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這個沒良心的野種!」
「當初就該信了大師的話,你一落地就把你掐死!省得現在站在這裡礙我的眼,噁心我們全家!」
這些話,像冰冷的雨點砸在身上,但我早已麻木。
我只是緊緊攥著媽媽的手,擔憂地仰頭看她。
可她的臉色冰冷如霜,眼底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段香——」
媽媽冷笑一聲,聲音冷得像冰渣,可每一個字都敲在人心上。
「我的孩子是怎麼沒的,你真當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當年是誰害得我流產,讓我這輩子再也不能做母親?」
「需要我幫你好好回憶一下嗎?」
聽到這些,段香的臉色瞬間白了一下。
她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強橫取代,正準備反駁時,卻被一旁一直沉默著的林燕然打斷。
「夠了!」
只見他煩躁地揮揮手,目光卻像精明的商人,轉向關若雲,臉上擠出一點虛偽的「通情達理」:
「大嫂想要蓓蓓的撫養權,這事兒……也不是不能商量。」
說到這,他頓了頓,眼神貪婪地在媽媽臉上掃過。
「畢竟,我是大哥的親弟弟,打斷骨頭連著筋。」
「大哥現在這樣……唉,你們膝下空虛,將來總得有個依靠。」
他話鋒一轉,露出了狐狸尾巴:
「但是,大嫂你也知道,親兄弟還得明算帳呢。」
「芸芸怎麼說也是我和段香親生的,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骨肉。大嫂既然想要這撫養權,總得……表示表示誠意吧?」
果然!
我的心猛地一沉。
即便是聽不太懂許多話,可卻也能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他口中那所謂的「誠意」是什麼。
頓時,一股強烈的不安裹挾住了我。
我有些慌張地看向一旁的關若雲,卻見她臉上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瞭然冷笑,仿佛早就看透了他們的把戲:
「說吧,什麼條件?」
林燕然眼中精光一閃,貪婪毫不掩飾:
「爸當初給大嫂傍身的那百分之十一的林氏集團股份——大嫂,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這事吧?」
「你想帶走蓓蓓,可以,拿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來換!」
「什麼!」
聽到這些,段香驚得幾乎是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百分之十一?老爺子偏心偏到胳肢窩去了!」
「我當初生了宇軒,林家的獨孫,他才給了百分之五!你又憑什麼拿這麼多?」
「你想要這個小廢物?行啊!拿股份來換!」
「也算她這輩子給我們做點貢獻了!」
幾乎是瞬間,巨大的恐慌瞬間淹沒了我。
即便是不明白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究竟代表著什麼,可看著眼前那兩人一個震驚、一個貪婪的嘴臉,我也能明白,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或許對大伯母而言十分重要。
那是爺爺留給大伯母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算什麼?
一個被親生父母嫌棄的累贅,怎麼可能值這麼多?
「大伯母……」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顫抖,下意識地想把自己的手從媽媽溫暖的手心裡抽出來。
我想,這些天她帶給我的那些溫暖,或許已經夠了。
我不能連累她,不能讓她為我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就算再回那個冰冷的家,再苦再難,我也認了……
5
可我的手剛一動,下一秒,就被媽媽更用力堅定地攥住!
那力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守護。
她甚至沒有低頭看我,目光如炬地盯著林燕然和段香,斬釘截鐵地吐出了兩個字:
「可以。」
整個客廳瞬間死寂。
連段香都忘了尖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用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換蓓蓓跟我,很划算。」
她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下一秒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
「但是,你們必須白紙黑字簽下這份協議!」
「從今往後,林蓓蓓就是我關若雲的女兒,是我和書臣大房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你們所有人,再敢給她半分臉色看,再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關若雲發誓,絕不會像過去那樣容忍!」
「新帳舊帳,我跟你們一起算!」
「大伯母……」
我仰頭看著她堅毅的側臉,巨大的震撼和洶湧的暖流衝擊著我的心臟,眼淚毫無徵兆地滾落。
她竟然——真的願意!
為了我這樣一個「不值錢」的孩子,放棄那麼重要的東西!
兩世為人,這是第一次,我被一個人如此堅定、如此不計代價地選擇!
「傻孩子!」
大伯母終於低下頭,蹲下身與我平視。
她眼中沒有絲毫後悔,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心疼。
她用溫暖的手指擦去我的眼淚,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
「這怎麼會是勉強?」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在媽媽眼裡,你比那些冷冰冰的股份珍貴一千倍,一萬倍!」
「你聽話,懂事,善良,堅強得讓媽媽心疼。」
「媽媽早就決定了,要你做我的女兒,好好疼你,愛你,把你缺失的溫暖都補回來。」
「媽媽絕不後悔!」
她的話語像陽光,瞬間驅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陰霾和不安。
我用力吸著鼻子,把眼淚憋回去。
心中暗下決心,媽媽這麼堅強勇敢,我也要堅強!
我不能哭!
然而,這份溫馨的場面卻深深刺痛了角落裡的林妙雪。
她忍不住酸溜溜地開口,聲音尖細:
「哼,裝什麼母女情深!」
「一個沒人要的野種,一個生不出孩子的掃把星,倒是絕配!」
「我看大伯母你是昏了頭,拿金疙瘩換……」
「啪!」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林妙雪惡毒的嘲諷!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為這一次,動手的人是我!
我像一頭被激怒的小豹子,在林妙雪話音未落的瞬間,猛地衝上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將她推倒在地!
動作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摔懵了的林妙雪,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兇狠:
「林妙雪!你要是不會說人話就給我把嘴閉上!」
「沒聽我媽媽說嗎?我現在是她的女兒!」
「再敢欺負我,再敢罵我媽媽一句,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門兒都沒有!」
「啊!林蓓蓓你敢推我!」
林妙雪反應過來,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林蓓蓓!你反了天了!」
林宇軒見妹妹被打,怒吼一聲,揮起拳頭就朝我砸來!
可前世無數次挨打的記憶,讓我的身體比思維反應更快!
在他拳頭落下的瞬間,我敏捷地側身躲過。
同時抬起腳,用堅硬的腳跟狠狠跺在他穿著拖鞋的腳背上!
「嗷!」
林宇軒猝不及防。
劇痛讓他瞬間失去平衡,慘叫著向前撲倒,正好重重砸在剛爬起一半的林妙雪身上!
「啊呀!」
「哎喲!」
兩人狼狽地滾作一團,尖叫和痛呼響徹客廳。
看著他們齜牙咧嘴、狼狽不堪的樣子,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感油然而生!
原來反抗的感覺,這麼好!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媽媽,心中有些忐忑。
我是不是太衝動了?給她惹麻煩了?
卻見媽媽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漂亮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她看著我,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甚至沖我豎起了大拇指,眼神里滿是讚許和鼓勵。
「反了!反了天了!」
段香被這一幕氣得渾身發抖,尖叫著撲過去扶起哭嚎的林妙雪和抱著腳痛呼的林宇軒,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小畜生!你哪兒學的這麼惡毒的手段!」
「敢打你哥哥妹妹!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面對她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心中竟再無半分懼意。
我學著電視里看來的樣子,聳了聳肩,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無辜的挑釁:
「不知道啊,可能是我媽媽教得好吧。」
我故意加重了「我媽媽」三個字。
「再說了,不過是和妹妹哥哥開個小小的玩笑嘛。」
「二伯母您至於發這麼大火嗎?一點當長輩的穩重樣子都沒有,真是……嘖,上不得台面。」
我將段香曾經無數次用來羞辱我的詞彙,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
「你!」
果不其然,氣得段香差點背過氣去。
林燕然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凌厲的風聲,就朝我的臉狠狠扇來!
我瞳孔一縮,身體僵硬,以為自己躲不過了。
可就在那巴掌即將落下的千鈞一髮之際!
一股巨大的力量卻猛地將我向後扯去!
我立刻跌入一個溫暖而堅定的懷抱!
同時,媽媽如同護崽的母獅,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林燕然!你敢動我女兒一根頭髮試試!」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變調,卻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瞬間鎮住了全場!
「我關家還沒死絕呢!」
媽媽將我牢牢護在身後,挺直脊樑,目光如冰錐般刺向林燕然。
「你今天敢碰我們娘倆一下,我立刻讓我弟弟從林氏那個命根子一樣的新能源項目里撤資!一分不留!」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別忘了!現在我手裡握著林氏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只要我一句話,聯合其他幾位叔伯,明天就能召開董事會,罷免你這個執行副總裁!我看你到時候還怎麼耀武揚威!」
林燕然高舉的手,幾乎是瞬間僵在了半空。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甚至夾雜著一絲恐懼。
他死死地盯著媽媽,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平日裡溫婉隱忍的大嫂。
空氣仿佛凝固了。
段香和林宇軒也忘了哭嚎,驚恐地看著對峙的兩人。
客廳里只剩下林妙雪壓抑的抽泣聲。
就在這劍拔弩張、幾乎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媽媽狠瞪了林燕然一眼,一手仍緊緊護著我,一手掏出手機,看也沒看就按下了接聽鍵,語氣帶著未消的怒意:
「喂?!」
也不知電話那頭到底說了什麼。
媽媽臉上的怒容幾乎是瞬間凝固。
她的身體猛地一晃,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肩膀。
緊接著,她的表情從驚愕迅速轉變為難以置信的狂喜,淚水毫無徵兆地洶湧而出!
「你……你說什麼?」
「真的嗎?書臣,我丈夫他真的醒了?」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巨大的喜悅和希望。
「好!好!我知道了!」
「謝謝!謝謝醫生!我,我們馬上就到!馬上!」
她甚至來不及掛斷電話,猛地拉起我的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興奮:
「蓓蓓!走!」
「快跟媽媽去醫院!你爸爸他醒了!」
爸爸?哪個爸爸?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被媽媽巨大的喜悅感染,下意識地跟著她往外跑。
5
媽媽幾乎是飆車趕到了醫院。
她拉著我的手,一路飛奔,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迴蕩。
當我們氣喘吁吁地衝進 VIP 病房時,映入眼帘的畫面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
病床上,那個曾經只能依靠儀器維持生命的男人,此刻正半靠在升起的床頭。
那眉眼,和林燕然有四五分相似,卻少了那份市儈算計,多了幾分沉穩和儒雅。
我幾乎是一眼辨認出這就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大伯父——林書臣!
「書臣!」
媽媽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喊,鬆開我的手,像離弦的箭一樣撲到床邊。
她緊緊抓住大伯父的手,把臉埋在他的掌心,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壓抑了太久的擔憂、委屈以及絕望,和此刻失而復得的狂喜,終於化作無法抑制的痛哭釋放出來。
「若雲,別哭——別哭……」
大伯父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異常溫柔。
他費力地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無比憐惜地撫摸著媽媽的頭髮,眼神里是滿滿的心疼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溫馨感人的一幕讓我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我站在門口,既為大伯父的甦醒,為媽媽的解脫感到由衷的開心。
可同時,心底深處卻又不可避免地泛起一絲忐忑。
大伯父,他會喜歡我嗎?
他會接受媽媽用那麼重要的股份換來的我嗎?
他剛剛醒來,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麻煩?
媽媽哭了許久,才慢慢平復下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我,連忙擦乾眼淚,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淚痕,卻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朝我招手:
「蓓蓓,快過來!來見見你爸爸!」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慢慢走到床邊。
看著床上那個虛弱卻目光溫和的男人,我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帶著試探地喊了一聲:
「爸爸……」
大伯父——不,現在應該是爸爸了。
他顯然被媽媽這突如其來的「認親」弄懵了,疑惑的眼神看向媽媽,眼神帶著詢問。
媽媽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緊緊握著爸爸的手,眼中含著淚光,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明扼要卻清晰地告訴了爸爸。
爸爸靜靜地聽著,目光緩緩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帶著審視,帶著探究,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
病房裡很安靜,可我的心卻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頭也越垂越低。
大伯父會覺得不值得嗎?
會覺得我是個負擔嗎?
會不會讓媽媽把我送回去?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想要開口保證自己以後一定會很乖很孝順的時候,大伯父終於開口了:
「那百分之十一股份,原本就是爸擔心我醒不過來,留給你傍身的。」
「既然我現在醒了,那些股份在誰手裡,也就沒那麼要緊了。」
他頓了頓,眼神里的憐惜更加清晰,甚至帶上了一絲暖融融的笑意:
「這些年,辛苦你了,若雲。」
「我們一直沒能有個孩子,是我的遺憾,更是讓你受委屈了。」
「如今老天把蓓蓓送到我們身邊,能陪著你,照顧你,讓你開心,我……真的很高興。」
他艱難地抬起那隻沒有輸液的手,向我伸來。
我遲疑了一下,慢慢把自己的小手放進他寬厚卻有些無力的掌心。
他輕輕握住,用指腹摩挲著我手上那些粗糙的薄繭和小小的傷痕,看了許久。
然後,他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極其溫和、極其和煦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陰霾:
「可憐的孩子,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吧?」
他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傳遞著一股微弱卻堅定的暖流:
「別怕。」
「爸爸……已經醒過來了。」
他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媽媽,又看向我,眼神無比鄭重。
「從今往後,爸爸會保護好你和媽媽,絕不會再讓你們娘兒倆……受半點委屈了!」
「爸爸……」
巨大的感動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所有的忐忑、不安、委屈,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
我再也沒有任何猶豫,掙脫開爸爸的手,撲通一聲跪倒在病床前,朝著他和媽媽,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無比堅定:
「爸爸!媽媽!」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願意要我!」
「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一定會努力長大,變得很厲害很厲害!以後換我來保護你們!保護我們的家!」
6
那天,在病房裡,我跪在地上,朝著爸爸和媽媽喊出那聲承諾後,媽媽幾乎是立刻將我緊緊摟入懷中。
她的懷抱溫暖而充滿力量,帶著失而復得的珍視和無盡的欣慰。
從那一刻起,爸爸媽媽這兩個稱呼於我而言,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奢望,而是浸滿了溫暖和歸屬感的烙印。
爸爸甦醒這樣大的消息,自然也很快傳到了爺爺的耳朵里。
爸爸從小聰慧,很小的時候便被爺爺當成公司未來的繼承人撫養。
若不是當初出了意外,一直昏迷不醒,爺爺也不會無奈將公司交由我親爸……不對,如今應該喊聲二叔去管理。
雖說這些年,二叔將公司管理的也算平穩,可卻遠不如我爸當初管理公司時公司蒸蒸日上的情形。
所以,得知我爸醒來,爺爺幾乎是立刻從國外趕了回來。
回家半年,其實我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我的親爺爺。
爺爺看著好不容易甦醒來的爸爸一個勁的抹淚,爺倆一陣真情流露之後,最後爸媽也沒忘記,將我推到爺爺面前。
爸爸將我媽這些天告訴他的一些關於我的事情,全部悉數告訴了爺爺。
在得知,我被找回家後在家裡遭受了些不公待遇,並且兩人已經決定將我要來養在膝下之後。
爺爺先是沉吟了一陣,最終點了頭。
「書臣,若雲,你們倆……以後怕是真的很難有自己的孩子了。」
「哎——我這把老骨頭,總歸是要走在你們前頭的。」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我不能在九泉之下,還看著你們膝下空空,連個盡孝送終的人都沒有。」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變得溫和而堅定:
「既然這樣,也好。」
「蓓蓓這孩子,我看著也……挺好。」
爺爺隨即叫來了林燕然和段香。
兩人得知爺爺召見,尤其是爸爸醒來後爺爺的態度明顯不同,心中已有些忐忑。
當爺爺當著他們的面,明確提出要將我的名字正式劃到爸爸和媽媽名下時,兩人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被掩飾下去。
畢竟,當初用我換取那百分之十一股份的條件已經私下談妥,他們只盼著早點簽了協議,好讓那沉甸甸的股份落袋為安。
林燕然甚至努力擠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爸說的是,大哥大嫂有了蓓蓓承歡膝下,我們也替他們高興。」
「該辦的手續,我們一定配合。」
然而,這些天在媽媽身邊,耳濡目染之下,我早已不是那個懵懂無知、任人擺布的小可憐。
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巨大的財富,意味著在林氏集團舉足輕重的話語權,更意味著那是爺爺留給媽媽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我已是爸媽的女兒,我許諾過要保護他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林燕然他們如此輕易地用我當籌碼,將媽媽最重要的倚仗奪走?
就在林燕然話音落下,氣氛看似「和諧」的瞬間,我輕輕扯了扯媽媽的手,仰起小臉,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讓病房裡所有人都聽清的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和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問道:
「媽媽,既然爺爺都已經發話了,說我是你們的女兒了,那我們……還要把當初爺爺給你的那些股份,交給二伯他們嗎?」
這句話,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病房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林燕然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段香更是臉色劇變,眼神像淬了毒的針一樣狠狠刺向我。
爺爺臉上的溫和瞬間消失,眉頭猛地鎖緊,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向我,又猛地轉向二伯和二伯母:
「股份?什麼股份?若雲,怎麼回事?蓓蓓說的是什麼?」
我像是被爺爺嚴厲的語氣嚇到了,立刻低下頭,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小臉埋在媽媽身後,一副「我說錯話」的怯懦模樣,不敢再吭聲。
「爸!您別聽小孩子瞎說八道!」
林燕然慌忙辯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
「蓓蓓她年紀小,不懂事,胡說呢!哪有的事!」
「我沒有瞎說!」
我猛地抬起頭,像是被他的否認激怒了,小臉漲得通紅,指著二伯,聲音帶著委屈和控訴,清晰地迴蕩在病房裡。
「是你!是二伯你自己跟我媽媽講的!」
「你說媽媽想要我可以,那就拿那些爺爺給媽媽的股份來換!」
「你還說什麼……親兄弟明算帳!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幾乎頃刻間,爺爺的臉色瞬間鐵青!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憤怒,身體甚至微微顫抖,指著林燕然的鼻子,雷霆般的怒吼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林燕然!你這個混帳東西!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那百分之十一的股份,是我給你大嫂的保命錢!」
「是怕書臣醒不過來,她一個女人無依無靠!」
「你倒好!居然拿自己的親女兒當籌碼,去勒索你大嫂的保命錢!你還是不是人?」
爺爺氣得鬍子都在抖,怒斥如狂風暴雨:
「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當年要不是你老婆在宴會上使壞,害得若雲流產,他們夫妻倆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孩子?」
「這筆帳,我沒跟你算,你倒蹬鼻子上臉了?」
「還有這些年!要不是若雲娘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一直對公司施以援手,你以為就憑你那點本事,真能穩住公司嗎?」
「早就不知道被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你不知感恩,反而趁火打劫?林燕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林燕然被爺爺劈頭蓋臉的怒斥罵得抬不起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的嘴唇哆嗦著,卻連半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只能唯唯諾諾地承受著父親的滔天怒火。
可此刻,我心中只覺得無比暢快!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這些天,我並非毫無所獲。
從媽媽偶爾流露的隻言片語,以及張姨嘆息時的感慨中,我隱隱約約拼湊出了一些塵封的往事碎片。
當年,段香懷著我即將生產時,媽媽也剛剛懷孕。
不知她從哪裡打探到風聲,認定媽媽肚子裡懷的是個男孩。
她恐慌了。
她害怕這個男孩一旦降生,將徹底動搖她兒子林宇軒作為林家「獨孫」、未來唯一繼承人的地位。
畢竟,那時掌權的是我爸爸,而爸爸的兒子,天然擁有更強的繼承順位。
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
在一次家族宴會上,她竟想趁著混亂,將媽媽推下樓梯,製造「意外」流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害人害己,最終也自食惡果。
媽媽的確摔下了樓梯不幸流產,而她自己也在拉扯推搡中重心不穩,重重摔倒在地,導致早產。
於是,我就在那個充滿算計和血腥的夜晚,倉促地來到了人世。
我出生後不久,便日夜啼哭不止。
本就心神不寧又極度迷信的她,偷偷找來一個據說很靈驗的道士。
那道士要了我的生辰八字,掐算一番後,只留下了一句冰冷又意味深長的話:
「她確是你所生,但她註定不是你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魔咒,死死地釘在了她的心上。
或許是因為害得媽媽流產而心虛,她固執地將這句話解讀為:
媽媽那個不幸流掉的孩子,不甘離去,魂魄轉世投胎到了她的肚子裡!
所以,當那個月嫂將我偷走時,她內心深處竟詭異地鬆了一口氣,甚至沒有多少真切的悲傷。
她迫不及待地從福利院抱來了與我出生日期相近的林妙雪,精心撫育,視如己出。
她一直認定,我骨子裡流著的,是媽媽的血脈。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這扭曲的認知,竟在八年後一語成讖——
我的名字,合法合規地登記在了和我媽媽關若雲同一個戶口本上,成為了她法律意義上,名正言順、無可爭議的親生女兒!
7
爸爸恢復得差不多時,爺爺在老宅舉辦了一場家宴。
家宴的氣氛,在爸爸日漸紅潤的氣色中,難得地透著一絲輕鬆與和煦。爺爺坐在主位,看著大病初癒卻精神抖擻的爸爸,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慰。
「書臣恢復得不錯,醫生也說,再休養月余,便可逐步回歸正常生活了。」
他頓了頓,視線最終落在爸爸身上。
「公司那邊,副總裁代理的權限,下個月初就可以收回來了。你安心復健,月底正式回公司坐鎮。」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二伯和二伯母臉上激起難以掩飾的漣漪。
二伯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笑容有些僵硬:
「爸說的是,大哥回來主持大局,是公司的福氣,我們全力配合。」
二伯母則飛快地低下頭,掩飾眼中的不甘與怨毒。
爺爺仿佛沒看到他們的異樣,接著道:
「等書臣這邊徹底穩住了,我也該回去了。」
說罷,他話音一轉,慈愛地看向坐在媽媽身邊,正小口吃著甜點的我。
「蓓蓓這孩子,我看著就喜歡。」
「到時候,就讓她陪我一起回瑞士住段時間吧。」
「那邊的環境、教育都好,讓她出去見見世面。」
「什麼!」
爺爺話音剛落,下一秒二伯母就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她瞪大眼睛看著爺爺,臉上寫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聲音尖銳得刺耳:
「爸!您……您說什麼?」
「帶蓓蓓去瑞士?那……那宇軒怎麼辦?!」
她的目光急急投向坐在林宇軒,又轉回爺爺,帶著一種被背叛的急切: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等宇軒小學畢業,就送他去瑞士讀初中,由您親自帶著、親自教導的嗎?」
「宇軒可是林家的長孫啊!您怎麼能,怎麼能讓一個死……」
她的話卡在喉嚨里,因為此刻,整個飯桌上,不僅僅是爺爺,就連我爸媽以及二伯,都用一種警告的神情盯著她。
她只能眼神怨毒地掃過我,硬生生把後面更惡毒的詞咽了回去,改口道:
「您……您怎麼能換成別人呢?」
聽著二伯母的話,爺爺的臉色沉了下來。
方才的慈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緩緩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磕碰聲,整個餐廳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瑞士的教育是好,但未必適合所有人。」
爺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宇軒是男孩子,性子還需在國內好好磨練。」
「國外的環境浮躁了些,我看,還是等他大學時再出去深造更為穩妥。」
他銳利的目光直視著二伯母,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帶著壓死人的威懾:
「老二媳婦兒,什麼時候我做決定,還需要你來同意了?」
聽見這句話,二伯母幾乎是瞬間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
可看得出,她依舊不甘心,於是繼續爭辯道:
「要換也行,妙雪,妙雪一樣也是女孩兒,乖巧懂事,她也可以陪著您去國外——」
「弟妹這話說的——」
就在這時,一直優雅端坐的媽媽關若雲,輕輕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發出一聲極輕卻無比清晰的輕笑。
她平靜的目光掠過臉色鐵青的二伯母,又落在旁邊看似天真卻眼神閃爍的林妙雪身上,最終意有所指地開口道:
「真寶石就算是糊了一層泥巴,洗乾淨後依舊是價值連城,那玻璃可就不一樣了。」
「即便是套上再華麗的包裝,被打磨得再漂亮,可她依舊是玻璃,經不起細看,更經不起歲月的考驗。」
「我瞧著弟妹你呀,怕是這段時間操心太過,有些糊塗了?」
「這兩者,怎麼可能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呢?平白……拉低了寶石的身價。」
「關若雲!你!」
二伯母被我媽這一通陰陽怪氣的諷刺,幾乎是氣得渾身發抖。
她指著媽媽的手都在顫,精心維持的貴婦形象蕩然無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潑婦模樣。
她胸脯劇烈起伏,眼看就要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
下一秒,卻聽見二伯再也忍不住般低喝了一聲:
「夠了!」
二伯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額角青筋微跳。
但在爺爺冰冷的目光和我爸爸林書臣帶著審視的平靜注視下,他強壓下翻騰的怒火,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地打圓場:
「爸,大嫂……別動氣。小香她也是關心則亂。」
「宇軒的事……爸您安排得對,男孩子是該多磨練。至於蓓蓓……」
他目光複雜地瞥了我一眼,帶著一絲不甘和隱忍的算計。
「女孩子出去見見世面,開闊眼界,也挺好。」
「我們沒意見,沒意見。」
8
原本應該愉快的家宴,到散場時倒是變得沒有那般愉快。
爸爸因為積極配合復健,沒過多久便不需要人幫助,可以獨立活動。
復健成功後不久,便是爺爺的大壽。
爺爺提出,今年的大壽要熱熱鬧鬧地辦。
於是,給雲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發去了邀請函。
老宅的宴會廳里今日熱鬧非凡,觥籌交錯。
璀璨的水晶燈下,爸爸正從容地與幾位商界巨頭交談,眉宇間已恢復了往日的銳氣與沉穩。
媽媽則優雅地周旋於幾位貴婦之間,言笑晏晏,只是目光不時關切地掃過角落裡的我。
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如此盛大的宴會,穿著媽媽特意挑選的精緻小禮服,有些不自在地站在擺放著精緻甜點的長桌旁。
「蓓蓓,自己玩會兒,去那邊吃點東西。」
「或者找找有沒有同齡的小朋友說說話,別跑太遠就好。」
應當是見我有些不自在,媽媽摸了摸我的腦袋,柔聲安慰著我。
「如果實在是融不進去,就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等宴會結束,爸媽帶著你去吃好吃的。」
我乖巧地點點頭,目送她重新融入那片繁華。
自己安靜待著,是不可能安靜待著的。
我已然已經發過誓,這輩子一定會好好保護爸爸媽媽。
既然爺爺已經屬意我為未來的繼承人,那麼交朋友應當也是成為繼承人的第一步。
今天在場的可都是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能夠和他們的兒子女兒交上朋友,對我而言有益處無害處。
告別了媽媽,我一邊努力適應著這陌生的熱鬧,一邊在人群中尋找著目標。
可和我同齡的孩子一個都沒找到,倒是一個身影突兀地擋在了我面前。我抬頭,發現是林宇軒。
此刻,他看著我的臉上沒有了往日常見的嫌惡和不耐煩,反而堆砌著一種刻意又生硬的歉疚。
「蓓蓓——」
他開口,聲音放得很低,帶著一種彆扭的「真誠」。
「之前……是哥哥不對。」
「哥哥給你道歉,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親妹妹,這一點永遠變不了。」他眼神閃爍,努力想表現出痛改前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