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又貪嘴。
兩人沒多說,接過去喝了幾大口。
我滿意地看著她倆:
「姥姥、姐姐,你倆慢慢喝,我出去耍了。」
我抱著一個發芽的蒸土豆,轉頭跑去了領居家。
5
等我玩夠了,吃飽了,慢悠悠地回到家裡時。
只見姥姥和姐姐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嘴邊都是嘔吐物。
我大喊著不好了,衝出房門高聲呼救。
左鄰右舍聞聲趕來,將姥姥和姐姐送到了醫院。
兩個人中毒不深。
醫生打了點滴,沒過多久,姥姥漸漸清醒了。
她張口第一句話就是罵我:
「易小涓,你個小雜種是不是在酒釀里下毒了?
「俗話說得沒錯,外孫就是賊,根本養不熟。
「各位鄉親幫幫忙,把這小畜生綁起來,她想要了老婆子的命啊。」
鄰居嬸嬸一聽,不樂意了:
「你個死老太婆可別血口噴人,酒釀是我教小涓做的,全程我在場,你這麼說,難不成我是幫凶嗎?
「再說,誰家姥姥像你這樣,給自己親孫女吃發了芽的土豆,那東西有毒誰不知道?要不是我看小涓可憐,給了口吃的,這小丫頭早讓你毒死了。
「要說這次,多虧你小氣,沒捨得把那毒蘑菇給小涓吃,她才躲過了一劫,要我說,就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壞事做多了遭報應。」
嬸嬸情緒激動,繪聲繪色地將我在姥姥家的苦逼生活描述了一番。
原本可憐姥姥的鄉親們,此時也說不出話了。
大家一致認為是姥姥采蘑菇時,不小心摘到了毒菇,這才中了毒。
姥姥見勢單力薄,訕訕地閉了嘴。
我抽噎著走上前,握住姥姥的手:
「姥姥,只要您和姐姐早點康復,打我罵我,孫女都願意。」
周圍傳來一片誇讚聲:
「多懂事的孩子啊,林奶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善良,姥姥苛待她,她倒一點不記仇。」
「我記得琳琳這麼大的時候,偷雞摸狗,啥壞事都干,這小姑娘,乖巧懂事多了。」
「她倆的命還是小涓救的,要不是小涓回去得及時,她倆被毒死也不是沒可能。」
姥姥抽回了手,瞪了我一眼:
「少跟我這演苦情戲,流兩滴淚能讓我和琳琳好起來嗎?」
我擦掉眼淚,斬釘截鐵地保證道:
「姥姥,您放心,媽媽馬上就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了,我跟她要錢,幫您和姐姐付醫藥費,買營養品。」
姥姥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這還差不多。」
上輩子,我吃發芽土豆中毒。
姥姥以此為藉口,和媽媽索要醫療費。
還趁機抱怨手頭緊,添了一張嘴吃飯,日子入不敷出。
媽媽沒辦法,提前預支了工資。
為了讓我能住得安心些,她將 80% 的工資都打給了姥姥。
可我完全不知情。
依舊過著看人臉色、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這一次,我必須把錢牢牢地攥在自己手裡。
6
那時候手機還是稀罕物,只有幾戶人家有座機。
我跑去一位叔叔家裡,給媽媽打電話。
我告訴她,姥姥和姐姐誤食了毒蘑菇住院了。
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緊張的聲音:
「要緊不?涓涓,媽媽的工作剛穩定,一時半會回不去。
「姥姥照顧你們兩個小孩子很辛苦,你要懂事,多幫忙,知道不?
「媽媽待會就去和老闆商量,預支點工資……」
我連忙打斷她:
「媽媽,你能把銀行卡寄到學校嗎?我放學後順道就拿上了。」
我和姥姥沒有銀行卡,匯款單取錢又太麻煩。
上一世,媽媽郵寄過來了一張銀行卡。
只不過,銀行卡是寄到村委會的。
村支書收到後,直接交給了姥姥。
媽媽猶豫了一下,笑了:
「小涓厲害了,小小年紀就知道銀行卡了。
「行,媽媽寄到學校,拿到錢不能大手大腳,但也別太省吃儉用,該花就花。」
我連連答應了媽媽。
沒過幾天,我收到了銀行卡。
查了下餘額,足足 1400 塊。
我沒敢將銀行卡帶在身上,而是交給了最信任的好朋友保管。
姥姥一直指望著媽媽拿錢付醫藥費。
她好幾次想打電話,問媽媽要錢。
都被我找藉口反駁了回去。
這一次,我放學路過小賣部,恰好聽見她在講電話:
「家裡不用操心,小涓胖了不少呢,這丫頭正長身體,吃得多,又調皮,消化快……
「哎喲,媽沒有別的意思,做姥姥的哪怕撿垃圾也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嗯?什麼銀行卡?沒聽說啊……」
姥姥黑沉下臉。
我暗叫不好,轉身往好朋友家跑去。
晚上,我特意買了姥姥愛吃的水果和姐姐喜歡的明星海報回到家。
姥姥瞟了眼水果,提起院子裡的掃把:
「你以為拿這三瓜兩棗就能打發我了嗎?
「你媽的銀行卡是給我的,讓你這小騷狐狸截走了,就沒見過你這麼詭計多端的小孩。」
姐姐在旁邊欣賞著我買的明星海報,還不忘煽風點火:
「姥姥,跟她廢什麼話,像她這種有心眼子的,多打兩頓就老實了。」
姥姥舉起手中的掃把。
我忙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幣,雙手撐著,舉到她面前:
「姥姥,媽媽給的錢是我的伙食費,我可以給你,但是得按天付款。
「這 20 塊錢是今天的,以後看你表現,只有讓我吃飽穿暖,我才會給你這筆錢。」
姥姥氣笑了:
「你媽每個月打 1400 塊,你就給我 600?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知道多養你一個,我得多花多少錢嗎?」
「姥姥,別欺負我歲數小,我問了好多人,當地叔叔阿姨的工資不到一千,一斤米才 1 塊 5 毛錢,更何況我吃的是地里種的,穿的是舊衣服,根本不用花錢。
「再說了,同樣是孫子,我從未聽見你和姐姐要生活費,媽媽和舅舅都是你的孩子,憑什麼區別對待?」
姥姥一邊提著掃把追我,一邊罵:
「真是人小鬼大,會算計得很,舅舅和你姐姐跟我是一家人,你媽嫁給了你死鬼爹,就成了別人家的人,能幫著她拉扯你,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
「你乖乖把銀行卡給我,否則別怪我把你趕出去。」
姥姥胡亂沖我甩著掃把,又有姐姐在一旁攔著。
我躲閃不及,嘴巴上挨了一下。
嘴唇像是發麵饅頭,迅速腫了起來。
姥姥和姐姐趁機壓住我,搜遍了全身。
她們搶走了 20 塊錢,將我趕了出來。
我樂呵呵地敲響了鄰居嬸嬸的房門。
第二天,我取了 100 塊巨款。
買了好多蔬果糕點,搬進了嬸嬸家。
一連幾天,嬸嬸院子外扔得全是瓜果皮、包裝袋。
姥姥憋不住了,屁顛屁顛地上門來接我。
回到家又忍不住責怪:
「傻妮子,腦袋是不是壞掉了?那香蕉黃澄澄的,拿來給姥姥吃多好,怎麼就便宜外人了?
「你安心住我這,按天給錢也行,我是真心疼你媽辛苦賺的錢,全叫你糟蹋了。」
7
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個月,姐姐又開始整么蛾子了。
那時候,條件好的家庭已經用上了衛生紙。
而普通家庭上廁所仍然用報紙、本子紙。
姐姐在家裡又哭又鬧:
「你知道多丟人嗎?我們那個小團體,就我一個人用報紙,她們笑話我是窮酸鬼。
「還有,我不想再用破布條子了,我也要那種方方正正的衛生棉。」
姥姥難得反駁了她:
「哪有錢給你買這些玩意,你爸好幾個月沒往家裡寄錢了,前幾個月,還從我這拿走了 1000 塊。
「我們每日的開支全靠你姑姑的錢支撐著,20 塊錢要留出你以後上高中的錢,還有我的藥錢,你的零花錢,剩不了多少了。
「琳琳聽話,衛生紙是騙有錢人的,一個臭屁股,沒那麼多講究。」
我想起上一世。
當姐姐提出同樣要求時,姥姥財大氣粗地掏出了 10 塊錢:
「買,衛生棉是啥東西,老婆子搞不清楚,但別人有的,我的琳琳也要有。」
家裡上廁所用的報紙,還是媽媽收廢品時撿回來的。
它們被裁剪成整齊的小方塊,掛在旱廁的牆壁上。
儘管我一遍又一遍地揉搓它,但用起來仍然有些剌屁股。
我曾在同學那裡摸過衛生紙。
細膩柔軟,像羽毛一樣輕盈。
我幻想過無數次。
用衛生紙擦屁股該是多麼舒服的體驗。
所以上一世,當姥姥同意買衛生紙時,我比姐姐還要高興。
可當衛生紙買回來,我想扯下一塊時,姐姐一把搶過去,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一卷 2 塊錢呢,這種高端的東西,是你這種低等人該用的嗎?」
我找姥姥主持公道。
姥姥卻說:
「沒有衛生紙,還不上廁所了?一個外人,吃住都在我家,還挑三揀四上了。
「你姐是家孫,是我們林家的命根子,你一個外孫子菜根子,有什麼資格和她比?」
晚上吃飯時,姐姐把衛生紙放在桌面上擦嘴。
我夾菜時,不小心碰了一下。
那捲紙滾下桌,不偏不倚掉進了地上的水盆里。
姐姐瞬間炸了,一腳將我踹下板凳:
「你他媽不想活了是嗎?你的命都比不上它貴,現在不能用了,你說怎麼辦?」
姥姥也給了我兩耳光:
「小賤人心思壞得很,自己用不上,就要想方設法地毀掉,好好的東西讓糟踐了,真是個禍害。」
姐姐吵著問姥姥要 50 塊,重新買紙。
姥姥只掏出 2 塊:
「中午買紙剩的錢,你也沒還我,這次只有這些了。」
姐姐撒嬌哄著姥姥。
我無心看她倆祖孫情深,拖著疼痛的身體,走出了屋子。
我爬上了房頂,看著遠方,思念著媽媽。
沒一會,姐姐摔門跑出院子。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竟看見趁著夜色,姐姐撬開了一家商店的門鎖。
我頭也不回地往回跑,把事情告訴了姥姥。
姥姥賠了好多錢,才將姐姐領了回來。
賠償用的錢,還是媽媽賺來的。
夜裡,我突然呼吸困難,喘不上氣。
睜眼,是姐姐猙獰的面孔。
她喪心病狂地將濕報紙,一層又一層地蓋在我的臉上:
「死八婆,弄濕了我的衛生紙還沒有和你算帳,你竟然敢打小報告。
「不是愛說話嗎,這會怎麼不說了?」
死前的痛苦再次攻擊了我。
我從回憶中掙扎出來。
屋內,姐姐還在和姥姥吵鬧。
沒一會兒,姐姐怒氣沖沖地跑了出來。
直衝商店的方向奔去。
這一次,我沒有告訴姥姥。
而是來到了村霸家裡:
「叔叔,你好。
「有人砸了你家商店,打算偷東西。」
8
我跟著村霸叔叔一同來到商店。
姐姐鬼迷日眼地叼著一根煙,還把貨架上的整條香煙使勁往懷裡塞。
「你個女娃還怪識貨嘞,專挑最貴的拿。」
村霸冷不丁一開口,嚇得姐姐渾身一哆嗦。
她驚恐地轉過身,臉色瞬間慘白:
「叔叔,對不起,我吃不上飯,實在太餓了,求求你,饒了我。」
村霸沒有憐香惜玉、保護弱小的概念。
他抬腿一腳踹在姐姐的肩膀上,姐姐飛出去了半米遠:
「你他媽餓得不行,放的麵包不偷,偷煙啊。」
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上一世的姐姐非要 50 塊錢。
原來,壓根不是為了買紙,而是買高檔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