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話連篇系列：詭樹招魂完整後續

比起樹，這更像是無數藤蔓纏繞而成。

爸媽不敢仔細看，拖著樹匆匆地下了山。

賣貨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看到我們下來，趕忙迎了上來。

「果然……」

他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咱們找個地方，抓緊燒了。」

「好！」

燒樹的地方也好找，就是村尾專門燒垃圾的大坑。

「丟進去，點火。」

賣貨郎吩咐道。

爸媽對視一眼，舉起樹，丟了下去。

他們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紅繩還纏在樹上，因為慣性，一家三口像是沒了竹籤的糖球，跟著嘰里咕嚕滾成一團。

「媽的！害了我兒子不夠，還想害老子。」

我爸一腳將樹踢開，剛好踢到了我身邊。

我和樹的腦袋對上，倒也沒有害怕，下意識伸手握住什麼。

爸已經站起來，喊著我們抓緊上去：「別被人看見了。」

三個人好不容易爬上坑，賣貨郎迫不及待地將火種丟了下去。

火焰爬行、蔓延，很快覆蓋了整個大坑，發出噼里啪啦的灼燒聲。

我爸沒有管火，將我一把拉過去，眼神專注而偏執：「兒子，一百加三十等於多少？」

我捂著臉，不懂他的意思。

「難道是太難了？」

爸皺眉：「背首古詩聽聽？」

我繼續搖頭。

賣貨郎聽到動靜扭過頭：「哪有這麼快，精怪還沒處理完呢。」

「哦」

爸接受了這個解釋，放過了我。

21

幾個人一夜沒睡，本來就困頓不堪。

見火要燒好一會兒，乾脆找個地方坐著打瞌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我們是被路過的村民叫起來的。

「你們一家三口怎麼這個打扮？」

村民皺著眉頭，眼底遮掩不住看熱鬧的興奮：「封建迷信可不能搞啊。」

我爸翻了個白眼：「屁的封建迷信！以後我兒子可有大作為，你別把髒水往他身上潑。」

「大作為？」

村民從嗓子裡發出嗤笑。

爸生氣了：「你還不信？兒子，給他們背詩。」

我揉著眼睛，茫然地看著爸：「？」

爸臉上的表情從笑變成驚恐。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扯開了身上的繩子就往家裡跑。

媽被吵鬧聲驚醒，聽完了村民的話，跟著尖叫一聲追了上去。

我被迫往前，不一會兒就到了家。

家裡的大門兩邊開著。

賣貨郎昨日住的屋子，已經是空空蕩蕩，人早就沒了蹤跡。

「騙子，怎麼會是騙子呢。」

我爸臉色衰敗，巴掌不住地往臉上拍著。

「我害了兒子啊！爹會殺了我的。」

媽站在門口，扶著門框，一句話也沒說，直挺挺地往後一躺，暈死過去。

22

爺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了。

爸神情恍惚，和傻了一樣。

我媽則是從那日起，就一直暈死著，水米不進。

不知道是誰把那日早上的事說出去，村民都說我們家是撞到不幹凈的東西，所以一家都出事了。

議論紛紛中，爺走了進來。

他手裡拎著的籃子摔在地上，裡面咕嚕嚕滾出來一籃子的蘋果。

那是我之前哭著喊著要吃的。

他趕走了所有人，走到爸身邊：「你上山了。」

這話說得肯定。

我爸像是抓到主心骨一樣，還沒說話，眼淚就像不要錢似地往下涌：「爹，爹我錯了。」

他將那件事顛三倒四地說了幾遍，爺才聽懂。

他沒有吭聲，扶著桌子坐下，才抬手用力給了自己一巴掌。

「爹！」

爸急了，撲過去拉住他：「都是兒子的錯，你打我吧！」

爺沒理他，用另一隻手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都是冤孽啊。」

他抬頭，不讓眼淚流下來：「都是報應。」

爸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停地抽噎。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一直不讓你上山嗎？」

爺開了口，聲音里滿是疲憊：「因為我害怕你們發現真相。」

真相？

爸終於停止了抽泣。

爺閉了閉眼：「你們砍樹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那樹長得像人嗎？」

爸慢慢鬆開手，打了一個哆嗦。

他眼神里全是驚懼：「不。大師說了，那就是，那就是成了精而已。

爺沒有管他，目光沉沉，開口打斷了他最後一絲幻想：「那不是精，那就是人。」

23

「爹！」

爸叫出聲！

「你，你也糊塗了，那就是精怪……你，你別說了，我兒子就是樹先生，不是什麼人……不可能！」

「逃避是沒有用的。」

爺用一句話，將爸釘在原地。

「你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麼不讓你生二胎嗎？」

他扯起唇，眼裡充滿諷刺：「因為那是我們全家欠他的。」

24

爺開口，就沒想讓爸逃避。

他坐在桌子邊，將那些陳年往事一點點說出來。

「樹華傻了，是我害的。」

「很多年前，你生病，家裡沒有錢治。」

「我和你遠房大爺兩個人一合計，干起了損陰德的事。」

「我想著攢夠錢了就不幹了。但是你大爺不願意，硬逼著我繼續，不然就要舉報我。」

「我沒有法子，只能悶頭跟著干……那玩意掙錢，不到兩年，咱們就攢了不少。」

爺的聲音不高，但是卻像錘子一樣重重地砸在在場人的心裡。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把東西賣出去，風聲一下子就嚴了起來，沒有辦法，我們只能把東西就地掩埋，約好了時間再挖出來。」

「那……」

爸的唇瓣顫抖，像是想說些什麼，可最後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我們約定的時間，就是五年前。」

爺的話，讓他徹底失去了希望。

「那天我們相約上山，結果被那個傻子撞見了……傻子嘛，我原本沒打算怎麼樣他，畢竟誰會相信傻子的話。」

這裡說的傻子，就是上任的樹先生了。

那個在我成為傻子之前，忽然消失的樹先生。

「但，你大爺不想賭。」

「他請我吃飯，我帶著樹華過去，才發現那個傻子也在，抱著只烤鴨，啃得滿嘴流油。」

「我當時就知道不好了。」

「但我不好表現出來，只能當做不知道。」

「那頓飯，我沒敢吃，只敢喝酒……但我沒想到，樹華和那個傻子居然認識，而傻子還撕了兩條鴨腿給樹華。」

「等我發現的時候，傻子已經沒氣了。」

「而樹華，也口吐白沫，意識不清了。」

說完這句話，爺的後背猛地彎了下去，極為痛苦地趴在桌子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

爸猛地轉頭。

這次，他的眼底，是濃重的恨意。

「樹華，是你害的？」

他沒想到，賣貨郎還說了個對的。

等等，或許，那根本就不是賣貨郎。

想到他口中的遠房大爺，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是我。」

到了這一步，爺沒有遮攔的必要了。

「我不敢帶樹華去看醫生，只能看著他成了傻子。」

「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們的，所以我趁著他不注意，將傻子的屍體連同那些東西，藏到了山上。」

「我們手裡各有把柄，即使不願意，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我不讓你們生二胎，是因為我知道，有了好孩子，你們絕對會嫌棄樹華是個累贅，絕對會拋棄他。」

「所以我只能借著傳說中的樹先生，來讓你們對他好一點。」

「我怕你們陽奉陰違，所以才時不時用壓歲錢的名義，帶點東西回來。」

「我知道你弟幾個人貪心不足，所以我才把他們趕了出去……不過我想好了，要是樹華一直好不了，等我走了，我會把剩下的錢全都留給你們。」

「但我沒想到，你會被他給騙了。」

「就三天啊！我就離開三天啊！」

25

賣貨郎，不，遠房大爺繞著這麼一個圈子，為的就是我們親手找到「樹」，然後銷毀一切證據。

「現在我們沒有了傻子，主動權也不在我們手裡。很快，他就會找上門了。」

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居然帶上了幾分輕鬆。

「我原本想拖個幾十年的，沒想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一切都是報應啊。」

他轉頭看向我爸：「錯了一次，我不會再錯第二次，不會給他拖你們下水的機會, 我會去主動自, 自首。」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艱難：「那些東西可能保不住了, 但我給你們留了一筆乾淨錢……以後你想生二胎就生吧，只要對樹華好一點就成了。」

26

爸沒有動, 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 像是一棵沉默的樹。

我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

也許，什麼都沒想，只恨蒼天不饒人吧。

27

爺自首沒多久，遠房大爺就被抓住了。

他在外面做生意, 賠了很多錢, 就想到爺留下的東西。

原本他是想清理證據後, 威脅爺和他的幾個兒子的。

可他沒想到，爺直接掀桌了。

被抓住的時候，還喊著自己是冤枉的。

28

因為時間久遠，加上損毀得太徹底，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取證。

案件一時陷入了僵局。

眼看著時間期限越來越近, 賣貨郎得意洋洋地等著出來的時候。

我從家裡消失了。

等爸媽發現的時候, 我已經走到警局，提交了關鍵證據。

「兩根鴨骨頭, 和一根人的骨頭。」

我坐在椅子上, 目光清明。

這簡直就是及時雨。

有了這兩樣東西, 很快一切就塵埃落定。

賣貨郎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 先是一愣, 然後就是癲狂，他以為是我爺提交的，怒罵我爺心機太重。

而我爺知道這件事, 也只是長久地沉默。

29

沒有多久, 賣貨郎的死訊和他做過的事一起傳來。

叔叔們花出去的錢也被追索回來。

兜兜轉轉,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這間小房子裡, 開始了連綿不斷的爭吵。

在我好了之後, 娘也奇蹟般地甦醒了。

我爸拿著爺留給他的那筆錢，帶著我們永遠地離開了家鄉。

30

故事到了尾聲, 燭光晃動了一下, 所有人才漸漸回神。

「那，那爺呢？」

老二忽然開口：「他的歲數應該夠坐牢了吧。」

我搖頭：「他死了。」

「他年紀大, 身體不好，所以逃脫了制裁。」

但逃過了身體的束縛, 逃不過心裡的那根名為「悔恨」的刺。

「出來沒多久，就吞藥離世了。」

「那就好。」

老二長舒一口氣：「其實我感覺最壞的就是故事裡的爺了。」

「一步錯，步步錯。」

老三總結。

說完這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老四身上。

老四茫然抬頭。

老二：「小四, 你說話啊！輪到你總結了。」

小四哭笑不得, 最後在老二鍥而不捨的追問下，緩緩吐出一句話：「哪怕用精怪掩飾, 也遮蓋不住人性的詭譎。」

「這算什麼總結。」

老二不滿地嘟囔。

他的情緒來得快, 去得也快。

等到所有故事都講完，我吹滅了蠟燭，催著他們早點睡覺。

「明天還有早八呢！」

31

一切結束, 躺在自己的床上，我將白日的第一張合照發到群里。

「是不是還挺好看的。」

我自言自語。

脖子上戴著的骨戒閃過一抹綠光，像是無聲的回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