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許澤,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深夜,前女友阿珉突然發來這麼一段話。
「我好怕。」還沒等我回復,阿珉又發來信息。
「你怎麼了?」我有些困惑,阿珉是我的初戀。她給我的感覺是個挺嚴肅的人,幾乎不會開玩笑。
「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她重複。
「相信。」我想了想:「舉頭三尺有神明。」
「不在頭頂。」對面一字一頓:「就在我的身邊。」
「你指的是什麼?」我徹底懵了。
對面卻沉默了。
「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我打字。
畢竟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她如果真的遇到什麼難事,比如經濟方面的,我願意想辦法幫幫她。
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對面一直是沉默狀態。
「你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嗎?」我問道。
自從阿珉結婚後,我倆基本沒有怎麼聯繫過,現在她突然找我,話又說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她神經了,那麼很有可能是在玩什麼整人遊戲。
而現在這個認真又嚴肅的我,儼然已是她和朋友們的笑料了吧。
就在我以為這是一個惡作劇,阿珉不會再回復我時。
電腦右下角的 QQ 又閃了起來,我點開聊天框。
「阿珉請求與你視頻。」
我看著視頻請求陷入沉默。
我有些輕微的社恐症,今天晚上她突然發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如果一會打開視頻發現真的是個惡作劇的話。
我想我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會做噩夢吧。
可萬一是真的有事呢,我內心糾結著。
聊天框嗡嗡地一直震動著,猶如一個定時炸彈,我思前想後,還是沒有接。
「有什麼事直接打字說吧。」我說道。
「救我!」
許久,對面傳來一張圖片文件,文件署名:陸葵。
二、
如果阿珉是在拍懸疑電影。那麼毫無疑問,她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文件按格式來看是動態圖,我移開停在關閉鍵上的滑鼠,選擇接收文件,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圖片打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加了一層灰色濾鏡導致看上去有些模糊,但仍舊看得出是一個青年男人。
「這是什麼?」我問阿珉。
畫面似乎有些跳幀,輕微閃動著,男人背對著畫面。
我盯著看了五六秒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於是準備關掉圖片。
就在滑鼠移到關閉按鈕的一瞬間,男人動了。
已經有些倦意的我差點被嚇到桌子底下去。
他慢慢轉過頭,突然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抬頭看向我。
男人面無表情,再加上灰色濾鏡,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然而還沒等我看仔細,畫面突然跳動,又回到了男人背對著我的樣子。
QQ 上阿珉還沒有回覆我。
阿珉不是一個喜歡裝神弄鬼的女人,這一點我再了解不過。
我看著圖片上的男人,儘管令人不舒服,但莫名地越看越熟悉。
我又看向文件名:陸葵,看來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我和阿珉的大學朋友里沒有叫這個名字的,突然我的腦子裡靈光一閃。
陸葵,不就是阿珉老公的名字嗎!
雖然搞清楚了男人的身份,但是我卻更加迷惑了:阿珉把自己老公發給我幹什麼,難道是想介紹我倆認識不成。
我想了想作為前男友的我和現老公見面的場景,不寒而慄。
我看了一眼阿珉的 QQ 頭像,已經變成了灰色下線的狀態。
事情越來越奇怪,如果和我最開始猜測的那樣,阿珉是在和朋友玩整蠱遊戲,那麼完全沒有必要把自己老公的照片都給我發過來。
莫非她們是想看看我這個前男友的反應?
我幾乎是立刻排除了這個猜測,太離譜了,正常人是不會拿朋友的家庭和睦開玩笑的。
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救我。」
我想了想,總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因為如果真的到了快沒命的程度,正常人應該都知道警察比前男友管用。
阿珉可能真的遇到了什麼事,而這件事或許和我有關?我心裡這麼想著。
我看著圖片,男人最後那個抬頭看向鏡頭的動作,說明攝像機在他上方較高的位置上,再加上那個似曾相識的灰色濾鏡。
我的腦子裡突然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
這根本就是監控攝像的畫面啊!
如果真的是監控的畫面,那麼一切就好解釋了:
阿珉在家中安了監控來監視自己的老公,但是很明顯,陸葵最後的動作說明他發現了監控的存在。
所以阿珉因為被自己老公發現了家裡的攝像頭而向我求救?
我想了想,總覺得另有蹊蹺,我看向圖片,畫面中的男人不斷重複轉頭的動作,我內心不舒服的感覺愈加強烈。
當然不是出於前任對現任的那種奇怪情愫,而是一種生理上的不適應
我點起煙,盯著動圖看起來,試圖找出讓我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整個動圖以十四秒為一個循環,分別是男人背對著監控、男人轉頭看向監控。
就這樣一直重複著,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什麼新發現準備掐滅煙去睡覺的下一個瞬間,我終於意識到了整個動圖最詭異的地方:
也許是時間太晚了,我的注意力並不集中,竟然在一開始沒有發現圖片中這麼明顯的異樣,我顫抖著看向螢幕:
畫面中男人無論是背對還是轉頭看向攝像頭時,永遠都只有頭轉了過來!
而自始至終,他的身子都是背對著監控。
把腦袋像橡膠一樣 180 度扭向身後,這根本不可能是人!
三、
我突然有一種想吐的感覺,努力壓抑著狂跳的心臟。
人的頭不可能做到 180 度轉向。
除非畫面中的不是人。
手在顫抖,我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把臥室的燈打開,有那麼幾分鐘我甚至不敢回頭。
結果導致我只能僵硬地坐在電腦旁,看著畫面中的那個叫做陸葵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把脖子向後扭出非人的角度。
好在人的適應力是很強大的,重複看了幾次之後漸漸沒了之前恐怖的感覺,理性又占據了主導,我開始重新思考事情的合理性。
首先,除非對方是貓頭鷹轉世,否則人的腦袋是絕對不可能做到像圖上那樣的扭動。
很有可能是合成照片,但我的前女友合成了一張自己老公的鬼圖就為了在二半夜嚇我一跳?
我覺得自己和阿珉的腦子總要壞掉一個。
我看了看圖片,目光又落在阿珉發過來的「救命」上。終於忍不住,咬咬牙,發送了視頻邀請。
總不能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視頻邀約靜靜地閃動著,直到畫面顯示無人應答。
掛掉視頻,比起心中的一絲失落,我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社恐症讓我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
就在我準備關掉 QQ 時,阿珉的頭像又亮了起來。
我的心幾乎是在同時猛地沉了下去。
很快,聊條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你看過圖片了?」對面問道。
我剛想打字說我看過了,猛然間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對面的語氣明顯透著一股陌生。
我刪掉了打好的話:「沒有,不會是什麼鬼圖吧。」
「是。」對面的回覆速度很快,就像是在等我一樣:「你最好不要點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這種了,我才不點開。」
「那就好。」對面乾脆地回覆:「沒事了,刪了它吧。」
我想了想:「行。」
「你錄製螢幕給我看看。」對面突然說道:「錄製一下你刪掉圖片的過程。」
「憑什麼?你到底是誰?」我不知怎麼的來了勇氣,質問道。
對面沒有再說話,阿珉的頭像又暗了下去。
就在我準備追問時,一隻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被肩膀突如其來的觸感嚇得差點原地去世。
四、
「你在幹嘛?」手的主人發出聲音。
我向後看去,只看到白斐那張慘白的臉。
一個月前,我和這位網聊三年卻從未謀面的網友面基,誰曾想那之後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簡而言之,白斐救了我的命,為了報恩,我收留了據說是無家可歸的他。
白斐看了看我,似乎對嚇到我並不在意:「一晚上了,你在幹什麼?」
他的聲音總有種不可抗拒的魔力,我雖然被嚇了一跳很生氣,但還是如實回答了他。
「前女友?」白斐上下打量著我。
「什麼意思?」我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沒什麼……」白斐道:「能讓我看看嗎?」
我起身把電腦讓給他。
「唔。」白斐死盯著螢幕,這一聲算是回應了我。
白斐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就在我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認真時,他直接打開了那張動圖。
接著,一聲輕微的:「咦。」從他嘴裡發出來。
「有頭緒?」我忙問道。
白斐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那張圖。
大概有五分鐘的沉默,就在我以為時間靜止了時,白斐突然扭頭看向我。
「是合成圖嗎?」我問。
白斐搖頭。
「你給她發送了視頻但是沒人接?」白斐把滑鼠放在聊天框里。
「是,我想確定一下到底是什麼事。」我如實答道。
「圖片不是合成的。」白斐說道。
「真的有人可以把頭扭到這個角度?」我有些詫異。
「可能不是『人』。」白斐說道。
「你的意思這個男人不是人?」我笑道:「別扯了。」
「你不記得之前的事了嗎?」白斐道:「你覺得那時遇到的是什麼呢?」
我頓時無言:「我只記得你救了我。」
「那就夠了。」白斐笑了一下。
我剛想追問他關於那件事的真相,白斐卻打斷了我:「你和這個女的關係好嗎?」
「現在倒也談不上。」我說:「只是多年前的戀人關係罷了。」
「哦。」白斐淡淡地回應:「她可能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我的腦袋像是被人用木棍敲了,嗡的一聲。
「只是說存在這種可能。」白斐依舊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對於他的冷漠我並不感到奇怪,這傢伙從我們認識起就是這樣,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道:「與陸葵有關嗎?」
「還不清楚。」白斐搖頭。
我看向 QQ 聊天框,阿珉的頭像始終是灰色的,就像不會再醒來一樣。
「不會這麼快吧。」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一個小時前我們還在聊天。」
「你知道她家在哪嗎?」白斐沉默了一會說。
我是知道阿珉住哪裡的,但是她結婚後我們兩年沒有怎麼聊過,所以不太確定她有沒有搬家。
「我們現在過去。」白斐迅速說道:「或許來得及。」
五、
到 Z 市時天已經快亮了,兜轉了幾圈後我還是憑著記憶找到了阿珉所在的光明園小區。
車越往目的地開,我內心的不安就越多,終於在到達光明園小區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在小區的裡面。
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的,是不斷跑動呼喊的保安。
我倆將車停在稍遠的路口,然後裝做剛下夜班回家的樣子走了過去。
來往都是神色緊張的保安,一些人不停地用對講機呼喊著什麼,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我倆。
「這是怎麼了?」白斐攔住一個保安問道。
保安忙得甚至看都沒看我們:「出事了出事了。」
說完便急忙向遠處跑去。
我和白斐對視了一眼,急忙跟在他後面。
小區很大,我和白斐跟在保安後面,估計是把我倆當成了看熱鬧的人,所以保安並沒有管我們。
雖然還只是清晨,但遠遠就看到 C 棟樓的前面圍了一圈人。
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記憶中 C 棟是阿珉住的地方。
保安為了保護現場把人群分割開來,不少心裡素質差的人已經吐了,只有少數人還在看著樓梯口。
我和白斐來到人群前面,眼前的一切讓我的靈魂瞬間被抽離身體……
阿珉死了。
據旁邊的鄰居說,阿珉是被清晨巡邏的保安發現的,當時就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徵。
「鬧鬼了。」不斷有人這麼說道。
很明顯不是自殺,任誰看到現場都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因為這樣的死亡方式根本不可能是自殺,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死法。
1986 年,著名魔術師大衛·科波菲爾在眾目睽睽之下成功穿過長城。
如今看起來,阿珉更像是表演失敗的魔術師。
她的頭和下肢完好無損,不過它們之間隔了一道厚厚的牆。
六、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癱軟,白斐像早有預感似的扶住了我。
「她死了。」白斐輕聲道,像是對一切做了總結。
我什麼也聽不進去,腦子裡像過電影一般不斷重複著有關阿珉的畫面。
「救我。」她說。
我努力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斐拍拍我的後背。
「你知道她家在幾樓嗎?」白斐問道。
我和阿珉大學畢業後就分手了,老實說我還真沒來過這裡,之所以知道她的住址也是在以前的聊天裡聽她提起才知道的。
「六樓。」
白斐自言自語地抬頭看向樓上,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已是深秋,清晨的空氣有些冷,整棟樓只有六樓的窗戶開著。
「你說他會不會正在看著這裡。」白斐突然說道。
「你說阿珉的老公?」我立刻反應過來。
「你見過老婆死了還不出現的人嗎?」白斐問道。
「或許他還在睡覺呢?」我反問道,
「這麼冷的天氣還開著窗。」白斐道:「他已經醒了。」
「他在窗口?」我抬頭看向六樓,隱約中似乎真的看到人的衣角,不禁不寒而慄。
「現在怎麼辦?」我問白斐。
整個樓梯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我們如果現在穿過人群和阿珉的屍體走到單元樓里未免太過扎眼。
「等等吧。」白斐看了一眼手錶:「警察應該馬上就來了。」
我看向四周,果然有不少人已經在打電話報警了。
警察來得很快,馬上就封鎖了現場,在簡單詢問了居委會關於阿珉的信息後徑直走上樓去。
十分鐘後,陸葵被帶了下來。
陸葵下來的時候還穿著睡衣,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阿珉的屍體已經被蓋上了,警察對他說了什麼,他茫然地看向阿珉死去的地方。
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警察把他帶到屍體面前,掀開袋子像是要他確認。
他面無表情地對警察點點頭,像是在確認一隻野貓的死亡。
警察又叫來幾個像是鄰居大媽一樣的人,隱約中像是聽見:「可憐」「男人」之類的詞。
我和白斐站在人群後面,白斐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直盯著陸葵。
「不對勁?」我問白斐。
白斐點頭又搖頭:「你說阿珉下線後又上線了一次,問你關於圖片的事?」
我點點頭,那時候我下意識地覺得古怪,所以並沒有和對面的人說實話。
一個胖警察帶著陸葵先走了,我看向剛才被問話的幾個大媽,想上前去問問情況。
「我們先離開這裡。」白斐突然說道,轉身便拽著我向外面走去。
我只得跟著他走了出去,我倆一直走出小區,找了一家剛開門的咖啡店坐下來。
「這事有些古怪。」白斐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說道:「不如你先回去,我......」
「你又要一個人去處理?」我急忙說:「不行,這次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很危險。」白斐說道:「不是你能應對的。」
「如果在她求救後我能立刻趕過來,不,如果那時候我接了她的視頻。」我說道:「或許阿珉就不會死。」
「沒有如果,許澤。」白斐輕聲道:「有些事本就是人力不可為的。」
「跟陸葵有關嗎?他到底是什麼來頭?」我問。
「不清楚。」白斐坦言,他掏出手機,上面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照片:
「阿珉上半身到胸部的位置和下半身到胯部的位置,分別處在牆的兩端。」白斐將圖片放大指給我看:
「你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軀幹呢?」我說出心中埋藏已久的問題:「阿珉的腰部去哪裡了?」
七、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白斐說道。
「兇手將腰部埋到了牆裡?」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