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觀系列：墨眼貔貅完整後續

臨安首富死了兒子，請我們去做法事。

我和師弟帶上全部家當趕往周府。

剛到門口，就見那死鬼兒子笑盈盈迎客。

「蘇道長，好久不見。」

1

師弟雲峰結結巴巴道：「周、周、周——」

「粥你個頭！」

我一掌拍在他頭上：「今天不是施粥！」

「不是，師姐！你沒看見嗎！」雲峰指著周成，「是——」

我抬腳把人踹進門，兇巴巴道：「是個屁！你今天敢把法事搞砸了，三天沒飯吃！」

雲峰踉踉蹌蹌從周成身上穿過去，渾身凍得一激靈，再也不敢說話，乖乖低頭跟著我往裡走。

周成不死心，飄了過來，在我耳邊吹了口氣：「別裝了，我知道你看得見我。」

雲峰怕沒飯吃，只低頭往前走，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降妖捉怪、除魔衛道的大場面是一個也沒見過。

但是，這給有錢人家做水陸道場，驅邪驅鬼可是經歷得多了，個把小鬼見得不要太多。

周成這樣剛死的鬼，還不知道自己死了，在家裡徘徊不去很正常，壓根見怪不怪。

我根本不把周成的鬼魂當回事，一邊走一邊四處看。不愧是首富啊，這家裡修得也太漂亮了。

就在我心裡琢磨著這趟法事要多少錢的時候，周成不厭其煩地在我身邊用各種方法引起我的注意。

在他第五次扯我袖子的時候，我實在被弄得煩了，假裝伸懶腰抬手，桃木做的手釧正拍在他臉上。

本以為他會被彈飛出去，沒想到他只是往後退了幾步，身上冒出一層淡淡的金光。

我抬頭看著周成：「你身上怎麼有護體金光？」

周成得意笑道：「你終於肯看我了，想知詳情，今夜子時，後院佛堂。如若不來，周府滅門。」

然後，一陣黑煙不見了。

雲峰嚇得兩股戰戰，牽著我的衣袖：「師姐，你，要去嗎？」

我翻了個白眼：「當然不去，又不給錢。」

「那就好。」雲峰鬆了口氣，「我以為你看到貔貅神光會去呢。」

我渾身一僵，轉過身，溫柔地撫著雲峰的頭頂：「師弟，你剛才說什麼？」

2

我和雲峰深入溝通了一番「同門情誼」，師弟喜極而泣地奉上一本《瑞獸神鳥觀氣指南》。

師傅竟然背著我把觀氣的方法教給了雲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雲峰摸著頭上的包，委委屈屈道：「師傅怕你學會後，把瑞獸神鳥抓了高價賣出去……」

我摸著下巴想了想，竟然無法反駁。

把書小心地揣進了懷裡，我們跟著大管家周福進了後院會客堂。

周家一家子都在，竟然連兩個姨娘都來了。

兩邊互相說了些場面話，周老爺最後聽說我師傅和大師兄不在之後，才吞吞吐吐說了實話。

大公子周成五天前，在巡察鋪子途中暴斃。

自他死後，家裡頻頻出現異象。

先是放在桌上的碗碟無故裂開。

洗好的水果，轉臉就被啃掉了一塊兒。

最後，有個丫鬟說半夜看到周成的院子裡有光亮，還能聽到響動。

周夫人邊哭邊說道：「成兒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魂魄難安吶。」

「一派胡言！」周老爺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他有什麼可不安的！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兒來，沒把他打死都是他的造化！」

「那你最好連我一起打死！陰曹地府里，我們娘倆也好有個照應！」

周夫人扯著周老爺又哭又鬧，兩個姨娘明里勸說，暗中挑撥，越吵越厲害。

我喝茶吃果子，美滋滋看戲。

這富貴人家裡的八卦，可比唱戲還精彩。

雲峰拿了個梨啃，湊到我身邊小聲說：「我之前就聽說了，這周大少跟個姑娘好上了。那姑娘天天半夜來，白天走，大家都說是他被妖精迷了。

「周老爺懷疑是跟府里的丫鬟私通，把所有丫鬟拷打了一遍也沒找出是誰。

「後來，周老爺就找和尚道士來降妖，也沒個結果。」

我扭頭，詫異地看著雲峰：「你知道得還挺清楚。」

「嘿嘿。」雲峰得意一笑，「我給咱們隔壁賣魚攤子的阿花送了兩回菜，她全跟我說了。她家就是專門給周家送魚的。」

我牙齒咬得咯嘣響，那些菜都是我精心種出來想賣個好價錢的，連師傅師兄都捨不得讓吃，雲峰竟然白送人了？！

看見我要殺人的目光，雲峰忙狗腿地遞上茶杯：「師姐別生氣，我這東西不白送，知道了他家一個大秘密。」

「什麼秘密？」

「聽說周家能富三代，是因為供奉了守家財神。」

「供的誰？關帝君？趙元帥？」我不以為意，「商賈之家供奉財神很正常，有什麼稀奇。」

雲峰剛要說話，就被走過來的周老爺打斷了。

大約是才發覺這裡還有兩個外人在，周老爺也不好意思再吵。

「蘇道長，小兒的法事全仰仗你了。雖說令師紫陽真人不在，但是蘇道長的威名，周某也是知道的。」周老爺一揮手，周福捧著一個蓋了白綢的托盤，「這次就請蘇道長多費心。」

我掀開綢子一角往裡看，笑得見牙不見眼：「周老爺放心，包您滿意。」

有錢就是豪橫，這是拿金子堵我的嘴呢，讓我不要出去亂說話。

我抱著托盤，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3

收了周老爺的錢，自然要認真辦事。

我把平時捨不得用的香燭、符紙通通拿了出來。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

我口中念誦經文，周家人在旁邊聽著感覺神清氣爽，一掃前幾日的渾渾噩噩。

周老爺對我十分滿意，讚不絕口。

我趁機說這法事要連做三天，周老爺毫不猶豫同意，並又給了一托盤金子，還讓周福安排我們在外院住下。

我和雲峰住在一個小跨院裡，等送茶送飯的下人出去，屋裡只剩我們二人。

我夾了粒花生米丟進嘴裡：「瞧見沒有？」

雲峰嚴肅地點頭：「一清二楚，周家人印堂發暗，恐有血光之災。」

我一筷子敲他頭上：「還用你說，別的呢？」

雲峰迷惑：「什麼別的？」

「金光啊！」我恨鐵不成鋼，「有沒有看到貔貅金光？」

雲峰搖頭：「沒有。」

嘖，這瑞獸還挺沉得住氣，我念經的時候還特意讓周福用金碟玉盞盛放果品，結果一點作用也沒有。

看來，只能按照周成說的，子時赴約了。

4

譙樓上鼓打三更。

小院裡突然捲起一陣風，把我睡的正房屋門吹開。

來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抄起金錢劍出了門。

雲峰也從西廂房走了出來。

半空中是一隻小巧的玉貔貅，正歪著頭看我們。

見人齊了，玉貔貅飛了出去，直奔後院。

跟著它七拐八繞躲過了巡夜家丁，到了一處院落，在門前消失了。

我朝裡面看了看，黑氣隱隱，有鬼物藏匿，看來周成是在這裡了。

大門從內打開，像是早料到我們會來。

我邁步走了進去，雲峰怕鬼，緊跟在我身後。

大門在我們身後關閉。

雲峰哆哆嗦嗦道：「師姐，這裡沒有貔貅神光，咱們回去吧。」

我聳著鼻子聞了聞，笑道：「就是這裡，進去。」

進了正房，這裡布置得像個佛堂。

香爐里燃著線香，香燭、鮮果擺滿供桌。

只是，佛龕裡面供奉的神像被一塊紅布蓋著，看不清面目。

這是個三連間，左右兩邊的房間都放著布簾。

我指了指右邊的房間：「你去看看，我去這邊。」

雲峰都快哭了：「不要啊師姐！我怕鬼！」

我笑眯眯看著他：「你怕鬼，就不怕師姐嗎？」

雲峰立刻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右邊。

我進了左邊的屋子。

裡面陳設很簡單，一張床、兩把椅子、一張桌子。

我正想走過去看看床上，桌子上面的燭台突然亮了。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雲峰！！」

我快步往外走，剛挑開門帘，就和一個女人撞了個對臉。

女人面色青白，兩隻眼睛沒有瞳仁全是眼白，朝我露出了一個瘮人的笑容。

接著，眼珠就從眼眶裡掉了出來，兩行血淚流了滿臉。

這時，身後的燭火變成了幽藍色。

5

我彎腰撿起兩枚眼球握在手中，朝女人嘻嘻一笑：「多謝。」

女人的表情明顯一愣，顯然沒想到我會有如此反應，一時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慢慢走到桌邊坐下，敲了敲桌子：「大公子既然誠心要見我，這些嚇人的手段就收起來吧。」話音剛落，燭火就恢復成了普通的橘黃色。

周成現身在我面前，笑道：「看來蘇道長除了喝粥厲害，還是有真本事的。」

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熟人就是知道得太多。

我住的天台觀是個城郊的小破道觀，在大師兄來之前，總共只有師傅紫陽真人、我和師弟雲峰。

臨安城是富庶之地，城裡有大的道觀、廟宇，燒香祈福的人都去那裡，等閒不會繞路來我們這兒。

而且我們道觀供的還是專管降妖除魔的真武大帝，誰家裡沒事兒天天鬧鬼鬧妖精啊，因此這道觀的香火是一日不如一日。

到最後我們師徒三人連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還多虧了我開闢了道觀後的兩塊地種點兒菜蔬，留一點兒自己吃，剩下挑到城裡買了，得些錢吃飯。

和周成結識就是在那個時候。

當時正是冬天，下了好幾場大雪，又有不少逃難的百姓來臨安，周老爺就開了粥場。

大公子周成負責在粥場施粥，我們三個負責吃。

大概是我第一天就喝了一鍋粥，吃了十個饅頭的緣故，引起了周成的注意，以後我們每次來，他都會單獨預備粥和饅頭。

時間長了，就熟絡起來。周家有新鋪子開張，也會請我們去祈福，讓我們賺點兒錢。

後來，大師兄陸澤軒來了就不一樣了。不但道觀從裡到外翻修一新，還整整往外擴了三倍，就連真武大帝都塑了金身。

師傅說，大師兄是京城征遠侯府世子，因為身體不好，要來觀中調養身體。可是我看他天天活蹦亂跳、惹是生非的，也沒瞧出來哪兒不好來。

因為他帶來了銀錢，按照我們師門的規矩，自然就是大師兄了。

再後來，大師兄跟著師傅滿天下降妖，名氣越來越大，連帶著我吃饅頭、喝粥的絕技也越來越出名，幾乎臨安的老百姓都知道。

這次周老爺請我們來做法事，多半也是衝著師傅和師兄去的，只是沒想到他們不在。

我指了指門口的女子問道：「周公子既然有瑞獸貔貅護著，怎麼弄得魂體不穩，眼看就要灰飛煙滅了？」

周成驚訝：「你知道她是貔貅？你不是看不到它的金光嗎？」

我有點兒生氣，這貨都做鬼了，怎麼還偷聽別人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