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擦屁股。
我用舊報紙,姐姐卻能用柔軟的衛生紙。
我抱怨不公平。
姥姥⽩我⼀眼:
「⼀個外人,吃住都在我家,還挑三揀四上了?」
「家孫⼦命根子,外孫子菜根子,你有什麼資格和她比?」
後來,我不小心打濕了⼀捲紙,得罪了姐姐。
當天夜裡,她⽤浸濕的報紙糊住了我的口鼻。
死後,我才知道。
媽媽每個⽉都給姥姥打了⾼額撫養費。
家裡的衛生紙,是用媽媽的錢買的。
連捂死我的報紙,也是媽媽撿來的。
再睜眼,我回到了剛來姥姥家的那一天。
1
眼前,媽媽跪在姥姥⾯前,淚眼婆娑:
「媽,廠區不准帶⼩孩,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我不會麻煩您⽼⼈家的。
「您放⼼,只要那邊穩定下來,我一定儘快租房,把小涓帶過去。」
熟悉的場景又一次上演,我終於確認自己重⽣了。
去年,爸爸檢查出罕見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積蓄。
最後,人沒留住,錢也沒了。
為維持生計,媽媽不得已外出打工。
就這樣,我被寄養在了姥姥家。
「涓涓,一定要乖乖的,聽姥姥和姐姐的話,聽⻅了沒有?」
媽媽抓著我的胳膊,目光殷殷。
姐姐比我大三歲。
舅舅和舅媽常年在外地上班。
她自小跟著姥姥長大。
上一世,我自認為是個外來者。
處處謹小慎微。
吃最少的飯,干最多的活。
為了不讓媽媽擔心。
偶爾與她打電話時,我將委屈全咽進肚子。
隻字不提姥姥和姐姐對我的苛待。
甚至為了討好她們,還說了很多違心的話。
而我的處處忍讓,卻讓她們變本加厲。
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我。
被叛逆期的姐姐捆住雙手雙腳,用濕報紙活活悶死。
姥姥包庇姐姐。
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媽媽,反而先聯繫了舅舅、舅媽。
擔心媽媽發現端倪,他們連夜火化了我的遺體。
等媽媽收到消息趕回來,只看見了我的一抔骨灰。
直到死後,我才知道。
原來,媽媽一直在給姥姥打伙食費。
1600 塊的工資,她只留 200,其他全給了姥姥。
姥姥和姐姐用著媽媽的錢,吃香喝辣。
卻罵我白吃白喝,就該多幹活。
想到此,我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
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媽媽,你放心去上班。
「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2
「哎呦喂,我是你親媽,說什麼見外的話?」
姥姥熱情地拉起跪在地上的媽媽:
「小涓是我孫女,你踏踏實實去賺錢,有我一口吃的,保准餓不著她。」
媽媽背著行囊,一步三回頭。
我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
突然衣領一緊,姥姥將我拽進了院子。
一張臉,滿是嫌棄:
「真是個拖油瓶,凈知道給我添麻煩。
「你媽也是個賤骨頭,非要嫁你短命的爹,婆家靠不住,就知道坑娘家。
「真是的,古往今來,哪有給外人帶孩子的道理,我真是開了先河了。」
姐姐湊上前,不解道:
「奶奶,既然你不願意,為什麼要答應姑姑?」
姥姥斜了我一眼:
「你姑姑說了,這丫頭幹活好,有眼力見,小孩子吃不了多少飯,多個幫手,我也輕省點。
「再說,奶奶年紀大了,以後指望你姑姑的地方多,現在賣個人情,將來好說話。」
姥姥的話,是當著我的面說的。
上一世,我強忍難堪,假裝聽不懂。
實則內心警鈴大作,生怕她將我送回去,讓媽媽煩心。
我飛快掃了一眼四周,見灶台上燒了一壺水,已經沸騰了。
於是討好地開口:
「姥姥,水開了,我去給您泡杯熱茶,您解解乏。」
可在我倒水時,一隻蟑螂飛了過來,正好停在了杯口處。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蟑螂,摔在地上,踩死了。
姐姐邪魅一笑。
突然爆發出尖銳的鳴叫:
「啊!你好惡毒啊!怎麼能虐殺小動物!」
我目瞪口呆,手足無措。
姐姐瘋了般衝過來,狠狠撞在了我的身上。
滾燙的開水,全撒在了我的手上。
我痛得快要昏死過去。
姐姐卻捧著爆了漿的蟑螂,淚眼漣漣。
姥姥一邊摟著姐姐,心肝肉地哄著,一邊斥責我:
「蟑螂也是命,怎麼能殺生?小小年紀心咋這麼黑。」
無人理會我紅腫的手指。
在她們眼裡,蟑螂比我重要得多。
回憶至此,我暗自捏緊拳頭。
上輩子受的罪,該輪到你們嘗嘗了。
就從這壺開水開始吧。
3
「小涓,灶台上的水開了,你去灌到保溫壺裡。」
「好呀,姥姥。」我眨眨眼。
灌水時,那隻蟑螂如約而至。
我裝出恐懼的樣子,尖叫道:
「有蟑螂!」
下一秒,姐姐躥了過來,大喊大叫地命令我:
「你快把它救下來啊,它要被蒸汽燙死了!
「奶奶,你快來看,易小涓她見死不……啊啊啊!」
沒等她喊完。
我猛地抓起壺口的蟑螂,塞進了她大張的嘴巴里。
快,准,狠。
蟑螂受驚,橫衝直撞,往她的喉嚨深處鑽去。
姐姐尖叫著亂蹦亂跳。
混亂中,一腳踢翻了我「不小心」放在地上的保溫壺。
冒著熱氣的開水,嘩啦啦地澆在了她的腳面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
好悅耳。
姥姥衝過來,二話不說背起姐姐直奔醫院。
而我,轉身跑向了派出所。
從醫院回來,姐姐哭紅了眼睛,腳上也裹了紗布。
姥姥隨手抄起一把鐵鍬,朝我劈過來:
「你打死你個小禍害,你瞧瞧,把姐姐害成什麼樣了?」
眼看鐵鍬就要落在頭上,我一個閃身,大呼:
「叔叔,快救我!」
身後的客房內,走出一位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
姥姥愣在原地,傻眼了。
我早就料到,姥姥一定不會放過我。
所以,我央求警察叔叔來家裡保護我。
老一輩的人敬畏公家。
姥姥自然也不例外。
警察叔叔替我說了情。
臨走時,還刻意提高聲音強調:
「現在可不興棍棒教育,小朋友,以後誰動手打你,隨時來找我,叔叔一直在。」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姐姐見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不依不饒,非要拿開水燙我的腳。
姥姥心疼地安撫:
「琳琳乖,你不是最愛吃野蘑菇嗎?等琳琳的腳好了,奶奶帶你去後山采蘑菇。
「奶奶給乖孫孫炒得香香的,就給琳琳一個人吃,饞死那個小雜種。」
記憶又回到前世。
上輩子,因為我殺死了蟑螂。
姐姐非說我殘害生命,哭鬧不止。
姥姥為哄她開心,也是炒了野生蘑菇。
給我吃的,卻是放了一年的綠土豆。
結果,我吃了那長了芽的土豆。
頭重腳輕,上吐下瀉,難受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我暗自在心中琢磨。
該怎麼扳回這一局?
4
為了懲罰我。
這些天,姥姥頓頓叫我吃土豆。
我毫無怨言,端起飯碗,就往鄰居家跑。
鄰居嬸嬸可憐我,請我吃她家的菜。
其實在鄉下,家家戶戶都有小園子。
種著各式各樣的蔬菜,壓根不需要花錢買。
姥姥不是捨不得,單純不願意給我吃罷了。
鄰居嬸嬸給我盛了一碗香甜的酒釀。
清涼爽口,好吃得不得了。
可是,每次當我要吃第二碗時,嬸嬸就會阻止我:
「小孩子可不敢多吃,吃多就醉倒了。」
我抬起頭,小聲問她:
「嬸嬸,可以教我做酒釀嗎?」
我垂下頭,聲音更低了:
「姥姥和姐姐討厭我,要是我親手做了酒釀給她們吃,她們是不是就能喜歡我一點點……」
嬸嬸摸摸我的頭,眼神中滿是心疼:
「好孩子,嬸嬸教你做。」
嬸嬸手把手教我做了一小壇酒釀。
嬸嬸說,等中間的米窩窩裡生滿了酒,酒釀就做好了。
酒窩滿了的那天,姥姥要帶姐姐去采蘑菇。
她們前腳剛走,後腳我就溜了出去。
後山的小樹林裡冒出了好些白蘑菇。
本地人都愛吃這種野蘑菇。
滑嫩可口,味道鮮美。
姥姥和姐姐采了小半筐。
一半清炒,一半燉湯。
鍋里的蘑菇快熟的時候。
我趁姥姥不注意,將一大把掰碎了的雞腿菇扔進了湯里。
雞腿菇又叫毛頭鬼傘,口感比白蘑菇還要鮮嫩。
唯一有個缺點。
吃了雞腿菇後,不可以飲酒。
而我精挑細選的雞腿菇,都是略微開傘了的,裡邊含有的毒素更多。
姥姥把炒蘑菇裝盤,又盛出兩碗蘑菇湯。
姐姐吸溜了一大口,故意吧唧著嘴巴沖我炫耀:
「真好吃呀,有些人死了爹又跑了娘,哪有這口福?」
我不理會她的嘲諷,跑去鄰居家抱來那壇酒釀。
釀成後,鄰居嬸嬸將酒釀冰在了井水裡。
此刻,罈子沁涼,酒香撲鼻。
「姥姥、姐姐,之前的事是我做錯了。
「這是我親手做的酒釀,可好喝了,給你們賠罪。」
廚房燥熱,姥姥早就口乾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