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一位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老管家,他身後跟著四個拎著巨大銀色箱子的壯漢,以及一個由化妝師、髮型師、造型師組成的「美麗夢之隊」。
「李未小姐,」老管家對我鞠了一躬,姿勢標準得像教科書,「我們是奉顧總之命,前來為您準備今晚的宴會造型。」
我:「……」
我看著我那被他們襯得像貧民窟一樣的小客廳,默默地側身,讓他們進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體會到了什麼叫「資本主義的奢靡腐朽」。
我的小公寓,瞬間變成了好萊塢後台。
造型師打開箱子,一排排高定禮服掛了出來,上面鑲的鑽比我這輩子見過的星星都多。
化妝師的箱子裡,是我只在雜誌上見過的貴婦品牌,隨便一瓶精華都夠我付一年房租。
我像個木偶一樣被他們按在椅子上,任由各種刷子和儀器在我臉上、頭髮上擺弄。
我的內心彈幕已經瘋了。
「救命!這陣仗也太大了!我就參加個公司年會而已啊!」
「這得花多少錢?顧總,你公司的錢都是這麼燒的嗎?怪不得要我幫你搞垮對手,這開銷,不搞垮別人自己就先破產了!」
「那個髮型師,你別噴了!我這頭髮再噴髮膠就要變成鋼絲球了!」
「李小姐,您看這件『星夜女王』如何?」造型師托起一件黑色絲絨、綴滿碎鑽、拖著三米長尾巴的裙子,「這是由義大利頂級設計師手工縫製,全球僅此一件,象徵著您獨一無二的尊貴。」
我看著那裙子,想像著自己穿著它在宴會上行動的樣子。
我可能需要兩個助理幫我提裙擺,走一步喘三下,看見自助餐檯只能望洋興嘆。
「太重了。」我果斷拒絕。
「那這件『人魚之淚』呢?」他又拿出一件通體藍色亮片,緊得能勒出馬甲線的魚尾裙。
「太緊了,影響我呼吸和消化。」
「那這件『天使之羽』……」
「不行,」我指著上面誇張的羽毛裝飾,「Ṭų₋萬一掉毛,會引起過敏賓客的不適,造成不必要的社交尷尬。」
造型師的笑容已經快掛不住了。
他大概從未見過如此不配合的客戶。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裙子上。
那是一條香檳色的真絲弔帶長裙,剪裁流暢,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只在腰間有一條細細的鑽石鏈。
低調,優雅,最重要的是——輕便,舒服。
「就它了。」我指著它說。
造型師愣住了:「李小姐,這……這是我們帶來的備用選項里最樸素的一件。」
「樸素,才不容易出錯。」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而且,它能最大程度地保證我在宴會上的行動效率。」
比如,沖向自助餐檯的時候不會被絆倒。
最終,他們拗不過我,只能給我換上了那條裙子。
晚上八點,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停在我家樓下。
我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坐進去。
車裡,顧衍舟已經在了。
他換下了一身西裝,穿著一套手工定製的黑色禮服,領口別著一枚低調的鑽石袖扣。車內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整個人就像是從中世紀油畫里走出來的貴族。
他看到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三秒。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
「不錯。」他言簡意賅地評價。
我鬆了口氣。
看來我的審美總算和他達成了一次共識。
「顧總,」我拿出我的職業素養,「關於今晚的宴會,我需要注意什麼?主要目標是……」
「閉嘴。」他打斷我,「安靜地待在我身邊。」
「……好的。」
行吧,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自覺。
車子平穩地駛入一座燈火輝煌的莊園。
這裡就是顧家的本宅。草坪、噴泉、古堡式的建築,奢華得像電影場景。
我挽著顧衍舟的手臂,走進宴會大廳的那一刻,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有好奇,有探究,有嫉妒,也有審視。
我能感覺到,挽著我的這個男人,是全場的焦點。而我,作為他身邊的陌生女伴,自然成了焦點中的焦點。
我目不斜視,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內心卻在瘋狂給這些人貼標籤。
「那個穿紫色旗袍的老太太,眼神好犀利,估計是顧家老佛爺。」
「那邊幾個聚在一起的年輕人,看顧衍舟的眼神不善,八成是等著爭家產的旁支。」
「哦豁,那邊那個穿白裙子的,長得清純無辜,眼含淚光,正幽怨地看著我們……這配置,妥妥的原書女主啊!」
我正暗自揣測,那個「原書女主」——蘇家的小姐蘇婉婉,就端著一杯紅酒,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她走得很急,腳下似乎踉蹌了一下,眼看就要朝著顧衍舟撲過來,手裡的紅酒也搖搖欲墜。
我看得分明。
這是教科書級別的「平地摔」。
按照霸總小說的標準流程,此刻顧衍舟應該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攬入懷中,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然後紅酒灑在他昂貴的禮服上,蘇婉婉梨花帶雨地道歉,兩人就此產生糾纏不清的交集。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社畜 DNA 動了。
老闆的衣服弄髒了怎麼辦?乾洗費很貴的!耽誤了老闆接下來的重要社交怎麼辦?這會影響公司形象的!
我的身體,比我的大腦反應更快。
在顧衍舟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我做出了兩個ẗü²動作。
第一,我挽著他手臂的手微微用力,將他往後拉了半步,完美避開了蘇婉婉的撲倒路線。
第二,我空著的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路過的侍者托盤上,精準地拿起一張餐巾紙,然後穩穩地托住了蘇婉婉即將傾倒的酒杯杯底。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蘇婉婉的身體因為慣性向前沖了兩步,最終勉強站穩,但人已經懵了。
她手裡還端著那杯被我扶穩的紅酒,一滴都沒灑出來。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神一般的操作。
我將那張乾淨的餐巾紙塞到蘇婉婉手裡,臉上掛著職業的、無可挑剔的微笑。
「蘇小姐,小心腳下。高跟鞋走路,是要多注意平衡的。」
我的語氣,像極了商場裡提醒顧客注意台階的廣播。
蘇婉婉那張清純可人的小臉,一陣青一陣白,眼裡的淚水已經開始打轉,看起來委屈極了。
她大概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場面。
準備好的台詞和柔弱的姿態,全都被我這一張餐巾紙給堵了回去。
我能感覺到,身邊的顧衍舟,身體僵硬了一下。
我心裡咯噔一聲。
完了,我是不是……破壞了男女主的第一次相遇?
在這個邏輯為劇情服務的世界裡,我這種行為,算不算是重大播出事故?
我戰戰兢兢地抬頭,準備接受顧衍舟的審判。
結果,我看到他正低頭看著我,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沒有絲毫責備,反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笑意。
那是一種發現了絕世珍寶般的,帶著強烈興味的笑意。
他緩緩低下頭,湊到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噴洒在我的耳廓上,引起一陣戰慄。
周圍的賓客都屏住了呼吸,以為他要對我說什麼親密的耳語。
只聽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沉地、帶著一絲戲謔地問:
「李未,你是不是……吃醋了?」
06
我吃醋了?
我聽著顧衍舟在我耳邊那低沉又帶著戲謔的問話,大腦里仿佛有+萬個程式設計師在同時敲代碼,最後齊刷刷地彈出一個巨大的紅色彈窗:「Error404:LogicNotFound」。
吃醋?我吃什麼醋?吃你家晚宴自助餐檯上的黑松露焗蝸牛嗎?
我的內心 OS 已經開始咆哮:
「大哥!我的行為邏輯很簡單啊!你!顧衍舟!顧氏集團的門面!你的西裝!全球限量版手工高定!被紅酒潑了=形象受損+清洗困難+耽誤後續重要社交活動。蘇婉婉!潛在的麻煩製造者!她手裡的紅酒!是直接威脅物!我!你的助理!職責就是排除一切對你產生負面影響的風險!我剛才那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是一次教科書級別的風險規避和危機預處理!跟吃醋有半毛錢關係嗎?!」
然而,面對顧衍舟那雙仿佛已經看穿一切、並且對此很滿意的眼睛,我硬生生把這一長串的專業分析給憋了回去。
我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後仰,拉開一點距離,臉上重新掛上我那萬能的職業假笑。
「顧總,您可能誤會了。」我用一種彙報項目進度的口吻,冷靜地陳述,「根據我的快速風險評估,一件被紅酒污染的高定禮服,其後續處理成本,包括但不限於專業清洗費用、您的時間成本以及潛在的形象折損,遠高於一張餐巾紙的物料成本。因此,從投入產出比的角度來看,我的干預行為具有極高的性價比。」
顧衍舟:「……」
他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剛剛燃起的興味和笑意,像是被我這一盆「性價比」的冷水給澆得凝固了。
他沉默了足足五秒,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說得很有道理。」
那語氣,聽起來怎麼那麼咬牙切齒呢?
我還沒來得及細品,眼角的餘光就瞥見,被我「截胡」了的蘇婉婉,已經含著兩泡眼淚,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奔向了全場氣場最強的那個老太太——我之前標記的「顧家老佛爺」。
果然,下一秒,老佛爺就帶著兩個同樣面色不善的貴婦,氣勢洶洶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人未到,聲先至。
「衍舟!」老太太的聲音中氣+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你身邊的這位小姐,是哪家的?怎麼如此沒有規矩!」
完了,終極 BOSS 下場了。
我能感覺到全場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們身上,空氣中充滿了吃瓜的快活氣息。
顧衍舟眉頭微皺,正要開口,我卻暗中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別動。
老闆,這種職場(或者說豪門)送命題,還是讓專業的我來。
我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姿態謙卑,但眼神不閃不躲,直視著老太太。
「顧老夫人,您好。我叫李未,是顧總的行政助理。」
「助理?」老太太的眼神更加輕蔑了,「一個助理,就能在顧家的宴會上如此失禮,衝撞婉婉?衍舟,你的助理就是這麼給你長臉的嗎?」
蘇婉婉躲在老太太身後,適時地露出一雙哭得紅紅的眼睛,看起來委屈又無助,仿佛我剛才不是扶了她一把,而是給了她一拳。
好一朵盛世白蓮。
我心裡瘋狂鼓掌,臉上卻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惶恐和一絲委屈。
「老夫人,您教訓的是。我剛才的行為,確實有些莽撞,沒有顧及到蘇小姐的情緒,這是我的失職。」
我先認錯,這是危機公關第一步:降低對方的攻擊姿態。
老太太冷哼一聲,顯然對我的「識時務」還算滿意,正準備繼續輸出。
我立刻接上第二步:重新定義事件性質。
「但是,」我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誠懇,「我之所以那麼做,完全是出於我的崗位職責。作為顧總的助理,我的首要任務,就是確保顧總能以最完美的形象和最專注的狀態,處理好家族和集團的每一件要事。任何可能分散他精力、造成不必要麻煩的潛在風險,哪怕只是一杯可能灑出來的酒,我都必須在第一時間、用最高效的方式將其排除。」
我微微抬高了聲音,確保周圍的賓客都能聽到。
「我的方法或許不夠優雅,但我的出發點,是為了維護顧總的體面,更是為了維護顧氏家族在所有賓客面前的莊重與嚴謹。如果因為我的高效,而讓蘇小姐產生了誤會,我願意再次向蘇小姐道歉。但如果是為了顧家和顧總的顏面,這份『莽撞』的責任,我願意一力承擔。」
我的一番話說完,全場鴉雀無聲。
我這套邏輯,堪稱無懈可擊。
我把「衝撞賓客」這個私人恩怨,直接上升到了「維護顧家顏面」的集體榮譽高度。
我認了「方法不妥」的錯,但強調了「動機高尚」的正確性。
現在,如果老太太再揪著不放,就不是在為蘇婉婉出頭,而是在否定「維護顧家顏面」這件事的重要性。這就等於在打她自己的臉。
蘇婉婉的臉徹底白了,她大概沒想到,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還能順便給自己戴上一頂「忠心護主」的高帽子。
顧老夫人那張精明了一輩子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裂痕。她被我這套說辭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用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仿佛想把我從裡到外看穿。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一直沉默的顧衍舟,終於動了。
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將我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影替我擋住了老太太審視的目光。
他沒有看我,而是直視著他的奶奶,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奶奶,李助理說得沒錯。」
「她的效率,就是我選擇她的原因。」他緩緩開口,冰冷的目光掃過老太太身後的蘇婉婉,「我的身邊,不需要處理不了意外的人。」
他刻意在「意外」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蘇婉婉的身體猛地一顫,連最後一絲血色都褪盡了。
顧衍舟這番話,不僅是為我解圍,更是在敲打蘇婉婉和老太太:你們那點小把戲,我看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她重重地哼了一聲,拉著失魂落魄的蘇婉婉,轉身走了。
一場足以載入這本小說狗血史冊的修羅場,就這麼被我用一套「危機公關話術」和顧衍舟的「霸總式站隊」,給硬生生化解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剛剛打完了一場仗,連背後的真絲裙子都被冷汗浸濕了一點。
「顧總,」我小聲說,「謝謝。」
「謝什麼?」他轉過頭看我,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謝我認同你的『性價比』理論,還是你的『危機公關』理論?」
我:「……」
這人,怎麼還記著呢。
「李未,」他忽然壓低聲音,靠得更近了些,「你總能給我驚喜。」
那晚剩下的時間,風平浪靜。
再也沒有不長眼的人上來挑釁,蘇婉婉更是躲得遠遠的。我則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一個美麗的花瓶,陪著顧衍舟應酬,偶爾遞個文件,擋個酒,專業得讓所有人都挑不出錯。
宴會結束,回程的車裡。
我累得癱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連腳趾頭都懶得動一下。跟人鬥智斗勇,比攔飛機還耗費心神。
車內很安靜,只有平穩的引擎聲。
我閉著眼睛假寐,卻能感覺到身邊那道灼熱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維護顧家的顏面?」
顧衍舟冷不丁地開口,語氣里滿是揶揄。
我眼皮都懶得抬:「顧總,這是標準的危機公關模板句式,適用於任何需要甩鍋並拔高自身動機的場合。」
「甩鍋?」他似乎對這個詞很感興趣。
「對,」我感覺自己職業病又犯了,「把個人行為問題,轉化為立場問題。這樣一來,指責我,就等於站在了『顧家顏面』的對立面。這是一種戰術上的降維打擊。」
顧衍舟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安靜的車廂里,像是羽毛輕輕掃過我的心尖,痒痒的。
我第一次聽到他這麼明顯的笑聲,不由得睜開了眼。
昏暗的光線下,他側著臉看我,平日裡冷硬的線條似乎都柔和了許多,那雙總是結著冰的眼眸里,此刻像是有星光在閃爍。
「李未,」他忽然說,「你真的很特別。」
我心裡咯噔一下。
又是這種評價。
上一個說我特別的,是我的前老闆,然後他就給我畫了個三年升總監的大餅,讓我心甘情願地 007,最後猝死在了工位上。
我立刻警惕起來:「顧總,我只是個普通的打工人。」
「是嗎?」他不置可否,收回了視線,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車廂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剛放鬆下來,就感覺肩膀一沉。
顧衍舟的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氣瞬間將我包圍,頭髮擦過我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霸總不都是鐵打的嗎?怎麼還會累到需要靠在助理肩膀上?
這不符合人設啊!
「顧總?」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別吵。」他閉著眼,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有點累。」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聲音輕得像耳語。
「你的『風險評估』做得不錯,肩膀的性價比,也挺高。」
我:「……」
我謝謝您嘞!連靠一下肩膀都要用 KPI 來衡量嗎?!
我僵硬地坐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重量和溫度,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
我的心跳,卻莫名其妙地,開始加速。
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車內一片靜謐。
我忽然覺得,這個不講道理的霸總世界,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至少,他給的錢多,而且……肩膀靠上來的感覺,好像也不賴。
我一定是瘋了。
07
我僵硬地維持著一個完美的 90 度坐姿,感覺自己的右肩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而是顧氏集團名下的一項高價值固定資產。
資產上還掛著一個名叫顧衍舟的、正在散發著熱量和清冽木質香氣的附加品。
我的大腦,一半在瘋狂計算這個姿勢對我的頸椎和斜方肌造成的壓力值,另一半則不受控制地,開始分析他那平穩悠長的呼吸頻率。
心跳有點快,不,是很快。
這不科學。根據人體在靜息狀態下的生理指標,我此刻的心率已經超出了正常範圍,接近於輕度有氧運動。
原因分析:未知。
解決方案:暫無。
就在我快要把自己分析到宕機的時候,勞斯萊斯平穩地停了下來。
「先生,李小姐,到了。」前排司機恭敬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靜謐。
我肩膀上的重量瞬間消失了。
顧衍舟坐直了身體,仿佛剛才那個流露出疲憊的人只是我的幻覺。他又恢復了那個無懈可擊的顧總,只是襯衫領口因為剛才的倚靠,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褶皺。
他沒有看我,只是對著車窗外我那棟樸素的居民樓,淡淡地開口。
「明天早上七點,到我的公寓。」
我愣了一下,本能地回答:「好的,顧總。請問是有什麼緊急的晨會安排嗎?我需要提前準備什麼資料?」
他終於轉過頭來看我,昏暗的光線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情緒。
「做早餐。」
我:「……啊?」
「我的公寓地址,司機會發給你。」他丟下這句話,推開車門,徑直下了車,另一輛一直跟在後面的車立刻迎了上去,將他接走。
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后座上,手裡還攥著那隻小小的晚宴手包,腦子裡只盤旋著三個字。
做、早、餐?
我的內心彈幕瞬間炸裂成煙花。
【等一下!我是總裁助理,不是總裁保姆啊!我的勞動合同里寫了這一條嗎?我要回去仔細看看附加條款!這屬於超綱題了吧!】
【而且早上七點?他的公寓在城市另一頭的富人區,我六點就得起床!我一個打工人,為什麼要為老闆的早餐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最關鍵的是,他吃什麼?有什麼忌口?喜歡甜的還是鹹的?中式還是西式?三分熟還是七分熟?你倒是給個需求文檔啊老闆!」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我的筆記本電腦,新建了一個名為《關於顧總早餐項目的需求分析與執行方案》的文檔。
我將這件事當成了一個全新的、優先級為 S 級的項目來處理。
項目名稱:顧總的早餐(暫定)
項目目標:在規定時間內,提供一份符合甲方(顧衍舟)潛在需求和偏好的早餐。
KPI 考核標準:甲方不皺眉、不挑剔、順利吃完。
風險評估:
1.需求不明,存在「白做」風險。
2.食材未知,甲方家中冰箱可能只有礦泉水和香檳。
3.操作環境不熟,頂級廚房設備可能過於複雜,不會使用。
解決方案:
基於甲方性格分析(追求精準、控制、結果導向),早餐應標準化、營養均衡、擺盤簡潔。
為規避風險 2,需自備核心食材。
為規避風險 3,提前半小時出發,預留熟悉環境的時間。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我頂著黑眼圈,在菜市場買好了最新鮮的雞蛋、培根、有機蔬菜和一小袋優質大米。
六點四+五分,我準時出現在一座安保森嚴的頂層公寓門口。
門是密碼鎖,司機昨晚發來的密碼是他的生日。我輸入密碼時,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這很合理——畢竟,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符合霸總那種「全世界都該記住我」的自戀邏輯。
門開了。
公寓大得像個迷宮,裝修是極簡的黑白灰,空曠、冰冷,沒有一絲煙火氣,像個高級的樣板間。
我循著方向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頂級廚房。
雙開門大冰箱、嵌入式咖啡機、全套德國進口廚具……這裡的設備比我上一個公司的辦公室還豪華。
我打開冰箱門,果然,裡面除了幾排不同國家的礦泉水和一瓶孤零零的牛奶,空空如也。
幸好我早有準備。
我系上自己帶來的小熊維尼圍裙(沒辦法,家裡只有這個),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食材。
淘米,下鍋,設定煮粥模式。
煎培根,控制火候,用廚房紙吸去多餘的油分。
煎太陽蛋,蛋黃要半凝固,蛋白不能有一點焦邊。
焯燙西蘭花,擺盤。
我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鍋里的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我嚇得差點把鍋鏟扔出去。
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個我從未見過的顧衍舟。
他沒有穿西裝,而是穿著一套深灰色的絲質睡袍,腰帶鬆鬆垮垮地繫著,露出小半片結實的胸膛。頭髮微濕,顯然是剛洗漱過,臉上沒有了平日的鋒利,多了一絲居家的慵懶。
這衝擊力,比他穿高定禮服還大。
我的心跳,又一次,不科學地加速了。
「顧、顧總,早上好。」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在準備早餐。」
他赤著腳,一步步走過來,像一隻巡視領地的獅子。他繞著中島台走了一圈,目光掃過我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食材和工具。
「你帶了圍裙?」他的視線落在我胸前那隻憨態可掬的小熊維尼上,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為了防止弄髒衣服,影ṭű⁷響後續工作效率。」我強行解釋。
他沒說話,只是拉開一張吧檯椅坐下,就那麼看著我。
在他的注視下,我感覺自己不是在做飯,而是在參加一場米其林大廚的終極考核。
壓力山大。
「粥,為什麼要用那個小鍋?」他指著我旁邊的小奶鍋。
「報告顧總,一人份的量,用小鍋可以更好地控制水量和米粒的糊化程度,避免浪費,也更容易煮出濃稠的口感。」
「煎蛋的時間,你為什麼在看手機?」
「報告顧總,完美的太陽蛋,蛋白凝固而蛋黃呈流心狀,需要在中小火下精準控制在 2 分 30 秒。我用的是計時器。」
顧衍舟沉默了。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用一種全新的、更加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里,有他一貫的審視,但Ṭų₎更多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無奈。
「李未,」他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縱容,「我只是想吃一頓早飯,不是要發射一顆衛星。」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
晨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他逆著光,表情有些模糊,但我能感覺到,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在此刻悄然融化了。
這個房子太大了,也太安靜了。
他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像一個掌控商業帝國的王者,反而……有點像個孤單的小孩。
我心裡某個地方,忽然軟了一下。
「好了,顧總。」我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一盤精緻的煎蛋培根,和一小碟翠綠的西蘭花,擺在他面前。
「您的早餐,溫度適中,營養均衡,低油低鹽,符合現代健康飲食標準。」我還是沒忍住,加了一句產品介紹。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
在他吃東西的時候,我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緊張地等待著我的 KPI 審判。
他吃得很慢,很安靜。
空曠的餐廳里,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輕微聲響。
一碗粥,很快就見底了。
他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得像在進行什麼重要的儀式。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我。
「味道……還行。」
在我聽來,這三個字,簡直就是「完美」「出色」「無與倫比」的最高級表達。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項目終於成功交付。
「那顧總,我先收拾一下,然後去公司……」
「以後,」他打斷我,「每天早上,都由你來做。」
我:「……?」
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顧總,我的意思是……這……這似乎超出了助理的常規工作範疇……」
「你的合同,我看過。」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來。
他又一次將我逼到了料理台的角落。
他一手撐在檯面上,另一隻手卻輕輕捏住了我那條小熊維尼圍裙的一角。
「合同上寫著,『處理總裁安排的一切事務』。」他低頭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帶著勝利意味的弧度,「現在,『做早餐』就是我安排的事務。」
他靠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瞳孔里,我那個穿著小熊圍裙傻乎乎的倒影。
「當然,」他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蠱惑的意味,「如果你覺得工作量增加了……」
他頓了頓,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
「我可以給你漲工資。」
我:「……成交!」
我的節操,在「漲工資」三個字面前,再一次,碎得連渣都不剩。
去他的工作範疇!去他的打工人尊嚴!
只要錢給夠,別說做早餐,讓我去給他手洗睡袍都行!
看著我那副財迷心竅的樣子,顧衍舟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似乎很滿意我這種「現實」的反應。
他直起身,退後一步,恢復了那副霸總的姿態。
「收拾好,跟我去公司。」
「是,顧總!」我立刻動力滿滿地開始洗碗。
就在我哼著小曲,把最後一個盤子擦乾放進消毒櫃時,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剛才……是不是在調戲我?
用「漲工資」這種對我來說最無法抵抗的方式,光明正大地、霸道地,把我綁在了他的私人生活里。
這個霸總……
他好像越來越懂得該怎麼對付我了。
08
給霸總做早餐的日子,就這麼持續了一周。
我已經從最初的手忙腳亂,進化成了一個莫得感情的早餐機器人。
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六點四+五分準時出現在顧衍舟的頂層公寓,用他那套能買下我老家一套房的廚具,為他烹制一份精準到毫秒、擺盤堪比藝術品的早餐。
而他,也從最初那個會問出「為什麼用小鍋」的「好奇寶寶」,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只負責吃的冰山。
我倆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我做,他吃,全程無交流,效率高得令人髮指。
這天早上,我剛把一份完美的、擁有 3.5 厘米黃金流心蛋黃的太陽蛋擺好盤,公寓的門鈴就響了。
我愣了一下。這個時間,誰會來?
顧衍舟也抬起了眼,眉頭微蹙,顯然也有些意外。
沒等他發話,門外的人已經自來熟地按下了密碼,門「嘀」的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襯衫,頭髮打理得油光鋥亮,渾身散發著「我很有錢也很有閒」氣息的男人,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
「我的好表哥,聽說你最近金屋藏嬌,我特地來……」
男人的話,在看到廚房裡這一幕時,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穿著一身高級絲質睡袍、正在優雅用餐的顧衍舟。
然後,他又看到了站在顧衍舟旁邊,身上還繫著一條小熊維尼圍裙的我。
他臉上的表情,經歷了震驚、呆滯、狂喜、再到恍然大悟的百轉千回,最後定格在一個極其欠揍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上。
「哦豁——」他拖長了音調,目光在我倆之間來回掃射,「我說你怎麼最近連我的夜店局都不來了,原來是在家……玩角色扮演?」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我那條小熊維尼圍裙上,笑得肩膀都在抖。
顧衍舟的臉黑了。
「裴松,」他放下刀叉,聲音冷得能掉冰渣,「滾出去。」
「別啊,表哥。」被稱為裴松的男人完全不怕他,徑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笑得像只狐狸,「你好啊,小廚娘。我是裴松,顧氏集團的副總裁,也是這位冰山的表弟。你叫……?」
我看著他,內心飛速給他貼上標籤:【紈絝子弟】、【八卦精】、【潛在的麻煩製造機】。
我解下圍裙,疊好放進我的通勤包里,然後才伸出手,公式化地握了一下。
「裴副總,您好。我是總裁助理,李未。」
「總裁助理?」裴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看看我,又看看顧衍舟,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助理?現在助理的業務範圍已經拓展到……暖床……哦不,暖胃了嗎?」
我面無表情地回答:「為總裁處理一切事務,是我的工作職責。早餐,是事務的一種。」
裴松被我這硬核的回答噎了一下,隨即笑得更歡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拍了拍顧衍舟的肩膀,「哥,你從哪兒找來這麼個寶貝?比你以前身邊那些只會哭哭啼啼的鶯鶯燕燕強多了。」
顧衍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吃完了就去公司。」
「得嘞!」裴松立刻跟上,路過我身邊時,還對我擠了擠眼,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加油。」
我:「……」
我加什麼油?加把勁把他倆都送走嗎?
到了公司,氣氛立刻從剛才的「家庭倫理劇」切換回了「嚴肅商戰片」。
顧衍舟坐在他的王座上,而我和裴松,則像左右護法一樣站在辦公桌前。
「說吧,什麼事?」顧衍舟問裴松。
「哦,正事,」裴松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下周,阿聯的阿勒馬克圖姆親王要來訪,商談新一期能源合作的事。這次,他會帶上他最寵愛的小女兒,薩拉公主。」
顧衍舟點點頭:「我知道。」
「重點是,」裴松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我收到內部消息,這位薩拉公主,今年剛滿八歲,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她想要月亮。」
顧衍舟:「……」
我:「……」
我感覺我的社畜雷達又開始「嗶嗶」作響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心頭升起。
果然,下一秒,顧衍舟就將他那冰冷的視線投向了我。
「李未。」
「在,顧總。」我立正站好,心中警鈴大作。
他用他那毫無波瀾的、仿佛在說「去把那份文件複印一下」的語氣,下達了今天的離譜指令。
「你去,把月亮買下來。」
我:「???」
我懷疑我的耳朵連同我的大腦一起,出現了幻覺。
我的內心世界,已經不是彈幕了,而是直接拉響了防空警報。
「買月亮?買什麼月亮?天上那個嗎?老闆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根據 1967 年聯合國通過的《外層空間條約》,外層空間(包括月球和其他天體)不得由國家依據主權要求,通過使用或占領,或以任何其他方法,據為己有。這是國際法!我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司啊!」
「退一萬步講,就算能買,找誰買?玉皇大帝還是嫦娥?付款方式是刷卡還是燒紙?需不需要辦理宇宙過戶手續?過戶費按星球質量算還是按體積算?」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再次啟動我的「常識科普小課堂」。
「顧總,恕我直言,月球作為全人類的共同財產,其所有權是不能被任何個人或實體購買的。這……」
「我不管什麼法律。」他再次用他那句經典的台詞打斷了我,「薩拉公主想要,我就要給她。這是誠意。」
旁邊的裴松,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甚至還火上澆油:「對啊,李助理,我們表哥的世界裡,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不就是個月亮嘛,小意思。」
我看著這對不講道理的表兄弟,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飆升。
我決定換個角度切入。
「好的,顧總。那麼,為了更好地執行您的指令,我需要確認一下項目的具體預算。」我拿出筆記本,擺出一副隨時記錄的專業姿態,「請問,您為『購買月球』這個項目,準備了多少資金?」
我心想,只要你敢說個數,我就能用這個數給你寫一份長達一百頁的《項目不可行性報告》,從天體物理到國際政治,全方位論證這錢花不出去。
顧衍舟似乎被我問住了。
他大概從未想過,「買月亮」還需要預算。在他看來,這應該和他買下一家公司一樣,只是簽個字的事。
他沉默了兩秒,然後看向裴松。
裴松聳了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
最後,顧衍舟用他那充滿霸總特色的思維方式,給出了一個答案。
「不設上限。」
我:「……」
行,你牛。
我合上筆記本,臉上露出了一個「我懂了」的表情。
「明白了,顧總。請給我一天時間,我會為您提供一份完整的解決方案。」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留下那對表兄弟。
我能感覺到,裴松那充滿探究和戲謔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的背影。
回到我的工位,我沒有立刻開始在網上搜索「如何購買月球」,而是打開了我的項目管理軟體,新建了一個項目。
項目名稱:「月亮」主題定製化禮品方案。
項目背景:為滿足重要合作夥伴(阿勒馬克圖姆親王)之女(薩拉公主)的特殊願望,提升合作誠意。
核心訴求:擁有「月亮」。
需求拆解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