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實話。
十年前孟家因通敵叛國,成年男丁滿門抄斬,女眷流放關外。
直到近年平反,也就只剩下了孟臨闕一脈。
皇帝封爵位、賞千金以示安撫。
才有了如今的孟臨闕。
貪圖享樂,沒個正經樣,捅人心窩子時倒是眼都不眨。
「侯爺!」
推門進來的是孟臨闕的親信李木。
他見我時明顯一愣。
「她無妨,說吧。」
李木抱拳朝我行了一禮,隨即說道:「請侯爺恕罪,您要抓的那人逃了。」
這八皇子林昭果真是命定之人。
有夠能活的。
孟臨闕夾起一筷子菜放到我碗中。
「逃哪了?」
「福源寺。」
聽見這三個字,我摔下筷子,立即起身。
「糟了,孟臨闕快備馬。」
他反應迅速,厲聲吩咐道:「快去!」
按照戲本子的發展,雲枝雪意外救下了身受重傷的林昭。
兩人從此結緣。
孟臨闕去追殺林昭,是破壞了原本的故事線,他卻剛好到了雲枝雪所在的福源寺內。
這齣戲沒有被打斷,反而繼續唱了下去。
難道註定無法改變嗎?
7
橘青扶著我從馬車上下來時,終究是晚了一步。
「長姐怎麼來了,母親知道想必定會高興的。」
我不與她廢話,垂眸盯著她腰間的玉佩。
「哪來的?」
她下意識用手去擋,「是大哥非要讓我帶著,長姐我下次不會了。」
雲枝雪也不是個蠢的,還知道拿雲泊舟出來擋刀。
我不再追究此事,語調轉了彎,「我聽聞附近有流寇出沒,你與母親小心些,多帶幾個丫鬟,別獨自行動。」
「枝雪明白,多謝長姐提醒。」
我抽身去尋孟臨闕,卻見他伸手往樹上系紅帶。
「侯爺還信這個?」
「信與不信是自己一念所想,但做給旁人看,他們心中就信了。」
我與他並肩而站,仰頭瞧他許的什麼願。
剛巧一陣風刮過來,滿樹的紅帶子飄起,迷了我的雙眼。
「孟臨闕,我們儘早成親吧。」
「你想通了?」他眼尾上挑,盛滿含情的笑意,「畢竟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嘗嘗本侯現在的滋味可惜了。」
「咳咳咳。」
我被嗆得直不起身。
進洞房的第一面,我與孟臨闕就清楚對方的野心,純粹的,沒有任何愛情可言。
久而久之,越來越不要臉了。
偏偏拿他沒辦法。
「你還記得我府里有個看馬廄的小廝?」
孟臨闕若有所思。
「那個失憶的伯爵府二公子宋千山?」
「不得不說,你庶妹周圍的男人沒一個簡單的,雲泊舟不算。」
當初我發現雲枝雪與那小廝交往密切,為了保住庶妹的名聲。
我打斷了小廝的腿,將他趕出府。
沒曾想他後來被德昌伯爵府尋回。
還把拆散他們的惡果全算在了我頭上,成了日後我和孟臨闕的最大阻礙。
我接著道:「我找個機會把他倆湊成一對,直接斬斷主角的關係。」
「你先帶人去認親,還有伯爵府那邊也交給你了。」
要知道伯爵府在京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孟臨闕挑眉,「還有什麼好處?」
「我嫁衣的樣式你挑。」
「成交。」
8
母親近幾日總覺得腹中難受。
就連雲泊舟上朝時,在宮道上走到一半,沒忍住吐了一地。
被馬車匆忙送回來。
大夫一瞧,說是吃食出了問題。
母親和雲泊舟為了支持雲枝雪,每頓飯都是吃得最多的。
去廚房一查,鍋里都是餿了的飯食,還有蠅蟲到處飛。
母親哪裡受過這種罪,當即就昏了過去。
廚子跪在地上哭著說是自己鬼迷心竅。
「三小姐不像二小姐會派人盯緊廚房,小的才懈怠了幾分,小的該死。」
雲枝雪面色慘白,嘴唇也在發抖。
她不爭辯,先朝父親示弱。
「女兒近幾日為大哥的事情煩憂,所以才疏忽了,還望父親責罰女兒,是女兒管家不到位。」
她這招使得很好。
若在以前會奏效。
但父親最近被朝中要事忙得力不從心。
「你還小,以後管家的事還是交給你長姐吧。」
「裁月,你把人處理了,別傳出什麼對雲家不利的事來。」
「是,父親。」
雲枝雪還想辯駁,卻也只能不甘地忍下。
但云泊舟還在犯蠢,他迫不及待跳出來給雲枝雪撐腰。
「父親,此事不能怪枝雪,前些日子吃著都無礙,怎麼偏偏今日出了事,怕不是某些人耍了心眼子。」
他一張嘴就差直接點我名。
「胡鬧,你還有臉在這說?你知不知道現在滿朝都在怎麼傳你,倒不如早點想想該怎麼保住你的仕途!」
雲泊舟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不過都隨他去撲騰吧。
我不會再插手。
是夜,橘青將廚子帶至小門。
「這些賞銀夠你做點小買賣養老了,嘴巴閉緊點。」
「多謝姑娘,多謝二小姐。」
而我正留在母親身邊侍奉。
她醒來沒看見雲枝雪,責問道:「那都是下人的錯,你是不是又怪上你妹妹了,她人呢?」
「母親,您別動氣,注意身子。」
她不聽,非要掀開被子下床,「我這破身子還不是因為生下你才這般,枝雪貼心,又肯陪著我說話,你有什麼容不下她的?」
我假模假樣地想攔她。
連丫鬟們都在幫我勸。
可今夜母親非要給雲枝雪撐腰,誰也留不住。
還沒走到雲枝雪的院子,陌生面孔的男子先從裡面出來,與母親撞了個正著。
一個外男從小姐的屋子出來。
這次是真受了驚。
「你!你!」
母親看了看人,又看了看院子,眼一翻又暈了。
「快把人綁起來!橘青去請大夫!」
我招呼身後的婆子去抓人。
那人是誰?
我當然認得。
雲枝雪每次受了委屈定會找宋千山訴苦。
兩人起初還會隱蔽著些。
等雲枝雪開始管家後,她買通了不少家僕替她遮掩。
為此,宋千山也愈發大膽,甚至偷摸爬窗去見雲枝雪。
這麼深情又專一的伯爵府公子,最後也沒得到心上人。
反而被林昭截了胡。
終身未娶。
我就當回紅娘,幫幫他。
9
場面又是一團亂,宋千山慌忙地往外跑,最後是被雲泊亭逮住的。
午時剛鬧騰過,現在又整這一出。
父親氣得直接甩了雲枝雪一巴掌。
「混帳東西!私會外男這種勾當你也乾得出來!」
雲枝雪淚眼朦朧,咬緊下唇不敢說話。
宋千山此時還是個馬廄小廝。
他掙扎著吐掉嘴裡的布,大喊道:「與三小姐無關,是我仰慕三小姐。」
「把他嘴堵上!」
父親眼睛死死瞪著,雙腿顫抖,癱坐在椅子上。
「亂了亂了,雲家要完。」
我適時上前,「父親息怒,枝雪向來懂事,只怕都是誤會。」
「都是被你母親驕縱的!」
他氣不過,起身揚起手又想打下去,卻硬生生被母親攔住了。
我冷漠地看著她抱住雲枝雪。
活過幾十年,這份委屈早已經煙消雲散,現在看只覺得礙了我的眼。
母親與我對視時有一瞬間的愣神。
但懷裡的雲枝雪一動,她又立刻心疼得不行。
「夠了夠了,你們這是要逼死枝雪嗎?」
「不就是一個男人,讓裁月來處置不就好了。」
我兩手一攤,「女兒尚未出閣,哪懂這些。」
母親被噎住,遲遲半天,才勉強接著開口。
「真要算起,也是雲裁月識人不清,禍害了雲家。你們一個個的,要這樣,我也不活了。」
一出了事,就要開始往我身上推。
真是我的好母親啊。
父親與她不同,只是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看向我,「裁月,爹爹知道你在京中的交好甚多,你儘快為你妹妹擇一良婿,省得她再惹出什麼亂子。」
「至於這個下人,亂棍打死了丟出去!」
雲枝雪不敢置信地張著嘴,她倔強地仰著頭,「父親您不能草菅人命,女兒與他清清白白,絕無半分過分之舉。」
「你還敢頂嘴?來人!送夫人和三小姐回房。」
婆子們聽命,扶起他們二人往外帶。
「父親,剩下的事都交給我,您早歇息。」
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詫異於我的改變,一想到家中近況也是悻悻點了點頭。
我知道,父親徹頭徹尾都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最後贏的人都是他女兒。
所以他哪邊得勢就站哪邊。
與母親的偏心不同,這種容易被迷心竅的更好下手。
「泊亭,把他帶出府。」
宋千山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雲小姐這是想挑個安靜的地方動手?哼,雲小姐在府里好大的威風。」
我不惱,笑吟吟的讓人捉摸不透。
「我是想成全你與我的妹妹,可終究身份懸殊,你若有本事掙個好前程回來,或許還有餘地。」
我沒錯過宋千山眼底的驚喜。
若是天降一個尊貴的身份,接下來豈不是水到渠成。
10
宋千山消失了。
父親對我的做法很滿意。
倒是雲枝雪對我有了意見。
不過,她很快就要因另一件事忙得無暇顧及我。
德昌伯爵府來家中提親了。
點名要娶雲枝雪。
雲府的馬廄小廝搖身一變成了伯爵府家的二公子。
父親賠著笑臉,哪裡敢說一句不是。
生怕揪起往事置雲家於險境。
令我沒想到的是,為此反應最大的竟然是雲枝雪。
她不肯嫁。
「女兒只當他是哥哥,從來不是兒女之情。」
「況且長姐未嫁,我豈能先比長姐定親。」
第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改不了。
第二個孟臨闕會解決。
雲家一躍又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存在。
兩個女婿,一個伯爵府,一個侯爵府。
老臉都快笑爛了。
吉日定下,雙女同嫁。
可謂是京城無人不曉的一樁佳話。
我摸著嫁衣上繡的金絲銀線,流光溢彩,很符合孟臨闕的性子。
這算是嫁他的第三次。
第二次是封后大典。
是我能爬到的最高點。
孟臨闕牽緊我的手,許諾我的是後宮虛設,一夫一妻。