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你不覺得你有點貪心了嗎?」
「女伴,有一個就夠了。」
就像愛人。
既然當初學不會愛我,就不該和我結婚。
說完,我厭惡地從他掌心抽出胳膊,直接進了內場。
傅沉舟下意識要追我,但又顧及夏黎,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只是表情越發難看。
6
拍賣內場,我坐在傅母的左側,周邊傳來不少竊竊私語:
「聽說蘇晚窈要和傅沉舟離婚了,這事真假?」
「我猜肯定是假的,鬧脾氣罷了,當年蘇晚窈怎麼當舔狗的,可是從港城傳到京市來了。」
「為了嫁給傅沉舟主動放棄蘇家繼承人的位置,你說她會捨得離婚?反正我是不信的。」
傅母下意識看了我一眼,而我神色始終平平。
年少時誰還能沒做幾件荒唐事,當年愛上傅沉舟,也確實是像被下了降頭。
「阿窈,你真的要和小舟離婚?」
我點了點頭:「是,離婚協議擬好了。」
「聿懷哥幫的忙。」
傅母聞言,有些詫異看我,卻意外地沒再多問。
拍賣會進行到一半,我覺得有些無趣。
藉口透氣就往酒店的後花園走。
但我沒想到夏黎也會在。
她隨手點了支煙,吐出的白霧還沒散盡,就與我對上了視線。
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後不緊不慢地把煙摁滅,扔進了垃圾桶。
「我聽說昨晚你去了聿懷的房間?」她突然開口。
我沒搭話,沉默不語。
夏黎勾唇冷笑了聲:「我在老宅這麼多年了,也從沒進過聿懷的房間。」
「他對你倒是不一樣。」說著,她嘲弄地看了我一眼。
又繼續說:「蘇晚窈,現在這裡也沒別人了,我們聊聊吧。」
「開誠布公一次。」
她說話隨意,這副樣子和我以前見的完全不同,像是終於撕掉了所有偽裝。
我皺著眉,反問:「你想怎麼和我開誠布公?」
「當然是——」
夏黎的聲音頓了頓,朝我走近。
我下意識後退,她卻猛地抓住我的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蠢。」
說罷,她狠狠朝自己左臉扇了一記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她又順勢跌坐在地,纖細腕上的那隻玉鐲也因磕碰到了石頭。
「啪」一聲碎成幾段。
我瞳孔微縮,還沒反應過來。
又被一股巨大的力氣從身後猛地一推,踉蹌跌進不深不淺的蓮花池。
水灌進鼻腔的窒息感直衝腦門。
從震驚中恍惚回神。
我掙扎著爬上岸,一抬頭,就對上傅沉舟陰鷙冰冷的眼睛。
那刻,前世與今生的畫面莫名重疊,車禍當天,傅沉舟似乎也是這樣,站在對面的馬路上。
親眼目睹我漸漸失去生機。
半晌,傅沉舟的聲音響起:
「蘇晚窈,你總是這麼針對大嫂,有意思嗎?!」
「她待你如何,你心裡沒數嗎?」
「你孤身在京市,脾氣又臭,如果不是大嫂總幫你說好話,你覺得你在京市混得下去嗎?」
「你覺得有誰是真心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嗎?!」
這次傅沉舟徹底動了怒,每句話都帶著戾氣。
而我卻是安靜地低頭一看。
原先高定的白裙上染了深一塊、淺一塊的泥漬。
還有些許綠藻粘在襟前,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氣。
濕衣貼體的冷意直鑽骨髓,又重又涼。
大概是從來沒這麼狼狽過,以至於到此刻我都沒能反應過來,似乎這一生,前一世,我所有的恥辱,所有的不堪都是來自一人。
以前我把他當天上月,心頭愛。
如今只剩下無盡的噁心。
7
「說話!蘇晚窈!」
傅沉舟厲聲又道,眼裡迸發著對我的不滿和厭惡。
此時,夏黎又惺惺作態地攔著他:「阿舟,你別跟晚窈吵架了行不行?」
「我和晚窈只是在聊天,她剛剛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失手——」
猛地,我抬手甩了夏黎一耳光,清脆的巴掌聲又一次響起。
而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右臉偏向一側,五指紅痕漸漸浮起。
與她的左臉登時對稱了起來。
我的掌心被震得有些發麻。
「晚窈?」夏黎瞳孔微縮。
「你瘋了嗎?!」
傅沉舟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底翻湧著被觸怒的暴戾,下意識抬手正要朝我扇來時。
手腕卻在半空中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死死攥住,寸進不得。
我側過臉望去,正是常年不出席活動的傅聿懷。
他身形挺拔地站在我的身側,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太多波瀾,可我卻能感受到他生氣了。
「大哥,你幹什麼?!」
傅沉舟眉頭緊皺,想收回手腕卻掙脫不開,正欲繼續說話時。
傅聿懷把目光移到他身後的夏黎身上。
從上到下地打量。
最後定格在了夏黎臉上的巴掌印上。
夏黎適時佯裝委屈地垂眸,眼眶微紅,帶著鼻音:
「聿懷,剛剛我和晚窈發生了點衝突。」
「所以才鬧成這樣子,你別和阿舟生氣。」
「阿舟是為了護我——」
未等她說完,傅聿懷突然很輕地笑了聲。
周圍登時陷入短暫的沉寂,夏黎表情凝滯,只見他鬆開攥著傅沉舟的手,從口袋裡抽出手帕。
慢條斯理地一根又一根擦拭自己的手指。
然後把手帕扔進垃圾桶,無視了她和傅沉舟。
單手拿出手機,又低頭在介面上輕敲了幾個字後遞給到我的面前:
【打輕了。】
【下次可以再重,打死也沒關係。】
他沒做任何遮掩,登時,我的心口不由顫動了一下。
一個是傅聿懷的親生弟弟,一個是他從小到大的未婚妻,他怎麼就選擇站在了我這邊呢?
不分緣由,不問是非。
夏黎明顯也看到了:「聿懷,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連帶傅沉舟都有些不解,忍不住開口:「大哥,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傷大嫂的心了?」
「大嫂受了欺負,你不幫她就算了,怎麼還……」
「大哥,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他的目光有些幽怨。
傅聿懷卻又只是彎唇淺笑,他將左手拿著的文件遞給了我。
我順勢接過,還沒拆開看。
他的助理配合地回答了傅沉舟的問題:
「二少,我們是來替蘇小姐送離婚協議書的。」
頓時,傅沉舟一怔。
「你說什麼?」
8
他眼神里透出兩分迷茫,似乎沒聽懂助理在說什麼。
助理又好心地解釋道:
「昨天蘇小姐委託了我們傅總處理您和她的離婚事宜。」
「目前我們傅總是蘇小姐的代理律師。」
他不卑不亢地說完後,還朝傅沉舟禮貌地微笑。
這時傅沉舟再蠢也該反應過來了,只是他望向我的目光裡帶了幾分譏諷:「蘇晚窈,你要跟我離婚?」
我語氣淡淡地答道:「是。」
「你捨得?」傅沉舟好笑道。
「傅沉舟,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的。」
說著,我順手抽出傅聿懷胸前口袋的鋼筆。
傅聿懷看了我一眼,抿唇未語,反倒是夏黎,她的眼底掠過一絲恨意。
我當著傅沉舟的面翻到協議尾頁。
只是正要落筆時。
傅沉舟猛地抽走了我手中的協議,質問道:
「蘇晚窈,你當婚姻是兒戲嗎?」
「想結就結,想離就離,你把我當什麼了?又把傅家當什麼了?!」
他直直地盯著我。
我差點笑出來,心裡只覺得諷刺。
傅沉舟怎麼好意思跟我說這句話的?三年婚姻,任何親昵的舉動他都不曾與我。
擁抱、牽手、接吻、上床。
凡是夫妻之間該做的,他都拿自己嚮往精神戀愛來堵我的口。
可偏偏自己與未來的大嫂顛鸞倒鳳了一次又一次,憑什麼?
「傅沉舟,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是你主動問我要不要結婚的。」
他動作微頓。
我又繼續說:「追你兩年,結婚三年。」
「不可否認,我確實愛過你,甚至寧可自己受委屈也要和你在一起。」
「可現在我不願意了。」
「所以誰都不能勉強我,你也不行。」
說完這話,我再次拿過離婚協議。
毫不猶豫地在尾頁落筆後,利落地合上筆蓋。
又將協議塞進了傅沉舟的懷裡。
傅沉舟似是不能接受,氣得肩膀發顫,抬手就要撕掉協議時。
在傅聿懷的示意下,助理配合地又拿出一沓離婚協議:
「二少儘管撕。」
登時,傅沉舟咬牙切齒地望向傅聿懷:「大哥,這是我和蘇晚窈的事情!」
傅聿懷佯裝沒有聽到。
他面色如常地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後。
渾然不顧傅沉舟在背後怎麼質問,領著我直接離開了。
一場鬧劇終於落下帷幕。
上車時,我突然感到疲憊。
原以為解決完傅沉舟的事情。
心口壓著的石頭會散去。
可並沒有,反倒是越加沉悶,還多了一份悵然。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是真真切切喜歡過傅沉舟的。
那時總覺得他與別人不同。
好似做什麼都能帶動我的情緒。
可實際上不過是我的愛慕給他添了層濾鏡罷了。
車行至馬路上,我的手機振動了下,是我爸爸發來的消息。
【明天幾點的飛機,我派人去接你。】
我沒著急回復。
而是抬頭望向坐在我右側的傅聿懷:
「要傅沉舟凈身出戶是件麻煩事。」
「聿懷哥,你——」
9
我還沒說完,傅聿懷的手機已經遞了過來。
【不會。】
簡單粗暴,和他本人一樣。
面上一本正經,實際上懷揣著各種小心思,好似巴不得把整顆心都掏給我看以表忠誠,但又因為害怕。
如履薄冰地試探。
思及此,我沒忍住輕聲一笑。
傅聿懷不解地皺了皺眉,眼睛也跟著一眨。
看起來比平時生動了些許。
細算起來,傅聿懷也就比我大了兩歲,卻總喜歡裝作少年老成的模樣。
不過也是,他天生有缺陷,自幼嚼舌根的人不少。
總拿他與傅沉舟對比。
如果他自己不變得強大起來,那他或許早就被唾沫星子給淹死了。
突然我有些好奇,他與夏黎之間的關係。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夏黎明面上是傅家養女,但實際上卻以傅聿懷未婚妻自居。
連帶傅沉舟也要喊他一聲大嫂。
既然傅聿懷不喜歡夏黎,又為什麼從不否認呢?
三年前他們的訂婚宴不了了之,卻陰差陽錯成全了我和傅沉舟。
哪怕是段不完美的婚姻。
老天爺確實是會作弄人。
見我安靜不語,傅聿懷又低頭敲字:
【在想什麼?】
我動了動唇,到嘴的問題還是咽了回去。
可我心裡卻生出了逗弄他的想法,突然,我湊近傅聿懷,鼻尖相抵時。
他的瞳孔驟地一縮,耳朵立馬紅了。
「在想你。」我說。
登時,傅聿懷的眼裡愛意滾燙。
他的喉結滾動,只是在他有進一步動作前。
我重新靠回了椅背,頭微微仰著,閉上了眼睛。
「逗你的。」
「聿懷哥,明天我要回港了。」
一時,車內陷入死寂。
10
傅沉舟在蘇晚窈離開後,一直處在失神的狀態,有些沒能緩過神來。
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和蘇晚窈走到了離婚這一步了?
蘇晚窈甚至還拜託了他哥來接這樁離婚官司。
傅聿懷的本事,京市無人不知,雖然他口不能言,手底下的人個個都是他精挑細選、親自栽培的,每個律師的身上都帶著傅聿懷的身影。
他們律所幾乎百戰百勝。
更別說一樁小小的離婚官司了。
哪怕他不同意,不願意簽,傅聿懷也有千八百種方式讓他動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