祿級別的貔貅都少之又少,怎麼會突然冒出一隻辟邪?
可是這來自高位靈獸的可怖威壓除了辟邪還能是什麼?
我哆嗦著撐起身,奓著膽子抬頭看去:女子光潔的額頭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傷痕,像是被利器所傷,難道是……
女子摸著額頭,笑道:「被你發現了,我的角被人剜去了。」
我吃驚:「誰敢剜辟邪的角,不要命了麼?」
周成滿臉羞愧:「是我家祖上乾的好事。」
女子看了周成一眼:「不關你的事。」
這眼神帶著信任和……
愛意?
我晃了晃頭,感覺自己腦補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辟邪怎麼可能看上一個壽命只有幾十年的普通人。
雲峰從門口爬到我身邊,小聲道:「師姐,之前我不是說知道了周家一個大秘密嗎?」
「嗯,還沒說就被打斷了。」
我扶著雲峰靠在牆上,可憐見的,才十三歲就見識到這種大場面,沒嚇到尿褲子都算英雄好漢了。
雲峰瞄了瞄對面,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周家供奉的財神就是玉貔貅,而且代代周家長房長子都要娶其為妻,永保周家富貴。」
我眼睛都瞪大了,從來沒聽說過凡人娶靈獸為妻的。
靈獸都有成千上萬年的壽命不說,它們生下來就自帶神通,尤其是貔貅這種通過吞吃天材地寶便能證道的靈獸,怎麼會看上凡人?
而且還是這種生生世世的契約,這不是傻嗎!
「沒錯,我就是那個傻子。」
女子蹲在我倆身邊,雙手托腮。
「!」我一下貼到牆上,強大的威壓讓我喘不上氣來。
女子揮了揮手,強大的壓迫感頓時消失,我和雲峰趴在地上拚命喘氣呼吸。
喘勻了氣,我抬頭看著女子:「辟邪大人有事儘管吩咐,不必給我們下馬威。」
女子滿意地點點頭:「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既如此,我就直說了。我的墨眼和雙角被人偷走了,如今法力盡失。要請二位幫我找回來。」
我:「被什麼人拿走的?」
女子搖頭:「不知道。」
我再問:「那,辟邪大人可有尋找的線索?」
女子繼續搖頭:「沒有。」
我無語,這個貔貅怎麼什麼都不知道,這怎麼找?
「咳。」周成見我要急,忙說道,「我有一點兒線索,不知有沒有用?」
「什麼線索?」
「東西是被周家人拿了。」
「何以見得?」
「因為我死了。」
6
周成的話讓我立刻腦補了一出家宅不寧,父子反目,兄弟鬩牆大戲。
實際上也和想的差不多了。
周成嘆了口氣:「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兒子。」
我倒吸了口冷氣,乖乖,有錢人家玩兒這麼花的。
雲峰也嚇了一跳:「守家財神不是要和周家長房長孫成親的嗎?你不是周家的孩子,那、怎麼,呃……」
後面的話在辟邪的瞪視下咽了回去。
周成倒是毫不在意,坦坦蕩蕩道:「因為墨兒愛我呀。」
「墨、墨兒?!」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辟邪臉紅了,打了周成胳膊一下:「低調。」
我難受地捂著胃,努力不讓晚上吃的飯嘔出來。
太貴了,捨不得吐。
「那、那個。」我儘量無視倆人的眉來眼去,「所以,你不是周家孩子跟辟邪大人丟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女子說道:「因為我的一隻角就是嫁妝,成婚之夜會交給新郎。」
但是,成婚當夜,辟邪和周成都被迷暈了。
醒來之後,眼睛和雙角都沒了。
我不解:「以辟邪大人的神通,有什麼迷煙能把您迷暈?」
女子面色陰沉:「是䔄(yáo)草。」
山海經中記載,䔄草是黃帝女兒死後所化,吃了的人就像吃了迷藥一樣,變得服服帖帖。
善泳者溺,辟邪吃過無數仙草,沒想到就栽在了這上面。
周成臉色也很不好看:「大約是背後之人以為墨兒沒了法力就會被迫同意與我和離,沒想到我們二人心意相通,怎麼都不肯分開。」
我繼續說道:「所以,很快城裡就傳出了風聲,說你和一女子夜夜笙歌,讓周老爺知道後震怒,以此離間你們父子感情。」
周成點頭:「沒錯。父親有時氣得狠了,就會命人用家法打我。家丁自然不敢下死手打,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只是有兩次挨打,我突然昏過去了,醒了之後就渾身疼,又看不到傷口,原本以為沒事,誰知幾天後就死了……」
女子的白紗里有血淚滲出:「都是我失了法力,沒有及時發現。不然,你也不會……」
倆人執手相看淚眼,纏綿悱惻。
我只得硬著頭皮打斷他們:「那這麼看來殺人奪寶之人是想取而代之,從這點上下手就可以了。」
女子卻有不同看法:「知道䔄草的不少,但是能真正尋到此物的幾乎沒有。我也是機緣巧合曾經誤食過,才會記住那個味道。這草只生長在姑瑤山上,人間絕對沒有。能持有此物的人,絕對不簡單。」
我深以為然,頻頻點頭:「這人能力不俗,且他在暗,我們在明,實在不好對付。小道道行低微,能力不足,只好回去請家師前來。」
說完,腳底抹油就要撤。
開玩笑,能讓辟邪都失去法力的人,我跟雲峰捆一起都不夠死的,現在不跑還等什麼時候。
女子也沒攔我,把玩著手上的那兩個白玉貔貅:「這是我當初進階墨眼貔貅時,換下來的天祿眼球,雖然不如墨眼,但是也能感應到天材地寶的大致方位。本想送給蘇道長作酬勞的,不過嘛……」
我一個轉身,撲到辟邪面前,義正詞嚴道:「辟邪大人說什麼酬勞的話就見外了,除魔衛道,匡扶正義是我們師門的規訓!」
女子滿意點頭:「蘇道長真是道門典範。」
雲峰捂臉沒眼看:「這個死財迷……」
7
答應了辟邪的委託,她也不怕我反悔就放我們離開了。
來的時候有小貔貅帶路,我們是跟著過來的,可回去就沒人管了。
理所當然,我們迷路了。
周家不愧是臨安首富,家裡跟迷宮似的,我們繞了半天,進了一個偏僻小院。
然後,就撞見了柳姨娘和花匠的姦情。
只見柳姨娘靠在花匠懷裡媚眼如絲,吐氣如蘭:「冤家,你在外面被人絆住了腳,還曉得來找我~」
這話說得一轉三繞,花匠骨頭都酥了,摟著柳姨娘又搓又揉:「寶貝兒,我自然是想你的,只是老爺從京城託人捎來了幾株牡丹,讓我小心培育,實在抽不出身來啊。這不,今天老爺沒來看花,去芳姨娘院子了,我得了空就過來找你了~」
柳姨娘杏眼一瞪:「我呸,不就是生了個兒子嘛,得意得跟什麼似的。別以為大少爺死了,她的兒子就能爬上去了,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五六歲的小崽子,能不能養大還兩說呢!」
「哎喲,我的姑奶奶!」
花匠嚇得趕緊打開窗朝外看,我們立刻趴到地上。
見外面確實沒人,花匠這才關窗回去,喝了杯酒,嘆氣道:「說來老爺也是可憐,連娶兩位夫人都是難產而死,好容易第三位夫人順利生下大少爺,老爺那可真算得上是悉心教導,嚴格要求。大少爺更是經商奇才,短短四五年,周家的鋪面就多了十幾家。原本以為苦盡甘來,誰想到出了這種事,哎……都是命啊……」
柳姨娘不屑道:「大少爺如此出色,又長得俊美非凡。你就沒發現他和老爺長得一點都不像嗎?」
「別胡說!」
「什麼胡說!府里都在傳,大少爺是夫人和別人私通生的,就騙老爺一個人罷了。」
「夫人是御史大人家的千金,真正的名門閨秀,怎麼會做這種事,你別聽別人瞎說。」
「我瞎說?!誰不知道她嫁人前跟她那個表哥不清不楚的,就瞞著老爺一個人……」
後面倆人聲音越來越小,我和雲峰耳朵都要貼到窗戶紙上了也聽不清。
我看看天,再過一個時辰就天亮了,要沒時間了。
8
我用迷煙迷暈了屋裡的人。
雲峰不情不願地拿繩子綁人,嘴裡嘟嘟囔囔:「哪有道士用迷煙的,又不是做偷兒。」
「這是從上次那個想偷我荷包的小賊身上順的,不要錢。」
我拿出兩條黑紗,遮住了面容,讓雲峰拿茶水潑醒了倆人。
柳姨娘開口就要叫,被雲峰一把掐住了脖子,眉眼兇狠:「我問你話就老實回答,不然把你們剝光了掛在府門口,讓全臨安的人都知道,周家姨娘偷人!」
我欣慰地看著雲峰,這孩子除了怕鬼,什麼都不怕。
被雲峰的話嚇到,倆人爭先恐後地回答了問題,生怕慢了就被掛出去。
原來,周夫人吳玉茹在成婚前,曾和表哥李孝安定過娃娃親,只等及笄後就完婚。
誰知朝堂上風雲變幻,吳大人被奸人構陷,下了大獄,眼看就要問斬。
李家也退了婚,和吳家劃清界限。
彼時,正趕上周老爺上京談生意,也不知怎麼打點的,吳家最後竟然被放了。
吳大人被貶為庶民。
吳家自然對周老爺感恩戴德。
周老爺可巧剛死了老婆,缺一位續弦夫人。
吳家元氣大傷,急需用錢。
兩家一拍即合,小姐吳玉茹變成了周夫人。
9
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李孝安,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後來輾轉也來了臨安。
我和雲峰商量後,決定分頭行事,他去打聽李孝安的住處。我留在府里暗中查探其他人的行動。
金雞報曉,紅日東升。
雲峰吃了早飯,藉口要回觀里拿法事用的東西,出門尋人去了。
我繼續進行法事,並仔細留意每個周家人的反應。
周老爺雖然沒有流淚,但是眼神悲戚,似乎還有些自責,看樣子像是不知道周成不是親生。
周夫人哭得昏過去三次,頓足捶胸。
兩個姨娘都是假哭,沒什麼感情。
大小姐周蓉蓉和二少爺周宏還是小孩子,懵懵懂懂。
其餘下人們表情各異。
看來這周府的人都各有心思,要說誰想周成死,除了周老爺夫婦,看起來都有可能。
吃了午飯,眾人各自離去。
我見四下無人,溜去了靈堂。
周成沒有孩子,守靈的是兩個小廝。
我謊稱大管家找他們,支開二人。
見四下無人,我掏出兩枚黑豆扔到地上,口中念道:「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